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跟你拼了

等走到静宣堂,许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心里也是气愤,这周氏也太嚣张跋扈了,竟这般刁难俞氏母女,以次充好,换了族里分配的米粮,还克扣她们母女的月例,二房老太太还一味的宠着周氏,压着俞氏。以前她只知道俞氏在二房的日子不太好过,俞氏偷偷当掉嫁妆度日在族里也不是个秘密,只是俞氏自己从未在外人面前诉过半点委屈,大家也就没当回事,这次阿语跑到长房来求救,而且,自家老太太又有过要多关照她们母女的话,许氏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了,不过,她也只能是劝的份,事情还得老太太来处理。

静思院里,丫鬟仆人围了一圈,都在看热闹。大家听惯了俞氏被责骂,心里对俞氏也生出鄙夷之意,如今老太太发威要动家法,她们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还道俞氏是自不量力,自讨苦吃,自作自受。

李婶听从阿语的吩咐,装可怜,哭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我家夫人是个柔弱性子,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呢?老太太,我家夫人心里是最敬重您的,当真是把您当成自己的娘亲一样孝顺,老太太,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夫人吧!”

崔老太太无动于衷,她当然知道俞氏不可能动手打人,但是她来讨银子就是不对,崔老太太对俞氏的厌恶和痛恨由来已久,要不是她生了阿语之后就不肯再生育,老六怎么可能绝了后?要不是她非要回娘家送自己的哥哥,老六怎么可能在半路上遇上劫匪?还有,老六当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点积蓄?老六可从没往家里拿银子,这些银子还不都在俞氏身上揣着,她若是孝顺的,就该自觉的把银子都拿出来,还有脸在阮家白吃白喝,还有脸上门讨月例…崔老太太越想越生气,喝道:“把李婶拉开,给我狠狠的打。”

李婶虽说上了年纪,却是有些蛮力的,几个丫头根本就别想拉得动她。

元香见老太太根本就不讲理,今日这亏怕是吃定了,元香不禁后悔,她不该顶撞老太太的。

“老太太,今天的事都是元香的错,您要打就打元香吧!我家夫人身子弱,受不得这些罪,就让元香来替夫人吧…”元香哀求道。

“国有国法,族有族规,老太太按族规办事,哪轮得到你一个贱奴来说话,你别急,老太太教训了你夫人,下一个就是你。”周氏站在老太太身边,幸灾乐祸道。

“俞氏不敬伯母,不尊长辈,按族规应受家法二十,以示惩戒,来人,给我打。”崔老太太发号施令。

几个婆子就来按住俞氏。李婶见情势不妙了,奋力挣脱了扯着自己的几个丫鬟,扑过去护住夫人,哭喊道:“老爷啊…您为什么去的这么早啊!抛下夫人孤儿寡母的备受欺凌,您怎么忍心啊…老爷…您显显灵,睁开眼看看呐!看看您的妻子,您的女儿在阮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您看看,这就是您所说的最慈祥的老母,现在就要把您的妻儿往死里逼啊…”

崔氏听了李婶的哭诉,勃然大怒:“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老乞婆给我拖走,拖走。”

李婶不理会崔老太太发威,继续道:“夫人,您说老爷走了,您得给老爷尽孝道,您说阮家是名门望族,以后小姐也好有个依靠,结果呢?你忍气吞声千依百顺换来的是什么?夫人,我这就去告诉长房,告诉三房的五姑太太,请他们来评评理,若是阮家容不下咱们孤儿寡母,咱们就走,哪怕出去吃糠咽菜的,也好过在这里受这份委屈…”

俞氏被李婶说到痛处,不由得泪水涟涟,是啊…她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换来了什么?可是,离开了阮家,她又能去哪里?阿语已经没了爹,若是再失去阮家小姐的身份,将来又该怎么办?一时间俞氏心痛如绞。

崔老太太更是气得下巴都抖了起来。

“李婶,你少在这里歪曲事实,老太太何时说过要赶走你家夫人的话?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我便先赏你一顿板子。”周氏骂道。

李婶猛的瞪向周氏,不管了今儿个豁出去了,她们要真敢动手打夫人,她就冲上去先给周氏这个泼妇一顿胖揍,可是转念她又想起阿语小姐的吩咐,怎么可怜怎么说,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阿语小姐啊,李婶快撑不住了,您可得赶紧搬救兵来呀!

“四夫人,月例咱也不要了,您都留着花吧!就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夫人,我们再也不敢来要月例了,您就行行好吧…”李婶转而戚戚的哀求。

周氏得意的一声冷笑,早想明白不就相安无事了?可这会儿来认低头,太迟了。

“李婶,别求她。”俞氏抬起泪眼看周氏,周氏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俞氏虽柔弱,心里也是有底线的,尤其是在这种大事大非上,她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承认错误,苦日子可以过,委屈可以受,但没错的事情她决不能承认。

李婶心里叫苦连天,哎呦喂!我的夫人,眼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啊!怎好自己往人棒子底下凑的?可是她又不能明说,只得道:“夫人,您就服个软吧!要是您挨了打,小姐知道该多难过呀!”

俞氏想到阿语,心中一痛,今天她是抱着十分的决心来的,为了阿语,可现在非但月例没要到,还落得这般狼狈的境地,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太失败,太无能了。而且阿语那脾气,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若是让阿语知道她这样,还不知阿语会做出什么事来,俞氏难过之余又忧心忡忡。

元香也哭道:“老太太,您行行好,所有的责罚就让元香来承受,就算您打死元香,元香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崔老太太看他们主仆哭哭啼啼,再看俞氏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心里厌烦透了,不耐烦的瞪了执行家法的婆子,喝道:“你们都耳聋了是不是,我的话没听见还是怎么得?还不给我执行家法?”

“弟妹,婆婆责罚你,是为了你好,免得你不长记性,以后又犯错。”周氏阴阳怪气的说着,边给几个婆子使眼色。

那几个婆子见老太太动真火了,也不敢再拖延,抡起家法就往俞氏身上招呼,元香见状,抱住俞氏,用自己的身体去挡落下来的竹条。

“既然她们主仆情深,那就一块罚,你们手下别留情。”崔老太太气呼呼道。

婆子们得令,抡圆了膀子,一阵乱打。李婶忍无可忍了,爬了起来,去夺一个婆子手里的家法:“你们敢打我夫人,我跟你们拼了…”

那婆子不是李婶的对手,被夺了家法,还被推出去老远,摔了个四仰八叉,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崔老太太气的拍大腿:“反了反了,给我往死里打。”

周氏见婆子丫鬟们不是李婶的对手,便喝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男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李婶给我架下去…”

“住手!”一声厉喝响起,许氏踏进了院子。

第27章 言语机锋

见是族长夫人来了,打人的住了手,咒骂的住了嘴,看热闹的也悄悄低下了头,却是竖起了耳朵,心里想,这下可就更热闹了。

许氏凌厉的目光在一众仆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跪在院中央,抱成一团的主仆三人,个个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泪痕斑斑,许氏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气。

“娘,娘,您怎么样了?”阿语紧跟着许氏进来,看见娘和元香等人的凄惨摸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

“哟…三伯母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周氏心里打着鼓,看许氏来意不善呀!也不知阿语那个死丫头都跟许氏说了什么,周氏尽管心里忐忑,却还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许氏眼角都不往她身上瞟一下,径直走到崔老太太跟前,屈膝行了个礼,微然笑道:“侄媳妇儿给伯祖母请安了。”

崔老太太绷着一张脸,闷哼一声:“侄媳妇儿,老身今儿个有家务要处理,没空招呼你,你先回吧!”许氏突然来静宣堂,又是跟阿语一块儿来的,崔老太太自然明白,这许氏是阿语搬来的救兵,没想到阿语还挺能整事,知道去搬救兵。哼!可惜,这个救兵分量不够,就算许氏是族长夫人又如何,这是她二房的事,许氏管得着吗?

许氏笑容一僵,随即笑道:“侄媳妇儿就是听说伯祖母在这里整肃家规,才过来瞧瞧的,不知道六弟妹犯了什么错,惹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崔老太太睃了许氏一眼:“你们长房整肃家规的时候,我们也没往你们跟前凑,这是我二房的事,侄媳妇儿就别操这个心了。”崔老太太心情不好,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刚刚在许氏面前讨了个没趣的周氏见许氏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偷乐,道:“三伯母您别听小孩子瞎说,老太太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三伯母您还是先回吧!”

许氏面不改色,笑道:“伯祖母说的对,按理说,侄媳妇儿是不该来的,可是,既然阿语求到了我,我总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求救无门,若是传了出去,说咱们阮氏家族欺负孤儿寡母,那可是有损家族名声的,侄媳妇儿身为族长夫人,打理着族中事务,若是哪一房有什么不太妥当的举动,危及阮家声誉,侄媳妇过问一二也是职责所在,伯祖母,您说可是这个理?”

周氏咯咯笑道:“三伯母,你的意思是,我们老太太想要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媳妇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么?”

许氏不屑的瞅着周氏,冷笑道:“六弟妹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伯祖母管教也是应该的,只怕是有人居心叵测、颠倒是非黑白,从中挑唆引起不必要的争执,那六弟妹岂不冤枉?还连累了伯祖母慈爱的名声,这种事情,我是必定要管上一管的,毕竟二房与长房同气连枝,二房的事也就是我们长房的事,这句话,伯祖母可是常在我家老太太面前提起的,我家老太太也是时常这样嘱咐我的,我是一刻也不敢忘。”

周氏心中一凛,许氏的厉害,她是知道的,不过这样针锋相对的过招还是第一次,她硬是挑不出许氏话中的半点毛病,一时没了主意,要是许氏追根究底,俞氏趁机把她这些年克扣她们母女月例的事说出来,恐怕许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人家是族长夫人,要是发起族中长者讨伐她,她就遭殃了。周氏不由的胆怯了起来,缩退到崔老太太身后。

崔老太太听了许氏的话,不由的琢磨开,许氏来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长房老姐儿的意思?

阿语把娘扶起来,检查了娘的伤势,还好不是很严重,家法大都被元香挡了,元香伤的比较重,手臂上都出血了。

“好小姐,您怎么这会儿才来,李婶我实在是挡不住啊!”李婶抱怨道。

“阿语,你快回屋去,不要在这里。”俞氏只担心阿语又冲动起来,而且她也不想阿语看见她的狼狈模样。

“娘,都这样了,咱们还忍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娘,今天阿语定要为娘讨个说法。”阿语咬牙切齿的说,娘已经柔弱惯了,说句难听点的话,被虐成惯性了,想要娘去跟崔老太婆,周泼妇去抗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她站出来,就算是斗不过,也要斗,输人不输阵,态度必须摆出来,气势必须摆出来,好叫她们看看,想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她未必会输。

“阿语,千万别做傻事…”俞氏拉住阿语,急切的叮咛。

阿语霍然转身,噌噌噌的走到崔老太太面前,义愤填膺的责问道:“祖母,我娘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对我娘动家法?”

崔老太太正在头疼要如何打发许氏,阿语却气势汹汹的来责问她,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威喝道:“长辈做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孩子来多嘴?”

“祖母说的是,这种事本不该我一个孩子来过问,要是我爹在,我爹自然会来问祖母,可惜我爹没了,只余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如今我娘被人欺负了,我做女儿的若是不闻不问,那就是不孝,所以阿语不敢不孝,不敢不问。”阿语理直气壮的说。

许氏本想叫阿语不要掺和进来,可是阿语这一番话说的甚是心酸,也十分在理,当真叫人刮目相看,难怪五殿下会青睐与她,难怪老太太会叫思真与她多亲近,就她的这份胆气,就是族中女子少见的。许氏索性坐壁上观,让阿语继续表现,若是阿语此番能立威,以后周氏和崔老太太也不敢轻视她们母女了。

崔老太太没想到阿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噎的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一旁的绿珠见阿语小姐把老太太都给呛住了,一心想表现的她不假思索道:“六夫人索要银子不成就动手打我家夫人,还顶撞老太太。”

阿语一个犀利的眼神瞪过去。

第28章 谁欠教养

“这么说,当时绿珠你都在场了?”阿语问道。

绿珠看了眼夫人,把头一昂:“是的,当时奴婢在场,六夫人动手打我家夫人,奴婢都瞧见了。”

“你胡说,你分明是在我之后进的房间,而且,当时是四夫人扯着我家夫人打,我家夫人只一味躲闪,并不曾还手。”元香愤慨的戳穿绿珠的谎言。

阿语抬手制止元香说话,她紧盯着绿珠:“好,你说你在场,那我便当你在场,那么请问绿珠,我娘问你家夫人索要银子,是什么银子?”

绿珠正待回答,周氏先喝出声来:“绿珠,这没你的事,给我一边呆着去。”

“怎么?四伯母是心虚了吗?不敢让绿珠与我对质吗?”阿语咄咄逼人。

周氏虚张声势道:“你一个晚辈,凭什么在这里质问长辈?还有没有规矩?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那可真是有样学样。”

“四弟妹,绿珠既然说她当时在场,那么问问她也是应该的,你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莫非真如阿语说的,你心虚了?”许氏将了周氏一军。

崔老太太虽然火大,却也知道轻重,克扣月例之事要是暴露出来,不管她的理由有多充分,总是不太好听,当即不耐烦的对阿语道:“算了算了,今日看在你三伯母的面子上,就饶了你娘,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听的我心烦。俞氏,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不行。”阿语大声的说,她目光坚定的望着崔老太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我娘真的错了,阿语愿意替我娘加倍接受惩罚,如果我娘没错,那么错的人就必须给我娘道歉,今天三伯母也在这里,就请三伯母做个见证,便宜我们不要,委屈我们也不受。”

“阿语,你敢顶撞老太太,你…你没大没小,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周氏斥责道。

崔老太太更是气的发抖,怒目相视。

阿语毫不客气的回道:“四伯母,您别拿大家闺秀来压我,我是不是大家闺秀不是由您来评说,我只知道做事不能和稀泥,是非黑白必须清清楚楚。”

周氏暴跳起来:“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一个孩子该说的话吗?没教养,真是没教养,阮家出了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俞氏见阿语被周氏骂,就想上来护阿语,李婶却拦住了她,小声道:“夫人,别担心,阿语小姐能对付。”李婶看着阿语这般有出息,说的话可真是解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看阿语的眼神里满是崇拜,这才像老爷的女儿。

阿语冷笑道:“到底是谁欠教养,相信很快就见分晓了。”阿语转而对三伯母恭恭敬敬一揖:“三伯母,阿语年纪小,说话有些不知分寸,还请三伯母见谅,今日,阿语以阮家女儿的身份恳请三伯母,断明是非曲直,还我娘一个公道,若是阮家没有一个讲理之处,那阿语只好到县城,到京城,贴大字,诉冤屈,叫天下人都来评评理。”

许氏暗暗心惊,这个阿语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啊!俗话说不要脸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此刻的阿语,义正言辞,神情凛然,一副什么都敢豁出去的样子,连她都被震住了。

“阿语,不得说浑话,咱们阮家是名门望族,可丢不起那个脸,当然,也决不允许有欺凌弱小的行径存在。”冯老太太拄着拐杖由紫菱和青荷搀着慢慢走了过来。

阿语一见到伯祖母,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哭着扑到伯祖母的怀里,哭道:“伯祖母,您要为阿语做主啊!”

冯老太太拍拍阿语的背,劝道:“别哭了,孩子,这件事伯祖母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周氏一见到长房老太太来了,心里直犯怵,这天杀的阿语,真是太小看她了,难不成今天还得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崔老太太也暗暗叫苦,这老姐姐来凑什么热闹?

许氏过去扶了冯老太太,有丫鬟去搬来了椅子,冯老太太并不落坐,跟崔老太太说:“咱们还是屋里说话吧!没得叫下人看笑话。”

崔老太太顺从的点点头,在长房老太太面前,她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老四家的,老六家的,你们也进来。”冯老太太看了俞氏一眼,心中暗叹,俞氏是让人可怜,但她也太无用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有骨气,有胆量。

大家跟着冯老太太进屋,冯老太太坐定以后,慢条斯理的说:“老妯娌,你别怪老姐姐多管闲事,阿语的话,你也听见了,今儿个若是不给她们母女一个公道,只怕难堵悠悠众口。”

崔老太太怨恨的瞪了阿语一眼,阿语坦荡的迎着她的目光,毫不胆怯,既然你这个祖母当的不像祖母,那就别想赢得她的尊重。

“好了,老三媳妇,阿语既然拜托你,那你就断一断吧!我们老婆子就一旁听着。”冯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崔老太太不要插手了。

“是!”许氏恭敬领命。

许氏先问绿珠:“绿珠,你把刚才阿语小姐问的话回明白了。”

绿珠再笨,这会儿也看明白了,长房老太太分明是来给阿语小姐撑腰的,这回自家夫人怕是要遭殃了,当即小声诺诺道:“奴…奴婢没听清楚。”

许氏一声冷笑:“难不成你是个耳背的?你既在场,却不知道六夫人和你家夫人为何事而争执?我竟不知道阮家的奴婢里还有这样的废物,看来是该遣出去的。”

绿珠吓的扑通跪下:“奴…奴婢是后来才进去的,六夫人跟我家夫人为何事争执,奴婢真的不知道。”

许氏睨了一眼神情慌张的周氏,轻蔑道:“四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身边的丫头也太差劲了,不禁耳背还说谎成性,难道四弟妹平日里都没发现吗?还是…四弟妹调教的好?”许氏因着崔老太太是长辈,她不得不悠着点,可对周氏,她根本用不着客气,周氏是小小商贾出身,按说这种身份是进不了阮氏家族的,也不知四老爷犯了什么浑,竟娶了这样的女人,要不是看在二房与长房同气连枝的份上,她根本就懒得理会周氏。

周氏被许氏夹枪带棒的一顿贬责,额上直冒冷汗,可又不敢在两位老太太面前撒泼,只好去骂绿珠:“你个死丫头,回个话也回不利索,明儿个就打发了你出去。”

绿珠心里那叫一个冤,可又惧怕周氏跟她秋后算账,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低着头瑟瑟发抖,再不敢说一句话。

“六弟妹,你来说,你找周氏所为何来?”许氏把目光转向俞氏。

第29章 自认倒霉

阿语握了握娘的手,俞氏看看阿语,阿语的目光坚定而沉静,透着期待与鼓励,俞氏深吸一气,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瞻前顾后了,俞氏抬头定定道:“我是来要月例的,已经到月底了,可我和阿语的月例还没有拿到,不怕三伯母和伯祖母笑话,这些年,我们没有田产,没有收入,全指望着那点月例过日子,为了给阿语看病,我把自己的嫁妆能卖的能当的,都卖了当了,可日子还是捉襟见肘,下个月阿语就要上闺学了,先生的束脩都还没有着落,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得向四伯母开口讨要月例。”

许氏故作茫然道:“这月例不是月初都发放了吗?怎么你还没拿到?”

周氏的汗流的更多了,大汗淋漓。

“三夫人,这三年来,我家夫人从未及时拿到过月例,也从未拿到过足额的月例,不是差四五两就是差六七两,这一次,四夫人只肯给二两。”元香忿忿道。

“四弟妹,族里发放的月例虽然由你来领取的,但是里面明明白白是有六弟妹和阿语的份,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许氏冷冷道。

周氏支支吾吾道:“我哪有克扣她们的月例,大家都是一房的人,平时还多是我接济她,不信你们可以查查账本,我贴出去的可不止那点月例。这个月正好我手头紧,就说缓两天,她就不肯了,还对我动手。”

李婶听不过了,说:“四夫人,您是挺照顾我们的,每个月都把族里的好米换成糙米霉米。”

周氏辩解道:“你胡说,我可从不做这样的事。”

李婶冷笑道:“正好这个月的米粮还没吃完,要不我李婶现在就去拿了来,让三夫人,长房老太太看看,您给我们的米粮是好的还是次的?”

“四伯母,说您对我娘动手,或许还有人信,说我娘对您动手,只怕猪圈里的猪也不会相信。”阿语道。

本来屋子里的气氛紧张的很,可阿语这句话说的让人忍俊不禁。冯老太太正端了茶在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许氏清了清嗓子,干咳了两声,忍住笑意道:“六弟妹,四弟妹说的可是实情?”

俞氏摇了摇头:“扪心自问,这三年,我们没有占过四伯母一分便宜,一应开支都是我们自己筹划的,可每次去要月例,四伯母都会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克扣一部分,这次给出的理由是嫌我给伯祖母的贺礼太寒酸,所以她不得不送一份厚礼,还有,五房的贾氏头痛病犯了,四伯母送了一斤天麻,一斤燕窝,也要我随份子,我一再讨要,她只肯给二两。”

冯老太太把茶盏不轻不重的往茶几上一搁,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不至于太威严,刚好能让屋子里的人都听见,知道她的不满。

“老四家的,我竟不知道原来你送的那份厚礼也有老六媳妇的份。”冯老太太慢吞吞的说道。

周氏讪讪,心中郁闷之极,送那份厚礼原是指望伯祖母在瑞哥儿的事情上多上点心,多出些力,现在倒好,心思全白费了。

崔老太太听着也是额间生汗,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满的瞪了周氏一眼,这个废物,做事也不会做的漂亮一点,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冯老太太见她二人这副模样,心中已是了然,再问下去,只怕老妯娌的脸面要丢尽了,当即道:“老三媳妇,不用再问了,相信事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从今以后,俞氏和阿语的月例,你亲自发放,直接发到老六媳妇手里,米粮也是,不要再经她人之手,至于这几年老四媳妇儿短了老六媳妇的月例,以后每月从老四媳妇的月例里扣出二两补上,补足三年为止。老四媳妇儿,我这样处理,你可有怨言?”冯老太太面容慈祥,语声和悦,根本不像是在处罚周氏,可说的内容足以叫周氏心疼肉疼。

周氏哪敢抱怨,面上强装着笑,心里恨的直咬牙,好!今天她认栽,俞氏,你别得意,等着瞧,不整死你,我就随你姓。还有阿语这个死丫头,也没得便宜了她。

周氏的神情被冯老太太看在眼里,冯老太太厌恶的蹙眉,语气威严了几分:“老四家的,你别看老六媳妇性子软,就尽拿她整事,妯娌之间应该和和睦睦,有什么事相互帮衬着,照应着才是,家和才能万事兴,这点道理,你若是不懂,也不配做我们阮家的媳妇,总之,我不想再看见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到时候,我不会再插手,直接移交族中处置。”

冯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斥责,让周氏胆战心惊,按她的习惯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哭爹喊娘了,可是冯老太太威严的神情,以及自己婆婆埋怨的眼神,周氏什么也不敢做,只能一口气死撑着,脸色灰败,沮丧之极。

阿语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可是,这还不够,但她也不着急,且听听伯祖母还有什么下文。

冯老太太见周氏终于焉了下去,这才对俞氏道:“老六媳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不是什么事情只要忍气吞声就能解决的,今天,要不是阿语跑了来求救,你还要忍到几时去?女子温顺贤良是美德,可是过于温顺就是软弱,正因为你的软弱才纵容了别人的恶行。”

俞氏闻言,心中百感交集,伯祖母教训的极是,她就是顾虑太多,想着自己孤儿寡母,没个依仗,凡是只能自己忍耐,可是越会忍,人家就越是明目张胆变本加厉的欺上门。

“侄媳妇受教了。”俞氏恭谨道。

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俞氏能不能听进去,冯老太太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生死的性,定死的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在阿语不像俞氏。冯老太太叹了一气又道:“阿语上闺学的束脩,你就不用担心了,老三媳妇,回头从我账上取十两银子送去闺学。”说着瞟了崔老太太一眼,其实这话是说给老妯娌听的,老妯娌若还有几分明白,就该拦着,由她来出束脩的银子,可是,老妯娌除了脸色难看,并没有半点表示,冯老太太失望的微微摇头。

许氏笑道:“哪能用老太太的体己?当然也不能从公中出,就算六弟妹拿不出束脩,可二房不是还有四弟妹,再不成也还有伯祖母…”许氏瞥了眼灰溜溜的周氏和崔老太太,又道:“不过,若是二房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或是不愿意拿出来,那…便由我来出好了,阿语这孩子,我看着挺喜欢的。”

若说冯老太太的话是提点,那许氏的话就是不留情面的敲打了。可周氏和崔老太太还是没有表态。

冯老太太哂笑道:“你就别添乱了,按我说的办就是。”

“伯祖母,这如何使得?”俞氏讶然道。

“有什使不得的,阿语是我阮家嫡系嫡女,就跟我的亲孙女是一样的,你还跟我见外不成?”冯老太太慢声道。

“阿语谢谢伯祖母厚爱,阿语定不会让伯祖母失望的。”阿语赶忙给伯祖母道谢,她岂能看不明白,伯祖母和三伯母这是在敲打崔老太太,可惜崔老太太宁顽不灵,或者说,她心里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孙女,那好,她就不必给崔老太太留面子了。

第30章 不情之请

“只是阿语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伯祖母成全。”阿语上前在冯老太太面前跪下。

“阿语,不要得寸进尺。”崔老太太终于按耐不住发话了。

阿语理也不理她,只望着伯祖母。得寸进尺?哼!她就是要得寸进尺,月例还了还有田地,只要田地拿到手,她就有文章可做了,以后娘就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冯老太太和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阿语给伯祖母磕了一个头,缓缓抬起头来,说:“阿语十分感激伯祖母和三伯母对阿语和我娘的爱护,今日之恩典,阿语铭记于心,没齿不忘。可是,我和我娘没有收入,单靠那点月例要维持生计,还是艰难,阿语也不可能一有难处就找伯祖母,说起来,阮氏名门望族,却有我们这样艰难的人家存在,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我和我娘典典当当过日子终究不是个办法,传了出去也有损阮家名声。据阿语所知,原本属于我爹的祖产有良田四十余顷,当然,阿语知道,家无男丁族里要收回族产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无可厚非。只是阿语如今尚未成人,总还算是阮家子弟,不知道伯祖母能否与族中长辈商议,暂时拨还阿语几亩田地,待阿语出嫁,族里再收回田地,这样一来,既不违反祖宗定下的规矩,又能让我和我娘生计有依,还请伯祖母斟酌斟酌,看看是否可行?当然,如果伯祖母为难的话,阿语也不会抱怨的,大不了,我和我娘去给人绣花洗衣裳,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阿语,你这简直是在丢我们二房的脸。”崔老太太喝道。

阿语戚然道:“祖母,谁不想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惜阿语没那个命,没有可以依靠的爹,没有可以依仗的兄弟,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倒是一样不少,祖母,要不,您来告诉阿语,怎样才能不让您丢脸?”

崔老太太气道:“你们少在这里哭穷,俞氏,老六留下多少财产,你心里最清楚。”

“就是,六弟当了那么多年官,怎么可能没积蓄,说出去谁信啊!”周氏终于找到了反扑的机会,这阿语也太贪得无厌了,还想要回田地,简直是在说梦话。

俞氏道:“婆婆,文彦的脾性您还不了解吗?他是个会敛财之人吗?文彦之前的收入,不过只够度日而已,您若不信,尽可去荆州青州打听打听。”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崔老太太闷声道。

俞氏还要解释,阿语道:“娘,别说了,再解释就是对爹的侮辱了,爹努力做个清官,深得民心,祖母却一心指望爹做个贪官,这话若是传了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老六的清政廉洁,冯老太太听自家老大提起过,那是连圣上都赞誉过的,若俞氏手里真的有银子,阿语生病的时候,她也不必愁眉苦脸,四处典当了。哎…该说这个老妯娌什么好呢?猪肉蒙了心了。

冯老太太沉吟道:“阿语,你所求之事,伯祖母暂时不能应你,须得族中商议定夺,老三媳妇,这事,你去族里问问,可否权宜行事。”

“是!老太太。”许氏应声道。

阿语心喜,只要伯祖母出面,这事要办成不难。她已经从李叔那里得知,按理身为阮家的女儿也是有族产可以分的,像思萱、思真她们都有,等她们出嫁了,她们的族产就归兄弟所有,当初要不是四伯母上窜下跳的去鼓动人心,族里也不会这么快就收回田地,所以,她的提议也是合乎情理的。爹的四十顷地,族里只收回十五顷,其余的都在四伯父手里,到时候,族里是不可能退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让四伯父还出几亩田来,那就等于割四伯母的肉啊!哈哈!她就等着看四伯母哭爹喊娘吧!

“多谢伯祖母!”阿语朗声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