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勾玉哼了一声,“愿闻其详。”

  

  “不需要叫上官公子一起吗?”公孙靖仿佛极体贴的问道。

  

  “不必,我到便等于他到。”

  

  这话说的时候赵勾玉显得自信满满,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擅作主张阻止上官无尘和公孙靖见面,上官无尘会不会生气。

  

  “那也好。”公孙靖倒是很好说话,“太师大人有所不知,事发那年下官才三岁,呵,下官不才,恰是极北之地北公爵长女,继承了那么几分离恨宫之人的聪明才智,三岁便可吟诗作对,过目不忘。”

  

  这自恋的,一点都不带虚假成分的,赵勾玉但笑不语。

  

  “时年何前国师的女儿也还小,却也比下官虚长几岁,下官比起赵大人,也还长了那么几岁。”

  

  大几岁就NB么?恐龙个头不大?还不是照样灭绝了,吹什么NB啊。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下官曾拜在何前国师门下,至今已有数十载。”公孙靖不无感慨的道,“那时候下官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只记得师父交给我一封信,让我放置皇后墓的水晶棺上,可等我送信回来,师父她就……”

  

  “怎么了?”赵勾玉问道,“死了么?”

  

  公孙靖看向赵勾玉,默然片刻,淡淡道,“是。”

  

  赵勾玉表情严重扭曲,“死了!?”

  

  公孙靖凄然一笑,“是,真的死了,下官亲眼所见,师父她死在……”

  

  “死在什么?”赵勾玉脸色阴郁,“不要和本官卖关子,你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公孙靖站起身,第二次跪在地上,双膝跪地。

  

  “下官不敢,下官早就听说过太师大人的大名了,不只岳母,就连家弟都对赵大人赞不绝口,还叮嘱下官绝不要和赵大人为敌。”

  

  公孙靖说完话,不等赵勾玉赦免就又站了起来。

  

  赵勾玉无心追究,只等她的答案。

  

  “是何千攻,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公孙靖这样说道,“当着下官的面。”

  

  赵勾玉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白发黑衣的妖娆身影,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亲手弑母?”

  

  公孙靖毫不犹豫的点头,“千真万确,下官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勾玉信了。

  

  古人最看重誓言,公孙靖敢这么说,那肯定是事实了。

  

  只是她想过何千攻很腹黑,很邪恶,可千千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出亲手弑母这种事。

  

  这个时代的人看重母亲就好比男尊时代的父亲一样,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这里说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一点都不过分。

  

  “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何千攻不惜亲手弑母!?

  

  “呵。”公孙靖冷哼一笑,“还不是为了她何家上下?先帝下令要取上官公子的命,师父她心存善念,不忍下手,遂、只能移花接木,将上官公子转藏到皇后墓。”

  

  赵勾玉睨了公孙靖一眼,她站起身,“也就是说,何千攻劝说何飞花不要抗命未果,所以就狠下毒手?”

  

  这简直是狗血!

  

  “是的。”公孙靖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这真的就是事实!

  

  “很好。”赵勾玉沉吟浅笑,诡异非常,“既然如此,何千攻既当着你的面做着一切,那她为何不干脆连你一并杀了,免得东窗事发,徒增困扰?”

  

  公孙静古怪的皱了一下眉,好像被赵勾玉戳到了痛处,她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是因为家弟。”

  

  公孙梓珺?赵勾玉的神色极为奇妙,这个男人,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多谢公孙大人将此事诉与本官,天色已晚,本官就不打扰了,告辞。”

  

  转身,赵勾玉不等公孙靖回答便拂袖而去。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脑子里空荡荡的往回走,一推房门,赵勾玉就看到了侧依着床梁的上官无尘。

  

  被子盖着他的下半身,玄黑的长发肆意的披着,他应该早就听到了赵勾玉的脚步声,却在这时才转头一瞥,赵勾玉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心虚的厉害,忍不住错开了去。

  

  上官无尘依旧看着她,她却没有再看他。

  

  不看包括不愿看和不能看,不愿看还包括不敢看、不屑看和不想看,不过,总而言之,不看他,那就是心里有鬼。

  

  “去了哪里?”

  

  赵勾玉沉默地站在那里,身子笔直,还有点僵硬,她犹豫半晌,小声道,“入厕。”

  

  上官无尘挑了挑眉,好似在说,是么?

  

  赵勾玉抿了抿唇,拒绝回答他无声的询问。

  

  “不想说。”上官无尘替赵勾玉说出了心里话,“不想让我知道。”

  

  赵勾玉表情尴尬,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身侧,她低垂着头,发丝绕过肩头,他看不到她的脸。

  

  58自相矛盾

  

  “不是……”

  

  良久,直到沉默的气氛让赵勾玉觉得害怕了,她才慢吞吞的说了这么一句,方才压迫公孙靖的气势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官无尘淡淡的收回始终停驻在赵勾玉身上的视线,嘴角一勾,讽刺的笑了,那讽刺却不是对别人,而是他自己。

  

  “也罢。”

  

  不想说就算了。

  

  沉默。

  

  这是赵勾玉进门后的第二次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第一次长很多。

  

  上官无尘和赵勾玉,他们身上其实有很多共同点。

  

  比如外表冷傲,不易接近,其实内心都无比敏感和脆弱。

  

  比如他们都很缺乏安全感,可外表看上去又是理智到有些残酷。

  

  类似他们这样的人,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感情潮水完全被表象掩盖着,除了他们自己,很少有人可以理解。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去见了个人罢了。”

  

  赵勾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和上官无尘再一次转过来的双眸对视。

  

  上官无尘使劲眨了一下眼,不咸不淡的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

  

  这句话够狠,狠的赵勾玉不知怎么接下去。

  

  “韩江月?”

  

  上官无尘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赵勾玉却被他自我联想的歪曲程度弄得哭笑不得。

  

  “怎么可能,他又没长翅膀,就是不吃不喝现在也到不了临安啊?”

  

  “不然是谁?”上官无尘脸色一沉,“莫不是你还有什么我不知之人…”

  

  “我去见了公孙靖。”

  

  赵勾玉抚额轻叹,直接把实话说出来了。

  

  上官无尘微微错愕,很快便恢复常色,他仿佛松了口气,“既是她,又何须遮遮掩掩。”

  

  赵勾玉甩掉脚上的靴子,爬上床榻里边儿,靠着枕头。

  

  她沉默了一会,才替满脸求知欲的上官叔叔解惑,“是说你的事,我没叫你。”

  

  说完话,赵勾玉小心翼翼的观察上官无尘的变化,实话实说,他看上去真的没有不悦。

  

  上官无尘只不过低下了头,他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皱着的修眉透露了此刻他内心的挣扎。

  

  上官无尘生来就有一副大派头,好像什么事也用不着依赖别人,什么苦难他自己都能搞定,让女人找不到怜香惜玉的机会。

  

  在这个女尊世界里,大多数女人都不喜欢太强势的男人,因为那样无法体现她们的强大和优越感。

  

  上官无尘便是这种男人。

  

  从外表上,他强悍的不得了,但那颗心却无比敏感和脆弱,特别需要温暖的依靠。

  

  自封印解除,与赵勾玉相识,很多时候其实他都强烈的需要赵勾玉,但是他又把她推的远远的。

  

  就像现在,他知道赵勾玉不是存心的,并且她这么做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来看,这简直太小儿科了。

  

  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普天之下,他上官无尘最亲最重的人就是她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开口告诉她,他不介意。

  

  可是他没有勇气,他没勇气面对。

  

  他不曾怀疑过与何家这场比试的结果,不是因为他比何千攻本事高,只因为他上官无尘要做的事,从来都有始有终,不会放弃,不会失手。

  

  但后来一切似乎都变了。

  

  就拿现在来说,他此时此刻所想的,所紧张的,并不是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变而导致满盘皆输,并不是公孙靖知道的事究竟和自己有多大关系,而是--

  

  放弃一切,懦弱的只知道逃避和占有的上官无尘,还是赵勾玉心里那个上官无尘吗?

  

  他一开始并不觉得赵勾玉这样的女人会真的喜欢他这样的男人,他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新鲜,却不想她竟是真心真意。

  

  从最初的心动,到如今的深陷至惶然,他变得越来越像平常的男子,这也许是件好事,可如果他真的变成那样,赵勾玉还会像现在这样特别的对待自己吗?

  

  上官无尘眉头深锁,一排贝齿紧咬下唇,他从小就一直记着一句话。

  

  一旦失去的东西,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不想失去,也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