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语笑笑:“这事已经过了,不提也罢。”

阮思卉拽了她的手臂,摇着,撒娇道:“你说说嘛!我昨晚都睡不着。”

阿语苦笑:“不是我不肯说,你如果想知道,长房的丫头们早就告诉你了,你现在还需来问我,这说明伯祖母还是不想这事闹大,我就更不能说了,万一让那个人知道了,还说我到处乱嚼舌头,岂不是又要惹一桩是非。”

阮思卉很是失望,祖母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不好的事就喜欢藏着掖着,谁都不准说,可是你不说事情就不存在了吗?这根本就是在吊人味口,阮思卉悻悻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你告诉我,我又不会到处去说,入我耳,入我心,绝不会出我口。”

第69章 有感而发

你再怎么保证也没有用,难道还要她把那些羞辱她娘亲的话在重复一遍?她说不出口。阿语故意转移话题:“咦?今天怎没看到三姐?”

“三姐她…”阮思卉话到嘴边又顿住。昨日去劝四姐的时候,三姐被四姐推了一把,刚好踩中了地上的碎瓷片,把脚给割破了,流了好多血,大夫说,得养个三五日的,三婶吩咐再吩咐,不得把事情说出去。

看她欲言又止,阿语心笑,这下好了,谁也不欠谁,我不来探究你的秘密,你也不好意思再问我。

两人心照不宣的讪讪一笑,异口同声道:“咱们进去吧!”话音刚落,两人先是对眼怔愣,旋即都笑了起来。

古代的私塾有一个优势是现代教育无法相比的,那就是绝对的小班化教学,先生完全可以根据学生的才能特点,接受程度等进行因材施教。阿语在在座的小姐们当中属于初学者,当然,那是大家认为,没人知道她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阿语心安理得的作弊,她也是相当努力的,没有白捡便宜。

卫先生一来先检查各位小姐的功课,让阮思韵先弹,阮思韵是那种心很沉静的人,加之她又肯下功夫,一曲《阳关三叠》弹的是绵远悠长,情真意切,阿语眼前仿佛浮现一个画面…春日,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天空一碧如洗,一个白衣少年,踏着湿润的青石小路,走过白墙青瓦的屋舍,路旁的柳枝在晨风中款款,不经意拂过他的白衣,那少年浑然不觉,一直走到江边,驻足远眺远去的帆船,江风吹起他的白衣飒飒,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入眼的只有那一道苍凉的背影,忽而,远处江面上传来悠扬的琴声,琴声低婉如诉,扣人心弦,少年解下腰间玉箫,合着琴声,透骨的苍凉似蔓蔓藤萝在离人心中慢慢滋长,那一幕就这样被定格,天地间只余那一琴一箫纠缠着,互诉衷肠…直到琴声渐渐远去,箫声无力挽留,空余一丝难遣的忧伤,伊人已去,从此生死两苍茫…

卫先生微阖双目听她弹奏完毕,方睁开眼,淡然道:“此境非彼境,不过已是难得。”

阿语听见卫先生说话,方才醒神,只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竟是一片潮湿。

阿语尚自困惑中,却见卫先生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阿语忙擦了眼泪,敛定心神,先生接下来是要检查她的功课了吗?

“思薇,你来说说刚才思韵所奏有何不足之处?”卫先生点了阮思薇的名。

阮思薇站了起来,讪讪道:“先生,刚才八姐弹的挺好的。”

卫先生又问:“好在哪?”

阮思薇看看八姐,又看看阿语等人,嗫喏道:“八姐技巧娴熟,情真意切,弹出了友人别离时的依依之情。”

卫先生对阮思薇的回答不做评论,转而看着阿语:“阿语,你又听出了什么?”

阿语想到刚才先生那句…此境非彼境,便道:“八妹是弹的极好,只是,在阿语听来,八妹琴中表达之意,非友人别离的依依之情,而是…”

阿语想说的是情人之间的离别之情,可是依她现在小孩子身份,说这话似乎不妥,一时间犹豫起来。

“阿语,但说无妨。”卫先生鼓励道。

阿语瞅了瞅阮思韵,她沉静的近乎淡漠,好像大家的讨论完全与她无关,可是,她要真说了,阮思韵会不会不高兴?不管了,阿语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阿语听到的是一对挚爱的情侣却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要分开了,那种既沉痛又无奈的悲凉之意。”

卫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阿语果然悟性极高。

“不过阿语觉得,琴曲本为心声,如果一味的拘泥与曲中原意,反倒落了刻意之嫌,随心而奏,有感而发才对,这样的琴声才能情真意切,才能打动人心。”阿语斗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卫先生暗暗赞赏,好个不拘泥原意,随心而奏,有感而发,阿语,你真乃奇才,多少人学琴,只想着如何掌握技巧,技巧练的再娴熟,弹的再华丽,终其一生也只能成为一名琴匠,只有真正明白将心意融于琴声,你才能赋予琴生命,也只有这种人才有可能成为大师。卫先生微微颔首,算是认同阿语的话。

之后卫先生又考了思卉,思薇等人的功课,最后才轮到阿语。阿语虽然已经弹的颇为流畅,但技巧还不够娴熟,只能一门心思想着不要出错,根本还不能将自己的意境融入琴中,正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跟阮思韵等人相比,她算是弹的最次的了。阿语一曲完毕,忐忑的等着先生的评价。谁知,卫先生只有四个字送给她:“还须努力。”

好吧!她就把这四个字当成是勉力而不是批评,自我安慰一下。

下了课,大家收拾东西转到后院去上诗词歌赋。

阮思薇凑到阮思韵身边,讨好着说:“八姐,你刚才弹的真是好极了,我差点掉下眼泪。”

阮思韵面无表情,展开一块青色的丝绸铺在琴面上,拿起琴谱就往外走。路过阿语身边的时候,她顿了下脚步,想说什么,终是没说,面色却是更沉冷了。

阮思卉在阿语边上小声说:“八姐好像不高兴了。”

阿语撇了撇嘴,随她去。

阮思薇讨了个没趣,冲阮思韵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跑到阿语这边,赞道:“七姐,你好厉害啊!这才两天功夫就能把曲子弹下来了。”

顾以曼也道:“还好先生没叫我弹《云水吟》,这曲子好难,没个三五天的,我是弹不下来的。”

阿语自嘲道:“你们是不晓得我花了多少时间练这曲子,人道笨鸟先飞,我是笨鸟落后,只好拼命追。”

“七姐太自谦了,昨儿个我还听人说,七姐弹的疙疙瘩瘩的,还担心你今日回不出琴来,没想到七姐已经弹的这么流畅了,可见那些是讹传。”阮思薇道。

哦?她琴弹的烂也有人在外头嚼舌根?看来她还真成了阮家的焦点人物了,阿语苦笑:“你听说的没错,前儿个是弹的烂。”

阮思薇咯咯笑道:“七姐又谦虚了,你若是不好,卫先生能这般看重你?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哎!八姐怎么能弹出那么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琴音呢…七姐,你真的听出是情人分别时的惆怅与无奈吗?”

阮思卉笑道:“先生都点头了,可见阿语听的没错。”

“这正是奇怪之处啊!八姐只比七姐小几个月而已,跟我们也是差不多年纪,你说她怎么就能把那种情爱之事了解的这般透彻呢?”阮思薇语气中有种嘲讽的意味。

本来阿语觉得思薇这人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可是刚才思薇还去讨好思韵,这会儿又话里有话的讽刺思韵,顿觉思薇这人不单纯,便心生了疏离之意。

阿语挽住思卉的手,说:“咱们快走吧!莫让先生久等了。”说着朝阮思薇和顾以曼莞尔一笑,先行离开。

下了闺学,李叔准时来接阿语,阿语刚一坐上马车,李叔就兴奋道:“小姐,东哥儿来了,说是有七成佃农同意租种咱们的地了。”

若在昨日之前听到这消息,阿语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然而现在她却是倍感头疼,到时候要怎么处理这些田地和安置这些佃农呢?还给族里?那之前花出去的钱,定好的种子岂不是亏了?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些损失弥补回来。不过眼下耽误之急是弄到舅舅的书信,可是娘整天足不出户的,元香又不帮她,她要怎么找书信呢?

“夫人听了可高兴了,还有阿静酒坊那边的工也辞了,夫人让她今天就留下来,不过我想着少爷还要在咱们这再住几日,家里若是人多了,不安全,我就让他们先回去准备几日,反正东哥儿现在还得帮咱们联系那些佃农的事,住到宅子里来也不方便…”李叔一边驾车,一边说,没发现小姐的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变成了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李叔说了一会儿,没听见小姐回应,也就住了嘴,专心的驾车。

阿语下了马车先去了娘的屋里,娘和元香正埋头一处商议着什么,阿语看娘脸上挂着笑容,可见是东哥儿带来的好消息,让娘心情好多了。

“娘…”阿语走过去唤了声娘。

俞氏抬起头,见到阿语,莞尔道:“阿语下学了?快去洗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娘,你们在做什么?”阿语凑过去看,原来俞氏和元香在算账,那簿子上写了一串名字,后面标注着几亩几亩的数字,这是在算租出去多少田地。

元香起身,搬了张杌子来给小姐坐。

“娘,这些都是已经认租的佃农吗?”阿语明知故问。

俞氏的声音里都透着喜悦:“是啊!你看,租出去大半了,东哥儿说还有原来租种别家田地的佃农也想过来。”

阿语故作欢喜道:“娘,这下可好了,咱们不用再担心有田无人耕,可以按时播种了。”

元香笑道:“小姐,这会儿高兴了吧?不提要离开的事儿了吧?”

阿语心下腹诽,你这嘴还真快,什么都跟我娘说,不过面上却是笑着,笑的天真无邪,人畜无害,抱着娘娇声道:“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第70章 天赐良机

阿语在娘的房间里磨蹭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不过听娘和和元香在说,明天是祖母生辰,早上要去请安祝寿,晚上有场宴席,阿语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

因为崔老太太过的不是整寿,所以,只邀请长房的老太太、三伯母,还有几位小姐,大家聚一聚吃顿丰盛的,热闹一下就算了。

可是就算办的再简单,也还是有许多繁琐的事,加上周氏最近丢了几回面子,崔老太太对她颇有微词,周氏一心要讨好婆婆,要把这个寿宴办的体体面面,事儿就更多了。俞氏也不好闲坐着等吃,所以,早上去请安的时候,主动问周氏需要她做些什么。

周氏咯咯笑道:“往年婆婆的生辰也都是我张罗的,再说,晚宴要备的菜色,我都已经让下人备齐了,该谁迎客,该谁倒茶也已经吩咐下去,弟妹就不必操心了,到时候客人来了,弟妹就负责陪客人说说话就好。”

这话听起来是在体恤俞氏,其实周氏是有心要独占功劳,不想俞氏插手,到时候外人只会说她周氏孝顺、贤惠。

俞氏哪里不明白周氏的心思,换做以往,俞氏一定很识趣的就作罢了,然后忐忑不安的闲着,事后还要听婆婆数落她没用之类的话,可现在俞氏的心态已经改变,倒不是想跟俞氏争功劳,只想自己能心安理得一些,于是,俞氏莞尔道:“那怎么好意思让四伯母一人辛苦呢?身为儿媳,婆婆过生辰,哪有什么事也不做的道理,莫说外人见了会有非议,就是我自己心里也是不安的。”

周氏笑道:“瞧弟妹说的,这有什么好不安心的,我这人做事喜欢一手入,这样做起事来,自己心里清楚,旁人一插手,反倒乱了。”

俞氏心知周氏是不会答应了,便对婆婆说:“婆婆,晚间长房的几位小姐都要过来,思真她们几个跟阿语倒是很谈得来,要不,就让阿语负责接待几位姐妹?”

“这不是还有瑞哥儿吗?阿语要练琴,弟妹你就别给阿语派活了。”周氏笑说道。

崔老太太也是有心让瑞哥儿唱唱主角,只是前儿个瑞哥儿被长房祖母训了一顿,恐怕长房那边的人现如今都不怎么待见瑞哥儿了,崔老太太沉吟道:“也好,那就让阿语早点过来。”

周氏心里很不痛快,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可婆婆发话,她又不敢反对,只能暗地里埋怨婆婆,真是年纪大了,越老越昏。

阿语是请安完毕就去了闺学,所以并不知道娘给她派了个活。等她下学回来,俞氏才告诉她,阿语听了又是一阵苦恼,她原指望晚宴的时候找个机会溜出来,现在叫她负责陪三姐她们,那她岂不是溜不成?

申时未到,俞氏就来阿语房里,阿语正在练琴。

“阿语,娘这会儿要先去你祖母那,你再练一小会就过来,千万别迟了,长房那边的人说是申正便来的。”俞氏交代道。

阿语闻言,心中一喜,虽说时间不多,可也是个机会,忙应道:“阿语知道了,娘放心去吧!”

俞氏出了门,又交代李婶,待会儿别忘了提醒小姐,便带着元香先去了静和院。

阿语估摸着娘走远了,立即往娘房里去。

娘的房间很简单,进门是个厅,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兼绣房,摆了书桌,还有绣花架子,厅后边是个小佛堂,供奉的却不是菩萨,而是爹的牌位。阿语小心翼翼的将门掩上,先去娘的卧室找,按她的习惯,是要把要紧的东西都藏在卧室里的。

可是阿语翻箱倒柜都没见到一封书信,不过有个漂亮的匣子,却是落了锁的,阿语心想,书信会不会就藏在这里面呢?钥匙一定是娘随身带着,但要打开也不难,赤炎应该有办法,关键是她的时间不够。阿语把匣子放回原处,又去书房找,翻遍了书柜、抽屉,还是没有,会不会在佛堂?反正来都来了,机会难得,岂能错过?

阿语转而进了小佛堂,这里阿语是极少进来的,只有初一十五的时候,娘才会叫她来给爹上香。阿语双手合十对着爹的牌位拜了三拜,念念有词道:“爹,阮家快要大祸临头了,不是阿语袖手旁观不帮阮家,而是阿语能力有限,实在是帮不了,少爷说了,要是阮家人事先知道了,有了准备,反而会更不利,所以,阿语只能想办法带娘离开,逃过此劫,爹,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阿语顺利找出舅舅的书信…”

拜过了爹,阿语环顾佛堂,目光锁定在墙角的一个五斗橱上,疾步过去,打开了左手边第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摆放着几本书,阿语一本一本拿了出来,全是佛经。再开中间的抽屉,几封书信赫然出现在眼前,阿语欣喜若狂,捡起来一看,信封上书:吾妹若莲亲启。

有了,这一定是舅舅的信,阿语忙揣了其中一封信在怀里,把其余的书信放回原处,乐呵呵的朝爹的牌位又拜了三拜,说:“谢谢爹的指引,爹,您放心,阿语一定会照顾好娘的。”

完成了这件大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阿语心情愉快,正准备回房,却听见李婶在外头叫:“小姐,小姐,您该动身了…”

阿语扒着门缝往外看,只见李婶正朝她的房间走去。阿语屏气凝神,听见吱呀一声,应该是李婶进了她的房间,阿语迅速开门走了出去,踮着脚尖准备直接溜出院子,到时候李婶问起,就说忘了跟她打招呼就是了。

眼看着就要迈过门槛。

“小姐…您刚才上哪去了?”李婶在房间里找不到她就走了出来,刚好看到阿语猫着身子要出去。

阿语收回脚,转身笑嘻嘻的对李婶说:“我本想逗李婶玩的,没想到让李婶抓到了。”

李婶笑嗔道:“小姐就是顽皮,害我好找。”

“李婶,我这就去祖母那里,家里你看着点啊!”阿语朝偏院那边努了努嘴。

李婶笑道:“我晓得,小姐快去吧!别耽误了。”

阿语甜甜的笑道:“那我走了啊!”

阿语出了院子,长舒一气,拍拍胸口,幸好李婶没怀疑,伪造书信的事,她是打算谁都不告诉了,免得横生枝节。

阿语一路小跑到了静和院,院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见到阿语,都笑微微朝她屈膝行礼:“七小姐…”

阿语也是笑容亲和,不管你们是不是打心眼里尊敬我这个七小姐,只要你们对我客气,我也不摆什么臭架子。

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秋蓉见阿语来了,笑着迎上来道:“七小姐来啦?六夫人这会儿和四夫人一道去了垂花门迎长房老太太,七小姐先进去坐会儿吧!”

此时阮思瑞正在屋里头发愁,他不是刚挨了长房伯祖母和三伯母的训吗?心里对这两位长辈甚是惧怕,听见她们来了,巴不得逃的远远的,可娘和祖母非要他在这里陪客,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若是五哥四姐她们也来,他还能找到个说话的人,他们不来,他跟谁说话去?三姐本来话就少,九妹压根不搭理他,阮思瑞越想越没趣,听到阿语来了,他心里更是有气,那一巴掌的仇他可还记着呢!可是祖母又有言在先,今日在长房伯祖母面前,一定要跟阿语好好相处,不得使性子…

正琢磨着等下阿语进来,他要不要理阿语,却听阿语说:“那我也去迎伯祖母她们吧!”

阮思瑞愤愤嘟哝道:“七妹就知道拍伯祖母的马屁,自家的祖母就在屋里,也不知道先进来问个安。”

这话说的不大声,恰好能传到祖母耳朵里而已。

崔老太太听说长房那边的人过来了,就让周氏和俞氏赶快去迎接,自己坐在菱花镜前再次整理仪容,今儿个她可是寿星,不能有一点失仪之处。听到瑞哥儿的嘀咕,崔老太太眉头皱起,心里发堵,可不是么?说起来阿语是她的亲孙女,可是跟她一点也不亲,反倒跟长房的人走的近,俞氏真是不会教孩子。

在屋子里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春燕,讨好瑞哥儿道:“还是咱们六少爷最孝顺老太太了,到底是老太太自己一手带大的,就是亲近。”

崔老太太闻言,转看瑞哥儿,瑞哥儿长的白白嫩嫩的,多像老四小时候的模样,虽然皮了些,可有哪家的男娃儿不皮的,不皮的娃儿不聪明,崔老太太越看瑞哥儿是越喜欢,心情也舒畅了,笑微微的说:“瑞哥儿是最懂事的,阿语哪能跟瑞哥儿比。”

得了祖母的称赞,阮思瑞的心里也平衡了些,得寸进尺道:“祖母,干嘛要让七妹来嘛!让她回去好了,我讨厌看到她。”

崔老太太向瑞哥儿招招手,阮思瑞走过去,崔老太太握住瑞哥儿的手,和声道:“祖母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阮思瑞郁郁的点头,怎不记得?不就是让他见了长房伯祖母她们要有礼貌,对阿语要客气之类的。

“那就是了,瑞哥儿要听话,若是惹得长房伯祖母不高兴,你明年去国子监的事可就难办了,就算你再不想理阿语,今日也要装装样子,以后你不想理她不理就是。”崔老太太柔声说道。

第71章 弹与不弹

阿语是知道思真今日来不了的,但没想到许久未见的阮思萱来了。

阮思萱看起来清减了不少,原本乌溜溜的眼睛里总是闪着狡黠的光芒,而现在她眼中唯有淡漠,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阿语更愿意把她的这种表现理解为一种自我伪装,其实是一种心虚的表现,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这段时间不是病了而是被禁足。

有阮思萱同行,阮思卉就显得特别拘谨,她对这位四姐是有些惧怕的。所以,当她看到阿语时,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不像以前那般热络,怕惹的四姐不高兴。

周氏跟长房伯祖母以及许氏寒暄了几句,见四姐儿也来了,便关切道:“听说四姐儿前阵子身体不适,我还担心了好些日子,今日见四姐儿气色倒还好,不过人是真的清减了许多,瞧着下巴都尖了…”

阮思萱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冰冷:“谢四婶挂念了。”

许氏忙道:“大夫说四姐儿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不过我想四姐儿总是呆在家里也不妥,今儿个是伯祖母寿辰,便带她来沾沾喜气。”

周氏脑筋转的也快,顺着许氏的话道:“正是正是,老呆在屋里怎么行呢?兄弟姐妹们一处热闹然闹,心情好了,自然百病全消。”周氏看四姐儿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底暗骂:还说她家的瑞哥儿不懂事,你们长房教出来的女儿又好到哪里去了?周氏心里将长房鄙视了一通,去抢了紫菱的活,亲自搀着伯祖母入内,俞氏和许氏并排跟在其后,阿语和思卉、思萱走在最末。

阿语瞧周氏跟伯祖母有说有笑的,暗道:周氏这人不简单呐!挨了训,吃了亏,还照样亲亲热热的往人身上贴,稍微脸皮薄点的人哪里干得出这种事情?可见厚颜无敌呀!

长房的人到了没多久,只听得外边丫头们报:“七老爷、七夫人、八老爷、八夫人、九老爷、九夫人,还有诸位少爷小姐到了…”

崔老太太颇感讶异,她不是叮嘱周氏不要大肆操办吗?只请长房的人来聚一聚,怎的大家都来了呢?

周氏咯咯笑道:“婆婆莫怪,几位叔叔婶婶知道婆婆今日寿辰,早就说要来讨碗长寿面的,媳妇想,这也是叔叔婶婶们的一片孝心,便私下里应了,没早些告诉婆婆,是想给婆婆一个惊喜。”说完吩咐丫头们:“快请诸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进来吧!”

崔老太太嗔怪道:“你呀!就喜欢擅作主张,我这又不是过大寿,何必麻烦大家。”

冯老太太笑道:“老妯娌,这回我可要说老四媳妇做的好,既然晚辈们有心,怎好扫他们的兴,虽然过的不是大寿,也是件大喜事,大家来沾沾喜气,沾沾老妯娌的福气,也是应该的。”

崔老太太其实心里也很高兴,她何尝不想寿辰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只是想起去年寿辰时说过的一句话…明年瑞哥儿和博哥儿可以一道进国子监了。然而,瑞哥儿没去成,博哥儿一个人去了,她觉得挺没脸的,也没了心思,本想今晚趁着过寿辰,单请长房的人来,好把瑞哥儿进国子监的事再提一提,哎…看来这事只能另外找机会了。

人一多,气氛马上就变得热闹起来,四老爷陪几位老爷去东花厅喝茶,而夫人们就在崔老太太屋里说话,少爷小姐们在西次间吃点心聊天。

阮思瑞有了阮思勤和阮思敬作伴,心情大好,拉着他们说东道西的,三人凑做堆。

阿语这边,阮思薇的话是最多的,顾以曼也是个话痨,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很快就把阮思卉的情绪调动了起来,阿语时不时的也凑上几句,而阮思萱和阮思韵则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着茶,只是她们的安静又有不同,阮思韵安静的让人几乎忘却她的存在,但是阮思萱的安静则让人心里不安,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不过阿语心想,这也许是她自己的感觉,因为思薇和以曼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聊的很欢畅。

“哎!七姐,听说卫先生对你很是赞赏,待会儿七姐是不是要露一手,给大家助助兴兴呢?”那边的阮思勤突然说道。

“就是就是,七姐一定要露一手。”阮思薇拍着手附和道。

阿语窘道:“我的琴艺哪里拿的出手?”她瞅着阮思勤,这家伙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个馊主意,莫不是为他八姐报仇来了?

阮思瑞趁机讥讽道:“七妹弹的比坊间那些弹棉花的可是强多了。”

顾以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妥,忙捂了嘴。

阿语不怒反笑道:“在懂音律的人耳中,即便再糟糕的琴声也还是琴声,不过,在不通音律的人耳中,就算妙如仙音的琴声,也跟弹棉花的差不多,所谓对牛弹琴,便是如此。”

阮思瑞想要奚落阿语,却反被阿语奚落,不由的恼道:“你自己弹的难听死了,还怪别人不懂欣赏,真是强词夺理。”

阿语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是啊,是啊,我弹的不好,不会弹,所以呢!大家还是请会弹的,弹的好的人来弹吧!”

阮思卉怕六哥跟七姐又吵起来,忙笑道:“正是,七姐这才学了几天?弹不好也是正常的,八姐是咱们一干姐妹当中弹的最好的了,要不,待会儿八姐弹奏一曲?八姐的《阳关三叠》…”

阮思卉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四姐冷冷的剜了她一眼,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阮思韵身上。

阮思韵慢慢放下茶盏,淡淡说道:“我弹琴,一为回琴而弹奏,弹给先生听;二为解闷而弹奏,弹给自己听;三为吐心声而弹奏,弹给懂我,知我者听…”她说到这,顿了一顿,抬起秋水般明净的双眼,在众人面上扫了一遍:“此刻,不必回琴,我也不闷,更没有知音,所以,不弹。”

此话一出,在座的没有人再笑的出来,而阮思韵若无其事又端起茶来,慢悠悠的品着,好像现场的气氛尴尬与她毫无关系。

阿语心里一阵不快,阮思韵这话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说什么没有知音,等于否定了她早间在闺学里说的那番话,当时就看阮思韵欲言又止的,忍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一直没开口的阮思萱打破了沉寂,阴阳怪气的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家莫以为天下只有一个阮家,出了这个大宅门,能人多了去,不要动不动就想出风头,免得风头没出成,反倒成了笑柄。”

屋子里更加安静了。

阮思瑞今个儿是主,照顾好大家,活络气氛是他的责任,便腆着笑脸奉承道:“还是四姐见多识广,四姐此番真乃金玉良言呐!”

没有人附和,场面更加尴尬,阮思瑞不由抓耳挠腮,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的是,春燕及时过来说:“宴席已经摆好了,请少爷小姐们去东花厅。”

大家如释重负,赶紧随了春燕去。

老爷们在前厅入席,女眷们在东花厅入席,东花厅里席开两桌,大人一桌,孩子们一桌。

阿语偷偷观察娘,但见娘笑微微的和三伯母还有七伯母说话,不像以前聚会时,被冷落一旁。说句实话,娘以前的处境,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她自己,总觉得自己成了寡妇就低人一等,加上周氏和婆婆时常刁难与她,让她变得更加讷言。人都是这样的,别人跟你亲热,哪怕你明知道人家是虚情假意,也会喜欢跟她说话,而一个人太过内向,就算大家知道你心地善良,也会觉得与你无话可说,久而久之,就没人理你了。现在,娘总算是开窍了。

周氏就不用说了,像只老母鸡似地,咯咯的上蹿下跳,就愁没她的份。虽是跳梁小丑,对活跃气氛倒是很有作用的。

席间,阮思薇和顾以曼窃窃私语,不时发笑,对面的三兄弟偶尔也说几句笑话,阮思卉坐在阮思萱边上,尽管心里好奇,却不敢去凑热闹,阮思萱依然神情冷漠,阮思韵依然气定神闲,沉静如水。阿语不以为然,自己管自己吃,今天的菜色可不是一般的丰盛,不吃太浪费了。

好不容易敬完酒,吃了长寿面,撤了席,又是喝茶聊天,大人们兴致勃勃,可孩子们已是意兴阑珊,一个个的都开始犯困,只是不敢扫了大人们的兴,只好干等着。

阿语怀里揣了书信,心情愉快,看大家无精打采的样,便提议打叶子牌,立刻得到了阮思薇和顾以曼的响应,不过三缺一,阿语见阮思卉神情很是期待,只是碍于阮思萱,不敢响应,便给阮思薇使眼色,阮思薇会意,先去邀请思萱,思萱要保持她的清高和优越,想玩也得忍着,阮思薇又去请阮思韵,被拒绝了,阮思薇拉了阮思卉的手说:“九姐,你就不能再推辞了,不然,要我们三个怎么玩嘛!”

“我来…”阮思瑞子自告奋勇。

“去,我们女的跟女的玩,你自找别人玩去。”阮思薇毫不客气的回绝了他。阮思瑞只好讪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