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不轻不重的拧了女儿一把。同样懒洋洋的在她身边坐下,摆出跟她一样双手托腮,看雪发呆的造型,“你说,你爹跟你女婿这会子在哪儿呢?”

“我哪儿知道啊?不是打怪。就是被怪打吧?”

“什么怪不怪的?你这孩子说话越发听不懂了。往后等你那娃儿生下来,可别跟你似的没个正形。”

念福认真点了点头,“我也希望不要象我,象他爹就好了。”她喜孜孜的显摆,“不管男女,象他爹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蕙娘有点不高兴了,“你是说我和你爹都生得不如人家?”

念福红果果的看老妈一眼,“你俩都生得好,是我不会投胎,我辜负了你俩的美貌,我生得丑,行了吧?”

她还是孕妇呢,为啥还要来哄孕妇?

可那个孕妇明显不领情,轻哼了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真没良心!”

念福又嗤了一声,忍不住孕妇情绪也开始发作了,“你有良心,你愿意生个长得象你,不象爹的?”

蕙娘气得不轻,又想伸手来拧她,可发现距离稍稍有些远,便懒得伸手了,只道,“我生了个你,象我就够了,再生一个当然要象你爹。到时我和你爹就疼他,不疼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了。”

估计是肚子里有货,如今念福越发胆儿大,才不受威胁,“不疼就不疼,横竖我现在也有人疼。不过将来可得把你们家宝贝蛋儿看好啊,要不让我这个大姐逮着机会揍他两下,你们可别心疼。或许,都不用我亲自出马,派他外甥来,就能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呢?你弟弟还没生呢,你就净想着欺负他。”

“谁让你们不疼我了?我心里阴暗,就要报复怎么样?啧啧,这还没生呢,就满口儿子儿子了。我从前说要个弟弟,有人还装不好意思。哼哼!”

“你这丫头太坏了!晚上吃饭我再不让着你了。你敢欺负你弟弟,我就去欺负你们家孩子!”

“一把年纪的老外婆,欺负小外孙,你也好意思!”

蕙娘大怒,谁说我一把年纪了?正要振奋精神,武力镇压,忽地闻到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

母女二人瞬间停战,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玉葱带着一身的凉气就想进来,被柳儿拦住了,“快到火边烤烤,你这又是上哪儿野去了?”

“我才不是去野呢。”玉葱把怀里还冒着热气的小包袱拿出来,表功的道,“我方才去找好吃的了,原来就在这客栈不远处,有个小庙,庙里煮得好斋菜。别的不好拿,我便买了几个素包子回来,给王妃和郡主尝尝。”

念福和蕙娘同时眼睛亮了,“快拿过来!”

她们如今一样的爱吃肉,但对素食也不那么挑剔,只要好吃,是荦素不忌。刚才闻到那香味,念福就觉得错不了,等捧到嘴边一咬,更是香气满溢。

看她们母女喜欢,玉葱把身上烘热了,过来显摆道,“这包子据说是用十八种馅料调和而成的,所以还有个浑名叫十八香。郡主你觉得怎样?”

好!念福伸出大拇指,急急忙忙把最后一个包子抢到手里,忙得都没空说话了。这素包子确实做得地道,非常好吃。只可惜,个子太小,玉葱买得也太少了。

蕙娘意犹未尽的盯着念福手中的半个包子道,“赶紧再差人过去,多买上几笼回来。”

玉葱却道,“光包子吃多了也不好,那里的斋菜更好吃呢,只可惜不外卖。要是…”

她话音未落,念福就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备轿,我们过去吃。”

好!蕙娘积极响应,“给我把斗篷拿来,念福你也多穿点,把你小叔子也叫上。”

那是必须的。柳儿还来不及阻拦,这母女二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玉葱站一旁轻笑,眼神中有小小得意。

玉椒不动声色的扫她一眼,忽地出声道,“便是要去,也得先打发人过去查看一番,饭点也还有一会儿,郡主急什么?”

玉葱脸色微变,念福听得这么一说,头脑暂时打败了肠胃,重拉着蕙娘又坐下来了,“让人去看仔细些,这大雪天,要是没什么香客,索性包了场子清了庙吧。”

眼下她不是一个人,凡事要多为肚里的宝贝想一想。尤其老妈肚子里,还极有可能装着全家人盼望已久的小弟弟,她宁肯做事招摇些,也断不敢马虎。这样的教训已经领受够了,她可不要再冒险了。

听说此事,欧阳庄亲自去那个小庙查看了一番。庙是不远,包子也很有名,只是庙里做素斋的师傅却是前些天刚来的。

说是路过此地,那庙里的主持开导了他一个大大的心结,所以特意留下,做几天的素斋,以作报答。

姚诗意跟来细细检查了菜式,确实没有问题。又问了师父的拿手菜,点了一桌,然后留下盯着人家做菜了。

欧阳庄里外查看了一番,见除了些僧人,似乎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回去接人了。

等到念福母女过来时,斋有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等她们在小庙里略逛一圈,饭菜便已齐备,端上桌来,吃得母女二人喜笑颜开。

虽全是素菜,但那厨子实在好手艺,竟是比寻常肉食更有滋味。等到把桌上菜都横扫一空,端上最后一道甜点时,念福有些诧异了。

这道点心呈莲花状,不过婴儿巴掌大小,但做得层次分明,甚至还有小小莲蓬缀其中,连莲子都栩栩如生。虽是面粉和素菜做的一道点心,可这手法却是极高妙的。

据念福所知,这道点心叫步步生莲,原是宫廷名点。可惜早已失传,怎么这小山镇竟有人会?她动了好奇之心,自然就想请人相见。

可等那厨子进来,抬眼一见蕙娘,竟是顿时就跪下了,“皇后娘娘,是您显灵了么!”

第512章 太康公主

什么皇后娘娘?

那老厨子一张嘴,蕙娘浑身寒毛冷不丁全竖了起来,望向自己身后,“有鬼?”

念福忙把惊得差点跳起来的老妈扶住,厉声瞪向那个厨子,“休得胡言乱语!皇后娘娘好端端的在宫中,你胡说什么?”

那老厨子怔了怔,忽地拍地大嚎起来,“是小的糊涂,只瞧着公主的形容与皇后娘娘一模一样,是以一下子认错了。”

念福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似是掉进某张看不见的网里,“更胡说了!这里没有皇后,更加没有什么公主,来人呀,把他赶出去!”

玉椒动手就想撵人,玉葱却把她一拦,急道,“郡主,要不听他说说吧?”

趁着这空档,那厨子已经冲着蕙娘嚷嚷起来,“我没有胡说,您就是大周文德皇后亲生的女儿太康公主!您的右边眉尖里,从胎里就带着一枚黑痣,可是也不是?”

蕙娘闻言大为震惊,不自觉的伸手抚向右边眉尖,那里确实藏着一粒不太明显的小黑痣,不是自家亲近之人,外人很难知道。

可念福的脑子却嗡地一声炸了起来,如果娘是前朝公主,那意味着什么?这个厨子突然冒出来,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稳了稳心神,她在蕙娘犹豫动摇之际,果断的道,“痣长在人脸上,被看到也不稀奇。难道旁人能因为你脸上有个疤,就说你是他家儿子?这种鬼话,少来骗人!”

那厨子急道,“这是真的!不信郡主回去问施大娘,她——”

念福越发起疑,“把我们家的事打听得这样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厨子咬牙,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小人曾是前朝宫中的厨子。有幸见过文德皇后几次,小的贱名不足挂齿,但小的今日所说全部都是真的。当年文德皇后生下幼女太康公主才至满月,便出宫修行了。临行前。皇后怕公主无人照料,是以伪造公主暴毙,托了沐妃将她偷偷送出宫去。原是想将公主送回孟氏老家,托族人照看。却不想那个奶娘半路遇到兵乱,受了重伤,死在了云岭。她死前把公主托给当地一位刚刚死了女儿的施氏妇人抚养,直到如今!”

这一番话说下来,蕙娘的脸白了。

“你胡说!我明明是我娘亲生,名儿还是我爹走前取的,怎么就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挑拔我和王爷的关系,故意编了这谎话来哄我,对不对?”

一把年纪的老厨子急得哭了,“公主,小人骗你这个做什么?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宫中问问当年的旧人,您长得是不是跟当年的孟皇后一模一样?还有当年,当年那奶娘曾经给过一块长生锁给你娘的,那个就能证明你的身份。如果小的猜得不错,那锁片上应该有您的小字,叫做阿若。”

蕙娘瘫坐在那里,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连一根小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阿若,阿若…

在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似乎有人曾那么温柔的喊过她。只是后来渐渐大了,娘说不能老叫乳名,就蕙娘蕙娘的叫了起来,她也渐渐习惯。并淡忘了那个名字。

可此刻突然提及时,那些被遗忘在时间角落里的碎片似又隐隐泛起了光,让蕙娘不自觉的回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

“你长得一点不象我们家的人,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捡来的!”

“啧啧。看老施家,那样的两口子居然生出这么漂亮的小闺女,真是没天理了。我说老施头,这孩子不是你们家抱来的吧?”

年幼时受了委屈,只会哇哇大哭,爹娘每回总是把她护在怀里劝哄着,“我们蕙娘才不是拣来的,是爹娘亲生的。他们都是妒忌你长得好看呢,蕙娘别理他们。”

“施瑞你这个臭小子,要是再敢这么说你妹妹,就滚出这个家去!”

于是,小小的蕙娘得到了安抚,不哭了。

可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阴影,怀疑过自己到底是谁。

跟前的老厨子已经哭成个泪人了,“不管小的什么居心,公主,难道身为人子,不应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文德皇后至今连尸首都不得收,您身为她的女儿,难道不想尽一份力?”

念福紧紧抿着唇,握着老妈冰凉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再也不用吩咐第二遍,玉椒把人拎出去了。

念福转过头来,却见蕙娘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轻轻一抹,是冰一样的凉。

伸手揽住老妈的肩头,任她把眼泪流在自己怀里,念福拼命想告诉自己,告诉娘,这没什么,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这真的能解决吗?

京城。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屋檐上堆着厚重如棉被般的白雪,把整个京城映得分外好看。只要不成灾,百姓心中都是不怕的,还会因这雪的到来,对来年的收成有了更为深厚的期待。

只是皇宫之中,皇上的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就连黄花梨的几案上燃了半日的檀香,也没能让他静下心肠。

咳咳,咳咳。

幼儿的咳嗽伴随着细细的哭声再度从内室响起,听得高显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一头走了进去。

王皇后转过脸来,顿时惊道,“皇上怎么又来了?当心过了病气。”

她的脸色憔悴而消瘦,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襁褓,那哭声和咳嗽声,正是从那襁褓中传来。

小小的婴孩咳得小脸通红,满脸是泪,象只孱弱的小猫,皱着小脸,缩成一团,又委屈又可怜的小模样,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怎么老不好?”皇上又着急又心疼的接过孩子,“今天的药可有吃下去?”

王皇后脸色一黯,“是臣妾无能。怎么也喂不进去。弄得公主现在闻到药味儿就又哭又吐,连奶吃不进了。”

高显道,“那就给奶妈喝!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这样遭罪吧?快去快去,让太医再想想办法!”

王皇后面有难色的应下了。可给奶妈喂药这一招早想过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长乐公主得的是鹭鸶咳,太医跟她悄悄说过,小孩子得这种病,又吃不进药,夭折率是很高的。可这种话,谁敢到皇上面前说?

他真是把长乐公主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要说公主治不了,只怕皇上顿时就要雷霆大怒了。怎么办?

正心烦间,丁婕妤哭哭啼啼的找来了。“皇后娘娘,婢妾无能,照料不好公主,想去宫中庙里给公主跪几日的经,可以么?”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皇后心想。你就是跪出一个坑来,可公主吃不进药,又有什么用?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个主意。横竖尽人事,听天意,就让她去吧。也让皇上看看,她们是真的尽了心了。

“怜婕妤你一片慈心。去传本宫懿旨,让宫中僧尼也为公主做场法事,诵经祈福。”

丁婕妤感恩戴德的去了,王皇后疲惫的坐在凤椅上,心中烦难。

旁边宫女问要不要把十四皇子抱来解忧,王皇后摇了摇头。她连日来都在照看长乐,身上难保带了病气,要是过给自己儿子怎么办?

如此想来,她忽地有些暗自庆幸,幸好当日儿子出生时。皇上一直没给赐名。如今想来,倒是老人家说得有理。没名没姓才能躲过小鬼,得保平安。象长乐这般受人瞩目,倒也未见得就是好事。要是小丫头能躲过这一劫便罢,要是躲不过,只怕对皇上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宫里有人忧,宫外也有人愁。

欧阳锦可郁闷坏了。

原本没回去光宗耀祖就够倒霉的,偏偏他近日看上的一个戏子又被人包了。人家金盆洗手,不干了。

这年头的男人都是怎么了?喜欢听戏,来酒楼捧捧场就是,干嘛一定要花重金把人弄回去?岂不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面腹诽着,一面又羡又妒的看着那个洗净铅华的小戏子,欢欢喜喜的跟在阔绰富商身后离开。欧阳锦掂量一下兜里的银子,再不甘愿,也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才想着换个地方寻些乐子,谁知破园的小厮寻来了。

“老太太命小的来,跟大爷说一声,才有报信的来说亲家老太爷,还有太太一行明儿就要进京了。老太太让您早些出城候着,可别耽误了。”

这大冷的天,凭什么让我接他们?欧阳锦满心不愿,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而且他也想看看,谭氏能不能从老家给自己带回点好处来。于是只得没好气的应上一句“知道啦!”连寻欢作乐的心情也没有,就打道回府了。

偏偏回府路上,又遇上一家办喜事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欧阳锦却看得有些稀奇,京城风俗,一般是午时前就接新娘子过门,这家怎么弄到下午了?看那女方嫁妆,足有五六十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竟然容得男方如何怠慢?

才自古怪着,那家的新郎官瞧见他,拉住了马,“欧阳世伯,别来无恙啊?”

哎哟,欧阳锦一愣,这不是徐家那个卖屁股的小子徐子骞么?他竟然成亲了?

第513章 反贼

热灶六月有人烧,冷灶寒冬无人问。

当晚,欧阳锦在徐家喝得半醉,回家时,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感慨。

徐子骞卖过屁股又怎样?做过晋王男宠又怎样?晋王还在府里关着,可人家如今已经是刑部正儿八经的六品员外郎了。跟欧阳锦当初被罢官之时,是一样的品级。

可人家如今才几岁?他将来的前程岂是自己可以比拟?

瞧瞧人家娶的媳妇,虽不是什么,却也是正经官宦人家里的嫡女。小娘子的样貌如何,欧阳锦自然无缘得见,但从她的嫁妆丰厚却可以看出,女方对这桩亲事还是颇为满意的。

席间,徐少春那个老东西居然还厚着脸皮跟他炫耀,“这些嫁妆只是明面上的,那女方还陪嫁了一所两进的小院子,过些天就搬过去。欧阳大人,你家长子早订亲了,等成亲时是不是也该考虑买个新院子?省得挤在一处,彼此不安宁。”

呸!欧阳锦心说,你家媳妇再嫡出,毕竟是经商起的家,靠花银子才在新朝挣下一官半职。怎比得上欧阳庄的媳妇,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

不过,心里真是不平衡啊。

徐子骞那种不入流的东西,都混成了六品官,他的儿子现在算老几?

当然,如果把他那个过继出去的大儿子拿来比的话,徐家父子就是提着鞋也追不上。可问题是,那个儿子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了。尤其是分家之后,更加跟他没有了半文钱的干系。

唉!欧阳锦仰天长叹,他到底是有多造孽,才摊上那么个白眼狼?亏得把他生得那么好看,早知道打小就把他送去唱戏,只怕如今也能给自己换回不少银子。

才自愤恨间,忽地有下人来报,“隔壁徐家四爷打发人来了。”

欧阳锦一愣。徐四不就是徐子骞么?自己才在他家喝了喜酒回来,他又打发人来干嘛?

“叫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伶俐小厮进来,笑吟吟献上一只锦盒。“方才家里人多,我们四爷没空招呼,让小的过来,给欧阳老爷送上份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欧阳锦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装着一对累丝嵌宝的金杯。

这对金杯是方才徐子骞拿着敬酒时用的,因瞧着金贵,欧阳锦未免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徐子骞居然留意到了,还特意洗得干干净净。给他送过来了。

欧阳锦很是高兴,面上却客套道,“你家四郎太客气了,这杯子乃是新婚之物,送我干嘛?快拿回去吧。”

小厮一笑。“要是寻常物件,我们爷用过,也不敢拿来相送了,正因为是新婚之物,我们爷也只用了那么一下,才敢拿来献丑。老爷不必客气,收下玩吧。我们爷说。等过两天有了空,还要请您去吃酒呢。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他还有许多事想向您这位世伯讨教讨教的。”

欧阳锦有多久没被人这么奉承过了?只觉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受用无比。

把对徐子骞的嫌恶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不说,反倒对他生出好感来。这样得了富贵还不忘本,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比他那个糟心的大儿子强多了。

于是欣然应下,捧着那对金杯回去细细把玩了。

小厮回去回了话,徐子骞自从当官后,永远板得庄严的脸上现出一抹浅浅笑意,“做得很好。下去吧。”

他可永远不会忘记,当日求告无门,到破园去时曾受过的冷落。

想想自己曾经那样想与欧阳康结交,可他却在自己落难时也不帮忙,徐子骞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恨。

尤其欧阳康才从乡下来时,那起点还不如他。凭什么混到如此高位?不就是走狗屎运,娶到个好媳妇么?

徐子骞也不平衡了。

跟欧阳锦结交,不一定就能打击到他,但稍稍探听些他家的*,若是等到哪日欧阳康落难了,自己再捅上一刀,应该会相当痛快吧?

徐子骞心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去见他的新媳妇了。

虽然这门婚事不过是利益考量,对新娘子的相貌也早打听过了,可当盖头掀开,看见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时,徐子骞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再想想念福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徐子骞心里的落差更大了。

没有的时候只觉得能有个正经媳妇就不错了,可真等娶到手了,人又开始不知足,为什么不能生得好看一点?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命运多舛,而欧阳锦却会那样幸运?

不公平,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吹熄了蜡烛,徐子骞木然回了床,因为不喜欢,他只能应付了事。

等他睡下,新娘子同样满心幽怨。

丈夫不喜欢她,她又何尝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籍的丈夫?就算长得再好看,可一想着是个曾雌伏于男人身下的,她就觉得恶心。

偏偏贪慕权势的父兄一定要把她嫁来,她能怎么办?自己的长相虽只平平,可若是挑个门户低些的清白人家,就凭她的嫁妆,也能夫妻和顺的过一辈子了。

眼下跟着这么个人,她不嫌弃他就算好的了,他居然还敢嫌弃自己?新娘子越想越窝火,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学过斤斤计较,没学过温良恭顺,既然人家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让人好过!

于是,刚睡着的徐子骞就被新婚妻子拍醒,还故意点上了灯火。

“相公生得好看,妾身想多看几眼呢。人都说*苦短,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是不是身子弱,要不要请个大夫?”

这样别用意的话,听得徐子骞的脸瞬间黑了不止一层。

翌日。

谭氏一行终于结束了漫长而辛苦的旅行,重回京城了。欧阳锦到底去接了,然后一起到破园打了个招呼,施老爹就先回平王府。

老太太体谅他们旅途劳累,见面问个平安,便让谭氏欧阳廉都赶紧家去歇息。这边也备好了热水,让欧阳庆洗去风尘,好生歇下。

只苏澄一直听不到灵州茶税的消息,心中未免惦念,也不知徒弟在那边折腾得怎样。

欧阳康在灵州折腾得不惨,可为了追媳妇,这一路可折腾惨了。

之前,最好的马车仪仗都给谭氏带回京了。等到念福母女走时,又带走次一等的。再等这对翁婿上路,只剩下一辆双马小车,拖他的老泰山和小邹大夫,再几辆装行李的小车,余下全是马了。

大冷的天,顶风冒雪的去赶路,就是童朝仪那帮粗糙汉子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欧阳康了。

虽然他出使那年在草原着实吃了番辛苦,承受能力强悍许多。可再来一番,也还是辛苦。

不知是不是心情太过激动也比较容易生病,还是之前着急上火的后遗症,总之跑不到三天,欧阳大少就再度受了风寒。拖着两管长鼻涕,跟老丈人挤进一辆马车里。

怕过了病气,他拿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缩在车门边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减少接触。

其实沐劭勤倒不嫌弃,反劝他留下养好了再上路,“我看有不少侍卫也着凉了,不如你带着他们在后头慢慢走,可别小病拖成大病了。”

自从他们把二十万两分给百姓后,有不少行动迅速的人家就开始上路了。只要不赶时间,跟他们结个伴也是行的。

象童朝仪手下有几个病得厉害的,便都给了银子留了下来。

可欧阳康哪留得住?媳妇眼下可是有了身孕,他能不着急么?别说受点风寒,就是折了胳膊断了腿,他也不肯停下啊。

沐劭勤颇能理解他的心情,见劝了不听,也就罢了。

只是辛苦了小邹大夫,天天除了给生病的欧阳大少熬药不说,还得在马车里熏香喷药,以免感染到更加金贵的平王爷。这一路折腾,其中甘苦自在各人心头。

依旧是那个小山镇,依旧是那座小庙。

不过休整了一夜,重新来到这里的念福已经收起了昨日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眼淡如水。

“把人带上来吧。”

一声吩咐,欧阳庄把人提上来了。昨天他是全程陪着她们母女的,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念福走时,把人交给了他,此刻,他自然要好端端的带出来。

人有两个,一男一女。

男的是那厨子,女的是玉葱。

被关了一夜,二人的形容当然都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委顿,神情疲惫。

见她来了,玉葱先沙哑着嗓子道,“郡主,您怎么好端端绑了奴婢?”

念福淡淡扫她一眼,半字也不说。

却听得窗外幽幽一声叹息,“萍儿,别说了。”

一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背负着双手,闲庭散步般走进屋来,“郡主,得罪了。”

不是姬龙峰,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