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外面看着没什么特别,里面却是另有乾坤。

  

  巧妙地构架使得马车内部空间极大,备有棉被,枕头,靠垫和坐垫。

  

  甚至还有蒲团和折扇。

  

  当然,茶几也是有的,茶几上还有许多暗格,里面没什么悬念,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零嘴。

  

  赵勾玉将慕心荷和莎草赶到了暗处,帘子外赶车的是浮花。

  

  这个消失很久的女人回来之后,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就好像不曾离开过,实际上,她也许真的根本不曾离开过。

  

  赵勾玉想,她大约已经猜到他们要去哪里了。

  

  “那个人姓公孙?”赵勾玉问道。

  

  上官无尘愣了一下道,“是,你从何得知?”

  

  “猜的。”赵勾玉依旧闭着眼睛,此刻世上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让她睁开眼,即便不是绝无可能,至少也是难度颇大的,因为这样躺着实在是太舒服。

  

  上官无尘沉默,他不开口不代表认同她的回答,也不代表他不相信。

  

  沉默有很多种意思,有的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问话的方式。

  

  “如果这次我们可以顺利办好这件事,你就给我买一个……”赵勾玉琢磨着自己想要的奖赏,忽然,她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算了,看上去妄命城似乎并不富足……”

  

  这是实话,上官无尘虽然穿着极为讲究,但吃却极为单一。

  

  他只喝粥,只喝茶和凉白开。

  

  他喝粥时不吃菜,白粥下肚,一碗就饱了。

  

  他喝茶时不放茶叶,白水入口,闻一闻茶叶香就可以了。

  

  他喝水时斟酌度量,暗寸拿捏,绝不多喝一口。

  

  的确,这么多年了,再富有的城,也会没落了。

  

  何况还没有居民和管理者。

  

  但见到那十名妄命城护卫,赵勾玉知道至少上官无尘还不至于无处可去,虽说妄命城也许并不富裕,却也是个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名号。

  

  上官无尘,这四个字,就是银子。

  

  就像现在,赵勾玉连掏钱都不需要,满面春风的坐在路边摊喝茶。

  

  夜里风冷,可偏偏有些人就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没。

  

  例如,强盗。

  

  或者,也可以称他们为山贼。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是来抢劫的!”

  

  为首的大块头此言一出,引来赵勾玉铺天盖地的一阵大笑,赵勾玉笑的弯了腰,她忍不住捂住肚子,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2B的不只有铅笔,还有眼前这个长相极其彪悍的女人。

  

  “你笑什么!?”

  

  那大块头被赵勾玉笑的脸色通红,活像烧了很久的铁,一盆水泼下去就是乌烟瘴气。

  

  所以赵勾玉泼了一盆水,“这位…朋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别说是一文钱,就算是一根头发丝儿,你也别想抢走。”

  

  大块头一听,好家伙,这可是挑衅啊,再瞧着这娘们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哪家的富家千金出来游玩,肯定是在呼她呢。

  

  “你等着啊,你有种别走啊,我这就放暗号叫人来砍死你!”

  

  大块头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烟花筒拿出来,这人虽然反应迟钝,可是放起暗号来绝对不含糊。

  

  只见她硕大的身体在烟花筒飞起时笨拙的闪开,一束美丽绚烂的紫色烟花瞬间出现,周围顿时亮如白昼。

  

  赵勾玉的脸由不屑转为冷漠。

  

  慕心荷从暗处现身,皱眉飞至大块头身边,面若寒霜的望着她。

  

  大块头回过神,一见慕心荷,愣了一下,接着跪倒在地,“属下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赵勾玉笑不出来了,这台词太熟悉了,慕心荷却根本不知,她一把拽起那大块头,抬手就想要了大块的头的命。

  

  赵勾玉抢先一步喊道,“手下留人!”

  

  大块头可能以为自己死定了,正绝望之际听见赵勾玉开口,不由得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赵勾玉对大块头点了一下头,然后和慕心荷说,“给她收拾收拾,然后带她来见我。”

  

  慕心荷虽不解,但还是一声不响的带着那人去洗漱了。

  

  莎草站在暗处,松了口气,那人她认识,是大长老的女儿,从小脑子就有缺陷,真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打劫打到她们身上来,这若是换了以前,赵勾玉恐怕早就要了她的命了,可不知为何,赵勾玉自从大牢出来之后就变了,不再那么冷血暴戾,喜怒无常。

  

  这究竟是好是坏?

  

  马车里,上官无尘单手握着书卷,目不转睛的看着。

  

  他似乎真的很专注很专注的在看书,就连赵勾玉回到马车上也没发现。

  

  赵勾玉方才报了上官无尘的名号,想试试他在江湖上的名气究竟大到什么程度。

  

  之后赵勾玉佩服了,竟然是三岁小孩都知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从娃娃抓起?

  

  看来这年头做什么都有难度,当小孩也是需要经验的。

  

  “为什么?”

  

  赵勾玉看向上官无尘,那声音是上官无尘的没错,他正看着她也没错,不过他的表情和语气一点求知欲都没有。

  

  “你真的想知道吗?”赵勾玉不确定的问。

  

  “你想说。”

  

  上官无尘淡淡陈述事实。

  

  是的,赵勾玉浑身都在举着牌子:你快问我你快问我你快问我。

  

  赵勾玉叹了口气,“那么明显吗?”

  

  上官无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从感情方面出发,不明显,但从事实方面出发,很明显。

  

  赵勾玉无奈苦笑,“也没什么,还不确定,等确定了,在同你讲。”

  

  既然上官无尘被封印在水晶棺里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可以发生,那么她投胎,也可以称之为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对与上官无尘,应该不太稀奇。

  

  毕竟,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虚构的一样。

  

  可是这样的虚构她确是从头看到尾的真实。

  

  悲观叹气又有何用?停滞不前这种事死人都可以做,那还要活人做什么?人做什么都可以让别人代替,除了做人。

  

  “我知道。”上官无尘挪了一下,坐到赵勾玉身边,“浮花与我讲过,有个神秘人留下一封信,上面记载着解除封印的方法。”

  

  “神秘人?”赵勾玉蹙眉沉思。

  

  “是。”上官无尘微微颌首,“他们都不曾见过那人,自找到我,那封信便在那里了。”

  

  赵勾玉问道,“先帝既然动了心思,为何却把你锁在水晶棺里,还藏到皇后墓?”

  

  既然怀疑,既然无法成全,为何不杀掉?

  

  这话赵勾玉没敢说出来,但是上官无尘分析得到,他也不在意,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向来不会做无谓的忧伤。

  

  “我也不知,她是想要杀我的,可也没有想要杀我。”

  

  “她是何飞花?”

  

  上官无尘低头沉吟,“是,也不是。”

  

  赵勾玉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请我出城,用知我身世的理由,无论如何,她既这么做了,便任何理由都没有了。”

  

  上官无尘的语气带着不着边际的苦涩,赵勾玉抿了抿唇,“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上官无尘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也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更不明白我的父母,不明白何飞花,不明白皇帝,不明白韩江月,甚至不明白我自己。”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她决定要杀我,却在最后一刻转为救我,我不明白既然开始,为什么又忽然停下,我不明白把一个人关在墓室里,睡在棺材里面,日复一日的经历着孤独和黑暗的无尽苦痛,为何不直接杀了。”

  

  赵勾玉也不明白。

  

  他们都不明白。

  

  她说他们都不明白她,而她又何尝明白过他们。

  

  她不明白韩江月,不明白上官无尘,也不明白自己。

  

  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才看清这一点,但上官无尘却早就看清了。

  

  所以他可以专心的做每一件事,他报仇的时候可以一心一意的报仇,利用对自己好的人也在所不惜。

  

  他不再将报仇放在第一位的时候,他会将摆在第一位的人拖离报仇这件事的轨道,如果不冲突,他会继续报仇,如果冲突,那么他就放弃报仇。

  

  人,贵在言而有信,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无论多坏,无论多卑鄙,也总不会太令人讨厌的。

  

  “杀人哭坟,佛口蛇心。”

  

  上官无尘以这八个字给何飞花做结论,赵勾玉除了赞同,无别的可说。

  

  他说一针见血,太直白了,完全不给这个虚伪的世界留一点面子。

  

  但是他为什么要留?棺材如果能睡得舒服,你为什么不进去睡?

  

  “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赵勾玉看了上官无尘一眼,起身想要下马车,可上官无尘已经先她一步飞身而出,“你留下,我让。”

  

  赵勾玉无奈的望着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非常非常白,他的话很冷,非常非常冷,其实,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觉得他现在肯定心情不好,需要安静,才会想要出去见此人的。

  

  这个别扭的家伙,不会又误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