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萧庆之说带她去好好逛逛越州城,不能来一趟,连越州城到底什么模样都没看清。这点,玉璧也坚决拥护,两人弃马车不用,潇潇洒洒地携手同游,一路走着向越州最繁华的集市走去。

江南地大抵都差不多,家家涉水,户户通船。比起吴州来,越州到底有一股子闲适富贵气,江南道第一州的名头总不是凭空来的。两人缓缓踱着步子,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平静,萧庆之只觉得各种胸中种种一扫而光,壁垒顿消,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至于玉璧,抱着一堆小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情绪不情绪,有吃有喝对她来说人生就美好到爆表了!

因为明天要回吴州,总还要顺手买点特产,虽然说两地间隔不远,但带点东西总是心意,到时候和吴州的女眷们会面,相互送一点表个意就成了。在吴州,萧庆之是上官,所以意到了就行,不需要讲究。

午后吃完饭才回行宫,玉璧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人请过去,倒不是周氏找她,而是薛甘霖有请。再次见到薛甘霖,玉璧又发现这位有点不一样了,透着那么的超凡绝俗,身上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了,一袭素淡的纱衣穿在身上,仿如姑射仙子清绝至极:“薛姑娘,不知你找我来有何事?”

“还欠着一个谢字,但言谢又轻微了,陈尚令,来日若有机缘,甘霖定思还报。”薛甘霖轻轻淡淡地说着,话里的力度却很深刻入骨。

玉璧一笑道:“薛姑娘不必挂怀,适逢其会而已。”

“太子妃说,你是尚令,宫里的规矩我半懂半不懂,有些事还需要你提点。不过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回吴州,想来也没工夫跟我说什么,便请陈尚令指随意教一二吧。”本身就是周氏在薛甘霖耳边提起,她不过是顺周氏的意,找个人来感受一下什么叫“宫规”。

她周氏却忘了,薛氏的门第岂能比周氏低多少,周氏通的礼仪,薛甘霖能不知道。都是门风严谨,出过皇后的人家,谁家没有几个精通宫中礼仪的婆子师傅教导规矩,薛甘霖不过是在摆出任人揉捏的态度。

玉璧假假真真地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然后辞别薛甘霖出来,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从太子书房里出来的萧庆之,萧庆之却皱眉说:“去了薛姑娘那里?”

“是,太子妃让去说说宫规,我便去说了几句。”玉璧心说幸好要走人了,要不然跟这儿过下去,一天都跟一辈子似的。

同样,在萧庆之心里也有类似的感慨,好在是要回吴州了,面对整个江南的官员,都比面对行宫里复杂的人和事要轻松一些。真是人在罗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当两人坐上回吴州的马车时,车帘子一放下,两人就相视一笑,各自放松下来:“诶,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跟着你来,还以为有好玩的,没想到什么都没玩到不说,还差点看热闹把自己看进去。”

“你不觉得这趟很有收获吗?”明明是在窃喜,却偏偏跟他装成一模一样的一脸疲倦,萧庆之真不忍心点明白,可这丫头自个儿找着凑上来让他敲打。

“我有什么收获?”玉璧嘿嘿装傻。

萧庆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脸上忽然就布满了笑意:“大公主不再是你悬在胸口的大石,另一桩也透亮了,再无反复,收获最大的不是你这醋缸子吗?”

“嘿嘿”笑几声,玉璧特得意地眉飞色舞:“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是不是显得特不厚道,可我是真的觉得这样好轻松。”

“你觉得轻松就好,前尘往事也不能挂一辈子,就像你说的,人不能总被无谓的情绪所干扰,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啊!”萧庆之长叹一声,这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只是一回吴州,放松下来的萧庆之就开始连轴转,玉璧则忙着招待各家女眷,日日里小聚大聚不断,连杏花楼都没工夫去管。不过杏花楼现在也步入正轨了,就算说书的不再是名家,凭着那些有趣的故事,倒也在吴州站稳了脚跟。

招待完各家女眷,玉璧就开始思量着把杏花楼做大做强,赚一点小钱可不是她的目标,她要挣很多很多的小钱钱。

“对了,江南斗茶会!可惜我把最好的时机都给错过了去,轮到我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茶叶。不能再堕落下去了,光凭杏花楼这个名字,我就不能辱没了它。”玉璧这段时间还得了好水,从越州城一家寺庙里找到的龙心泉,是古时第一茶家所评的天下第一泉,原本不叫这名字,这是后来哪个皇帝给赐的名,饮之龙心大悦,是名龙心泉。

这泉水,要光喝,比不得宫中御用的水源,但很独特的是,沏茶分外好。而且这水和普通

水还不一样,说是泉,却是山泉聚成瀑布,与其他的泉截然不同。玉璧记得,茶圣陆羽所评的天下第一泉谷帘泉也是山泉聚成的瀑布,看来,龙心泉和谷帘泉有异曲同工之妙。

关键在于,这时代的人以御水为上,龙心泉反而长在闹市无人问了。

用最好的水,沏最好的茶,吃吃喝喝,人生无非就是如此简单,简单才快乐!

不过找寻快乐的路上总是岔道无比多啊…

第九十八章 京城来信

江南斗茶会虽然带有江南两个字,但事实上,却是当朝上下所有茶商都会参加的斗茶会。茶叶一般茶场主送来,偶尔也有茶商会选送茶叶来,试图借斗茶会一举成名。这也就催生出了一个产业,“炒茶”,这个炒不是放在火上炒青的炒,而是指把一个无名的茶叶通常炒作手段做起名声来。

当然,这也得那茶叶本身资质还不错,“炒茶”炒到最后,无非也是希望能成为贡茶,当今天子多爱喝茶的主,要是不好的茶叶进贡去,天子一尝,什么破茶也敢来进贡。天子一怒,下边的人就得遭殃。

不过玉璧错过了这几天茶场主和茶商一窝蜂来的时间,这时候来的都是些小茶场主,安县有名的也就那几个山头,小茶场主一般占不着好的地理位置,茶的品质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出色。

玉璧连着选了几天都没选到合适的茶叶,这天又接待了三个送茶上门来的小茶场主,一家是高山茶,一家是老树茶,另一家据说是上好的茶王作母株培育出来的茶种。

“夫人,怎么样?”俭书实在不想再四出去搜罗茶场主了,正巴望着自家夫人赶紧选出茶叶来。俭书都不想告诉自家夫人,江南斗茶会这样的赛事,只要侯爷愿意,随便操作一下,妥妥当当的茶王没跑,自家夫人却一门心思要凭实力。

好吧,实力也有,毕竟宫中陛下都赞赏有加,可现在不是没好茶叶可选了么。随便将就将就算了。

“不怎么样,老树茶香气不错,茶种不行,底蕴差了些。茶王作母株的只怕是子株再分株出来的。已经没了茶王的味道,而且那茶王本身就算不得上品。至于高山茶,底子不错。味道香气都可以,就是制茶的师傅手艺糙了点,焙火焙得过了。高山茶不焙火或轻焙才好,焙火过了一股子干燥的焙火味,哪还有茶的灵韵。”玉璧也很苦恼啊,找不着好茶叶,还参加什么斗茶会。眼看着明天就是报名的最后一天,呈不上选定的茶样,怎么能报上名。

“夫人,您稍候,下午还有几个茶场主送茶叶来。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不过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好的茶叶都已经找着了主,次一些的茶叶里出挑一点的也被挑走了,这会儿只能将就。”俭书把桌上的茶样收好,又转身到外边跟三位茶场主说了详情,三位茶场主失望而去。

送走茶场主后,俭书正想去跟玉璧回话,没想这时店外来了个作文士打扮的年青人,似乎是赶了急路来的。衣上带着尘埃,但通身气度还是在,看着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这里便是杏花村?”

俭书连忙一施礼道:“正是杏花村,敢问先生有何见教?”

那年青人还施一礼,说:“我一路赶来,问附近哪里有好茶馆。便有行人指了此处,倒正恰题。借问好茶何处有,行人遥指杏花村。请问令东主可在,因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这时已找不着合适的茶馆了,听说令东主也错开了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茶,不知可否请令东主尝尝我家的茶叶。”

送茶叶来的,俭书一听满脸喜色,只要是送茶叶来的,现在他都无比殷勤地抱以热情欢迎:“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夫人此刻就在茶馆,正为江南斗茶会选茶的事而忧心,先生快请。”

年青人同样喜出望外,这么好的门脸,这么清幽的环境,空气里飘荡的茶香都那般清致,想来杏花楼的东主不是只知经营不懂茶的人:“在下胡令青,还没请教掌柜贵姓,令东主又尊姓高名?”

“狐狸精?”不怪俭书想岔,最近玉璧讲了好几个狐狸精诱惑书生的故事,俭书纯粹是被玉璧带歪了呀。

胡令青连连摆手,面露微羞地说:“是东君始令青山染,又放桃花满树红的令青,不是狐狸精。”

连忙躬身致歉,俭书也觉得不好意思:“抱歉,最近故事听得多了,一时又听得不清楚,还望胡先生见谅,再下徐俭书,至于东主,您称侯夫人便是。”

“是,在下明白。”胡令青只当是嫁入侯家的夫人,可不会想到开茶馆的是令着诏命在身的侯爵夫人。

看一眼胡令青,俭书不厚道地想,夫人听到胡令青的名字肯定要笑场。

果不其然,一通姓名,加上胡令青的安县口音,很容易就听成了“狐狸精”。于是胡令青又一通解释,偏玉璧又不怎么知道这时代的诗词,到最后也没听明白这位到底什么名字,只道:“胡先生,不知你可带来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