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个想看好戏的徒弟一拉,回去进行再教育了。

沐劭勤淡淡对着侯家祖孙还有姚诗意道,“几位想要叙旧,只怕我家也不便招待,请自便吧。”

他没冷着脸赶人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侯家祖孙自然没有脸面再留。

施老爹倒是好说话,看了姚诗意一眼,跟侯老太爷道,“阿姚是个好姑娘。别辜负了人家。”

这让侯老太爷怎么说?能说他孙子心里其实只有他的念福妹妹,没有旁人?且不说施家人信不信,也太伤姚诗意的心了。

于是乎,欧阳康一家的马车还没动身,就见侯家人也给送出来了。

欧阳大少倒是开心得很。哈哈,自己讨不到便宜,也没吃着亏。

可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一辆马车来到了平王府,这又是谁?

京城东市。一户不大人家北边的三间倒厦里,散发着苦苦的中药味儿。一个颧骨略有些突出的妇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可到底是按捺着性子走了进来。

身边丫鬟在前头打起厚厚的棉布门帘,妇人望进去时,就见炕上坐着个相貌颇美的中年妇人,只是眉目萧索,大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之意,显得落魄而憔悴。不是谭夫人,又是何人?

看着进来的妇人,谭夫人勉强打起三分笑意,“嫂子来了,坐吧。”

看她这样子,齐氏本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先问了一句,“成冠怎样了?”

“烧退了,就是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大夫说要给他喝些米汤,丫鬟刚刚去了,屋子里也没个人伺候,真是怠慢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齐氏敷衍了一句,慢慢引上正题了,“你这里也是要添置几个人手,不过人一多,又有些不好安置。毕竟家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怎么挪呢?”

谭夫人听出些味道来了,脸色冷了冷,“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们娘俩了么?”

“怎么会?不过家里什么情形,你也不是没瞧见,这不是怕你们母子俩受委屈么?”

谭夫人冷哼一声,“嫂子不必着急,我们母子不会赖在这里多久的,等过了正月,我们就会去外头租房子,必不劳你们费心。”

“那又何必?”齐氏试探着道,“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府里又不是没给你们东西。那两个田庄就在京郊,都不是离得很远,倒不如去那里住着,到底自己看着,也能更让人放心。”

谭夫人睨她一眼,“怎么?嫌我们母子在京城住着丢人了?这可真是世态炎凉,至亲骨肉也这么着,从前靠着我讨好处时的光景都忘了么?”

齐氏脸上一红,“妹妹你说的哪里话?怎么会嫌你们,只怕是旁人…”

谭夫人迅速截断她的话,“只要你们不嫌,我便不怕给人笑话。横竖在此也住不了几天,就算是笑话,也笑话不到你们头上。”

齐氏这下无话可说了,才要离开,忽地就见门外吵嚷起来,“走开!让我进去!”

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已经闯了进来。齐氏避之不及,吓了一跳。

谭夫人认出来人,喝道,“卢大石,你这是反了天么?主子的屋子也敢乱闯,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规矩?”

卢大石横着眉毛攥着拳头道,“什么规矩能有死人更大?我娘躺在那儿,连副棺材都没有,太太好歹发句话吧。”

谭夫人一哽,再看齐氏一眼,略有些不自在道,“你且回去,回头我就打发人去帮着你料理。”显是不想当着人面拿钱。

可卢大石不肯,趁着有旁人在越发闹道,“太太这里事多,不如直接拿银子来,我自去料理我娘的后事就好。”

谭夫人恼道,“我这会子,手上没钱。”

卢大石冷哼一声道,“纵是没钱,太太随便拔件首饰下来就足够我娘安葬的了。想我娘伺候您一辈子,到了为了您连命都送上了,太太总不好连这点情义也不顾吧?”

谭夫人恼羞成怒,“明明是你娘自己做错事,关我什么事?我顾念主仆情义帮她收敛下葬可以,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一文钱也不会出!”

“太太要这么说的话,那可说太寒人的心了!”虽说卢妈妈过世之前嘱咐过儿子不要招惹谭夫人,可眼下她都已经给赶出平王府来了,谁还会顾忌她?

卢大石冷笑道,“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太太心里最清楚不过。狗急了还跳墙呢,太太可别把人逼得太狠了!”

看卢大石放出这样狠话,谭夫人无法了。又怕卢妈妈真的跟儿子说过自己的什么把柄,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开了箱子,取了一张银票给他。

卢大石不识太多字,可几个数字还是认得的,看到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勉强轻哼了一声,“这钱也只好买副棺材板,要下葬可不够!”

谭夫人铁青着脸,又取了一张扔过去,“这总够了吧?”

卢大石拿着二百两银票揣进兜里,却道,“先办着看,若不够来再来找夫人。”

等他走了,谭夫人一屁股坐下,气得浑身直哆嗦。可齐氏有话说了,“妹妹,别怪嫂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有你这样纵着下人的?再说,随随便便就让个大男人闯进后宅,当这个家是什么地方了?咱们还要体统不要?”

她甩下重话气冲冲的走了,谭夫人更添恼怒。一拳砸在炕上,恨极了蕙娘母女!

要不是那两个女人,她如何能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她们不让她好过,她也绝不会让她们好过!

此时,去熬米汤的丫鬟恰好回来了,“夫人,是现在就把少爷叫起来喝吗?”

“这点小事还要问我?”谭夫人才吼了一句,忽地却想起件事来,眼眸微眯,露出几分狠辣之意,“去外头雇个车,然后马上替我和少爷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

丫鬟吓一跳,“现在就走?可少爷的身子…”

谭夫人眼中凶光一现,“我的吩咐你没听见吗?”

丫鬟吓一跳,手上的米汤差点泼了,赶紧把米汤放下,出去匆匆去叫车了。

谭夫人再去隔壁看一眼沐成冠苍白的脸色,却十分满意,回来把熬得香浓的米汤端起,自己慢慢喝着,嘴角勾起几分恶毒笑意。

破园。

当欧阳大少被老丈人赶回家,为了自己的婚事苦恼之际,却有人要办喜事了。

兰姑带着媒婆来到欧阳康面前,“少爷,米家的人来催了,要不就把事情办了吧。”

欧阳康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他知道媒婆给兰姑说了门亲事,本来都答应得好好的,可遇到雪灾,后面家里又连二连三出了那些事之后,米家就没再提起,怎么眼下又来了?

媒婆有点不大好说,其实该提醒的话,她早就提醒过兰姑了。

米家人口复杂,而且做生意的人,说白了,真是有些趋炎附势。之前看破园出了事,立马装作没这回事似的,可后来一听说破园又没事了,还出了个郡主,这家人也不顾是大年初一,又来催办亲事了。

可她是媒婆,只是个传话的,兰姑愿意,她有什么办法?

第323章 不正经

到底有那么多年的情份在,是以欧阳康犹豫了一下,“照风俗,正月是不嫁娶的吧?不如等到二月再说。”

米家人的善变,让他觉得应该将此事缓一缓,让兰姑冷静下来再说。

可兰姑却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少爷是为我好,可再挑下去也未必能有什么更好的,就这样吧。”

欧阳康严肃起来,“兰姑,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你可想清楚了?”

兰姑眼圈微红,低低道,“我想清楚了。这是我自己选的,日后纵有什么不顺心,必不会埋怨大少爷。”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欧阳康把钟山叫来,取了二百两银子给他,“给兰姑准备嫁妆,东西都要好的,不够再来找我。”

那媒婆心中暗念了声佛,替兰姑欢喜道,“京城寻常嫁女顶多破费上二三十两银子就算了不得了,你家少爷待你真好。”

可兰姑却别扭的转过脸去,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怨气。真要待她好,为何一定要逼她嫁人?可她嫁人的话已经放出去了,破园的人都已知道,眼下过年闲来无事,保不定大家闲磕牙时就要说起,所以就算不是为了阮大虎碧莲夫妇来时有个说法,光是为了面子,她也必须要嫁。

米家怕事情有变,听说欧阳家答应,第二日便回过话来,说要定在正月十四迎娶,说是刚好一起过元宵。

老太太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如此匆忙,这也太草率了吧?可事情已定,多说无益。只让贺嬷嬷拿了十两老银,去给兰姑打一副银头面添妆,把孙子叫住道,“兰姑的事让钟山去忙活,你的事我倒想先办了,回头再上平王府,也显得更有诚意。”

欧阳康才想说话。忽地罗亮跑了进来,兴奋不已的直嚷嚷,“少爷少爷!快出去看看吧,沐姐儿,不,是嘉善郡主来了!”

啊?哈!

欧阳康这回可真是惊喜交加,赶紧快步迎了出去。可不是他家念福来了么?正穿着簇新衣裳被众星捧月般围在那里,拿着一堆红包给大家打赏。

破园的下人们,尤其是小孩子们兴奋得不得了,一个个拿了红包还要拉扯着她的衣袖。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祝姐姐。当郡主好玩吗?那你比寿宁公主大。还是比她小?”

“当郡主可以打坏人吗?要是以后再有坏人抓我们,你能不能把他们赶跑?”

“你当郡主了还能教我们做点心么?你不在家,章大嫂做的饭都不好吃了!”

章大嫂急得直嚷嚷,“谁说我做的不好吃了?顶多就是没姐儿在时做得好嘛。也没看你们哪个少吃了一口呀!”

林嫂喜气洋洋的凑上前表功,“郡主娘娘放心,你的东西我都好好看着呢,一只苍蝇也不让它飞进屋子里去!”

旁边有人揶揄,“这大冬天的哪有苍蝇?林嫂你倒是抓一只来我们瞧瞧,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

念福笑得很开怀,一一跟大家道好,又摸摸身边紧紧拽着她的衣袖,说不出话。却满脸笑意的罗小言的小脑袋,“我都没空问呢,你们前些时在宫里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

“有!”这回孩子们毫不客气的异口同声的答了句,然后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那个太后娘娘最吓人了,拿吃的给我们。不过我们都没吃。还有那个陆三姑娘也在,还想哄罗小蓝,不过我们都没上当。”

“后来就把我们带到一个院子里去学规矩,学不好就说要挨打,罚跪,也不给饭吃,听说学完了,就要给我们派活干,听说男的都要拉去当太监呢。祝姐姐,太监是什么?”

“笨呐,太监就是要割了小*变女的。幸好我们只在那儿呆了两天就放出来了,否则要是变成了女的可怎么办?打架都没力气了。”

“谁说女的打架没力气?我打架就比你厉害!”

够了够了够了!这话题都歪到哪儿去了?再说了,这样拉着他家念福说话,他还哪有机会?欧阳大少上前清咳两声,“我好象刚在教室又发现了几本新书…”

孩子们一听,轰地一声就往教室跑去。

念福觉得奇怪,欧阳康笑道,“是德润(王粲)兄,从老家给孩子们要了批书过来,都是他们家用来启蒙的。几代人花了大心思编制,还都配了画,非常有趣,这帮小的看着就疯了,连我都喜欢。”

念福要来一本看过,不觉啧舌。这可能是最早期的连环画了,用几副画几行字深入浅出的讲一个成语故事,或者一点做人的小道理,编得特别好。

不过这样专门为了家族子弟启蒙,就雇人雕版印刷做书,也只有王氏这样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才有这样的积累和能力。难得他肯将这样珍贵的图书大方的送来一套,倒是得记着人家的好。

只是念福忽地也想一事,“从前我们上京路上,你不是也画了本旅行图志么?能不能把那个也整理出来,编得有趣些,也送宝儿一份?咱们没那个能力雕版,但找人临摹几份总是可以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是真能把那个做好,留给后世子孙都是好的。”

欧阳康听得含笑不语,只是拿出一本书册给她看,念福惊奇的发现,“原来你已经开始做了啊?”

欧阳康看左右无人,老神在在瞟着她道,“也是该为子孙准备准备了。”

念福会过意来,不觉俏脸微红,就着手上的书册就抽他一记,“不正经!”

打是亲,骂是爱。欧阳大少挺乐呵的挨了她一记,说起正经的,“那日我们刚走,你家又是谁来了?”

酸溜溜的样子,明显在吃醋。

可昨天来的人太多,连念福都记不住。全是恭贺老爹封王,又寻回至亲骨肉的,礼物堆得满山满海,念福今天跑出来。也是不想应付那些事。

不是情敌就好。只是欧阳康有些奇怪,“你爹怎么肯放你出门了?别是偷跑出来了吧?”

还是这小子了解自己,念福嘿嘿低笑道,“我家那位老姑母今天去玉华宫闭关,爹带娘去宫中送行了,要不我哪有机会溜出来?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跟你家老太太还有先生他们拜了年,我还得去宝光寺找红薯呢,否则回头我爹非骂我不可!”

“那一会儿我陪你去。”欧阳康迅速领她去见老太太了。

老太太早听说她来了,知道她在前头跟孙子说话。也不让人去打扰。等着念福过来。才给她取来新年礼物。

“眼下你是郡主,我这儿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只怕你也瞧不上眼。这个小香袋里装的是我素日念佛的腕珠,几个孙子孙女我一人给了一个,也给你一个。保佑你平平安安。康康泰泰的,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这么好的东西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念福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个小香袋贴身戴了起来,又取出自己带来几根老参,“这是爹从前收着的,太医说,你们上了年纪的人,每日切几片泡茶最是养生。可千万别舍不得,这东西放久了也没那么好的效力了。我家姥姥姥爷那儿也放了几根。这是特意给您留的,一定记得吃哦,回头没了再给您拿。”

这是把老太太也当成自家老人孝敬了,老太太很是欣慰,也不推托的收下。听说念福一会儿要去宝光寺,便让欧阳康也去给他娘,还有过世的二叔各点一盏灯油。

家里有一位这么知情识趣的老人家,实在是太让儿孙喜欢了。

不过回头贺嬷嬷也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这丫头是个有良心的,瞧这样子,您晚年可是能享到孙子孙媳妇福了。”

老太太不答,只是那历经半世沧桑的老脸上露出的笑容着实温暖。

苏澄见了念福没啥好客气了,“你答应的佛跳墙呢,什么时候回来做啊?我这还空着肚子等着呢!”

念福拍胸脯保证,“放心放心,忘不了。这鲍鱼我回去就带回家发上,到时一准做一顿大餐,到时把我家里人也接来逛逛。先生,到时请您多费心了啊。”

苏澄横她一眼,“还没吃你点东西就想着支使人办事了,合着我真欠你们的呀?”

杜川嗔道,“一把年纪了,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福丫头过来,这是给你的红包,拿好。”

念福接过来一瞧,吓了一跳,“杜叔,你把酒坊送给我干嘛?”

杜川笑里有些淡淡伤感,“不是送给你的,是想交你经营。我们杜家这一代里没子孙有做酒的天分,要是不交给合适的人,只怕这酒坊到我手上就得关门了。所以我想把酒坊交给你,有你帮我们杜家守着,日后若是杜家子孙有这个天份了,再交还给他们也不迟。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交给外人,但能保住杜家酒坊这块百年招牌,我也算是对得起杜家的列祖列宗了。”

念福听得心内有些难受,断袖就是这点不好,没孩子。想来杜川对于后继无人,心里也是很内疚的。

看她神情,杜川反倒豁达笑着,岔开话题,“现在你可是郡主,把铺子交到你手上,还能省不少税呢。总的算来,还是我赚了。”

念福抛开那些伤感,直言道,“我那祝家食铺还想照章纳税呢,杜叔您这个恐怕不行。”

苏澄却是脸色一变,“你要纳税?”

看他神色,念福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我做的不对?”

苏澄摇了摇头,“不是不对.按理来说,豪强高官经商比普通百姓更加容易,应该缴纳更多的税才对。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带这样的头,会得罪多少权贵?”

念福猛地警醒过来,怪不得她说愿意交税,老爹虽然同意,却让她私下找机会跟皇上说,肯定也是顾虑在这里了。她们家带头不领俸禄已经得罪一片人了,其他的事还是低调点的好。

现成的高人就在眼前,不请教太浪费了。可高人却端起了架子,“吃完佛跳墙再说。”

好吧,又被打败了,撤!

第324章 巧遇故人

离了苏澄这里,欧阳康本要先送念福出去,再去叫紫霄,可念福嫌麻烦,“少来这套,我到前头等你就是。”

欧阳康一笑,先自走开,念福才自往外走着,忽地有人来给她请安。

“给郡主娘娘拜年,祝娘娘青春永驻,福寿绵长。”

念福怔了怔才认出眼前之人,“白宣?”

白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劳娘娘记挂,正是小的。”

他的变化好大,从前念福只觉是个油头粉面,不象小厮的小厮,如今倒是又黑又瘦,倒有几分他那个老实爹的影子了。

看样子,在离开欧阳康之后,他的日子可过得不大好。只是老太太怎么把他带来了?

念福淡淡笑了笑,“你家里可好?走前听说你都娶上媳妇了,也上京了么?”

白宣摇了摇头,“走前她就有身子了,故此没来,我家就我上京了。爹娘跟我媳妇都留在老家看房子呢。”

念福点了点头,也不想跟他多说,眼神往旁边一扫,顿时有跟着她的丫鬟拿红包打赏。

可白宣却不去接,只道,“郡主娘娘肯让小的来请安,还耐烦跟小的说话已经是抬举小的了,打赏就不必了。”

他果真说完就转身告退,很是恭顺老实。等欧阳康过来一起出了门,念福忍不住问起,欧阳康道,“听说走前,是他跑到老太太那里苦求来的。上京路上,倒是跑前跑后的很是出了一把子力气,老太太说让我把人留着,若是能改过自新那是最好,反正不往身边带就是了。”

念福想想也是,总得给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嘛。反正不在身边,也不怕他作怪。

借着机会,欧阳康跟她说起另一桩事,“兰姑就要出嫁了,你要不也送她点东西吧。不是要你给什么。就是给她个体面。”

咦?念福还当真不知道这事,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对米家的亲事,她也不甚赞同,却也无可奈何,“算了,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兴许她能过得好也不一定。我回去就打发人给她送份礼,算是还她当年在上京路上照顾过我的情义。”

欧阳康一笑,就知道他家念福还是好心。

来到宝光寺。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庙里的住持。慧因师太亲自过来接待,欧阳康给母亲和二叔各点了一盏油灯,念福也问过给这里的大佛和香炉镀金之事,估算了下大概需要多少金子。多少工匠和人工,就打听起蕃薯一事。

可慧因师太听她形容起蕃薯模样,却是叹道,“那东西我们后山从前确实种过,只可惜战乱中毁于大火,已经没了。”

啊?念福抱着一丝希望问,“就一点都没保留下来吗?”

慧因师太摇了摇头,“那东西好养得很,若不是断了根。又怎会这几年都长不出来?”

念福只觉失望之极,欧阳康想想却道,“敢问师太,那蕃薯是谁种的?”

如果能找到那个种植者,说不定她的家乡会有。

可慧因师太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半晌才道,“你们随我来。”

念福和欧阳康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跟在慧因师太身后。

宝光寺的后山有片菜园,眼下正值隆冬,菜园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白雪,当然没有出产,顺着菜园再往西行,却有一片佛塔。

塔都不高,有些才一尺见宽,两三层高,凄清寂廖的驻立在那儿,便是左右挨得极近,也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之感。

念福知道,这是佛家弟子埋骨之所,塔里供奉的是她们的骨灰。

一路往里,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并不起眼的七层小塔跟前,慧因师太先施了一礼,才道,“此处供奉的是了缘师太,你们想找的那蕃薯便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还有旁边的那块菜地,也有许多是她从前带来的种子,只可惜有许多都已经毁损。眼下能保住的,不过十之五六而已。”

宫中?这位师太到底是什么人?

慧因师太再看他们一眼,低低道,“她,便是前朝的孟皇后。只不过里面并没有她的骨灰,只有她从前的遗物。孟皇后虽是在我们这里过世,可她的尸骨还是要送归皇家墓地,到底葬在何处,连我们也无从知晓。若问这些种子从哪来的,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从宝光寺出来,念福和欧阳康都没有说话,心头沉甸甸的。

听说孟皇后是位不错的皇后,奈何再好的女人嫁了个不着调的皇上,下场也是非常凄凉。尸骨无收,连种的东西也找不到了。

念福垮着肩膀,既为那位素未蒙面的孟皇后伤感,也为接下来的事情发愁。她都答应皇上表哥要给灾民寻粮食了,可是眼下找不着蕃薯可怎么办?

远远的,有双眼睛注视着她离开,满是怨毒。

忽地,旁边有人讥笑,“看什么看?再看假的也不能变成真的。没有那个命就是没有那个命,就是给捧到天上,迟早也得摔下来!”

瑞安咬了咬牙,铁青着脸走开了。

她恨透了那个夺走她一切的女孩,如果没有她,自己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县主,何曾会受这样的侮辱?

看念福不开心,欧阳康帮她出了个主意,“若想打听种地的事,自然得去找老农才成。咱们不如到北市走走,问问那里的灾民?”

这个可行。不过念福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指着身边的柳儿,“你跟我换换。”

柳儿不敢,“奴婢要穿了郡主的衣裳那就是死罪,郡主若是想要乔装改扮,奴婢这就去给您买一套来。”

念福有点无奈,却不得不同意了。

不过今天才正月初二,附近半天没瞧见开业的成衣铺子,柳儿跑到一户民居家,给了二两银子,才买来一身还算干净的旧衣。念福也不嫌弃,在马车里迅速换上,在离着北市还有几条巷子的地方下了马车,和欧阳康一起步行进入人群。

眼下高显回来。这里重有了官府的掌管,可象样多了。虽然没有熬念福那么好的粥,但因为聚集在这边的老弱病残比较多,所以官府除了发粥,还一人多发个小馒头。

看着灾民井然有序的样子,念福也放下些心,才看到那边聚着一堆老农想过去请教请教,忽地有人在背后喊道,“买虾子的姐姐!”

呃…念福转头,却见一个半大少年刚排队领了粥和馒头。正望她一脸惊喜。“姐姐你忘了吗?夏天的时候。你带着个生病的公子往京城里去,路上遇到我们几个,管我们买了小鱼小虾的,后来我和我娘还来给你送了菜和鸡蛋的。”

哦。念福一下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弟弟,卖了个筐给我,是你吧?”

“那你是叫云生?”欧阳康这几天刚好在整理游记,一下子想起他的名字了。

对对对!念福望云生关切问道,“你们怎么也上京来了?是遭灾了吧?家里都好吗?你那个小弟弟家好吗?”

听她问起,云生有些黯然,“根儿家的房子在大雪里压垮了,大伙儿扒了一天。才把他和他娘扒出来。”

那其余人就都没了?念福听得心里一沉,可云生却又昂声道,“等到天气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我娘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等我一下,我把粥给我娘送去,叫根儿来跟你们说说话。他自从家里出了事,一直都不太爱说话了,你们愿意跟他说说吗?”

欧阳康道,“你们家人都在哪儿,大概有多少人?”

他刚好瞧见不远处有家饭馆开张,门前摆着大蒸笼卖着包子馒头。

云生一愣,念福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们买些吃的。”

云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不用了,我们有官府发的,够活命了。”

这话听得更让人心疼了,念福道,“咱们好歹也算是熟人,眼下我家又没遭灾,哪有瞧见熟人遭难也不管的?好了,别说的,我去买两百个包子来,够不够分?”

“够了够了!一人一个就好,大概五六十个就好了。”

可念福他们还是去买了两百个包子来,只那家店正是魏老板开的。伙计认得二人,瞧见他们来倒是一愣,等欧阳康递个眼色才明白过来。给了包子,收了钱,赶紧进屋去跟魏老板汇报了。

欧阳康和念福提着包子,随云生去到他家地盘。就见那儿聚集老老小小三四十人,全是他们村的。

云生抢先上前,兴奋不已的冲一老汉道,“村长,这是我从前认得的姐姐和公子,给咱们送包子来了!根儿,你快过来呀,这个姐姐还问你买过筐子的,快过来看看!”

看一群人全把目光转了过来,念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气笑着把包子递上,“就是一点小小心意,大伙儿别客气,拿着分了吧。要是不够,我们再去买。”

可村长不发话,全村人就算盯着包子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可谁都没动。

那村长认真的整了整是褴褛的衣衫,到二人跟前施了一礼,“多谢二位仗义,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收你们这么多包子?若是才买的,又没动过,快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