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老远就冲徐子骞带着歉意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家里太乱,实在怠慢了。”

“没事没事。”徐子骞虽然好奇于念福摆弄的那个大玩意儿,不过他今天来,却是另有正经事,“欧阳公子,能借个地方说话吗?”

那是要单独说了。

欧阳康往里一请,“若不嫌寒酸,就请上楼坐吧。”

徐大婶识趣的没有跟阒,她跟拴儿显然对念福摆弄的吃食更有兴趣,把礼物送上,说几句客套话,就留在了楼下。

“真是劳你破费了。”趁着间隙,念福笑看着面黄肌瘦的拴儿道,“我之前就觉得拴儿瘦得有些古怪,昨儿我认得一个大夫高爷爷过来时便替他问了几句,结果没想到高爷爷说,拴儿这样很有可能是肚子里长了虫。不信你看,他脸上还有些白斑。”

徐大婶听了吃一惊,再在阳光下细看儿子的脸,果然就能见到一块一块隐隐的圆斑,“怪道拴儿总说肚子痛,有时揉一揉就见好,莫非这就是有虫子作怪?”

“可不是?我在你家住时就见过好几回了。按理说,他这岁数,饭量又不差,真不该养不好的。”

拴儿自己听着也有些害怕起来,“沐姐姐,那可怎么办?”

“别怕别怕。”徐大婶忙安慰起儿子,“不就是虫么?娘从前在乡下听过一个偏方,用炒香的使君子来治,可使得?”

她这后一句话,问的当然是念福。女孩笑道,“当然使得。高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炒好的使君子,得按拴儿的年龄,每岁每日服二粒来算,每天最多不得超过二十粒,分三次嚼服,连服三日算一个疗程。如果打出虫来便罢,要是不行,就再吃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得去找个正经大夫瞧瞧了,省得耽误了孩子长身体,害了他一辈子。”

徐大婶听得连连点头,拴儿是她的命根子,怎能不上心?“我一会儿回去路上就买。说来也真是惭愧,我这个当娘的都没留意,倒是劳沐姐儿你挂心了。”

“都这么熟了,客气什么?拴儿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也要对他上心。”

那边徐子骞跟着欧阳康上了楼,才发现这所宅院真的很大。放眼望去,才知自己原本所见不过是这所宅子的五分之一还不到,只是后面荒草丛生,残破不堪,就是大白天瞧着也阴气逼人,难怪有鬼宅之名。

这座小楼虽已修葺,但里面并没有多少家具摆设,就窗边摆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就算是个简简单单的客厅了。

一个年纪颇大的丫鬟上来奉上茶水,欧阳康再次表示歉意,“真是太简慢了,还望徐公子不要嫌弃。”

“没事没事。”徐子骞接了茶水喝过一口方才问道,“欧阳公子,虽然你我只见过一面,可那日与你琴声相和,我却把你引为知己。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这是因何非要搬来此地?”

欧阳康明显不想多谈,“个中原委,实在是一言难尽。不是我不愿意如实相告,实在是事涉家中,不好多言。徐公子,你今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徐子骞微一踌躇,“你也知道,我爹在国子监任职,今日我刚刚听到消息,说皇上特别开恩,给了国子监一千个名额,允所有落榜及漏考之人再去应考,得中者就有机会参加明年朝廷下次科举。”

看欧阳康并不十分惊讶,徐子骞倒有些奇怪,“莫非公子早已知道,那你怎么还搬出来?”

这回轮到欧阳康觉得奇怪了,“此事我虽不知,可跟我搬出家里有何干连?”

徐子骞嘲讽的笑笑,“欧阳公子,我当你是个知己,你怎么总跟我来这些虚的?我知道你那日离席,是受不得折辱,如今离家,也是跟令尊闹翻了吧?”

欧阳康脸色一变。

徐子骞笑得却有几分苦涩,“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日陪人喝酒,很无耻,很自甘堕落?我知道你是欧阳家嫡出的大公子,不知你懂不懂庶出的苦。我家嫡出的大哥,愚笨木讷,什么都不如我,可就是因为他占着嫡出的名头,凡事都压着我。这回考试也是,本该我去,却因他是长子,只得还是由他去。走前父亲还让我做了夹带给他带进考场,可是没想到那日查得极严,以大哥那个水平,当然是名落孙山。父亲这才肯把我带去你家赴宴,无非是想让我攀附个权贵,再谋出路。”

欧阳康听得不忍,“你既有聪明才学,那何不把握这次机会,争取高中?”

“谈何容易?”徐子骞冷冷一笑,“那一千个名额你当全都是公平录取么?如果还是平国公监考我自然不怕,可这回却是国子监自行考试。而且所有的考生,必须要有人引荐。我爹因在国子监入职,为规避嫌疑,不能引荐我,他让我自己去找门路,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么?”

欧阳康心一沉,“你的意思是,我也得回去找我爹?”

徐子骞颇为同情的看着他,“除非你能找到其他官员或者国子监的博士为你引荐,否则这个头,你非低不可。”

欧阳康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跟楼上的凝重气氛不同,楼下一炉吃食做好了。

雪白晶亮的粉皮夹着金黄的鸡蛋皮,再包裹上炒好的肉末青菜和生抽酱料拌好的作料,卷成一团,用铲刀切成小块,挟起一块放进嘴里,鲜滑软嫩,说不出的美味可口。不用去尝,光站在楼上,看底下徐大嫂和拴儿脸上的惊喜,还有旺财那个小没出息的使劲舔着女孩的脚,讨好的想往上凑的小样儿,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了。

察觉到楼上的视线,女孩仰着明媚的笑脸冲他招手,“快下来呀!”

欧阳康忽地只觉得积压心头的阴霾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转而笑道,“徐公子,下去尝尝我家的新吃食,包管你没吃过。”

徐子骞愕然抬眼,他是听错了么?不是在说国子监之事,怎么又突然谈起吃的来?可看欧阳康脸上的笑容,实在不象伪装,他不由得问道,“莫非欧阳公子早有应对之策,所以才如此轻松?”

欧阳康目光清亮,坦诚以告,“我上京之前,老师曾经给了我一封书信,说若是遇到难事,可以去国子监寻一位苏博士帮忙。我原以为用不上,眼下看来,倒是得去麻烦人家了。”

徐子骞骤然一惊,“苏,苏博士?可是你知不知道…”

欧阳康点了点头,示意他早已知道,“老师说过,苏先生学问极好。况且,眼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徐子骞一哽,明白他的意思了。

想想有些心动,要不要随他前去拜会下那位苏先生?可是再想一想,他却暗暗摇了摇头,比起应酬官场上那些伪君子,这种真小人,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欧阳康淡淡一笑,什么话也不多说的带他下楼吃东西了。

徐子骞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劝了一次,“欧阳公子,要不你还是随我一起走动走动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之辱又有何妨?待到来日我们走上朝堂,穿朱着紫,又有谁会计较这等小事?”

欧阳康却坚决的摇了摇头,“徐公子,谢谢你一番好意,特来告知我这消息。但吾意已绝,不必多说。你既如此殷勤劝我,那我也有一语相赠。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没错,可我更怕落下一个把柄,留下永生永世的憾事。你若后悔,也可来寻我。某虽不才,必当设法尽力成全你我二人。”

徐子骞默了默,到底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第109章 那是个断袖

徐子骞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等到吃饭时也尝不出什么味来。嫌恶的一皱眉,才惊觉那是自己平日最爱的一道肉末茄子。

见他神色怪异,徐少春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哦,是孩儿今日在外头尝了一道小吃,着实鲜美无比,一时没吃出这菜的味来,所以有些失神。”

徐夫人瞟他一眼,微露酸意,“咱们家的四郎好相貌,自然是有吃好东西的地方,瞧不上家里的。”

“这又怪得谁来?不过大郎,你上回虽然落了榜,但这回还是要尽力去考,要争取和你兄弟都考上才好。”

徐家大郎道,“爹,那你不能打听了考题,让弟弟给我做一份么?省得我提心吊胆的不知怎么弄。”

徐少春怒道,“畜生!这种话你也敢说?幸好这是在家里,要是给外人听见,你爹的官还要不要做了?实话告诉你们,这回虽不是平国公监考,但考题却有好几十道,全在皇上手里攥着呢,也不知道会用哪几道,就算我把所有的考题都打听了来,只怕等到考试那**也做不完!还是老老实实用些功吧。”

徐夫人嗔道,“老爷也是的,你要真能打听来考题,大郎一个人做不完,难道不会请几个人一起帮着做了?到时让他背下就是,岂不稳妥?就是多花点银子,又没什么?只要大郎当了官,几年不就回来了?”

徐少春有些意动,眼光却不觉瞟向徐子骞,干咳了两声,“四郎,你上回不是见过钟侍郎了么?近日不妨去走动走动,果然能指点你一二,不说于你大哥,于你自己也有些益处。”

徐夫人忙道,“这样最好,回头我就让裁缝再给四郎你做两身新衣吧,出去见人总要体面些才是。”

徐子骞如常般恭顺应下,心中想起那个侍郎满面的油光,胃里一阵阵的犯呕。那样的货色,还不值得他去牺牲。就算是真的打听出什么来,他也绝不会告诉那个蠢货大哥!可他必须得找一个靠山才是,那是谁呢?

可徐家大郎也殷勤的问,“四弟,你方才说的那个小吃叫什么?要是外头有,大哥给你买去。”

徐子骞一怔,那个东西叫什么?竟没留意。不过面上却故作为难的道,“不好意思,那是人家厨子做的,实在不知道名字。”

徐家大郎略感没趣,可眼下有求于人,只得讪讪的不说话了。

里仁坊里,念福再次向徐大婶纠正,“这个东西不叫粉饼,是肠粉。”差老远了好不?

徐大婶失笑的再次拍了拍额头,“我这怎么回事?老是记错。不过沐姐儿,你这个——肠粉!似乎也不太对吧,你看它一团团,为什么要叫粉呢?这也不是粉啊。”

这个问题念福也解释不清,“那你只说这东西好不好吃?”

徐大婶点头,拴儿帮她说了,“好吃!沐姐姐你做什么都好吃,看,连旺财也爱吃。”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挺着吃撑了的圆滚滚的小肚子,哼哼唧唧晒太阳的小毛团,念福颇有些无语。

你说这小子还能不能再没出息点?怎么什么东西都爱吃?还总把自己撑得不能动,它这得有多大的执念才能吃成这样?

念福道,“既然你们都觉好吃那我从明儿起就开始摆摊了,徐大婶,早上哪个集市比较旺,好卖东西?”

徐大婶愣了愣,“你要做早市?那可是要收税的。干嘛不晚上摆?那个就不收了。”

念福看了欧阳康一眼,“我们现在住得远了,要是晚上再往外跑,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就想做个早市算了。收税什么的倒不怕,白天做得时间长,只要生意好,总是赚得回来的。”

徐大婶想了想,“你要这么想的话,不如去四大市。那边人流量大,买卖也好做。管那边的市监要一个牌子,看要收你多少钱。等你办好了,看要不要我来帮忙,我不分你的红,你若赚了,就给我些工钱就好。”

念福笑着答应,把她送走。回头去跟欧阳康商量,大少却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不过我却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当下把徐子骞带来的消息一说,欧阳康取出吴勉给的信件叹道,“先生曾经告诉过我,这位苏先生学问极好,却有些怪癖。”

什么怪癖?

欧阳康颇为无奈的道,“他是个断袖。你,懂么?”

念福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喷出来。顿时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副邪恶老叫兽借教学为名调戏纯情康童鞋的场景,半天才问,“咱,能不找他么?”

欧阳康瞥她一眼,“那难道要回家去?”

念福想想也是。落在欧阳锦手里,不跟落在这老叫兽手里一样?

“不过吴先生也曾经告诉过我,这位苏先生虽有龙阳之好,却不是个小人,如果我拿着先生的帖子去见他,想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惴惴,毕竟自己亲爹都那样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对现在的人心想得阴暗一些。

“对了!”念福忽地想起来,“咱们还可以去找公孙弘!他家不是很厉害么?说不定能帮到你。再说,咱们被骗了买这个破房子的事我还想找他去说一说呢,不如就一起过去走一趟。”

欧阳康有些心动,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合适么?”

“怕什么?到时不让你开口,我说就是!”择日不如撞日,念福拉着欧阳康就要出门。

“你等等。”欧阳康去把紫霄和小白龙牵了出来,“眼下路远,还是骑马快些。对了,你往后要出门做生意,也换个男装吧。”

“那可不行。”念福上了马,跟他边走边说,“徐大婶说过,穿女装做生意才有男人愿意照拂。她还让我买些脂粉打扮打扮,说那样来的人会更多,这就叫美女经济。”

“不行!”欧阳康黑着脸果断拒绝,尤其想着徐大婶那样浓重的妆容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看念福,想象着这样一张清水芙蓉般的小脸抹成那样的妖精样,不由得就是不寒而栗,不过想想他换了个说词,“就是穿女装也得蒙上面纱,成天风吹日晒的,也不怕变成老树皮。街上好多女子不都这样?”

这话念福倒是听进去了,要是美容不成变毁容,那才叫得不偿失。

欧阳康又道,“其实你不出去做买卖也行的,要是我这回能进国子监,熬上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也能谋个官职,到时就不用你这么辛苦了。”

“那怎么行?你那房子还有三千两呢,就算不要我还,我起码也给你挣出装修的银子来。咱们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期,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从此以后,你负责安心读书,我负责赚钱养家,将来等你出息了,咱们再换过来就是。”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远去的身影,兰姑眼神颇为复杂。

木讷如墨云,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兰姑,你这些天怎么都不跟沐姐儿说话?”

兰姑尴尬的低了头,却有几分小小的怨念,“哪里是我不跟她说话?明明是她不理我。”

墨云搞不懂女人们这些复杂的小心思,抓了抓头道,“要是你得罪她了,跟她道个歉就好了啊。沐姐儿人很好的,不会怪你的。”

兰姑却眼神闪烁着,含糊应了一声就躲开了。

她知道,她是欠了念福一个道歉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向念福道歉?她已经主动跟她打过两次招呼了,不就算是道歉了?为什么沐姐儿偏还要那样冷着脸待她,不给她一个台阶下来呢?

可念福就是故意不给她台阶下来,兰姑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轻描淡写的把事情揭过去,她要真如了她的心意,她敢保证,要不久多久,兰姑还会故态复萌。不如保持疏离,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白莲花,才不敢再对自己做出那样过份的事来。

重回到南市,几日不来,竟觉得熟悉的街道也有几分陌生了。

避开归仁坊,来到宜人坊,那里的水龙队依旧还在,可公孙弘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他调职了?”

“是啊,公孙大人调到郊区的扶南县去了,那里也属京城地盘,但位置却有些偏,估计快马还得走上个一日工夫,你们要去找他吗?”

念福和欧阳康相视一眼,都掩不住那层失望之色。

到底还是欧阳康先打起精神来,谢过那士兵,客套了一句,“如果你们将军回来,告诉他我们搬到里仁坊了,让他有空来坐坐。”便拉着念福走了。

念福想了想,“其实,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找的。”

欧阳康看她一眼,已经猜出她想去找那位小凤哥了。

“算了。找人不一样得欠人情?若是如此,我宁愿欠老师的,心里还踏实些。先去碰碰运气吧,要是不行,大不了我给你做个账房先生,咱们赚些银子好还乡。”

看他尽力露出的笑容,念福心里又暖又酸。也笑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在街上买些礼物,到时你好送去。对了,我再做些月饼吧。快中秋了,咱们过节也要用的。”

提到中秋,欧阳康不知想到什么,眼光闪了闪,欣然同意了。

(亲戚们一到,偶就从一大早忙到晚上11点才有空上来发文,啊啊,这样的滴节奏偶那点存稿完全不够看啊!今天是除夕,不能呜呜,只好饱含热泪的对大家说,请多支持!无论订阅,票票,还是打赏,都可以随饺子来点~~~)

第110章 走就走【拜年喽!粉红120+】

(刚看完春晚,就来给大家拜年啰!祝大家马上有幸福,马上有安康,马上有吉祥,马上有对象,马上有钱,马上有——福!哈哈,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支持念福哟~~)

欧阳家。

欧阳锦今日刚一回家,大女儿慕兰就提着纸笔冲到他的跟前,“爹,你快写个荐书,我急等着用。”

欧阳锦莫名其妙,谭氏追出来,眼神闪烁,颇有几分古怪,“兰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爹才回来,你添的什么乱?”

面对谭氏频频递来的眼色,欧阳慕兰生气的跺了跺脚,“难道我说的有错么?明明是二哥顶了大哥的名额去考试,眼下好不容易皇上愿意给第二次机会,难道不应该给大哥写个荐书?”

谭氏看欧阳锦瞬间阴沉下去的脸,忙把女儿往旁边拽了拽,“这些事哪是你个女孩儿家应该管的?还不快回去!”

“我凭什么不能管?”欧阳慕兰越发生气了,她今日听到消息,高高兴兴的回来跟欧阳庄一说,可欧阳庄却让她不要管,跟谭氏一说,谭氏更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欧阳大小姐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好的机会自家人宁愿白白错过了,也不给大哥?

“爹,你来评评理,我说的该不该?难道大哥不是我们家的人么?为什么把他一人丢到外头不管?”

“胡闹!”

欧阳锦抬手就一个耳光想打下去,可欧阳慕兰是什么人?从小被谭氏追得满院子飞,当下虽然诧异,却是本能的迅速躲开了。然后又惊又怒的问,“爹,你干嘛打我?”

欧阳锦一个巴掌落了空,本就尴尬着,见她还这么说话,更加生气了,“我是你爹,教训你个孽子你还敢躲?”

欧阳蕙兰不服气的脖子一昂,“你打得没道理,我为什么不躲?我又不傻!”

欧阳锦一口气怄得差点没喘上来,往旁边一看,连谭氏也怪罪上了,“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瞧瞧她什么德性?”

谭氏也火了。她的儿女,她自己要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但绝不许旁人碰一指头!

“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兰儿做错什么了?您就要骂她孽子?有话好好说不行么,女儿都是家里的娇客,何况这么大的姑娘家了,哪有抬手就打的?”

欧阳锦气个倒仰,“你你你,连你也敢顶嘴?”

谭氏忿然道,“老爷处事不公,我如何说不得?”

欧阳锦铁青着脸,气得两眼喷火,“好啊好啊,你们都反了天了是不是?既然你都说是这么大的姑娘家了,那她也该懂事了吧?”

谭氏听他口气不善,心中一惊,把女儿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欧阳锦冷哼一声,“让她回乡下,到祖母跟前尽尽孝心行不行?”

谭氏惊呼一声,欧阳慕兰已经快十五了,正是要说亲的时候,她虽然已经有了目标,但这回中秋皇上大宴三百才子,她还是想再广泛撒撒网,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可这时候要是把欧阳慕兰弄走了,岂不是要让女儿在乡下嫁人,毁了她一辈子?

才要出声阻止,欧阳慕兰却一扬眉,“去就去!不过爹,咱们一码归一码,你让我去乡下可以。但你也得给大哥写个荐书,我送了就走!”

她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你胡说什么?”谭氏心里已经服了软,赶紧拦着口没遮拦的女儿。

可欧阳锦已经动了真怒,指着女儿鼻子骂道,“你倒是回乡下问问你祖母,看有没有哪家女儿敢要挟父亲做事的!明天就给我滚回老家去,没我的话,不许再上京城来!”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以为我很稀罕呆在这个家里么?”欧阳大小姐也火了,摔袖子走人,回去就吩咐丫头打包行李。

谭氏还想再跟欧阳锦理论,可欧阳锦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你要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跟她一起回去!我说到做到,你可别逼我!”

正在气头上的人惹不得,谭氏无奈,只好暂且回房。正头疼着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袁姨娘上前道,“太太,不如就让大小姐回去走这一遭。一来让老爷顺了气,二来也可以显显大小姐的孝心,往后再跟她说起亲来,不也更容易些?”

谭氏心想你安的是什么心?不是你的闺女你不心疼她去那穷乡僻壤受苦?

“既然如此,那就让梅儿也跟她姐姐一块儿去!”

没想到袁姨娘竟是微笑起来,“我本来还想求太太给这样一个恩典,既然太太同意,那我就替二小姐谢过太太了。咱们在京城这么些年,老太太都没麻烦过家里半点事,想来是个明理之人。二小姐要是有幸得祖母教诲,倒是她的福气了。不瞒太太,要是您同意,婢妾也想跟去照应呢。”

谭氏却是眼珠一转,顿时警惕起来,自己这当家主母都没去乡下伺候,反而派个侍妾回去,那让人问起来怎么说?

不过袁姨娘这话却提醒了她,老太太在乡下一呆这么多年,都没有吱声,只是朝廷有了大考才让欧阳锦上京,想来并不是个糊涂之人。自己把这么大的女儿送回乡下去,老太太定不会为难,说不得过个年就让人回来了,就算来去些时日,给女儿说亲也不算晚。慕兰脾气爽直,自小没离开过她,让她出去受些挫磨,说不定还能学些乖,又挣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谭氏想通此节,脸色也和缓下来,明白袁姨娘是在提点她,可心里仍有些不爽,不过想想,决定也卖她个人情,“你有这孝心倒是好的,但老爷平素看中你,你若走了,只怕老爷又不顺心,还是让梅儿和兰儿一起去吧。让赵嬷嬷跟着,再多派些管事,想来也就够了。”

袁姨娘二话不说的应承了,等回到房中,却是把女儿叫到跟前,一脸严肃,“梅儿,这回你离了娘,跟姐姐一起回乡下去看祖母。你路上要乖,跟好你姐姐,她吃什么你吃什么,她住哪儿你住哪儿,千万不要落下半步,知不知道?”

小姑娘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了,用力的点着头,“姐姐是好人,我一定会跟好她的。可是姨娘,你不能去么?”

袁姨娘苦笑,把小人儿揽到怀里,低低的道,“太太不会让姨娘去的,所以姨娘现在教你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无人的时候方才可以说给祖母听…”

念福和欧阳康在集市上买了一堆的东西,却唯独发现,这时候居然没有做月饼的模子!

欧阳康还觉得她问得奇怪,“月饼不就是那样,你还要什么模子?我记得从前家里做些糕点倒是有模子的,月饼可从来没见过。”

索性找了一家点心铺,进去看了看实物,念福明白了。原来这时候的月饼都是北式的,并没有花色,至多在上面拿天然色素画些花,并没有模子可以做那种广式月饼,自己想做恐怕只能找木匠雕一个了。

欧阳康很是不解,“就算是雕一个,可除了好看些,能有什么用?”

念福跟他说不清楚,“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她心里却还有了另外一个打算。

欧阳大小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毫不含糊,说走就走。连夜打点了行李,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就要出门了。

谭氏是又心疼又生气,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转弯?但还得认命的收拾了银票,给她贴身收着,“这些全都换成了二十两一张的,你拿出来也不招摇,用起来也方便。路上要小心照顾自己,有什么不合心意就跟赵嬷嬷说,别逞强,别委屈了自己。”

欧阳慕兰点点银票,将手一伸,“那你再多给我点呗。”

谭氏一腔离愁别绪顿时又化作满腔怒火,将她手一打,“足足一千两,你还嫌不够?”

欧阳慕兰理直气壮道,“你说让我别委屈啊?万一路上我生个病遇个山贼什么的,不够花了什么办?”

呸呸呸!谭氏气得又想打人了,“你怎么出门也不说点吉利的?”

欧阳慕兰脖子一梗,“我说的是事实啊!你把我的贵重首饰都收走了,万一银票丢了怎么办?总得多带点备着吧?”

谭氏心说这些事还要你这死丫头来教?赵嬷嬷那儿她都安排好了好不好?可欧阳庄却走上前来,“娘,妹妹说得也有些道理。倒不是怕她在路上花用不够,而是这么多年,咱家第一次有人回老家,不管怎么说,都得多带些钱,毕竟妹妹回去,可就算是代表咱们这一房的人了。”

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谭氏想想这么些年自己连婆婆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这么让女儿回去不表示一下也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又取出一千两银票来给了女儿,“那就给你带着,以防万一。不过这钱可不能给旁人,要用就只能用在你祖母身上,跟她说,你母亲京城走不开,让你来孝敬她的。”

欧阳慕兰收了钱,犹嫌不足,“娘,我记得你那儿还有一副上好的翡翠镯子,你说是适合有年纪有身份的人戴的,不如也给祖母送去吧。”

谭氏顿时眼睛又瞪起来了,“死丫头,那是给你攒的嫁妆!你要是想光着身子出门,就把这个家都搬去。滚!”

第111章 上阵亲兄妹

欧阳大小姐悻悻出门,袁姨娘早已牵着慕梅等在一旁,为了出门方便,小姑娘穿戴得很是素净,也很乖巧的没哭没闹。

倒是把她交托出去时,袁姨娘红了眼圈,“大小姐,这一路就麻烦你多照应了。”

“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

伍姨娘凑上前来假惺惺的道,“咱们大小姐是个最能干的,否则老爷也不会放心让她出门了。原本三少爷也是想去的,偏偏吹了阵风就病了,这可实在是没法子的事了。”

袁姨娘不作声,欧阳慕兰却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顿时讥讽道,“风吹吹就坏了,你当他是纸糊的灯笼么?”

伍姨娘给刺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心说要不是你这傻妞得罪了老爷,怕迁怒到欧阳廉,把他也赶到乡下去,她儿子用得着装病么?

况且上回在欧阳庄的庆功宴上,欧阳廉虽喝了个烂醉,回来着实难受了两天,但他却也入了某些大人的眼,这回国子监那一千个名额,欧阳廉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也想去奋斗一把,怎肯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乡下?

这番心思虽未明言,可谁又瞧不出来?

欧阳庄眼见差不多了,上前打了个圆场,“行了,外头车马都备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这就走吧。”

欧阳慕兰轻哼一声,牵了妹妹上车,放下车帘,走人。

欧阳庄上马相送,等及走远了,谭氏那口气也消了,再追出来,却已是不见人影。倒惹得她又好一番伤心,掉下眼泪。

只她不知,出了门没多久。她那个女儿没出城,却是让马车一拐,去里仁坊了。

“我这要回老家。总也该跟大哥说一声。看有什么书信和东西,很该替他带回去。”

欧阳庄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欧阳慕兰主动提出来,正好就做个顺水人情,带她过去了。

至于跟去的下人们,又有哪个敢不怕死的到谭氏面前多嘴?这对可是她的宝贝儿女,去告他们的黑状,那不是往虎口里探头?

再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就算是谭氏的心腹赵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到里仁坊的时候,除了兰姑,竟是没见到一个人。

“大少爷和沐姐儿都出去了。”兰姑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可欧阳慕兰是什么人?径直就问。“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我可马上要回老家了,赶紧说了,我好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