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诸位皇子的日子是科考前五天,一拨儿漂亮的阳光少年极为低调地从前门走进来,侯府上下既没派仪仗大迎,也没四处宣扬。一路走来,太子对和自己一起在淳庆帝跟前听了这么多年教训的萧庆之点头表示满意,四处都像平时一样,除了暗处的侍卫多一点,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来。

“拜见太子殿下…”一一问侯到,嫁了萧庆之升了尚令,对玉璧来说只有一点好,那就是不用再见人就称婢子,不用再处处行大礼。

“快快起来,我们与子云如同手足,要真论起来,我们还应当称陈尚令一声长嫂。侯府不是宫里,不必拘泥于俗礼。”顾弘承单手虚托一下,说实在的,虽然眼前这位做到了尚令,还传奇一样地嫁给了萧庆之,但对他来说,还不是很有印象。所以顾弘承多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太子殿下觉得,像萧庆之这样的儿郎,应该娶倾国倾城的佳人才对,这个…是不是也太普通了一点。

玉璧不知道太子心里想什么,太子的眼光对她来说一触既走,显得很平和有礼:“太子殿下请,诸位殿下请。”

园子里萧家二老没在座,徐贞如也因有孕在身不在,萧应之倒是一直侯在院中。其实萧应之本不愿来的,宫里发下来的宫帖说明了是来拜访刚成婚的新人,本来就没他什么事。不过萧张氏非推着他来,还把徐贞如留在她那里,萧应之还能怎么着,只能硬着头皮腆着脸来了。

好在诸皇子都很淡定,看到萧应之还各自打招呼,萧应之笑着一一行礼,心里却知道这些人跟他客气,都是因为自家兄长的情份。

“子和今年是要应试吗?”顾弘承到底是未来的皇帝,已经有了主人翁精神,如果真是有才华的,那就半个都不能放过。

“回殿下,是。三月初已在应举,如今只等五日后会试。”萧应之多余的话一个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在太子面前还是不要废话也不要套交情为好。

顾弘承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子和以为如今之天下,可算盛世?”

这个问题很险恶,玉璧一边沏茶一边偷眼看向顾弘承,这位太子有时候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儿啊,这样的话怎么能问得出来。说起来,淳庆帝心眼多得吓死人,太子却着实有点直来直去,或许到底还没经历阴暗的时代。眼下淳庆帝还很身强力壮,太子办事也不错,诸皇子没多少心思,就算有现在也不会露出来。太子被当成仁君明主来教,要学的东西太多,阴谋诡计这样的恶心玩艺儿,估计还得满满领会。

和玉璧想的一样,萧应之也觉得这问题险恶,只见一干皇子都看向他,他也不好不答:“不知殿下对盛世的定义是什么?”

“就像史书上那样,大抵盛世都是吏治清明、风调雨顺、天下承平、四方来朝…”顾弘承随意扯了几个形容词,然后继续等着他的答案。

“草民也这般认为,草民在外曾听人说,如今天下是七分盛世,余下的三分便要靠陛下与殿下了。”萧应之给出个太平答案,虽然不至于多出彩,但绝对不会惹事。

得到答案,顾弘承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萧应之的答案,不过他没忽略“陈尚令”不自觉地在那儿轻轻摇头,似乎很不赞同:“陈尚令,读书人是这样的说法,民间又是怎么样的说法。”

被问到的玉璧差点拿手里的热水泼向顾弘承,哪怕他是太子,忍下这冲动咬牙切齿片刻后,她才起身行礼。淳庆帝不会莫明其妙说招待一顿民间疾苦,怕是出宫前和太子说了什么,否则太子不会拿这个来问。淳庆帝有言在先,她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扯那些听起来就大义凛然的话:“殿下,我出身贫寒,见的都是普通市井百姓,所以我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我只道,对市井百姓来说,能吃饱穿暖就是盛世,再要求多一点的话,那便是没有刀兵之祸,有片瓦遮头。当然,其实还可以更多要求一点,比如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她觉得自己到这里就算说完了,可顾弘承明显听兴正浓,正拿眼睛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作死的是萧庆之,居然不着痕迹地冲她竖起大拇指,该死的,这个动作还是她教给他的,她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看来,今天不能善了了,好在有中国两千年的君主集权时代种种文章词赋打底子,让她背不行,让她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倒不难。

不过,这逼装了肯定要遭雷劈的!

发表于2013-02-06 18:5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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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她是不是堕落得太快了

小院三月有晴风,桃花树下,一众王孙公子个个如明光照璧,透着那般的不可方物。说来也奇怪,像萧庆之这样的人,看来似乎没什么贵气可言,只一味温淡冲融,可坐在皇子们中间,一点也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显得那样的游刃有余。

其实萧应之也还好,只是起先有些拘谨,到后头也就自然放松下来。都是年轻人,熟起来本来就快,玉璧觉得这会儿也就她心里弯弯绕绕无比多。当然,谁被当朝第一顺位到最后一顺位继承人瞅着,问关于家国天下的问题,都会生出些弯弯绕绕来。

拂落几片落在身上的花瓣,她觉得吧,既然要装逼,那就好好装!

“太子殿下,市井百姓心中的盛世分两种,一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是外在需求,看得见摸不着的内在追求,就如水之于茶,把水看作生存必需,那么茶就是更高的境界。”好歹也是从三岁进幼儿园到二十三才毕业,整整被教育的生涯里,多多少少还是学了点东西的。所以,她要挖空心思来装逼,倒也能装得不错。

一时间,众皇子都面带着些迷惘,似乎想不到,老百姓会有什么样的内在追求。再往踏实一点来说,除了太子,他们都还是些十几岁的少年郎,连自己的内心追求都没想过,哪里想过老百姓内心会有什么追求。

就算是萧应之自问饱读诗书,也是上位者的统治思想为主,比如吏治清明,比如海晏河清,再比如边关安宁,哪想过盛世之下老百姓追求什么。

只有萧庆之。到底南来北往去的地方多了些,模糊有那么一点概念,但要真让他说得很明白,只怕也不容易。

见众人都这副状态,玉璧心中拍小手。看来还是能忽悠过去的:“太子殿下。诸位殿下,请问你们认为世间最高崇高的东西是什么?”

“父皇。”这是某位小皇子的答案。稚嫩天真的惹来场中所有人会心一笑。

“江山社稷。”这是更年长一点的皇子的答案,也是得了众人会心一笑。

“苍生。”顾弘承学的是帝王之道,他还记得淳庆帝告诉过他的一句话。做为一个君王。永远要以苍生二字为念。

“庆之呢?”玉璧可不会放过一边默默无语,一直只会冲她莫明其妙怪笑的家伙。

被点到名,萧庆之倒是很大方,茶盏从嘴边移开一点。轻轻吐出两个字:“道德。”

说完,白牙映衬着白瓷盏笔得那叫一个灿若白雪。众人看看他,又看看她,年纪小一点的皇子差点当场泪奔。为什么莫明其妙地心里就有一种,这一对夫妻实在很让人恐怖的感觉,心里毛毛的,尤其是萧庆之一笑,白生生的牙像是能吃人一样。

放心,小殿下,吃也不吃你。

而玉璧此刻则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被萧庆之吃得死死的,这诡异的气氛啊,摇摇头,她决定打破这恐怖的沉默:“我不能代替所有百姓说,我只能说说自己心里最崇高的追求——选择的自由。比如吃饭,今天想吃肉,那么我可以不用因为生活窘迫而被迫选择吃素,比如读书,书院不会因为我是贩夫走卒而拒绝,再比如骂人,不会因为骂的人身居高位而下大狱。总而言之,就是随心所欲的活着,平安健康,可以去做想做的事,而不因外在的重重困难被迫放弃。”

她没胆说自由,只敢说选择的自由。

最后,她用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忽悠:“活着,并幸福地活着,这就是我认为最崇高的存在。”

这确实是她认为最崇高的东西,有什么比活着最基本,有什么比幸福得活着更重要。

“其实只要最后一句就好了。”小殿下分明在嫌玉璧太啰嗦。

“要是只说最后一句,你能明白市井中人对幸福最基本的定义吗?”玉璧笑眯眯地看着小皇子,她可不知道自己红口白牙的样在小殿下心里,和刚才的萧庆之一样令人发毛。

最后,小殿下在心里喃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说得太正确了。

说话说到差不多的时候,玉璧和萧庆之、萧应之领着诸位皇子一道去郊外,萧家有一片农庄在那边。佃户们并没有事先接到消息,只知道今天晋城侯和侯夫人、二公子会到庄子上来吃饭,还事先给了菜单,结果菜单上写的全是些简简单单的农家菜。

仆妇们热火朝天的煮饭烧菜,庄子上的佃户则照旧耕作,除了比平常更干净一些,庄子上几乎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小孩儿们还是在路边上,玩泥巴的玩泥巴,爬树掏鸟窝的掏鸟窝,在小河沟里逮鱼的逮鱼,一派农家风光倒让一众皇子看得很是惊奇。

“这景象在皇庄里都看不到,陈尚令,这就是农家生活吗?”顾弘晋问道。

“殿下看着是不是像一幅田园画,其实他们是很辛苦的,要是只在旁边看看,会觉得他们的生活很诗意,很动人。其实不然,他们早出晚归,农耕桑种,一年到头其实也余不下多少钱粮。殿下,这种事,只有亲身体验过,才知道是不是诗意动人。”玉璧这提议完全就是一说,压根没想过要让皇子们耕田去,她可不敢这么想,再说皇子们个个娇生惯养,帮不上忙反而会给人添乱。

可皇子们不这么想,刚才一直问玉璧话的小殿下顾弘裕更是不善地看向她,顾弘裕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陈尚令,是让我们都去体会一下么?”

赶紧摇头,玉璧说:“没有,我只是请诸位殿下都设身处地,站在农人的位置上去看待农耕生活。”

可她这么说已经晚了,几位皇子一商量,觉得这事倒也不是不可行。反正干点活也累不着他们。皇室子弟哪个不是从小学文习武,身体都不差,虽然田地里水都还有点冷,但太子领头让人找来衣裳换了,都一个个兴奋无比地下田去抡锄头。才八岁多点的顾弘裕都抡着把小铲蹲边上。叽叽喳喳地问农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可这群人吧,就算穿成乞丐样儿。那也气度不凡,加上又是萧庆之领来的,农人哪敢接茬儿。但耐不住那可爱到爆表的小不点一直不依不饶地问。最后。农人只好轻声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小公子,您看,这边的杂草多,您把杂草除一除可好?”

农人也不傻。那一块就剩下几根留种的菜杆子立在那儿,余下的都是青青绿绿茂盛非常的杂草。种着菜苗的地他可不会让这看起来就五谷不分的小公子去碰。

兴奋不已的顾弘裕挥着小铲杀进杂草丛里,雪白的小脸蛋很快就沾满了草屑泥土,抬起头来偶尔一笑,萌死人。年长一点的皇子好一点,在农人不时指导下,翻地填土,还不时从土坷垃里扒拉出一些大的菜根子来扔到一旁,好一幅皇子耕种图!玉璧看了只觉得心肝跳出了嗓子眼,她觉得这回淳庆帝要么好好夸奖她,要么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