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打紧,咱们天一亮就走,我自有办法通知猴子,让他来安文找咱们。”赵大道。

天刚放亮,赵大就去退了房,蒋静带路,一行人直奔安文而去。

在马车上,俞氏问蒋静:“东哥儿哪来的银子买田置地?”

蒋静讶讶的看着小姐,难道这事夫人不知道?

阿语坦白道:“是我给李婶留了些银子。”

俞氏愕然:“你哪来的银子?”

阿语不能说她的银子是空间里拿的,就扯了个谎:“是五殿下让易大哥给我的,怕咱们去滇城没有盘缠。”

俞氏直直瞪着阿语,看她神情不像是在撒谎,她救了五殿下一命,五殿下给些银子做报偿也是情理之中,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晌午时分,大家才到达安文,蒋静领着大家来到僻静深幽的巷子,走到最里面,敲了敲门。

须臾东哥儿来开门,谨慎的先开了一条缝,见门外站的是蒋静,方打开大门,急道:“那边情况怎样了?你让铁牛来报信,我又不敢回去,急的不得了。”

蒋静道:“你先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东哥儿怔忡的探出头来,讶然惊呼:“夫人…小姐…”

蒋静忙让他噤声,小声道:“还不快请夫人小姐进去说话。”

李叔和铁牛也跑了出来,开了偏门,让赵大把马车停到院子里去,东哥儿将俞氏迎到里屋说话。

蒋静和元香、招弟一起把夫人小姐的行李搬了进去,又去收拾屋子。

阿语则去找铁牛,问他那些族田官府是怎么处置的。

铁牛说官府一并没收了,如今几百户佃农都失了田地,生活无依,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昨晚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佃农离开了,但大多数佃农都还奢望着官府能把田地继续给他们耕种。

赵大在一旁冷声道:“官府可没这么好心,再说这些没收了的田地现下是归朝廷所有,没有朝廷的旨意,那些田地只能是先闲置,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处理这些田地的。”

铁牛原本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如今听赵大这么一说,心都冷了,担忧道:“这样一来,又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了,眼看都快要入冬了。”

阿语想了想,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又办法的,既然我回来了,断不会叫大家饿肚子。”

“小姐,你可不要说大话,几百户佃农,你管得过来吗?况且如今你自身都难保,说不定现在官府正在画影图形缉拿你这条漏网之鱼。”赵大好意提醒道。

铁牛也说:“是啊小姐,您有这份心,大家就感激不尽了,小姐您还是先注意着自己的安全才是。”

阿语道:“我手头上还有些银子,改明儿我让东哥儿去外地买些粮食回来,大家先凑合着撑一段时间。”

这倒是可行,赵大没有再说话,心里对阿语的行为很是欣赏,自己的安危尚不能保证,却还惦记着佃农的疾苦,试问有多少大家小姐能做到这一点的?

阿语又对赵大说:“赵大哥,谢谢你送我们回来,本来到了安阳,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是,现在我…”

赵大忙道:“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猴子会在这里再留一段时间,等你们度过这场危机再走。”

阿语感激道:“多谢赵大哥了,现在我没有你和猴子还真是不行。”

赵大嘿嘿一笑:“小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和猴子一定效劳。”

铁牛也一拍胸脯,豪气干云的说:“还有我铁牛,小姐也只管差遣。”

阿语欣慰的笑了:“有你们在,我就放心多了。”

第89章 改头换面

猴子隔了一天才找到安文县。

“赵大哥,你留的记号也太少了吧!害我好找。”猴子见面就埋怨。

赵大笑说:“谨慎起见。”

猴子带回来消息,说李婶确实被关押了,如何处理要等几日再说,一般来说是转卖或者是没入其他官家为仆,他已经买通了一个狱卒,对李婶多照顾些,一旦衙门里有了消息,马上知会他。至于阮家的人,那是重犯,一律不得探视,狱卒们也都守口如瓶,没人敢漏口风。

俞氏听了默然半响,她又不认得几个人,想找门路也没处找,况且阮家是以谋逆罪被抄,就算别人有心帮忙也不敢帮,所以现在只能等待了。俞氏又给了猴子些银子,方便他办事。

猴子回来了,家里有人看着,赵大又出了一趟门,说是去办点要事,三天后他才回来,手上多了个匣子,里面是几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夫人和小姐还是戴上这个为好,免得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看到去报官,最好,夫人和小姐的姓名也改了,免得露出马脚。”赵大说。

俞氏感激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也正为这事发愁。”

阿语新奇的看着那张人皮面具,薄如蝉翼,颜色自然接近肤色,连眉毛都很逼真,做工非常精致。阿语拿了一张跑去镜子前戴上:“怎么这么大?赵大哥,这人皮面具做的太大了。”

赵大好笑:“小姐,那张不是你的,是你娘的。”

阿语窘:“那哪张是我的?”

赵大挑了一张小的给阿语:“这个才是。”

阿语顽皮的吐了吐舌头,重新去镜子前,招弟好奇的凑过去看,看小姐戴上面具,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惊的目瞪口呆。

阿语着镜中完全陌生的自己,平凡无奇,扔在人堆里,立刻就被淹没,不过胜在眉清目秀,她还是很喜欢的,这张面具本来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阿语得意的转过身来:“娘,元香,怎么样?”

俞氏和元香面面相觑,元香讶然道:“这…这也太逼真了,要不是事先知道,哪里认得出来?”

“要的就是这效果,娘,您也快戴上瞧瞧。”阿语兴奋的去给娘拿面具。

俞氏笑吟吟的接了面具却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戴上。

赵大说:“这里还有元香和招弟的,你们都戴上试试,若是不合适,我好拿去换。”

“我也有?”招弟惊讶着,不敢相信。

“当然有啦,大家都知道你我是跟着夫人和小姐的,要不换张生面孔,别人照样会起疑心的。”元香笑道。

招弟喜滋滋的拿了面具赶紧戴上,俞氏则到里屋去戴。

须臾俞氏和元香出来,阿语见了,立即控诉:“赵大哥,你不公平,我娘的面具为什么还是那么好看,连元香的都比我的好看。”

招弟在阿语面前晃了晃:“小姐,那我的呢?”

阿语戏虐道:“你啊!丑死了,比我的还丑。”

招弟瘪着嘴:“真的很难看吗?”

众人哈哈大笑,赵大道:“小姐,你爱往外跑,所以给你弄张毫不起眼的,夫人不太出门,好看点没关系。”

元香掩嘴笑道:“小姐,我们知道小姐是最漂亮的就好了。”

阿语悻悻:“算了,赵大哥说的有理,不过,以后赵大哥一定要帮我弄一张倾城倾国的面具来。”

赵大摸摸鼻子:“以后就不用我弄,小姐你自己也有的。”

阿语愣了一下,方会过意来,不觉羞红了脸。

“夫人,有消息了…”猴子和东哥儿跑了进来。

呃…猴子和东哥儿看到四张陌生的脸都怔住了,猴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应该赵大哥的手笔,但东哥儿就一脸的莫名其妙。

阿语顽皮的问:“东哥儿,猜猜我是谁?”

听声音,这分明就是阿语小姐,东哥儿困惑的指着阿语:“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变了?”

阿语伸手扯下面具,露出真容,晃了晃面具,笑嘻嘻道:“因为我们戴了这个。”

东哥儿这才恍然,讪笑道:“我还真没认出来。”

“被你认出来,那我这几天不是白辛苦了?”赵大得意道。

俞氏问猴子:“刚才你们说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

猴子说:“衙门要着手处理这些家仆了,想来是衙门要养着这几百号仆人不容易,趁早解决。”

“那咱们赶紧的,去把李婶赎回来。”俞氏喜道。

“还有紫菱姐,玉娥姐…”阿语补充道。

“对,还有紫菱和玉娥,元香,去取银票来,多拿些,万一银子不够就麻烦了。”俞氏忙吩咐元香。又对东哥儿说:“如果银子够,如果可以,能多赎几个就几个,赎出来,就让她们各自回家去。”

东哥儿和猴子拿了银票一道去县衙。蒋静则出门去备菜,准备做点好吃的迎接婆婆。

阿语和娘商议以后以什么身份出现才好,最后还是赵大出主意,就说俞氏是外地来此寻亲的,不过亲人却不在了,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好暂且在此地住下。

很老套的借口,却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

俞氏改为陈夫人,暂用其母姓,阿语就还是阿语,反正对外只称小姐。

鸡汤已经在锅里炖烂了,天也渐渐的黑了,阿语和李叔在巷口翘首以待,李叔焦急不安的直搓手:“怎么还不回来呢?安阳到这里最多也就两个时辰,早该回来了…”

阿语也着急,但是为了安慰李叔,便道:“说不定衙门里手续麻烦,一时半会儿的办不妥。”

李叔担心道:“会不会出啥岔子了?”

“怎么可能呢?咱是得了消息马上就赶过去了,银子带的也足够,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也许,猴子哥他们还要赎紫菱和玉娥他们,要多费些时间。”阿语故作轻松道。

“但愿如此吧!”李叔又伸长了脖子张望。

得儿得儿…一辆马车驶入两人的视线。

“来了!”阿语兴奋的跑了过去。

“李婶,李婶…”

李叔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可是,东哥儿为什么耷拉着脑袋?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人探出头来,是紫菱。

“七小姐,真的是您?”紫菱半是惊讶半是欢喜,东哥儿来赎人都没说是谁让他来的,她还纳闷,东哥儿为什么要来赎她们?而且东哥儿赎了她们后就让大家各自回家去,玉娥她们都走了,她心里怀疑,东哥儿是六夫人的管事,不会无缘无故来赎人,而且东哥儿哪来那么多银子,所以,她执意留下,跟东哥儿一起过来,看个究竟,原来真的是七小姐。

“紫菱姐。”阿语跟紫菱打了招呼,又往马车里探:“李婶呢?”

猴子悻悻道:“我们去迟了一步,衙门里的人说李婶已经让人买走了,我们塞了银子,他们也不肯说是谁买走了李婶。”

东哥儿下了马车,走到李叔跟前扑通跪地,带着哭腔道:“爹,是儿子没用,没能赎到娘,现在连娘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了…”

李叔脚下虚浮,一个踉跄,扶住了一旁的墙壁才没有摔倒,不可置信的嗫喏着:“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谁买走了李婶?按说要买奴婢,大都挑些年纪轻的,李婶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挑中李婶?”阿语满心疑问,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猴子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没有赎回李婶,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李叔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发呆,东哥儿端着饭菜劝爹吃一点,李叔也没反应,东哥儿心里就更难过了,在石阶上坐着,陪爹一起伤心。

俞氏看着满桌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叹着气:“原指望今晚能吃一顿团圆饭,没想到会这样…”

蒋静唏嘘道:“也不知我婆婆现在在何处。”

阿语道:“娘,东哥儿嫂子,咱们先别灰心,安阳就这么大,大不了,咱们一家一家的去找,能买得起下人的人家也不是很多,再不行,咱们去周边县城找,总能找到的。”

“小姐说的是,咱们一定要把李婶找回来,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受罪。”元香也道。

“所以,咱们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人,东哥儿嫂子,你去跟李叔和东哥儿说,明天咱们就出去找人。”阿语坚决道。

紫菱说:“明天我也一起去。”

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家不免心头一凛,都这时候了,是谁来敲门?还敲的这么急,莫非是官府找上门了?俞氏等人忙去戴了各自的面具。

紫菱看她们转眼间就变了一张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厨房间吃饭的赵大和猴子迅速放下饭碗抄起了家伙走了出去,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大门边,然后示意东哥儿去开门。

东哥儿走到门边问了一声:“谁啊?”

“东哥儿,是我,铁牛。”外边的人压着嗓子回话。

是铁牛,东哥儿给赵大使了个眼色,表示没有问题,赵大这才撤了刀。

东哥儿把门一开,铁牛就挤了进来,满面喜色,急声道:“东哥儿,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东哥儿定睛一看,愣住了,哑哑的喊了一声:“娘…”

李叔原本跟个木头一样蹲在地上,听见这一声,他嚯的站了起来,嗖的窜了过来,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老婆子,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李叔意外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老婆子…你,你怎么…来啦?”

李婶笑嗔了他一眼:“怎么?你不希望我来啊!”

“不,不是,我,我喜欢,都来,来不及了。”李叔傻笑着,从地狱到天堂的喜悦,让他乐懵了。

蒋静出门一看是婆婆来了,忙回屋去禀:“夫人,是我婆婆,铁牛大哥把我婆婆带来了。”

是吗?俞氏和阿语惊喜的忙迎了出去。

“铁牛,你下回敲门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粗鲁,会吓死人的。”猴子埋怨道。

“吓倒吓不死,不过,我差点把你的脑袋当柴火劈了。”赵大亮了亮手中的刀。

铁牛摸着脑袋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听不见吗?”

“你当我们都是聋子啊!”猴子没好气道。

李婶看看赵大,又看看猴子:“这两位是…”

东哥儿正要介绍,俞氏她们出来了,李婶看着她们,除了紫菱她认得,其余一个也不认得,可是又觉得很熟悉:“她们又是…”

阿语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脸上的面具都还没揭。

元香做了腔调道:“李婶,这位是陈夫人,以后就是你的新东家了。”

“啊…”李婶被戏耍的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李叔:“老头子,你们啥时候又认了新东家,夫人小姐若是回来了,该如何是好?”

李婶急了,她这辈子是只认夫人和小姐的。

东哥儿见娘着急,笑道:“娘,您再仔细瞧瞧她们是谁?”

李婶没好气道:“瞧什么瞧,不管她们是谁,我这辈子只有一个东家。”说着一把拉了老头子:“老头子,咱们走,回阮家庄去。”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阿语更是笑的都直不起腰来,李婶太可爱了,再次看到这样爽直的李婶,真好。

“李婶,我可不就是你的东家么?”俞氏笑说道。

李婶听到夫人那熟悉的声音,愣住了,一个劲的盯着俞氏瞧。

李叔笑道:“老婆子,看傻啦?那可不就是咱们夫人吗!”

俞氏率先揭了面具,莞尔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把面具摘了吧!”

阿语揭了面具:“都怨铁牛哥,敲门敲的跟土匪上门似地,我们还以为官兵来了。”

“夫人…小姐…元香…真的是你们?”李婶抢步上前,握住俞氏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夫人小姐了…”

“这不是见到了吗?快别哭了,大家屋里说话吧!”元香道。

大家拥着李婶进屋,东哥儿捶了铁牛一拳,笑道:“原来是你这家伙带走了我娘,害我们愁死了。”

铁牛莫名其妙道:“我没带走李婶啊!是李婶找到我家的,我就赶紧把李婶带过来了。”

“不是你?”东哥儿又纳闷了。

铁牛老实的摇摇头:“真不是我。”

“好了好了,待会儿我问我娘去,铁牛,你吃饭没?”东哥儿问。

“还没呢?”铁牛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赵大拍拍铁牛的肩膀:“走,兄弟,一起喝一杯去。”

李婶哭了一阵才止住泪,俞氏道:“我一早得到消息就让东哥儿带了银子去赎你,却被告知你被人买走了,到底是谁买了你,你怎么又会来到这里?”

李婶接过蒋静递来的热帕子抹了把脸,方才说道:“夫人,您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谁买了我,就是阿语的师傅卫先生,他把我从牢里带出来,又把我送回阮家庄,我到了阮家庄没找到东哥儿和老头子,就找到了铁牛家,铁牛就把我领这来了。”

俞氏和阿语深感意外,原来是卫先生赎的李婶。

“那我师傅现在人在哪儿?”阿语问道。

“我问了,我说卫先生您现在在哪里落脚?等我家夫人小姐回来,一定登门道谢,可卫先生说,他现在也没想好要去哪里落脚,也许会去一趟京城,以后有缘自然会相见的,哦!对了,他还说,如果将来小姐要找他,可以去京城的什么…什么均天坊,对就是均天坊,上那里找他就行。”李婶说道。

“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卫先生了。”俞氏的思绪有些飘忽,幽幽道。

“是,多亏了卫先生,叫咱们虚惊一场,现在又惊喜一场,之前东哥儿没接到你,大伙难过的连饭都吃不下,喏…筷子都没动过呢!原本是要给你接风洗尘的。”元香挪了挪嘴,笑道。

蒋静道:“菜都凉了呢!我现在马上去热。”

紫菱来帮忙,跟蒋静一道去了厨房。

李婶看着夫人小姐,她日盼夜盼,日日担心,夜夜难安,怕夫人路上不太平,怕夫人病了,怕这怕那,现在夫人小姐回来了,大家又在一处,不必再提心吊胆了,可李婶却高兴不起来,担忧道:“夫人,您回来的不是时候啊!要是让官府的人知道,怎么了得,夫人和小姐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