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张氏说道,“孟夫人待她很好,孟家二小姐三小姐也与她情同姐妹,让她多玩耍一阵也好。”

林念宗笑了笑:“没想到她竟投了孟夫人的缘,霜儿是个有福气的。”

“福气?”张氏看他一眼,“她吃了多少苦,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福气也不是凭白得来的,就是她做事勤快,这才讨得了孟家大奶奶的夫人的欢喜。可不像有些人,守着祖产不缺吃不缺穿,只娇滴滴做人家的大小姐!”

林念宗摸了摸鼻子,没有答话。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可是吴姨娘是父亲的妾,那对龙凤胎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妹妹,尤其自打来京,上上下下吴姨娘都打点得很周到,对他也很好,父亲给吴姨娘买镯子的钱,也被吴姨娘拿出来给他买了冬衣,先前的一点不快,在随后的相处之中渐消融。加上林念堂对他恭敬有加,林晓妍追着他哥哥哥哥地叫,又有父亲整日念叨着这些年他们受的苦,便是铁石也心软了。

纵然不是娘肚子里出来的,那对小人儿,却也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在林念宗看来,他们和念祖晓霜是一样的,虽然没有一起长大,感情上没有这么深厚,但始终是一家人。

林晓霜这些日子以来却玩得很开心,皇宫虽然没有逛遍,孟贵妃住的宝和宫却是四处都走过了,而且孟贵妃现在也知道让孟家人天天出入宫中并不好,慢慢也接受了别人,林晓霜调教了一个她身边的贴身心腹,每隔几日去看看进度,空闲的时候,孟言欣就让她二哥带着两人,有时候也叫上孟言欢,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林晓霜与孟言轲商谈了一阵,说明了自己想开个铺子,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人。从孟家分得的红利,放在身上不安全,最好的就是变成不动产,只要不透露出去,找个可靠的人管着,这便是属于她自己的产业。

孟言轲二话不说,帮她选址买下一个店面,京中房价也贵,林晓霜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看的,孟言轲帮她付了五成,说是从以后的红利中扣除。不管如何,林晓霜很是感激,这一切只他二人知晓,连孟言欣也给瞒住了。

“你准备卖什么呢?”孟言轲问她。

“放心吧,不会和珍妍轩抢生意。”林晓霜笑道。

孟言轲摇了摇头,清俊的脸上摆出一幅受伤的表情:“妹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孟家的生意那么大,你想抢也抢不走,我是问你要不要我给你供货,每样都来点?”

“不是连人都没找好么,暂时先不操心那个,麻烦二哥帮我看着,等人手配齐了,我想好了做什么再开业,到时候少不得要你在当中操心。”

“麻烦倒是谈不上,只是我想和妹妹打个商量,将来若是摆弄什么新玩意儿,算我一份可好,像你说的那什么…入股,对了,若你真同意,红利我还照给你,那五成算我出的份子。”

林晓霜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如果铺子的生意有孟二的一半,他管理上不是更尽心了。

“我倒是这么想的,就怕二哥瞧不起我的小打小闹,若是你愿意,再好不过。”

“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瞒着,你也帮我瞒着,我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孟言轲笑道。

“噗哧”一声,林晓霜笑道:“二哥也学会攒私房钱了。”

孟言轲见她笑得开怀,露出细米白牙,全不做作,不觉心情大好,冲她眨了眨眼:“这是咱俩的秘密。”

“嗯!”林晓霜应道。

看着这个笑得爽朗的青年,林晓霜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想把心中的疑虑告诉给他,最终却还是谨慎地忍住,有些事,便是知道,也不能说,何况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而且那些事,不是她一个小小百姓能够掺和的。

孟贵妃生下小皇子后,皇上赏了她不少东西,其中包括一盒锦里油,那香味很好闻,抹在面上能令肌肤光滑,据说是来自西域,是大安没有的名贵花草所制。见林晓霜感兴趣,孟贵妃便给挑了一点给她,她拿回研究了好几天,分析出了其中的成份,竟然大部分是麝香,只是与一种叫曲洛花的花香味混合,便产生了一种新的味道,闻不出麝香味了。

麝香长期使用,会致人不孕,孟贵妃却提过皇上喜欢孩子,还说让她多生几个,锦里油是皇上亲自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成份,宫里的东西,不知道成份谁敢乱用,可是他没有说,还将之赏给了孟贵妃。

皇上如果是有心不让孟贵妃再生,是不是对孟家起了戒心?小皇子的身体也不是太好,经常哭闹,若不是因为这样,孟贵妃也不会患上产后忧郁症,她是孟言轲的小姑姑,是孟家老太太的老来子,年纪也不过和孟言轲差不多,嫁给皇上多年,一下没有生育,只在如今得了小皇子。

不让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林晓霜暗自打了个寒噤,她想起了沈万三的悲剧,这个皇帝,莫非也和朱元璋一样?

现如今孟贵妃儿子也生了,小皇子的舅舅富可敌国,皇帝不忌惮是不可能的。林晓霜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世上再有钱,也还是敌不过权力,富如沈万三,皇帝一声令下,一样被三次抄家,终至流放。

孟家子弟未入官场,说不定孟老爷是个明白人,想到这个一直未谋面的干爹,林晓霜想或许以后有机会提醒他一二,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却是她无法预料的。

嫡庶交锋

接近年关,林府热闹起来,各院都披红挂彩,回廊处每隔一段路都挂了灯笼,厅堂里桌椅都抹得干干净净,案上摆着香炉,点着上好的檀香,走到哪里都是香风阵阵。

过年了,家家都要祭祖,林晓霜想,看来这儿的老祖宗们都是喜欢吃檀香的。

她陪着张氏在屋子里坐着,虽是大白天,却把门关得紧紧的,不理会外头的喧嚣,窗棂上透过来的光线稍微有些暗,打在张氏的侧脸上,半暗半明。光线并不影响娘儿俩的作业,因为两人正在打毛线。

林晓霜在孟家发现了毛线团子后,就萌生了织毛衣的念头,这些毛线团子是从大西北那边进的,还是纯羊毛,染了漂亮的颜色,那些美丽的西域毯毡就是这种线织的。林晓霜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有这种东西,马上从孟言轲那里拿了几团过来,准备给母亲织一身毛衣毛裤。

张氏的身体并不大好,尤其南方湿气重,她生下林念祖不久就下地劳作,落下了病根,特别畏寒,从来到京城后,她白日里守着火盆不出门,晚上撤了火,常常冷得睡不着。林晓霜知道后便让丫头们晚上也生起火,因怕人中毒,轮流着守夜加炭,这样一来公中分下的炭就不够烧了,吴姨娘那里脸都白了,背后里跟林崇严不知嘀咕了多少次。

转过天林崇严就在一户人家做了个西席,将预支的银子交给了吴姨娘,告诉她别的都有公中出,他给的这点,就用来贴补炭钱,张氏屋里照样火烧得旺旺的,吴姨娘没敢再多言。

林晓霜从丫环兰香口中得知这件事,不觉偷偷笑了,看来张氏在林崇严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他向来是个心软的,虽然觉得对吴姨娘和双胞胎有所歉疚,但是姨娘始终只是姨娘,越不过太太去,他与张氏从少年夫妻一路过来,十几年的情份,没人任何人比得上。

对于让吴姨娘继续管着西院的事,林晓霜也是赞成的,当时林崇严问过张氏的意思,而张氏又来探听女儿的意见,林晓霜想,她爱管就让她管去吧,反正现在没分家,除了林崇严这里,也没啥进帐,张氏与其管着那些麻烦事不得静心,不如好好保养身体要紧,乐得轻闲。听了女儿的话,张氏便回绝了,当她告诉林崇严身体不好,管家的事继续交由吴姨娘暂理时,看得出林崇严松了一口气,想来吴姨娘所谓的要交权,也不过是个幌子。

“娘,咱们不管他们,清清静静地过,您就教教女儿针线,好好教育念祖就是,其他的一概不要过问,等将来分了家,那才是您该管的。”

“是啊,你这丫头,总是东奔西跑的,也不好好坐下来做点针线,还不是得由娘操心。”张氏说的是林晓霜的嫁妆,床上身上要好几套,都是要自己绣,她不耐烦做针线,多由张氏帮她经手。

张氏的手很巧,看到林晓霜织毛衣,打听着学了几下就会了,寻思着给丈夫也织一件衣裳,林晓霜又去孟言轲那里拿了些线过来,她给张氏织,张氏给林崇严织,娘儿俩就在屋子里烤火闲聊织毛衣,倒也有趣。林念祖本也想陪着两人,却被姐姐赶去学习去了,林晓霜规定他学半天休息半天,等和院里的堂兄弟们混熟了,他也不来缠着母亲和姐姐,自顾自玩去了。

“娘,我都忘了问您,爹有没有说您变年轻了?”林晓霜笑眯眯地看着张氏,神色很是八卦。

张氏一愣,在这不太明亮的光线下,面上很快浮现一抹红晕,羞涩竟如二八佳人。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摸了摸脸:“他是有说…”

“这就好!”林晓霜说道,“那两位,娘是怎么安排的?我看爹爹也没去她们那里。”

张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晓霜:“这孩子!你…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眼看大了,没几年就要出嫁,这些事也是该知道的。”张氏知道自家这个闺女是个鬼灵精,不能把她当普通的女孩儿看待,女孩子早熟些,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嫁了人后懂得如何应对,能够做个好媳妇。

“照老规矩,每月里你爹一个姨娘屋里头呆五天。”

“这是谁定的规矩?”林晓霜问道。

“老太太当年定下的。”张氏答道。

林晓霜撇了撇嘴,这些当婆婆的真是不要脸,儿子房里的事也要插手。不能怪她自私,张氏是她的娘,看到自己的爹在别的女人身边,无论如何林晓霜是高兴不起来的,就算她同姑娘儿秋氏没有儿女,但也不会将自己老爹往别的女从那里推。

“娘,那个秋姨娘怎么一直没孩子,倒是这吴姨娘,不声不响的就冒出俩来。”

“你爹这个人,其实是个书呆子,对女色一事不怎么上心,当年他答应你祖母会好好待我,所以成亲以来我们一直都挺好的,就算老太太把贴身丫环指给了他,他也很少去那边,不过因是长者赐,看在老太太面上,也不得不应付着,至于秋姨娘,原是你二伯父救回来的一个孤女,因你二伯母是个醋缸子,容不下她,也被老太太作主给了你爹,不过因是个外人,老太太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你爹只拿她当个丫环使唤,她倒也本份。”

这么说来,林崇严和那个秋姨娘之间是清白的?林晓霜瞪大了眼,知道自己老爹不是个好色之徒,怎么说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那…娘,何不给秋姨娘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也免得误了人家。”

“胡说什么呢,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的妾。”张氏戳了戳她的额头。

林晓霜皱起眉头来,从这一点上来说,林家和张氏挺不地道的。正在这里外面的门被轻轻扣响,传来夏昭的声音:“太太,七小姐,秋姨娘拿了些果脯来,说是她娘家亲戚送来的,给太太和七小姐尝尝鲜。”

林晓霜跳着过去开了门,探头看了看,问夏昭:“秋姨娘呢?”

“放下东西就回去了。”夏昭说道。

用林晓霜的说法,与其早早让人打扰,不如自己多睡会儿美容觉,对女儿的这个说法,怕冷的张氏深以为然,所以免了两位姨娘每日请安这一节,吴姨娘乐得高兴,自此不见踪影,便是有什么事,也是让手下的丫环来传话,秋姨娘却会不时送些东西过来,而且都是自己亲自送来,也不多坐,每次闲话两句就告辞。

林晓霜接过夏昭手里的东西,那是个白布缝的小口袋,里面装了一袋子梅子柿饼桔条,只一眼口水就出来了,她忙捻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得眼睛眯成了缝。

张氏抬起头来:“秋姨娘娘家不是没人了么,哪里来的亲戚?”

夏昭说道:“奴婢也不知,可她是这么说的。”

林晓霜笑道:“以前乱糟糟的,兴许以为死了,如今又找着了呗。”

“呸呸呸,大过年的,别乱说话!”张氏瞪了她一眼,林晓霜吐了吐舌头,她总是记不得这些禁忌。

见天色已晚,父亲和兄弟快要回来了,林晓霜忙和张氏收起了毛衣,她让张氏别对林崇严讲,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张氏倒也配合。

才刚收拾好,外院的大门便响了,林念宗与林念堂先回到家,两人齐齐到张氏面前见了礼,便坐在火边取暖,张氏让柳絮上茶,林念堂看着美艳动人的柳絮,一时有些愣神。

“六少爷请喝茶。”林念堂眼睛看着她,伸手来接,被烫得缩回手去,“六少爷小心烫着,这是刚沏的热茶。”柳絮抿唇一笑,秋波儿横扫间,将茶杯轻放在桌上,林念堂讪笑道:“多谢姐姐。”

柳絮说道:“六少爷折杀奴婢了,叫奴婢柳絮便好。”

“你是姐姐身边的得力丫头,我年纪还小,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林念堂说道。

林晓霜转过身和林念宗说话,装没看见。柳絮和兰香,都是孟言欣送给她的丫头,不是一般的机灵,而其中柳絮的样貌又是极为出挑的,她长了一双勾魂眼,天生一股风流态,若不是那一身丫环服饰,这满府里的小姐,没一个比得上,便是林晓妍也差了几分。

柳絮不过十六岁,孟言欣送给她时明说了,这丫头人聪明,但心气也高,若不是怕留她在家里出什么茬子,她是舍不得送给林晓霜的,不用说,那茬子定是孟言轲,那是个风流公子,但孟家又不让纳妾,是怕兔子吃了窝边草,不好收拾吧。可能也是有了这个苗头,孟言欣才借着这次送林晓霜丫环,将柳絮也一并送了过来,林晓霜便将她放在张氏身边侍侯。

“念祖呢?”林念宗问道。

“出去玩了。”林晓霜回答。

“怎么又去玩了,玩这么久还不收心,他的功课落下了怎么办?”

“哥哥放心,念祖聪明着呢!”林晓霜吃了一口茶,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总是读书,没得读成书呆子,是我让他学半天玩半天的,劳逸结合,才能达到好的效果,我已请干娘给他找好了先生,过了年就去拜师。”

“哦?是哪位先生?”林念宗问道,林晓霜斜睨一眼,只见林念堂也支起了耳朵专注地听着。

“国子监的田先生!”

“田…田先生?可是国子监司业田文长?”林念宗惊讶出声,这位田文长,乃是当朝名士,以一手书画称绝文坛。

“正是,”林晓霜笑道,“正好我那干大哥的儿子也和念祖差不多大,请了田先生授课,我想着念祖也该请个老师了,便请干娘问田先生可介意再多收一个学生,田先生看了念祖的文章,便应了下来。”

提起这件事,林晓霜暗地里有些惭愧,因为林念祖的文章是她帮着作的,窃取了前人的成果,虽然改了改,符合了一个小孩子的语气,可这水平也高了些,令田司业大为惊喜,直想早些见着林念祖这个学生。姐弟俩商量好了,林念祖以后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回家来要原封不动的全教给林晓霜,林晓霜照样像以前一样帮他。看惯了那对龙凤胎经常各在一处,林晓霜有时候不禁觉得自己和林念祖的这种相处方式,更像双胞胎一些。

林念堂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喝进的茶似乎翻了上来,呛得他不住地咳嗽。一丝妒忌悄悄从眼底浮现,很快又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抬起头来,他微笑着说道:“那要恭喜七弟了。”

他聪明,他努力,守到父亲回来,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也只能进普通的学堂,在西门外的松墨书院跟着石先生念书。石先生是什么人?不过一个举人而已,田先生又是什么人?国家最高学府的二号人物。一时之间林念堂心情复杂,为什么那个整天只知道玩乐的弟弟,有如此好命!

“六弟功课好,常听父亲夸奖你,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指点念祖。”林晓霜笑道。

“弟弟愚笨,还得七姐姐多指点。”林念堂恭敬地站起。

“别拘紧啊,自家姐弟,还这么客气,”林晓霜轻笑一声,“快坐下,你这不是笑话七姐姐么,谁不知道我是个没用的,除了种地,摆弄些花花草草,啥也不成!”

林念堂心道:你有个好干娘就成了!他却不知纵有个好干娘,若不是林晓霜作的那首诗,田司业也不会爽快收了林念祖,那个倔老头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得入他门下的学生,至今为止不超过十人。

过了会儿,林晓妍也闻声过来,对张氏行了礼后,跑到林念宗身边倚着:“哥哥,今天有什么好玩的?”

林晓霜冷眼看着那张娇俏的容颜,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如今被这少女占着,那常常落在她头上的手,这会儿正握着林晓妍白嫩的小手。

“今儿学里先生让做五言诗一首,我得了夸奖,先生奖了我一个笔洗,一会儿给你看。”林念宗的笑容温暖如春,林晓霜却觉得有些刺眼。

“嗯,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是最棒的!”林晓妍笑得很可爱。

林晓霜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因劳动而长了一层茧子的手上,她轻轻蹙眉,这手,是得好好保养一下了。

门外传来林崇严和林念祖的声音,她站起身迎了出去:“爹爹辛苦了,娘专门沏了您最爱喝的云雾茶,快些进屋喝一杯暖暖身子。”

“还是你娘想得周到!”林崇严含笑看着女儿,左手牵着林念祖,右手牵着林晓霜进了屋,他摸到了那手上的茧子,看林晓霜的眼神越发温柔和蔼。

林晓妍看到爹爹,想要迎上来撒撒娇,可是手给林念宗握着,一时不好挣开,只得笑着叫了一声,林崇严目光只在她脸上扫了一下,便被林晓霜温糯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爹爹您做下,我帮你捶捶肩。”

他坐下,身后女儿的小手按摩得很有劲,一身的疲倦在这双小手的捏压之下尽数褪去。

“我的小霜儿真是长大了,你把娘和弟弟都照顾得很好!”林崇严闭着眼惬意地说道,他已经听林念祖说了拜师的事。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女儿也会好好孝敬爹爹的!”林晓霜笑着对上林晓妍带着几分冷意的脸,跟姐姐斗,你还太嫩了些!

“哼!马屁精!”林晓妍低声嘟囔道。虽然她说提小声,离她最近的林念宗却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时就沉了下来:“晓妍,你是怎么说话的!”

“哥哥,我…”林晓妍咬了咬嘴唇,一脸的委屈。

林念宗眸中笑意不在:“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你不去做,还背后诋毁自家姐姐,这是谁教你的?”

“哥哥,我错了!”林晓妍虽然嘴巴有些快,却不是笨蛋,忙低下了头认错。

林念宗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下次不可!”

“是!妹妹受教,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林晓妍轻轻说道,心里对林晓霜的恨,却又多了那么一分,原来她再如何努力讨好林念宗,还是比不得人家嫡亲的妹妹,只一句话就能让人变了脸。

林晓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两人的小声嘀咕落在了她的眼里,换来她一丝浅笑。人若敬她、爱她,她必慕他,喜他;人若恨她、怨她,她必挫他、整他!她不是恶人,却也从来不是软柿子任人捏打。

亲爱的小妹妹,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谣言未知

不知是不是秦氏母女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太再见林晓霜时,言语总让她听着不怎么舒服,倒也不是说别的,只不过是再三强调家族的重要性,让她行事要顾及家族颜面。

林晓霜心道若要听她的,还不知更如何丢林家的脸呢,对老太太旁敲侧击的那些话,她一概装不懂,那些真不要脸的老太太不去说,却只来提醒自己,这老太太还真是够“疼”她的。

他们家没有沾到族中几分好处,便是战时,大伯二伯也只顾着自己,没人管他们,若不是张氏与林崇严夫妻同心同苦,只怕也活不到现在,此时见有好处,一个个都想来沾上几分,林晓霜很不耻这种行为,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

新年里,在外当差的大伯父与几个堂哥休沐在家,几个出嫁了的姐姐也回来拜年,林晓霜见到了久已闻名的大姐姐林若菁。正是有了这位嫁给大理寺少卿的姐姐,才带得大伯一家春风得意起来,老太太对这位嫡出的大孙女很是看重,专门为迎接她开了宴席,拉上全家大小相陪。

林若菁粉腮珠唇,二十来岁年纪,人是个美人,那身体却是娇弱,怯生生的见着风都似要倒的样子。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大姐夫王正人如其名,长得周周正正,只是样子怎么看怎么普通,个头也比林若菁矮了一截,他对林若菁倒是不错,嘘寒问暖,一派体贴,从林若菁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这位姐姐是个享福的。

老太太一手拉着孙女,一手拉着孙女婿,说是自家人不用避讳什么,让王正说些外面的新鲜事来听。这个王正倒是个能说的,把那些外面听来的趣事添油加醋地讲了来,听得老太太和一众姑娘媳妇表情变换,时而惊叹,时而莞尔。

对于新出炉的林七小姐,大小姐林若菁没怎么在意,毕竟孟夫人认干女儿的事,只是请了两家亲戚和几家好友,并没有大肆铺张,京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林若菁这段时间也没有回娘家,可能并不知晓。

林晓妍嘴巴甜,以前又与林若菁相熟,挤到她身边大姐姐长大姐姐短地说着话,一会儿夸她这个,一会儿夸她那个,林若菁听得高兴,也问了她几句,平日读什么书,习的什么字帖,学了什么技艺之类的。

因为林晓霜最近挡了几回老太太提出的无理要求,没有带上林家的女孩子出席孟府的邀请,再加上不知哪里传来一股流言,说孟夫人之所以收林晓霜做干女儿,乃是因为吐谷浑国来使要求和亲,皇上有意让孟家的一个女儿出嫁,孟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番邦,所以收了林晓霜做干女儿,想她代嫁,老太太对林晓霜也就没了先前的热乎劲。

一枚棋子的价值,和一个亲家的价值,老太太还是懂得衡量的,如果事实如此,孟府不过是利用林晓霜,最多林晓霜的陪嫁由他们家出,等她一嫁,林家和孟府这条线也就断了。至于林家同不同意的问题,有孟贵妃在那里压着,一切由不得他们。

林晓霜受了冷落,她坐在角落,看着上座的老太太与一众孙女媳妇其乐融融,思绪却早飘到了她的铺子上头,在心中算着帐。前些日子孟言轲那里已经定好了人,她盘算着把铺子开成一个小型的超市,只接待女客,卖的也是女性用品,凡是她想得到的类型都有,甚至包括了经期护理的用品和各种洗液都待价出售,只不知市场前景如何,还有作为二东家,孟言轲那里一个大男人,她要怎么解释。

所以在林晓妍带着挑衅的目光射过来时,某人压根没有注意,美丽小姑娘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传递,就被人甩了个后脑勺。

那边林玉涵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大姐夫,皇上接待吐谷浑的使者,听说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出席,你岂不是也见着了?”

王正点了点头。

“大姐夫快说说,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长得像人传的那样,和未开化的蛮子一般,连吃肉都是用手抓,礼仪全无?”六小姐林若琴一脸好奇地问道。

“确实如传言所说,那吐谷浑的使者身高七尺,说话叽哩咕噜,皮肤比咱们中原人黑,诗词文章什么的根本不会,空有一身蛮力,那使者却还向皇上献上他们国主做的一首诗,那叫什么诗啊,韵律什么的都没有,叫长短句都嫌糟蹋了。”王正笑呵呵地说道。

林晓霜听到吐谷浑,算是回过神了,留意起了这边的动静,见王正如此说,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这些人懂得什么,真正能够表现情感的好诗,何论韵律格式,虽说这个吐谷浑未必是她所知的那个吐谷浑,不过听着熟悉的名字,与她曾经所处时代的历史有了共同之处,她觉得还蛮亲切。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给一直注意她的林晓妍看进了眼里。“七姐姐似乎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她笑眯眯地问道,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几分天真。

王正的目光刷地一下落在林晓霜身上,她冲他微微一笑,摇头否认:“九妹妹怎的如此说。”

“我看你皱眉撇嘴,若非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为何做如此表情?”林晓妍不放过地问道。

林晓霜看了她半晌,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妹妹观察倒挺仔细的,我却不知你如此关心我,不过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罢了。”

“哦,不舒服吗?”林玉涵接过话去,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莫不是听到吐谷浑三个字,妹妹才会如此?”

林晓霜不知道流言一事,所以对她说的这个没什么反应。

“吐谷浑很好啊,我不过是吃了些凉的东西不舒服,与吐谷浑有什么干系了?”林晓霜见她无缘无故强调吐谷浑,反倒起了一丝好奇心。

“妹妹却不知么,京中都传遍了,吐谷浑王要求娶我天朝贵族女子为妻。”

“那与我有何相干?”

“妹妹不是孟夫人的干女儿么,怎么也算是巴了个贵族女子的边,机会不是就来了?”林玉涵笑道。

林晓霜侧头盯着她,之前却没发现她如此伶牙俐齿,敢情那娇羞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她带着一丝浅笑:“姐姐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妒忌的成份在里边,难道说姐姐想做吐谷浑王妃?你若是想有这个机会,我倒是可以帮你。”

“这种好机会,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我可不希罕!”林玉涵轻蔑地笑道,“有些人以为飞到枝头做了凤凰,其实凤凰窝里也不是那么好呆的,没准就是拿它来挡猎人的枪。”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林晓霜也知道不是好话,她淡淡一笑:“瞧五姐姐说的,虽然凤凰窝不见得是好地方,可是能飞上去总是好的,总比那连给猎人挡枪的资格都没有的草鸡强。”

“你…你骂谁是草鸡?”林玉涵怒目圆睁。

“噗!”林晓霜笑起来,“五姐姐这是急什么啊,别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就算我真骂了,那也是骂的草鸡,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呢,你也没喂草鸡不是。”

“够了!瞧这一个两个的,跟小孩子似的,吵什么吵,没得叫你们大姐姐和姐夫笑话。”老太太出声喝止了两人。

林晓霜向老太太行了礼,说道:“老太太,孙女儿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又转向林若菁夫妇:“大姐姐,姐夫,有空到西院坐坐,请恕妹妹失礼。”

王正含笑道:“七妹妹既然不舒服,赶紧去下去休息吧,得空我与你姐姐再来看你。”

林晓霜点点头,带着丫环离开,走到无人处,她问兰香:“兰香,她们说的话,似是与我有关,你去打听打听。”

兰香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姐,其实…其实不用打听,奴婢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林晓霜皱了眉:“那你为何不说?”

“都是些谣言,本不可信,怕小姐听了烦心,奴婢便没有理会。”兰香小心地笑道。在林晓霜的追问下,她将流言说了出来,补充道:“奴婢是孟家出来的,来时孟夫人和三小姐就交待过,以后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一切奴婢都听您的,夫人可真是将小姐当成了女儿,断没她们说的那些想法,再说了,吐谷浑王娶妻,怎么也得娶位公主不是,就算不是公主,宗室中的郡主也有的是,怎么可能把主意打到孟家的头上,那也与吐谷浑王的地位不相称不是?”

林晓霜感叹,一个丫环都明白的道理,她那些亲戚却不明白,在里边跟着搅个什么劲儿。她也算知道了老太太的态度何以像那天气,说变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