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人都静默着,看着他和她的对视。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显察觉到了,在他与她的左右,笼罩着一层旁人看不见,也穿不透的屏障。

那种东西,无法改变,无法消除,因为它的名字叫——曾经。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是别处的水就不是水,云就不是云,而是你曾经与某个人分享过的一切,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无法复制的。

公孙弘的眼神有几分被刺痛的眯紧了,流露出淡淡的羡慕与黯然。

曾经,他也曾和某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深情对望。那时的他,毫不怀疑他们之间可以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可如今,他不一样走出来了?

所以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过去,时间,是足以改变一切的利器。

所以,他把目光重又落到沐劭勤身上,才想开口,有人比他更加按捺不住的打断了。

“王爷,您之前说过,要我们每人带一个陌生人回来替我们祝福。可眼下,似乎有人违规了吧?”

柴荣静静看着一众自愿来给欧阳康作证的百姓,掩饰住心中的那抹妒忌,“说好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就算是自愿,可多的就是多的。如果游戏规则可以任意更改,那我们这么辛辛苦苦的考试又是为了什么?”

“说得好。”沐劭勤看他一眼,吩咐管家,“把这些百姓带下去好生招呼,不要怠慢了,三场比试已过,也该到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相公!”蕙娘忍不住出声了,不安的看了他一眼,略带歉意的道,“我…我是念福的娘,我,我也可以说几句的吧?”

沐劭勤对妻子永远是那么温柔,“你说。”

第387章 自私的父亲【粉红240+】

看他并没有见怪的意思,蕙娘大着胆子道,“我想不管相公你做什么,肯定也是为了咱们女儿好。可我,我还是要欧阳康做我女婿!爹,娘,你们说呢?”

施老爹和施大娘对视一眼,再看看欧阳康,施老爹开口了,“乡里乡亲的,总比旁人来得了解些。况且,咱们跟欧阳家的渊源,也比旁人来得深些。”

老太太听得心中感动,到底沐家还是念旧情的,不因如今的身份而改变。

不过沐劭勤却道,“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既然说好了三场定胜负,就不能失信。虽然对这个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没有尽到半点养育之恩,更应该尊重你们的决定,可她只要还姓沐,她的亲事就得由我说了算。”

这样的斩钉截铁,让念福心中一惊,老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欧阳康同样忐忑的望着老丈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难道自己这样的尽力,还是不能打动他吗?

当着众人的面,沐劭勤这位主考官开始点评了。

“第一轮比试的情况,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不过在那桥上考的是什么题,只怕你们还不太清楚。”

沐劭勤从袖中取出三份试卷,向旁边招了招手,“念福,你过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很应该亲眼看一看的。”

念福忐忑上前,接过那三份试卷,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

沐劭勤微笑着看向众人,“我的题目很简单,给所有人的都是一模一样。问题只有一个,你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请答满这张试卷。现在,念福你就按当时的顺序,公布给大家看吧。”

念福颇有些复杂的目光从欧阳康身上掠过,打开了第一张试卷。

这是公孙弘的答案,大大的一张百字格纸上,只写着两个字,“诚实!”

字如其人,他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把打着方格的一张纸占得满满的,力透纸背,没有半分多余。

沐劭勤在人群中准确的望着公孙弘的方向,善意一笑,“谢谢公孙公子对小女的赏识。念福,你再给大家看看柴公子的答案。”

柴荣提了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然后用十种字体,或端庄或飘逸,刚好写满了一张纸,看得人赏心悦目。

沐劭勤道,“我始终以为,以柴公子的才学,若是肯进朝堂效力,必是国之栋梁。光这一手书写的功力,足见家学渊源,胜过常人无数了。”

柴荣微微颔首,“谢王爷谬赞。”

然后,念福打开了第三张试卷。

苏澄大睁双眼,就见自己的徒弟并没有投机取巧,也没有炫卖字体,而是老老实实的写了篇短文,占满了那一百个字的格子。

“念。”

沐劭勤轻轻一句话,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开始念了。

“余生来薄命,幼失怙恃,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本意此生在乡间碌碌终老,幸苍天垂怜,得遇令媛,始信人间有真情。余与令媛,相识于微末之际,彼此所重者,唯真心而已。今时移事易,余自知身份寒微,实非良配。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纵高山怒海,吾往矣!”

短短的一百个字念下来,念福数度泪盈于睫,哽咽难言。而旁边听着的人,有多半已经红了眼圈。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用心,简单平实,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深情与坚定却让人无法忽视。

侯方裕扭过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点点。

他为什么答不出这道题?是因为他不知道投机取巧吗,是因为他没好好读书,背不出几句诗吗?

都不是。

而是因为沐劭勤的这道题,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

他凭什么来娶他的念福妹妹?

是的,当初的退亲,他是有他的不得已,可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坚决一点,再努力一点?

象欧阳康,明知自己和嘉善郡主的身份天上地下,可他说什么?

“虽高山怒海,吾往矣!”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里面饱含多少的深情与坚定?不管沐劭勤出怎样的题,完成得怎样狼狈,他有给自己找过理由逃避,找过理由放弃吗?

如果自己当初能做到他的一半,今天又将是怎样的结局?

如果说之前侯方裕还有多少的不甘心,可在听到这样一篇百字文后,彻底的放弃了。如果这世上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娶他的念福妹妹,那一定是欧阳康,只有他。

静默了一时,让在场的所有人有时间收拾好情绪。沐劭勤才缓缓道,“虽然欧阳公子是最后一个答完题的,但他给的,才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的目光先后落在公孙弘和柴荣的方向,“虽然公孙将军你能欣赏我女儿的优点,虽然柴荣公子你展现了你的多才多艺,可我需要的女婿不光是一个懂得她优点,有才华的人。这世上诚实的女孩很多,有才华的人也很多,可你们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而不是其他人?”

柴荣脸上始终不变的笑容也有些僵了,只听沐劭勤道,“这道题,公孙将军还算摸着点边,柴公子却答得全不在题,按理说,你第一关就应该出局。”

他顿了顿,“不过,看在你也辛苦走完全程的份上,我给了你第二次机会。没想到,柴公子你这一轮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意外。”

望着管家微一颔首,令下人捧出了三盘菜,正是柴荣公孙弘,还有欧阳康分别做的蒸鱼、烤鸡和大白粥。

沐劭勤道,“你们三人,一看就知都是甚少下厨的,所以我故意出了这道题,只没想到柴公子竟似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我府中之人泄密,你这份用心,当真是值得好好珍惜。只不过,你们似乎都没听清楚考题。”

他转而问道,“欧阳公子,你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会煮这碗粥。”

欧阳康再看一眼煮得那样惨不忍睹的大白粥,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硬着头皮回答,“呃…伯父之前不是说,要是念,要是令媛病了,煮给她吃的东西。呐个,我想生病的人应该没什么胃口,可能就想喝口粥吧?唔…我每回生病,她都是给我煮粥…不过她比我煮得好多了,里面还经常放些菜叶肉沫什么的…嗯,我煮得不好。可我将来会学的!”

前面欧阳大少自己也觉害臊,以至于说得吞吞吐吐,可这最后一句,却有如神助般,答得又快又响亮。

老太太颇有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动容,微欠了欠身道,“王爷,是老身从小总不让他近厨房,所以养得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后,我会教他学些家事。”

不用了。念福眼眶湿湿的看向欧阳康,心里有个声音在偷偷的说,能有照顾人的心,就是好的了。

再说,让他下厨房,简直是场灾难。她也不想成天跟在他后头收拾厨房啊!

沐劭勤轻叹一声,再度看向公孙弘和柴荣,“二位的厨艺虽比欧阳公子强上不少,可显然没有领会我话中的意思。柴公子的蒸鱼显然是提前演练过的,而公孙将军的烤鸡不过是你最拿手的。你们做的都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却没有考虑过,我的女儿要不要吃。”

他略带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道,“刚刚,公孙公子说,我让你们出去找陌生人为你们祝福是故意难为人,欧阳康,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确实。

不过欧阳康踌躇了一下才老实道,“起初我也觉得这道题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尤其当我走出平王府的大门,要面对一群陌生人说起自己的事时,真是觉得有点…”

“丢脸,是不是?”沐劭勤含笑接了一句,“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他的笑容让欧阳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勇敢的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一时的丢脸总好过娶不到媳妇的苦恼吧?世伯,我是真心要娶令媛的…”

够了够了。沐劭勤抬手打断他的话,这里不需要你表衷心,他只问,“那你觉得我难为人吗?”

欧阳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乖巧无比的答,“世伯你是长辈,就是难为人又怎样了?我既然想娶令媛,自然是要受些挫折的,这也怪不得谁。日后我若有女儿,说不定还会做得更过份。”

沐劭勤满意的看向公孙弘,“公孙将军,你听明白了吗?就算是我故意刁难你了,那又怎样?就跟你欣赏我女儿的诚实一样,虽然我也很欣赏你的个性,却不愿把女儿嫁给你。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平凡而自私的父亲。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希望她婚后有人跟我一样无条件的宠着她惯着她,哪怕是她自私任性乱发脾气,我都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撑腰,而不是跟她去讲什么道理。

你还年轻,不明白很多时候,一个家里是讲不清楚道理的。有时候太讲道理,反而意味着让自己受气。身为父亲,我不在乎别人说我的女儿讲不讲道理,我只在乎她有没有受气,过得是否开心。我相信,这也是天下所有父母的私心,公孙夫人,你说呢?”

简氏轻叹一声,“王爷说得很是,从前爹娘总说我处事太过周正,虽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我一向不解,今日才算是茅塞顿开。”

再看欧阳康一眼,她大度的道,“恭喜王爷择得佳婿。”

这已经是毫无悬念的选择了。

关耀祖喜笑颜开,才要上前欢呼庆祝,忽地有人道了声,“慢!”

第388章 不嫁白身

当众叫停之后,柴荣走到众人之前,忽地伸手将欧阳康一指,语出惊人的道,“如果说到没有资格,那么他——才是最没有资格娶沐氏女儿的。”

“你胡说什么?”关耀祖不服气的跳出来,“我兄弟人品好,学问好,长相更是一等一的好!你不要输了就四处乱扯理由,沐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多嘴!”

柴荣看他一眼,挑眉冷笑,“我是没资格管沐家的家事,不过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沐家长辈说的!”

关耀祖心中一沉,难道是太后?

显然,欧阳康也想到这个可能了。和苏澄老太太面面相觑,要是太后一意孤行,非要强行干涉他和念福的婚事,那可怎么办?

可沐劭勤却正色道,“自来儿女婚事由父母作主,我相信不论是哪位长辈,都不会反对我的决定。”

柴荣上前半步,“王爷,难道您连令堂大人的话都不听了吗?”

令堂?念福一哽,那不是自己奶奶?早已经作古的老人家怎么可能跳出来干涉她的亲事?

沐劭勤神色一变,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

只听柴荣道,“延光八年,沐府三小姐及笄,美貌无双,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倾倒京城无数王孙公子,上门求亲的帖子据说摞得有院墙高,沐老夫人当时曾公开道,‘我沐氏女岂是白身可娶?’现如今,难道王爷反倒要违背先人遗志么?”

沐劭勤一哽,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反驳。

念福不知,可在场有些老人却已经想起旧事。

柴荣所说的沐三小姐,确实大大有名。她就是后来被周成帝看中,硬收进宫中为妃,引发大乱的那位沐氏女。

她本是沐劭勤兄长之女。论辈份还是他的侄女,可论年纪,却比他还大上好几岁。当年。沐三小姐确实是京城红极一时的美人,沐劭勤依稀还记得。这位侄女初长成时,来家中求亲的媒婆就成日没个消停。

可沐家早在沐三小姐小时就曾为她与窦家订下口头婚约,只因后来两家分隔遥远,窦家又未曾留下信物,是以不好明言。

一日,在某位夫人的寿宴上,又有人拐弯抹角的提起此事。给家中一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提亲,沐夫人烦了,一时兴起就扔出这话,只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而已。

可随后。却没想到,有人因妒生恨,竟会布局引着这位沐三小姐过了周成帝的眼,这才酿成后来的倾国之祸。

而随着沐家几乎全族尽没,这些往事早已湮灭在风中。无人提及。可柴荣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些往事发生时,他应当还未出生,又是何人跟他说起?

柴荣扫过欧阳康,笑得有些冷,“就为了这句话。在来平王府求娶之前,我特意花费八千两白银,捐了个五品明威将军之职。如果王爷嫌我答题不够诚意,这个总够了吧?”

当然,这八千两只是明面上的花费,而私底下,在送给沐太后的那只不起眼的香料盒子里,还藏着一张三万两的银票,这才换来一个消息。以及,太后留在弟弟府中的心腹。

是以,柴荣才会猜到平王府的考题。

虽然打听不到沐劭勤的真实意图,可管家要带人为考试做准备,就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所以除了最后一道题,柴荣前两道题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只是他却没想到,沐劭勤的用心竟是如此之深。

表面上处处刁难欧阳康,可事实上呢?恐怕欧阳康才是他唯一的考核对象。其余所有人,都只是他的陪衬。

幸好柴荣早有防范,眼下,他倒要看看,沐劭勤要怎么自圆其说,缔结这门婚事。而只要能把欧阳康赶出局,那么接下来,他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以公孙家的骄傲,在沐劭勤明确表示拒绝之后,相信怎么也不会再回头去结这门亲事。那么最后的选择,除了他,还能有谁?

念福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绝不会让一个已经作古的老太太来干扰自己的婚事。就是她亲奶奶,也不行!

“柴公子,莫非你会通灵之术?”

柴荣微一挑眉,不答她的话,却道,“郡主,这可是你祖母的意思,我相信很多人都仍有记忆。难道你忍心违背,背上不孝之名?”

念福笑得嘲讽之极,“不孝之名谁敢背?想来就是柴公子这样的从商之人,也不敢轻易坏了名声。不过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谁知道他们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就好比我认得柴公子那么久,你也从没说要娶我,直等我成了郡主,你倒是来提亲了。柴公子,你敢指着苍天说一句,你的想法就没有改变过?”

“没错!”蕙娘当即力挺女儿道,“柴公子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天下都已经改朝换代,要是我婆婆在世,说不定想法早就变了。你又不会通灵,又怎么能说我婆婆从前的话就代表她现在的意思?”

这话听得众人点头,时过境迁,怎么能用一个人生前的话来要求她死后的子孙?又不是刻在墙上的家训,哪有必须遵守的道理?

柴荣眼神有些冷,“我虽不能通灵,但起码知道尊重长辈。不过此事说来,怎么也是沐家的家事。要是郡主一意孤行,一定要违背先人的意志,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感慨几句而已。”

这话可太狠了!

有时候,莫须有的罪名,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念福噎得无语,沐劭勤沉着脸似要说点什么,忽地欧阳康沉着脸站了出来,“柴公子,我想你误会了。先人的遗志别说郡主不会违背,就连我这个求亲之人也是不敢违背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耀祖一惊,“你可别上当!中了人家的激将法。”

沐劭勤看他一眼,忽地对着沐劭勤跪倒拜下。“世伯,在小可今日来求亲之前,早已下定决心。就算是得了您的青睐,在我一日没有功名之前。也是绝不会迎娶郡主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念福愕然瞪大双眼,欧阳康这是什么意思?她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没有功名,怎么他竟会嫌弃自己?

苏澄却是会意的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王爷王妃,我这学生不会说话。还是我来说吧。听闻朝廷即将再度开科选士,他是想先去应试,等有了个更合适的身份才来求娶,这也是不想郡主受委屈的意思。还请体谅。”

吓死人了!

关耀祖松了口气,沐劭勤微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淡淡一笑,“其实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他再看女儿一眼,又望着跪在地下的欧阳康。正色道,“在今日的三场比试里,我是取中了你,也可以让你跟我的女儿订下婚约,但并不表示我就一定会把她嫁给你。我还需要你用更多的时间来证明你是值得我将女儿终生托付的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终于得到了老丈人的首肯,欧阳康并未如自己想象般的激动,反而感觉肩上一沉,似是有什么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身上,让他瞬间变得严肃理智起来。象是徒然长大了两岁,平添一份沉稳的气质。

柴荣再也无话可说,只是那眼神显出他心中犹有不甘。

不过沐劭勤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作为之前的承诺,他很大方的让管家开了宝库,带所有落选者进去任选一样宝物离开。

好兄弟终于定下终生大事,关耀祖也不客气了,为活跃气氛,还嘻皮笑脸的上前跟沐劭勤打趣,“世伯,那我们可就拿了,您回头可别心疼啊。”

关天骁一脚踹在儿子屁股,“让你拿你就拿,少这么多废话!等到日后他们大喜之日,你不会再还回来吗?”

关耀祖迅速避开老爹的大脚,招呼着一帮狐朋狗友进去挑挑拣拣了。不过他们下手都很有分寸,那些异常贵重的都不会拿,只拿一些新奇又精巧的小玩意儿带出来。

唯有柴荣,挑了一对异常贵重的夜明珠。

他为了求亲之事,先后已经花了太多银子了,如果再不拿件贵的,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沐劭勤半点也不在意,只问起公孙弘,“你怎么不进去拿?是嫌我家的东西不好么?”

公孙弘却看一眼念福,摇了摇头,“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就是拿了回去,也会倍觉耻辱。”

沐劭勤温和一笑,“你呀,说句你别不爱听的话,脾气实在太冲。若非如此,我倒是真想选你的。也罢,想来这些俗物你也没放在心上。管家,你去我的书房,把墙上的那张弓取来。”

当管家捧着那张弓走过来时,公孙弘就已经如看到绝世美人般,按捺不住的迎上前去了,就连公孙述关天骁这类识货之人也是眼前一亮。

待公孙弘提起那张玄铁弓,抚摸过弓身上的古朴花纹时,更是忍不住的大赞,“好弓!只是怎么没有弦?”

沐劭勤的笑容里有几分感伤,“这是我们沐家先祖留下的弓,几百年的时光,弦早就断了,你自己拿去配吧。据说这把弓要是能配得到合适的弦,能有十石强弓的威力,你好自珍惜。”

公孙弘听得色变,“那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习武之人,当然知道越是强弓越是打造不易,一般能达到九石的强弓就已经算得上是极品,他自己眼下所用不过是一张七石弓,已是很高等级的存在,让无数人羡慕了,可沐家这张流传几百年的玄铁弓居然能达到十石的强度,那简直跟承影干将一般,称得上是弓中名器了。

千金易得,名器难求。

这张弓要是拿出去卖,很难说会卖出怎样的高价。但公孙弘知道,绝对比柴荣拿走的那对夜明珠更加珍贵。

可沐劭勤却是叹道,“这样好的弓箭,放在我们家只能等着弦断生灰,倒不如送与你,也算是为它觅个好去处了。”

公孙弘一哽,想起沐家最早起家时,可不仅只是有女儿去献美人计,也曾有人跟随着前朝开国皇帝平定江山的。

只可惜他家背负的诅咒,让沐氏子孙只能世代做一个优雅贵族,可又有谁还记得,沐家也曾出过能拉得动十石弓的英雄人物?

就算是曾有沐氏子孙心怀壮志,天赋不俗,只怕也只能默默无闻的埋没在历史长河中。而世人只看得到沐氏的荣耀与显赫,又有谁看到他家曾付出的斑斑血泪?

公孙弘一时心里有些发沉,忽地对这位瘦弱的平王,乃至整个沐氏都肃然起敬。

没有一份荣耀能够轻易获得,沐氏能有今天,也是无数子孙付出血与泪才坚守住这份门楣。

再看一眼沐劭勤,他满怀敬意的收了这张玄铁弓。心中对沐家不禁产生了一份微妙的情感,只觉这张弓象是用看不见的丝线,让他跟沐家也产生一种微妙的联系。

而这,正是沐劭勤的目的。

第389章 不一般的男人【懵懂数字君和氏璧+】

看沐劭勤送出弓后的惆怅,蕙娘心疼的道,“你要实在舍不得,我去要回来。趁着人还没走,就说我不乐意,行不?”

妻子总是这样,肯为他去做一切,哪怕明知会丢脸的事情。沐劭勤感动的笑了笑,却道,“哪有送了人的东西还能要回来的?算了,给他吧。”

念福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爹把祖传之物相赠,是想给自己结一个善缘。

不管公孙弘有多傲气,公孙家确实是诚意来求娶的。跟柴荣这样别有心机,林淮安那样想要报恩的都不一样。他们家是认认真真的想要结这门亲,眼下却被拒绝了,自然不能不给人一些弥补。

而且,欧阳康家世寒微,将来若是想在朝堂之上行走,得罪根深叶茂的公孙家实在不是件好事,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有些疙瘩,是以沐劭勤一定要以这样的厚礼结交,也算是间接代女儿女婿跟人赔个不是。

念福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做了个保证,“爹,将来我一定会替咱们家挣回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听女儿这句话,沐劭勤的心中已是妥贴之极。本欲请所有宾客用过饭再走,但大家都不是没眼色的人,看人家新鲜女婿出炉,自然有不少正事要商议,拿了礼物就纷纷请辞。

未料此时,忽地报称宫中来人。

不敢大意的迎出去,竟是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承平亲自来了,笑吟吟的命人带着几十抬御宴,还有一道圣旨。

“听闻郡主择得如意郎君,皇上下旨,赐宫中御宴,并将嘉善一地七县赐给郡主做封邑。”

哗!这回所有人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讨杯喜酒吃了。

一般郡主的食邑都是按户来分封。鲜少有封号与地名对应的,这可是公主才能享有的待遇,可现在皇上却大方给了这个表妹。不能不庆贺一番。

如今有些人才顿悟,怪不得之前郡主在赈灾中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上也没说封赏一二,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等在这里了。

可皇上着意要给自家表妹的荣光还不止这些,剩下的暂时不表。可眼下这样,已经让所有人要对这位嘉善郡主做出重新评估了。

君权至上的社会,能得到皇上的重视与恩宠就是一个人最大能力的体现。

好比苏澄,虽然他的官职不大。又一张毒舌,四处得罪人,可从没有人敢小瞧他,就因为他是皇上真正重视的人。

而沐劭勤。虽然是依靠自身地位赢得圣宠,但他自身低调会做人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项。而今,又多了个嘉善郡主。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让皇上重视,这就是本事。

投一个好胎顶多只能保你十几年的好运。若是自己有本事把这份荣光保持下去,那才得保一世幸运。

不管念福读了多少书,会多少贵族礼节,她能赢得皇上的重视,就能为她赢得更多的尊重。哪怕她挑的夫婿出身再卑微。却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更何况,欧阳康还有那样一个师父,苏澄又怎会甘心让自己的徒弟长期居于人后?

一时间,老太太觉得那些跟永宁公主来的贵女们对自己都分外客气起来,饱经沧桑的老人家当然不会感慨什么世态炎凉,因为这就是人生。而她毫不怀疑,随着自己孙儿的成长,她还会赢得更多的尊敬。

热热闹闹的宴会过后,送走了外客,接下来,就是自己人说话的时间了。

忙了一天,人都累得不轻,可沐劭勤还得老太太苏澄商量起订婚之事。

念福乖巧的退下,主动挽袖子去厨房煮甜汤了,宴会上一般都吃不太好,尤其是身为主人及未来的主人家。

沐劭勤身子不好,又身份贵重,没什么人敢灌他的酒,但方才苏澄却是着实喝了不少。这也是在为徒弟铺路,免不了的。

念福心疼自家爹娘,自然也一样心疼苏澄。所以打算去煮几碗快速能好的甜汤给他们垫补垫补。

临走前瞟一眼欧阳康,示意他可以跟上,未料欧阳大少有了名份,反倒矜持起来。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去与她厮混,反倒请求去平王府的书斋去看一看。

几本破书什么时候看不成?这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开始变了?念福忿忿的甩两记小白眼,自去下厨了。

可未几去了书斋的欧阳大少,竟是让人捎了张小纸条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眼下未婚夫妻的名份已定,下人自然都很有眼色的帮忙帮线搭桥。念福收了小纸条,心中释然。

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急于这一时?眼下某人还在被考察阶段,低调,注意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