谢则安笑而不语。

赵崇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姚先生当丞相,难免会有不好控制的情况出现。马御史两袖清风,在朝中不结党不营私,却是一个标杆式的重要存在。有他在,想搞事的人都会消停的。”

谢则安“嗯”的一声,并没有直言夸赞,却伸手回握住赵崇昭的手掌。

赵崇昭心里高兴,继续说出下一个打算:“三郎,你阿爹守孝也一年多了,怎么说都差不多了。政事堂少了徐先生,我想让你阿爹夺情回朝,补参政的缺。”

谢则安:“…”

赵崇昭见谢则安不说话,补充了一句:“三郎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有点任人唯亲?不是这样的,你阿爹对朝廷的贡献岂是别人能比!单看他改良的火枪和火器在边防起的作用,就足以让他如政事堂了。即使是父皇,当初也对你阿爹颇为倚重,我让你阿爹入政事堂是合情合理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谢则安笑着说:“陛下你口才越来越好了。”

赵崇昭说:“那当然,你不知道我刚登基那会儿天天和那些老狐狸磨嘴皮子…”说着说着他又有点委屈,“三郎你那时都不在我身边帮我。”

谢则安一顿,说道:“没我在我身边你也做得很好。”

赵崇昭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才不想破坏目前的大好气氛。他笑眯眯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让你阿爹回朝!”

谢则安说:“也好,正好把小妹的婚事办一办。”

赵崇昭见自己的提议得到了谢则安的肯定,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他把注意力放回戏台上:“那几个小丑都走了,是不是要开始了?”

谢则安说:“对。”

大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

正是入夜时分,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戏台上,营造出一种明丽如仙境的气氛。开场的第一幕戏是比较明快的,同样是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戏码,用浓丽的妆容演绎出来却有种令人心向往之的美好感觉。等到第一幕尾声时气氛斗转直下,女驸马冯素珍的母亲去世,继母嫌贫爱富、棒打鸳鸯,未婚夫被诬下狱。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这样的情节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正因为常见,所以代入感很强,中场休息时间到处都是骂声和讨论声。

气氛非常热烈。

赵崇昭也说:“这女人实在太可恶了,怎么能因为李家衰败就悔婚!还陷害人家下狱,可怜痴情的冯素珍!”

谢则安说:“婚姻之事,靠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父母不靠谱,一辈子也毁了。”

赵崇昭颇为赞同。但他又有不同意见:“但是不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办法,难道还能靠他们自己?一般成亲时都才那么小一点儿,总不能由着他们自己胡来。”

谢则安说:“你的考虑也有道理。”他没再多说什么。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现在就高呼“恋爱自由”,难免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任何一种思想、制度,都是依附于时代的。时代没发展到那个程度,提出再先进的东西都是白瞎——顶多是几百年有有人把你的观点挖出来说“哇哦好超前啊,这人是穿的”!

所以慢慢来,不着急。

现在先搞搞吃吃喝喝玩玩什么的多安全,大家都会欣然接受。至于这些吃喝玩乐的“新项目”有没有夹带啥私货,他不知道啊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一个纯洁的人,善良的人,正直又无私的人!

第189章

乡试进行得并不算顺利。

至少《旬报》上掀起了一阵粉黑大战热潮。谢则安找到了久违的热情,不管是粉是黑,经历一场大战之后估计都会牢牢地记住“谢衡”两个字。作为朝廷中粉粉嫩嫩的“新面孔”,他迫需打响知名度!

谢则安趁热打铁,洋洋洒洒地写了篇中心思想为“我们的征途是整个世界”的鼓吹文。先从肯定的角度讲述大庆远比其他文明要先进要牛逼,吹得大伙心里十分舒坦,越想越觉得咱就是第一大国。紧接着谢则安笔锋一转,开始宣扬“狄国威胁论”,表示“可是啊,隔壁的北狄比我们更加强大,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女人都能上马打仗,一换算,他们就比我们多了一倍的人”…

这种滑稽的论调当然只能引人发笑。

攻击点太多,一堆人蜂拥而上,撩起袖子准备围殴谢则安。

谢则安十分兴奋,叫上富延年和一堆狐朋狗友一合计,在《京野画报》上画了个专版,专门介绍北狄的武器、边防以及女性将领引发的“笑话”——新武器出来时拿活人试试威力、多看某某两眼剜掉眼睛等等。他们都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人,又特别特别年轻,什么都敢往上话,话题十分开放。本身北狄就是个开放的国度,逗事一箩筐,经富延年找人画出来后,凶狠、野蛮、淫乱的北狄人形象跃然纸上,笑完之后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如果这样的“笑话”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至于那些详实的细节《京野画报》是怎么得来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反正这份老少咸宜的“画报”传播度非常广,而上面的武器设计图啊配方啊布防图啊也随之到达大江南北——还被潜伏在京城的各国细作送回国内。

狄国国主知道这件事时,他的老底已经被掀光了,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光。前后左右所有国家都知道他掌握着怎么样的武器,在哪里哪里布置了多少兵马。这种不按理出牌的方式气得狄国国主直吐血。

你派奸细过来就算了,派完还要把查探到的事公布天下,你怎么回事啊你!公布武器和配方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难道不怕其他国家学会了用来对付你?见过胡来的,没见过这么胡来的!

狄国国主气得卧病在床,命耶律衍监国。

耶律衍在大庆都城有眼线,很快查明这事儿是谁干的。他放端王回去是一回事,他对谢则安的仇视又是另一回事。这家伙实在太过可恨,不杀了这家伙难泄他心头之愤!

耶律衍找来亲信,针对“诛杀谢则安”进行周密的布置…

谢则安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当然,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反正有的是人恨他恨得牙痒痒,谢则安一点都不在乎。

这时候他感觉蛋蛋有点疼。

因为马御史回朝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了他一本…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简直让谢则安痛斥心扉!

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基本的信任了!

马御史参他的理由很复杂,归纳一下就是指责他肆意传播狄国消息,因为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京野画报》上那些东西一旦传开,不说有些有异心的藩王或者豪强会偷偷关起门造出来,万一南蛮那一带学起来了怎么办?

马御史一领头,指责谢则安的声音越来越多,只差没把他骂成卖国逆贼。

赵崇昭不高兴了,一甩袖宣布早朝结束,爷不听你们瞎嚷嚷!

马御史:“…”

许久不见,陛下还是如此不羁。

第二天上朝,马御史旧话重提,大有不参倒谢则安不罢休的势头。

谢则安摸摸鼻头,本想好好替自己辩驳一番,没想到他还没站出来,一个人影已经向前迈了一步。

居然是耿洵。

本来谢则安已经做好再被骂的准备,耿洵的陈词却让他吃了一惊:“我认为此事并无不妥。”

赵崇昭目光一凝,定定地看着耿洵。他早就注意过了,这家伙对谢则安特别关注,以前没少追着谢则安咬。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很少再针对谢则安,反而是不是地望着谢则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耿洵为谢则安说话,赵崇昭本该高兴的,可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家伙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赵崇昭说:“耿卿且说。”

耿洵正直不阿地表达他的观点。报纸报纸,一纸报尽天下事,写写北狄的事情有何不可?至于设计和配方,那种老掉牙的东西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威胁?他列出朝中一大批“技术人才”,表示因为他们的努力,这什么炼钢法啊锻造法啊,早就过时百八十年了。即使真有人学了去也只会大大地浪费他们的矿藏,效率比不上咱这边的万分之一。至于说怕有心造反的人会学了去,那更是无稽之谈。真要发生了这样的事,咱应该先反省监督到不到位,假如想造反的人这么容易拿到大矿山建起大作坊搞出大批武器,不管有没有这些老掉牙的方法他们都能反…

耿洵旗帜鲜明地支持谢则安的做法,引得不少人侧目。

耿洵毫不在意,说完之后后退一步,回到了原位。他口才好,一番话说下来已经把大半人都说服了。说实话,谢则安登出来的东西还真没什么了不得,北狄建国不算久,什么都落后,那武器那配方怎么都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马御史哼了一声,并不赞同耿洵的话。他说道:“这次可能没什么,要是下次刊出的是火药配方、火器设计呢?”

谢则安站了出来:“马御史不必担心,《舆论监督法》早已成律,假如真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份报纸绝对办不下去了,参与的人也都会被严惩!”

《舆论监督法》是谢则安自己提出的,主要是用来规范舆论。各方可以在报纸上鼓吹自己的思想,但不能诽谤、造谣或者传布危害国家安全的文章,否则就是犯罪。想要利用报纸这个平台发声,当然得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谢则安敢明目张胆地让富延年把那些东西刊出,哪会不考虑这些?本来他想亲自捋起袖子和马御史来一场唇枪舌战,没想到有人替他开了口,还把说辞捋得这么清楚,简直让他怀疑这家伙暗恋他——要不怎么会说得这么准!

又获得了一个“盟友”,谢则安心里十分舒坦。早朝前后一般都不能交头接耳,以避结党之嫌,所以谢则安迈出正殿时只能微笑着朝耿洵眨眨眼,意思是“干得不错”。耿洵一脸正经,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意思是“我这么做与你无关,只是为事实说话而已”。

谢则安乐了,准备回头再去找耿洵喝喝酒聊聊人生。

谢则安没走出几步,张大德快步跑了过来,对谢则安说:“三郎,陛下让你过去。”

张大德的称呼让耿洵眼神一顿,目光在谢则安和张大德之间转了两转。

谢则安从来不在乎这些细节。

他朝耿洵笑了笑,和张大德并肩离去。和张大德相处起来没那么多讲究,谢则安一路上都在和张大德闲谈,毕竟是老熟人了,他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

耿洵的目光追随了谢则安一会儿,才静静地收了回来,转身走回御史台。

谢则安没有看到耿洵的异样,等在不远处的赵崇昭却看得一清二楚。

赵崇昭都快气炸了。这家伙平时整天针对他就算了,居然还敢那么盯着谢则安看!真当他是眼瞎的不成!

谢则安也是,这家伙都盯得这么明显了,还对这家伙笑!

谢则安一走近,赵崇昭就牢牢地牵住他的手。

谢则安敏锐地察觉赵崇昭有点儿不对劲,温声问:“赵崇昭,你又怎么了?”

听到谢则安的称呼,赵崇昭心中一软。但他绝对不会放任谢则安和别人走得太近,所以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一直牵着谢则安往书房走。

张大德见赵崇昭这模样,识趣地把人都斥退,自己守在书房之外。

书房门一关上,赵崇昭就爆发了。他不高兴地质问:“你什么时候和那个耿洵那么好了?”

谢则安一呆。接着他总算弄明白了赵崇昭的想法,敢情这家伙又在瞎想!

谢则安说:“我什么时候和他‘那么好’了?”、赵崇昭说:“他那样帮你说话!”

谢则安目光微凝,抬头看着愤怒的赵崇昭:“难道你希望没有人帮我说话?”

赵崇昭一滞。

他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谢则安想做的事那么多,怎么能没个给他帮腔的人?

可即使需要帮腔的人,也不需要那种家伙!

赵崇昭还是很生气:“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但那个耿洵不一样!”

谢则安淡淡地问:“哪里不一样?”

赵崇昭语塞。

耿洵很年轻,长得挺俊,还能理解谢则安的想法…

如果他没和谢则安商量过就能说出那番话,那说明他们志同道合;如果他和谢则安商量过,那他——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赵崇昭说:“我不许你私下和他见面!”

第190章

谢则安静默片刻,瞅着赵崇昭认真的双眼。赵崇昭不是猜忌他,毕竟谢则安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赵崇昭不相信的人是他自己,只要他身边出现任何一个人,赵崇昭都会担心自己的位置被取代。

谢则安说:“赵崇昭,你理智一点。”他轻轻仰头和赵崇昭对视,“我和你的关系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我这人本来就不是多容易动感情的人,有你一个就够了,我不会再去招惹谁。”

这还是谢则安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赵崇昭许下承诺。

赵崇昭伸手抱住谢则安:“可我还是忍不住害怕。三郎,你还这么小,身边有更好的、更理解你的人的话,我怕你会喜欢上他。”他把脑袋搁在谢则安颈边,亲了亲谢则安的耳根,“我害怕,三郎,我害怕。我想象不出没有你的日子,要是你不在我身边了,我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谢则安微微错愕。

他静静地倚着门,听着赵崇昭有些发颤的呼吸。他很多时候是冷静的,冷静地旁观着别人的悲欢喜怒。对他来说,渴望与理智两种情绪永远是并存的,他不是不想要爱情、亲情或友情——他是想要的,而且也会积极去争取和维系。只是在渴望地同时,他又能清醒地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任何感情都不可能长长久久,人的一生之中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的过客,即便这个“过客”或许非常重要、或许无足轻重,在对方从自己生命中消失时他都能平静接受。

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他已经太过习惯,所以几乎快忘了失去一个人而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的感觉。

更无法想象自己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在对方生命中烙下极深的痕迹,成为对方生命中无法抽离的一部分。

这种不冷静、不理智、不清醒的想法,像是翻腾的海浪一样冲击着谢则安的心脏。

他一直逃避着去面对的,正是这么一种不冷静、不理智、不清醒。

赵崇昭不是多好的人,他不成熟,甚至不聪明。他横冲直撞,全无谋略可言。

可感情这件事,最不需要的就是谋略。越是不经意,越是蛮横无理,越容易留下痕迹。只有那样才能冲到闭锁得坚实到不能更坚实的心防之后,着陆于心中最柔软地那个角落。

这种直接又直白的感情,不仅让赵崇昭自己患得患失,也让谢则安感到害怕。

赵崇昭拼命想抓得更紧,谢则安拼命地想避开。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是赵崇昭不安的根源。

谢则安喊:“赵崇昭。”

赵崇昭抬起头和谢则安对视。

谢则安亲上了赵崇昭的唇。他吻技不差,巧妙地避开赵崇昭的鼻子,与赵崇昭唇舌厮缠。两个人的气息越贴越近,几乎融为一体。

谢则安鲜少这样主动,赵崇昭被亲得满心欢喜,连手掌都渗着汗。他伸手抓住谢则安的腰,反客为主地吻咬着谢则安的唇舌,一遍又一遍地侵占着整个口腔。

直至谢则安呼吸微微发促,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谢则安的唇舌。

赵崇昭喊:“三郎,三郎,三郎…”

谢则安半闭着眼:“我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有不确定的时候,”他微抬眼,伸手握住赵崇昭的手掌,“赵崇昭,我们都试着相信对方行吗?我不会因为和别人见一两次面就移情变心。”

这一点上,赵崇昭不愿意妥协。在“情敌探测”方面,他可是个中翘楚!赵崇昭说:“我当然相信三郎你,但我不相信别人!三郎你不会喜欢上他们,他们却会喜欢上你!”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特别是那个耿洵。

谢则安哭笑不得:“大多数人都喜欢女人,怎么可能恰好让我碰上那么多喜欢男的。”

赵崇昭言之凿凿:“说不定他们不算喜欢男的,独独喜欢三郎你。”

谢则安:“…”

谢则安还是觉得赵崇昭的猜想很不靠谱。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玩意儿,在他心里感情应该都是处出来的。他和耿洵见过几次面,但绝对没有更深的往来,耿洵对他哪来的“喜欢”?顶多只是觉得他的观点、他的做法是对的,所以才站出来为她说话。

什么喜欢不喜欢,纯粹是无稽之谈。

即使是他和赵崇昭之间,感情也不是一夕之间升温的。最开始他对于赵崇昭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要是不使劲地想办法找存在感,赵崇昭肯定早把他抛诸脑后了。后来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挣扎犹豫,他们才确定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谢则安安抚赵崇昭:“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赵崇昭对上谢则安笃定的目光,心中稍安。

他抱了谢则安一会儿,转开了话题:“乡试准备得如何?”

谢则安说:“有士子决定罢考抗议,不过响应他们的人不是很多,影响不大。”

赵崇昭说:“他们也太不识好歹了,他们要是真有能耐,怎么会害怕女孩子和他们一起乡试?”

谢则安说:“也不全是有没有能耐的问题,应该是面子和尊严吧。”

赵崇昭迷惑不解。

谢则安说:“在很多地方,女人连上桌吃饭都是不被允许的。乡试这么‘神圣’的事情居然要和女人一起考,他们当然觉得被侮辱了。”

赵崇昭说:“还有这样的事?”

谢则安说:“当然有,天底下多得是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假如我妹妹被人这么对待,我肯定帮她休夫。”

赵崇昭说:“不会的,昂弟他待小妹如珠似宝,哪舍得她受半点委屈?说起来你阿爹他们快回到京城了,”他莫名有点紧张,“三郎你说我该穿什么去见他们比较好?”

谢则安:“…”

赵崇昭说:“三郎你不要笑我,父皇他们都不在了,你阿爹阿娘就是我的长辈。一年多没见了,我想给你阿爹他们一个好印象。”

谢则安笑了起来:“随便穿穿就好,你穿太正经阿爹他们可能更不习惯。”

赵崇昭得寸进尺:“到时我要去你们家吃饭!”

谢则安想到赵崇昭身边没个亲近人,点点头说:“也好,阿爹他们回来后我先和他们说一声。”

赵崇昭非常高兴,拉着谢则安陪自己看奏章。

谢则安去了礼部,还是当一把手,腻在一块的时间自然大大减少。难得逮到机会,赵崇昭哪会轻易放过他。

入秋后没什么大事,只要注意一下旱涝和收成就差不多了。只不过再简单也有百来本奏折,两个人都看得眼累,横躺到卧榻上休息。他们躺得很近,既不说话,也没有做别的事,偶尔转头对视时却忍不住笑了笑。

赵崇昭休息够后忍不住挪了挪,亲上谢则安柔软润泽的唇。

谢则安并不避开,躺在原处和赵崇昭嘴唇相碰。他们忽然变得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样,一下一下地亲了又亲,并不深入,像在玩儿。最后两个人都被自己逗乐了,抱着对方狠狠地亲了过去,吻了个痛快。

谢季禹夫妻俩很快回到京城。

一去就是一年多,两人停在城门外,心中颇有些感慨。

谢小弟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他远远瞧见了等在城门前的谢则安,迈开小腿儿蹬蹬蹬地跑上去,一把扑进谢则安怀里。谢小弟今年八岁,脸蛋儿看上去已经很俊了,他搂紧谢则安后一口亲在谢则安脸上:“哥!”

谢则安被自家弟弟喊得心都快化了。他笑着把谢小弟起来:“潼川好不好玩?”

谢小弟说:“好玩!挺多人陪我玩的。不过我想哥哥,也想姐姐!”

谢则安说:“哟,现在嘴就这么甜了,以后还了得?看来京城的女孩子都要小心了。”

谢小弟绷着脸严肃地说:“哥哥你不能拿女孩子的清誉开玩笑!”他搂紧谢则安的脖子,一板一眼地纠正,“我只对哥哥你们嘴甜,对外面的人才不这样说。”

谢则安被弟弟正正经经的小模样儿逗笑了,腾出一只手刮刮谢小弟的鼻子:“小小年纪的,也不知你像谁。”

这时谢季禹和李氏也走了过来。分别一年,谢则安拔高了不少,看起来比去年要稳重得多。谢季禹说:“我们家三郎长大了。”

谢则安用腾出来的那只手分别抱了抱谢季禹和李氏,微微地笑着说:“阿爹你这次回来可是要升官的,以后可得罩着我。”

谢季禹横了他一眼:“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谢则安瞅了瞅谢季禹,忍不住摇头叹息起来。

李氏忍不住问:“怎么叹气了?”

谢则安幽幽地瞟了眼谢季禹,说道:“我叹气啊,当然是因为阿爹堕落得太快…”

谢季禹脸皮抽了抽。

谢则安说:“你想想,刚才阿爹那气势、那派头、那语气,怎么看都是官老爷儿。这还没真正上任呢,官架子就这么大了,这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真是让人唏嘘啊唏嘘,特别唏嘘。”

谢季禹说:“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唏嘘,只觉得特别手痒——”

谢则安说:“哟天色不早了,小弟我们回去吃饭吧!走走走!”他抱着谢小弟大步往前迈,飞快远离谢季禹。

第191章

谢季禹虽离开一年多,谢望博却还在,谢家风光如故。傍晚一至,秋风乍起,吹落满园金黄。下人们依然不交头不接耳,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只不过大伙都因为谢季禹夫妻俩的回归而高兴不已。

饭点刚到,有人急匆匆来报说“陛下到了”。话刚落音,身着便服的赵崇昭已经迈进来。随着年纪渐长,赵崇昭也渐渐抽条儿了。一别近两年,谢季禹最能看出赵崇昭的改变。

他们的陛下,比以高了不少,俊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谢季禹笑着问好:“陛下。”

赵崇昭当然是厚颜无耻地到谢家蹭饭。见谢季禹没有忌惮自己的身份,笑容还是那么自如、那么可亲,赵崇昭心中感动。皇室虽然枝大叶大,平日里却十分疏远,他顶多是定时叫上诸王世子入宫赐宴,坐在一块吃顿没滋没味的饭。

赵崇昭一坐定就不准备离开。

谢季禹好歹历经了不少事,如今也是参知政事,应对赵崇昭倒是不需要太谨小慎微。

他多安排了一道验菜流程,大大方方地招呼赵崇昭用饭。

赵崇昭喜不自胜,吃饱喝足后高兴地回宫去。

赵崇昭一走,谢季禹将谢则安找到书房谈话。谢季禹没给谢则安反应时间,劈头盖脸地问:“你和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子俩许久没有面对面地谈心,谢季禹一开口居然直奔这种话题,谢则安的小心脏有点儿受不了。他一本正经地装傻:“什么怎么回事?还不是那回事嘛…”

谢季禹说:“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眼瞎?”

谢则安:“…不敢!”

谢季禹淡淡地说:“你谭先生和恭王殿下之间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他们少年时相知相得,又相猜相疑,熬过了那么多年才走到一起,实在很不容易。”他不准备让谢则安继续逃避,“这一年多以来我远离京城,清净得很,很多以前忽视的东西都跑到眼前来——你和陛下之间绝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