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不少人于心不忍了。大家都有儿有女,也知道过日子的难处,想想这丫头虽然精明了些,但委实境遇可怜。昨日她肯把赏银分了,也未必是想收买人心,只怕是自己独吞会得罪人,所以才如此小心吧?

陈嫂对念福印象不错,听她一说,当下就红了眼眶,“沐姐儿,别这么说,没人赶你走。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那炼油的法子,你还是出去打听打听吧。”

就见沐姐儿擦擦眼角,就势上前团团给众人行了个礼,怯怯道,“我知道自己年纪小,也没学过什么规矩,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望诸位嫂子大婶别见怪。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好歹让我能在这儿干过这一冬,不至于一家饿死。我在此,先谢过诸位了。”

看她说得悲悲切切,柔弱如小白兔任人欺负的样儿,邹嫂那些风凉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连余大娘都开始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自己太高看了,其实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大伙心中都在想,她一个外来的,又干不了几天,能折腾出什么?如此一来,危机感解除,人人神色都和缓起来。

余大娘更是大方表示,“行了,不用这么着。难得共事一场,没太太发话,谁会赶你走?横竖该忙的也忙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家里还有病人,就早些回去吧。”

“那怎么行?”念福一个劲儿摇头,就是不敢早走。

余大娘倒替她想了个现成的借口,“那你就去粮油铺子问问,还有什么可以打你那个酱的油,也算是一桩正经差使了。”

沐姐儿这回才总算是应了,转头出来,微松了口气。

额滴娘呀!这场危机攻关总算是见效了。要是连扮小白花都不行,她也不知要怎么化解大家对她的戒心了。

才要出府,忽地有个肤色微黑的小厮追了来,“沐姐儿,沐姐儿!”

念福仔细一瞧,认得,是上回来厨房叫人那个,白宣说他叫墨云的,“有事?”

墨云提着一只小布袋递上,“我们大少爷说,这个或许能拿来炼先生要的油,你要不试试?”

念福将信将疑的打开一看,然后,很想再喊一声额滴娘呀!(继续求推荐,求收藏!)

第11章 好东西当然是费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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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大娘照管完了晚饭,又安排了值夜做宵夜的人便回家了。

一进家门,就见自家怀着五六个月身孕的媳妇笑吟吟的端上热茶,“娘,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饭都好了,等爹回来就能吃了。”

余大娘一杯热茶下肚,只觉舒心不少,虽说知道媳妇这是看在自己能撑钱,待她娘家也大方的份上才如此殷勤,可世态炎凉,谁又不是如此呢?

“今儿家里都好吧?你也还好?”

“都好。自上回您拿了一瓶太太吃的雪梅丹回来,我每天早晚一粒,就不觉得恶心犯呕了。对了,今儿晌午,张旺媳妇打发丫头把这个月返给您的利钱给送来了。”余家媳妇一面压低声音说着,一面把银子拿出来交给婆婆,又掩嘴笑道,“那时节阿胜也在家,他还纳闷,我就说是先前借了咱家的钱,现在来还的。否则他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大手大脚呢。”

余大娘一笑,把钱点清收好,“你做得很好。这钱我们攒下来,也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胜儿大手大脚,有你细心管着,我们也放心。”

余家媳妇笑得更甜,却见余大娘自揉起太阳穴,忙上前接过手,“娘怎么又头疼了?可是那邹嫂又捅娄子了?”

“怎么这么说?”

“嗐,这几年娘为她操的心还少么?虽说爹和邹叔交情好,但邹嫂自个儿也太不争气了,就为了要给个什么人家找事,来来去去上门了多少回?嘀咕得我都不爱听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她收了人家的礼,怎不自己想法去给人家办事?求到咱们这儿来,好象还是咱们该给她办似的,我就不爱听那口气。”

余大娘一时触动心事,想起邹嫂陷害蕙娘,却连累自己在三太太那里跪了许久,未免也有些不快。不过又想着两家交好,只得叹道,“她这人别的是不行,可跟我,倒还是一条心。”

余家媳妇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娘若肯跟人结交,哪有人不巴结着的?象那王三媳妇,一样来求事,可人家这三不五时的送了多少礼来?也没象她那样讨债似的催。”

余大娘闭着眼不语,媳妇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却不知余大娘心里头早已暗悔把邹嫂弄进厨房里来,原想给自己添个臂膀,却不料添个累赘。手艺平平不说,脑子还很有限,人又懒又馋,更是三不五时的借着自己的势,在厨房里作威作福,也不知得罪多少人。要不是自己仗着太太陪房,还有几分脸面,早不知给人掐死多少回了。

就象今日,那沐姐儿炼不出油来,陈嫂不过是帮着说了两句,她的怪话就出去了。说来人家又不是要问她,是问自己来着,她抢在前头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以后别人跟自己说句话还得她先同意?真是不知所谓!

且不提余大娘烦恼,那边施家人倒是个个精神抖擞,正在集体——磕瓜子。

只不过他们磕的不是熟的,而是生的。

在打开欧阳大少派人送来的袋子时,念福很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肯定是脑子里进大豆油了,所以忘了这世上还有葵花籽油。

这也是清淡无味的好物有木有?如果说大豆油炼制起来可能有点麻烦,葵花籽油应该会容易些吧?

当念福扛着袋瓜子早退回家之后,都不用找香油铺子,直接从姥爷这里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想当年,我还跟念福这么大的时候曾在香油坊里干过,虽说多半是拿芝麻榨油,但有些乡民收了有多的葵花子的时候,也会拿来央我们一起榨,只不过榨出来的没什么香味,多半还得混在芝麻里才行。”

看施老爹一副自以为内行的嘴脸,施大娘忍不住嗔道,“说你胖你还喘了!都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会吗?别白糟蹋了好东西。”

“你怎么瞧不起人哪?那打小的手艺还能忘了?”

感冒渐好,也起身帮忙的蕙娘跟着打趣,“别说娘不信,我也不信。爹您既有这手艺,怎么干起了磨豆腐?”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消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点用武之处的施老爹很是得意的开始科普。

“做香油最关键的是两件事,一个是磨,一个是水。你们没见那香油磨坊多建在上好的溪水边?一是要用水车来推磨,把芝麻细细磨成粉,好制成酱胚。二是要用油浮于水的道理,用上好的水把油慢慢淘澄出来,这样做出来的油才香,才卖得起价钱。可你们想想,光这一个磨坊得要多少钱?寻常人家谁置得起?我们从前那家磨坊主说要给独生女儿招赘,说亲的立马踏破门槛,全是瞧那座磨坊的面上呢!”

施大娘才要打趣老伴是不是也动过心,却听外孙女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惊叹道,“我还以为油是火炼出来的,没想到竟是水磨出来的。”

施大娘不觉忘了要说什么,接着话笑道,“火炸出来的是猪油,你在家只做过这个,哪里会知道旁的?不过老头子,你既这么说,咱家又没好磨,又没好水的,能做得出好油来么?”

施老爹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她要得也不多,别看这袋瓜子不少,真磕出来的仁就有限了,再一榨油,就更少了,咱家那台石磨足够用了。”

念福趁便问起,“姥爷,那您再受点累,咱试试能磨出豆油来行不?”

施老爹噗哧笑了,“你若要问别的倒也罢了,可你姥爷做了一辈子豆腐,这大豆油却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虽说做豆腐时,表面也能挑起一层豆油皮,可那也不是能拿着当油使的东西啊?”

念福很执着,“真的能做的,姥爷你再想想!”

蕙娘忍不住白了女儿一记,“你说这葵瓜子吧,油乎乎的,能拿来榨油倒有几分可信。可那黄豆怎么泡也是半点油星不起的,怎么能榨出油来?它要真能炸出油来,我看黄豆也能当猪肉吃了。”

“娘你这么能这样打击人呢?算了,我不跟你说。等我日后炼出来,你才知道呢!”

看小丫头气鼓鼓磕着瓜子的样儿,全家人都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施大娘又想起一桩事来,“念福啊,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能在欧阳家请几天假么?人说初一的香烧了最灵了,你还得去拜拜的。”

念福点头,“行啊,我明儿就去问问。反正吴先生过年也忙,肯定不会来教书的,若是有事,来喊我一声也就罢了。就是要扣几天工钱,咱们也认了。”

“很是这个话。”施老爹点头之余,忽地也想起一事。

看他想讲不好讲的样子,施大娘嗔道,“这个老头子,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蕙娘促狭的抿嘴一笑,“怕是想孙子了吧?”

“我想他们做什么?”施老爹忙撇清自己,“我是在想,这葵瓜子若是真能炼出油来,这方子要不要告诉欧阳家?毕竟是人家大少爷想出的点子,又是他给的瓜子。”

念福想想,“方子就不用了。不是我藏私,是实在没必要。你们想啊,连姥爷这几十年前学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要是真想做,随便找个香油铺子就能问出来,回了干什么?况且大少爷跟三太太关系又不好,这瓜子是他家大少爷送来的,我若特特去回大少爷也不妥,回三太太就更不妥了。横竖他们家要的是酱,又不是要油,咱们只管做出酱来送去,也就完了。”

宅斗的女人不好惹,做她手底下的打工妹,就更要小心了。

几人听得不住点头,施老爹此时也耍起小心眼,“便做好了,念福你也不用着急把东西送去。嘿嘿,姥爷教你啊,想要好东西,当然是费劲的。你一下子就捧了出去,人家还以为多容易似的。依我说,最好是大年三十再往他家送,那才显得贵重呢!”

看着姥爷那副小奸商的得瑟劲儿,念福忽地觉得,那个真正的念福,不管她投胎到哪里,有这样的基因遗传,想来也会过得平安顺遂吧?不,那一定是必须的!

于是,在接下来又去欧阳家做烧火丫头时,念福一面继续扮演小可怜,一面愁眉苦脸的望油兴叹。

人人都以为她做不出吴先生要的那种油,怕被赶,都很同情。之前被刷下去的好感度,又唰唰的往上涨。

当然也有乐得看笑话的,比如邹嫂,不过眼下跟念福这小白花战斗太有损内存,所以她只好忍着发痒的舌根,去磕瓜子解闷了。

倒是那位欧阳大少是真心着急,看葵瓜子没动静,又一大袋一大袋的往念福这里送花生核桃杏仁松子等油性干果,弄得念福颇有些过意不去。可事情没成之前她也不能跟他说什么,只好由着那位大少爷急得跳脚去。

亲,时候没到,想发货还要再耐心等等哦!

至于拿着人家送的东西,在家私做的核桃酥、花生糖、杏仁饼、还有松子糕等等,嚯嚯,不好意思,就当欧阳小老板关爱临时工,发放的过年福利了哈。

第12章 帅也不能这样

(唔…开始PK了,能在求推荐求收藏之余,再求几张PK票吗?量力而为,不用勉强,谢谢。)

一晃大年三十到了,念福已经提前一天请好了假,并且说定初五这日再来上工。三太太没赏她过年红包,倒是把之前那副蕙娘交上去的银耳环又赏了下来。

“…你娘也是太小心了,这么点子东西亏她还想着还。我一直忙着,也不知此事,今儿瞧见才晓得。你又不是我们家的奴婢,也没得过年衣裳那些东西,还是把这个拿去吧。再到厨房装点糕饼吃食,也给一家子都尝尝。”

沐念福没矫情没客气,道谢领赏,打包回家过年。

不过这副害得蕙娘大病一场的耳环她才不要戴出来添堵,只妥善收好,预备等着家里揭不开锅时,再拿出当钱使唤。

三十一早在家忙活完了事情,又吃过午饭,刚过晌午,念福怀抱着姥爷的小奸计,又到欧阳家来了。

她已经换了一身茜红色的新棉衣,红彤彤的跟个小辣椒似的,脑门左右的一对小丫髻上,没舍得花钱买花戴,就扎着两尺红头绳,梳得油光水滑,倒也平添几分喜气。本来出门前,蕙娘还想拿剪窗花剩下的红纸给她两颊抹一抹,被念福严辞拒绝了。

其实,好吧,她不是不想打扮,而是看到隔壁红玉给李大娘用同样手法抹的那张脸,对蕙娘的手艺就基本不抱希望了。

姐才不要猴子屁股呢!

只是那小奸计还有点沉,初时不觉得,走长了还有累。念福站在欧阳家的门外又稳了稳,才跟抱西瓜似的,抱着那对半尺来阔,用大红纸包着坛口的小圆坛子,从角门进去,踩着点儿到了厨房。

这时候刚忙完午饭,余大娘这样有脸面的仆妇都赏了席面吃酒去了,剩下也有回家团圆的,也有去别的院子走亲访友的,厨房管理松懈下来,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但一般人都知道适可而止,只邹嫂一向是个贪心的。刚打包了一堆菜回去,偏她小儿子爱吃其中的卤水,吃完了还闹着要,邹嫂于是又回来施展搬运大法了。

念福躲在瞧着,又左右一望,恰好四下无人,便是一喜。故意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然后重重道,“邹嫂,过年好啊!”

邹嫂刚捞完了卤水,又贪心的去挟篮子里油炸货,给念福这一吓,刚包好的油炸货撒了一地,人也吓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就摔了下去。

“哎哟!这是怎么了?摔着了吧,快起来快起来!”念福故作吃惊,把坛子妥妥的放下,再柔弱的,很不容易的把邹嫂扶了起来,还假意给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只是掸灰的劲略大了些,又正好拍到邹嫂的痛处,只听她一个劲儿吱哇叫唤,“行了行了,不用拍了!”

哦。念福老实的收回爪子,天真无邪的问,“嫂子这是干嘛呢?”

邹嫂讪讪着胡诌,“这是太太让我打包了散给外头人吃的,瞧,全给你洒地下了。嗳,你不请假了吗?还跑来干嘛?”

念福于是很好心的蹲下帮她捡东西,只是一边捡一边还偷偷往脏处蹭了蹭,“上回吴先生不是要这个美滋滋酱么,我直到今儿才终于出了一小瓶子,赶紧做出来就给府上送来了。劳嫂子去帮我跟三太太说一声,也是我家的一点心意。”

邹嫂没注意到念福的小动作,没好气的把她拣起的东西收回,“那你自己去不行么?干嘛叫我?”

念福客客气气的道,“我也不是有心要支使嫂子的,只是不知三太太有没有空,若三太太有空,那我现在就过去啦。让三太太看了,也高兴高兴。”

邹嫂一听高兴二字,顿时警惕了,“站住!我刚想起来,主子们刚用了饭,只怕都在休息,你还是放下,回头我替你去说吧。”想去领导面前讨好卖乖,才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这样啊?”念福还有点不想走,邹嫂横了一眼过去,拿出几分狠劲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儿,大伙儿都知道你在做油,难道我还能抢了你的功劳不成?”

女孩似是怕了,顿时改了口,“那就劳烦嫂子得空替我跑这一趟了,我这就回去了啊。”

邹嫂心想,等你一走,我就往你这酱里加点好料。到时惹太太一生气,立时就要赶你走,我就好说介绍人进来的话了。

未料女孩才抬脚却又回过头道,“哦,对了,我这坛口是封了泥的,一敲开就还不了原了。嫂子好歹跟人说一声,别乱动了,省得拿到主子跟前不好看。”

邹嫂暗自气结,鬼丫头,心眼真多!

念福却不管她这些,送完礼就施施然走了。出门没两步,还故意高声招呼起刚回来的春桃,“我刚送了两坛子酱来…邹嫂在屋里呢,她答应帮我跟三太太说的。”

有了证人,邹嫂想摔也摔不了了。想想又不甘心给人作嫁衣,便把两坛子酱往底下一藏,想着过年人多事杂,要混忘过去,或是被不知情的人拆了用了,都属寻常。

因念福近来刷好感度刷得比较成功,春桃等站开些,悄悄多问了一句,“你信她?还不如我替你跑这一趟呢。”小丫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去卖个乖。

可念福却摇了摇头,“我是故意给她的,她跟余大娘交好,不管怎么做都没错。万一你去替我递了消息,不定要惹出什么闲话来呢。你要是愿意,去给大少爷悄悄说一声吧。他之前来问过许多次,我既好不容易做得了,也不好不告诉他一声。只别让人发现是你说的,省得给你惹麻烦。只你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对了,这是我家自做的酥饼,不是很好看,你吃着玩吧。”

春桃笑着道谢接过,也从荷包里翻出糖来,“这是府里早上发的,你也拿着吃。你放心,我认得大少爷院里的人,去说一声不碍事的,横竖你来时也多跟人说说,到时就连累不到咱们头上了。”

听她这么说,念福忙道,“幸好你提醒,回头我遇着人就都说一声。话传开了,也就不碍事了。到大少爷那儿也别提我,只当寻常就行。”

春桃一笑,“放心,都交我身上了,你安心回去吧。”

念福挥一挥衣袖,走了。

春桃颠颠的去找大少爷了,平常主子院可不能乱闯的,尤其大少爷生得好,老太太管得更严,就算是一个屋檐底下,她也有许久没见过大少爷了,好容易逮个机会,正好过去走动走动。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春桃走的是小丫头绿柳的路子,俩丫头小时候一起玩大,虽说绿柳因长得机灵些,便分到了更好的去处,可从前的小姐妹托她带句话,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事还是大少爷成天念叨的。

绿柳听说那酱得了,忙道,“那你先坐会儿,我赶紧去回一声。你可不知道,要不是我们这儿没锅灶,大少爷都能自己亲自下厨炼油去!”

春桃听得不信,吃吃直笑,可没一会儿工夫,当大少爷来到她面前,要她带自己去找酱时,春桃有点子信了。

他们到厨房时,邹嫂早回家去了,翻拣一时,从桌底寻出酱来,大少爷问,“那沐姐儿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春桃结结巴巴的说着,有点不受控制的脸红。

原来大少爷真生得这样好看,从前小还不觉得,这几年不见,怎么一下就成帅小伙了?

大少爷想了想,三下五除二把一坛号称不能拆的酱顺利的拆开了。打开一闻,清香扑鼻,丝毫没有那股子厚重的菜油味。蘸了一尝,酸甜可口,极是开胃。

大少爷大喜,顿时抱起另一坛没开封的抬脚就走,“备马,我要出门!”

回家的路上,念福袖着手儿想,只要春桃能把话带到,而那位大少爷又不是太笨,应该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虽说大年三十已经过了一半,但此时送份人情去,岂不更显得礼轻情义重?

正出着神,就没留意到身后有一匹快马飞驰而过,“让一让,请让一让!”

虽然马上之人奋力在喊,可前面那一身茜红新袄的丫头却是恍若未闻,依旧慢吞吞的不避不让。马上之人无法,只得减下速度,可马蹄溅起的雪泥点子,仍是甩了那丫头一裙子。

当念福终于发现了,也为时已晚了,“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有没有公德心啊!”

错身而过的时间极短,就是马上之人想回头说句抱歉都没时间,只能转过头来笑笑,然后抱紧怀中的坛子,往前看路。

身后的丫头呆呆失神了半晌,方才又嫌恶的瞅着新衣裳上的泥点子嘟囔,“长得帅也不能这样啊,起码下来道个歉,让人多看两眼嘛。”

第13章 酷毙的老妈

大凡名士,必要有点藐视世俗,不拘小节的行事与作派,才能显出那卓而不群的气质,为世人敬仰。

吴先生是当代名士,吴先生曾拒绝过新旧两个王朝的招揽。但吴先生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吃五谷杂粮,受凡俗滋扰。

咳咳,谁叫他一家子不都是名士呢?

当然,吴先生的出身还是很高贵的。官宦门第,世家大族。当然,一般般的人家也很难养得出这种怪胎。就好比吴先生,只不过是年轻时曾跟人打赌,说了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到如今奔过四张奔五张了,依旧单身。

不知道的,说他是享受单身快乐太多年,不想有人管。也有人说他取向有点弯。对于前者,吴先生倒也勉强认了,可后者他就冤屈死了。哥是当朝第一直男好不好?不信去问问他那些红颜知己,哥可是纯爷们!

其实吴先生就是对于婚姻的态度太谨慎了,所以一般人理解不了,不肯放任自家正经女孩儿来跟他谈情说爱,而可以谈情说爱的又绝无可能登堂入室,所以才造成吴先生的苦逼。

每到年关就过得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原因无他,被人催婚啊!

如果有可能,吴先生也不想回家过年。无奈你不回家,别人都回家,剩下你一个光杆跟谁风流潇洒吟诗论画去?就是不畏寂寞的想独自去放浪形骸也得有地方不是?

这儿又不是京城,大过年的,连秦楼楚馆都关了门,甚至肚子饿了想在路边吃碗阳春面都找不到,你除了回家蹲着还能怎么办?可一回家,三姑六婆、七叔公八娘舅的就全跑出来了。平时逮不到你人,这大过年的还不好好念叨念叨?

吴先生真心忧伤。

他在外头,人人尊称一声先生,再不济也要唤一声季深兄。可在这里,他只是阿勉,任谁都能呼来喝去。甚至有些辈份大的,还要拿着拐棍敲他脑袋,“阿三,你读书读傻了么,也不知道讨个媳妇生个儿子先!”

吴先生,单名一个勉字,字季深。在家排行老三,小名阿三。

今日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要吃团年饭,吴家又是个大家族,光是男丁这一拨就开了整整三十二席。

这团年饭的规矩是要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的,可也不能一直吃的不是?三百多号人聚在一块,吃饱饭没事干什么?吉祥话说完了,老的就开始教训小的,长辈就开始教训晚辈。

而吴阿三,作为家族排名第一的剩男NO1,理所当然得到最多的炮轰。

如果是在外头,吴先生还可以拍案而起,舌战群儒,但在天地祖宗面前,他只能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你教书育人,这是好事,但学生跟子女又能一样吗?你看看这大年三十,有哪个学生能来看你?你若有个什么,还不得有子女侍奉床头?”

“你就是抹不开那个面子!年轻时谁不说几句大话,便是违背了,又能怎样?”

眼看又是一轮狂轰乱炸,吴先生越发神情萎靡,凌乱憔悴。

忽地家丁过来回话,“外头有位欧阳家的公子,自称是三爷的挂名学生,来送什么酱的。”

呃?一屋子都愣了,这大年三十的,哪个学生还这么勤快的跑了来送礼?

连吴先生自己都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还收了个姓欧阳的家伙?不过眼下可是扳回面子的好时候,吴先生顿时抖擞起精神,“快让人进来!”

时候不长,人来了。

还是个挺养眼的小伙子,只是一张小脸冻得青紫,鼻尖通红,里面还暗藏着两管清鼻涕。一身新衣虽看着质地不错,但下摆却沾了不少泥点子。尤其那鬓发散乱,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见吴家这么大的阵势,小伙子有点发懵,抱着怀里圆滚滚的东西,不知该往哪儿迈步。

“小伙子,过来。”坐在吴先生上首的七老爷发话了,这是吴先生的亲叔,自吴先生爹娘过世后,他就是吴先生的第一直系领导人。

虽然平常也没少念叨这个侄子,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侄子做脸的。所以吴七老爷和颜悦色的召唤了人来问,“你是我这三侄子在哪儿收的学生呀?怎么大过年的还跑了来?”

小伙子定定神,过来回话了,“小可是怀安崔家的外甥,腊月二十三那日有幸请了先生到家中小坐,先生曾答应指点小可学业一二的。因先生喜欢我家那日招待的一道酱,又觉有些美中不足,所以今日中午才做出新的,就赶紧给先生送来了。”

哗!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你从怀安来的?离这七十多里路呢。”

小伙子腼腆一笑,“骑马也就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算太远。”

一个多时辰,是不算太远,可问题今天是大年三十,外面还冰天雪地的。他就为了给还不是正经先生的先生送一坛子酱,跑了这么远的路,这份心意,实属不易。

不少老年人已经开始捋须点头,连带着,吴先生的腰杆也挺直了几分。脸上更是笑得和蔼可亲,如春天般的温暖。

“冻坏了吧?快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难得听到这样的好言好语,小伙子激动得耳朵都红了,带着忐忑把坛子献上,“多谢先生好意,只是佳节当前,孤身离家本是不该,还得尽快赶回去,以免祖母忧心。请先生试试这酱可还中意?若是不妥,学生也好回去告诉一声,看是怎么改进。”

哦哦,一屋子人看着这小伙子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多懂事孝顺的孩子啊。你说这阿三怎么就这么不开眼,这样的好孩子还没收入门墙呢!

吴七老爷干咳两声,斜睨了侄子一眼。

吴先生收到讯号,微微颔首,却不直言,只问,“这酱是沐姐儿做的?”

“是,午时才刚刚送来。”想了一想,小伙子又补了一句,“她直在我家忙到昨晚才告了假的。”

吴先生点了点头,令家丁打开坛子,就见里面装着一坛雪白新酱,闻之清香扑鼻,观之色泽如玉,对于吴先生这样的老饕,只须一眼就能断定,此酱必是上品。交待下人拿去厨房加菜哄这帮老少爷们,他这面就考问起青年来。

“那日匆匆一见,也不及问你,你师从于我,是求名还是求利?是想闻达于天下,还是致力于朝堂?”

小伙子怔了,有这么考问人的吗?读书不就是为了立身扬名加官进爵?

吴先生笑得意味深长,“你不要想太多,依着本心作答即可。”

本心?小伙子眼前忽地浮现出祖母日渐苍老担忧的脸,叔叔婶娘嫌弃鄙视的脸,浮现起自己从小到大这十几年间的种种际遇,然后,又似是听到那日沐姐儿初见吴先生时的一笑。

小伙子眼中神色变幻,有愤怒、不甘、委屈各种神色闪动,忽地就见他眸光一定,迎着吴先生考较的目光坦然道,“学生也不知自己求的是什么,若说本心,那便是愿祖母不再为我牵念,自己不再为人鄙夷,凡亲我者能以我为荣,尽我之力能保他们一份安乐太平,余愿足矣。”

吴先生半晌不语,小伙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着,也不知自己答得对不对。就见这位吴先生吩咐,“你且回去,把三字经再重新读一遍,回头我要考你。”

啊?小伙子傻眼了,三字经是启蒙认字的读物,他现在都能背出来,还要去学?吴先生笑而不答,只是让他赶紧回去。

一头雾水的走出大门口,就见一个书僮捧着本旧旧的三字经追出来,“这是我家先生命给你的,你拿回去好生的看,仔细不要弄坏了。”

小伙子翻开书页,在看到上面细细的各种批注时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当下喜出望外,在门口深施一揖,“替我谢过先生,告诉他我一定会认真拜读!”

怀里揣着那本书,小伙子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路快马加鞭,就是再冷的风吹在身上——

啊啾!那也还是冷的。

欧阳大少有点后悔,还是应该讨两杯热酒喝了再走的。唉,失策。不过回去之后,真要好好谢谢沐姐儿。

都肯给他留作业了,这个先生有希望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念福就被蕙娘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挖出来,顶着寒风一起出了门。

“快快快,拜神要趁早,否则等到人一多,神仙就听不到你在求什么了!”

嘤嘤,神仙也有可能睡懒觉的好不好?念福抗议无效,被康复后恢复战斗力的老妈拖着一路小跑,直奔王母庙而去。

走到一半,路上的行人渐多,看着提着香烛烟火,就知道都是同道。蕙娘催得越发急了,只恨不得肋生双翼,拖着裹成棉球的念福生生跑出一身汗来,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之前,总算是圆润的滚到了王母庙前。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只有一进的小庙里已经很热闹了,看着挤了一院子的人,念福喘着粗气道,“都这么多人了…还,还要拜吗?”

“当然!”蕙娘漂亮的丹凤眼一瞪,杀气腾腾,“咱们大清早的跑了来,这样诚心要是还不显灵,那就是这庙不灵!”

呃…念福能表示,老妈你酷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