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二月间,只不知他会赶上个什么节气。若是男孩,只希望别在花朝就好。”

又静默了一时,欧阳康道。“我忘了你了。”

念福道,“我知道。”

“欧阳康。”窦容若再也忍不住了,“你留下吧,这是你的家,有你的祖母,先生,妻子。儿子,马上还要有第二个了,你不能离开他们!”

“这位姑娘,听说是你救了我相公,对吗?”忽地,念福在欧阳康开口之前。先说话了。

窦容若怔了怔,念福转头看了一眼,有人捧上一只首饰盒子。念福和颜悦色的道,“这是谢谢你救了我丈夫的礼物。”

她淡淡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们的家事,还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说。欧阳康,说你的决定吧。”

欧阳康默了默,从袖里取出一物,“我早就想过,如果回来还是想不起过去,就只好这么办了。”

透过纸背,窦容若分明看见切结书三字。

那,是要和离吗?

念福展开一看,点了点头,“是啊,如果真的想不起来,勉强凑合下去,对你我都不公平。好了,你还有事吗?”

欧阳康摇头起身,“你保重。如果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弥补。”

念福捧起茶杯,低眉敛目,“不送。”

欧阳康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窦容若急急追了上去,“欧阳康,你不能…”

噗!

一只沾雪的黑泥团扔了过来,砸在欧阳康衣摆。

是小棕熊,满脸愤怒又受伤的盯着他的父亲,有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欧阳康看他一眼,毫不停留的继续大步前行。

小棕熊瘪了瘪小嘴,忽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头跑回房去,掀开的门帘里,窦容若看到,那位郡主脸色更加白了三分,却始终没有看过来一眼,只费劲的努力伸手安抚着孩子。

“别哭,别哭…”

窦容若受不了了,愤怒的抓着欧阳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们?回去,回去跟她们道歉!”

欧阳康却反手把她拖着一起往外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离开了破园,重新回到车上,他才问,“道歉有用吗?道歉就能让伤害没有发生吗?如果我想不起她,就那么貌合神离的过日子,这就是对她好吗?”

窦容若咬了咬唇,到底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知道。可我不会嫁你了,我不能嫁你了!”

欧阳康微吸口气,“窦姑娘,请你记清楚一点,不是我一定要娶你,是你义父想让你嫁我。”

他略顿了顿,又道,“还有,对于你不知道的事,请不要妄加评论。因为你不是当事人,怎知他们的感受?”

窦容若的心,完全乱了。

可她本能的知道,自己不应该去介入那样一个家。因为她无法忘记那只脏脏的雪团打在欧阳康袍角的感觉,还有让那样一个小孩子露出那样愤怒的表情。

他也许还不太懂,只是单纯的指责自己的父亲不象个父亲了。可窦容若没法说法自己也不懂,她是大人了,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回到船上,彭子寿已经到了。

窦容若没有半分犹豫,对一向疼爱自己的义父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是绝不会嫁给欧阳康的。”

彭子寿看看她明显哭过,微微红肿的双眼,沉声问。“阿若,你知道为了杀那闵晔,我们帮中一共折损了多少兄弟?”

窦容若急迫的道,“义父。我知道,您带着本帮兄弟助朝廷杀闵晔,是想为我们将来寻一条出路,可这样的出路未必得用联姻的形式来稳固。譬如我们可以…”

“把你嫁给皇上?或是请皇上随便为你指配一个高官夫婿?”

彭子寿一语出,窦容若惊得掩了嘴。

只见义父眼中有深沉的痛,“从前,在大周朝,我们漕帮未曾没有跟朝廷合作过。结果呢,一次一次,全是利用完了之后的背叛。这是我们漕帮的人蠢。还是朝廷的人太聪明?我告诉你,都不是。只因为我们跟朝廷没有太深的牵绊,所以每回利用完我们,人家就会把我们当破抹布一样丢开。这一点,你是曾经的官家小姐。应该能懂的,对吧?”

窦容若无言以对了,鸟尽弓藏,这岂非是朝政上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彭子寿看着她,“你知道吗?最早,齐王是以娶你为侧妃作条件,来求我相助的。可我犹豫了。因为我知道,他的企图是什么。也知道,一旦他的心愿得逞,你将面对的是什么。而我曾经答应过你的父母,要好好照顾你,象亲生父亲一样照顾你。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舍得把你送到那条路上吗?”

他自己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他出现了。说实话,义父也不觉得欧阳康是个最好的选择。可有嘉善郡主在,他就是我们跟大梁朝。摆不脱关系的最好牵绊。他有妻有子,却无法回到她们身边,朝廷会永远记得欠了他们家的。而这样一个男人,留在你的身边,留在我们漕帮,不仅是漕帮,也是你这一生最好的护身符。你懂吗?”

“可…”窦容若还是摇着头,她不能要,要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对他的妻儿伤害太大了。

可彭长寿却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嫁他,义父也不能勉强,不过,我会让你婉妹妹嫁他。可是阿若,义父在这里说句大实话,窦家家业尽毁,你不可能再做回从前的官家小姐了。除了欧阳康,你这样在江湖上混过,哪里还有机会嫁给这样的正正经经的书香子弟?”

窦容若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窦家的情形,她实在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因为未婚妻,沐家那位三姑娘被先皇无耻的强占进宫去,她的小叔叔愤而留书出走,生死不知。

而她的太爷爷,是被活活气死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逼得窦家上下忍无可忍,反了。

枪打出头鸟。

最先造反的窦家虽然带动了一大批人造反,可他们家也是最早遭到最惨烈的打击的。只不过支撑了短短的三年,窦家就全完了。

窦容若的父母只得隐姓埋名,带着女儿低调的生活。但是,当时的大周朝并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更加残酷的迫害着所有窦氏后人。

在临终之际,窦家爹娘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从前的江湖友人彭子寿。

那时的窦容若已经有七八岁了,虽然长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无法象一个真正千金小姐那样长大,但有些名门世家的东西,是刻在骨血里被遗传下来的。

窦容若还记得,自己初到漕帮时,有多不适应这些粗俗的汉子,不讲究的生活。可她强迫自己忍耐了下来,等到渐渐长成,不是没有年轻的好男儿向她表示爱慕之情。可是她不愿意,彭子寿也从没强迫过她。

因为他明白,她从骨子里,还是向往,也更加适合过上从前的那种生活。

可一个入了江湖的女孩子,又失去了父兄和家族的庇护,她怎么能走回去?

小时候,窦容若也曾经在心里怨过,为什么爹娘不把她托付给别人?

可等到渐渐长大,她才明白父母的苦心。在那样的乱世里,一个女孩子若在普通人家,怎么能保证她平安的长大?

如果,窦容若有兄弟,相信父母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因为有兄弟,就有取得功名,重振家业的希望。可惜,窦容若没有。

所以对她来说。最稳妥的安排,就是受江湖的庇护,日后嫁个家境殷实的田舍郎,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就是不错的结局了。

可世事多变,彭子寿也没想到,齐王有求到他的一天。而欧阳康出现的时候,更是让他觉得,这才是义女最好的归宿。

如果他是个不那么自私的父亲,他不是真心心疼窦容若,完全可以把她嫁给齐王,或者其他权贵,或者由着窦容若的性子拒绝。

可他是真心把这个女孩当自己的女儿,所以他想给她最好的归宿。

“欧阳康是什么人。相信你已经很了解了。不管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你嫁给他,总不会错的。阿若,这件事就当是义父老糊涂。让我替你做决定吧。”

翌日,漕帮帮主入朝觐见的事情轰动了整个京城。

这可是江湖人,第一次登到庙堂之高。而还有一件轰动的事情是,原先的嘉善郡马失忆了,据说落水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据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称,这位郡马与嘉善郡主和离了,而漕帮帮主想把义女窦氏嫁给他。

而这位窦氏说来也来头不小。她家就是为了那位著名的沐三姑娘造反的未婚夫家。

这样的八卦,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有的人就说,沐家欠了窦家一个媳妇,还间接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了,如今把女婿赔给她,也算是天公地道。

又有人说。既然如此,为何不二女共侍一夫?新欢旧爱,都不要舍弃嘛。

还有人开始打听,要是嘉善郡主真的和离了,回头会不会再嫁?再嫁又会嫁给什么人?有什么条件?唔。能报名么?

“我不管你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总之你给我回去,立刻,马上!”

雪地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传说中失忆的嘉善郡马,另一个,是他曾经的好友,关耀祖。生气的是关公子,被骂的自然是欧阳康。

“对不起,我跟你好象不太熟。就算你是我曾经的朋友,又凭什么命令我做事?”

“去你娘的不太熟!”关公子愤怒的一拳就挥舞了出去,欧阳康闪身避开,脸也沉了下来,“你再这样,可别怪我也不客气了。”

“那你来呀!”关耀祖到底是武将出身,扭打了几下就把人扑倒在地,可一把匕首也冷冷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手。”欧阳康冷冷的说,“你的拳头再快,也快不过刀子。”

“老子就是不放了,怎样?”关公子恶狠狠的提着他的衣领,浑然不惧,“我要打醒你这个混…”

未说完的话,被脖子上的热乎乎的潮意激退了。

欧阳康的目光沉沉,宛如深邃的井。关耀祖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一手的血。

他对自己动刀子?自己最好的兄弟对自己动了刀子?

趁他错愕,欧阳康一把将人掀翻,脱身出来,淡淡的说,“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王八蛋!”关耀祖怒极,浑不畏死的扑上去,再不惜力的重重把欧阳康踢倒,又一脚踩上他的手,踹飞了他的匕首,重又把人拎了起来,挥起沉重的拳头就揍了过去。

“这一拳,是替你媳妇打的!你他娘的对得起她吗?你在外头生死未卜,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家替你看孩子,照顾老人和先生,你如今回来了,要娶年轻漂亮的小妞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一拳,你替你儿子打的!小薯仔天天不知多想他爹,睡觉还抱着你这个王八蛋的枕头不撒手,你倒好,一回来就连抱也不肯抱他一下了,这是当爹的应该干的事吗?”

“这一拳,是替你没出世的孩子…”

“你够了!”

欧阳康好不容易站定身形,退到三五步外。狠狠抹去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眼神冰冷,“我干的不是人干的事?可要不是因为她,我会接这样的差使?如今你们人人都来怪我,说我不该抛妻弃子,可你们怎么不去娶她?”

“你!”关耀祖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死过去,“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要娶她的?又何曾是人家死皮赖脸的要嫁你?”

“是啊,当初是你情我愿。如今我不情愿了,你来揍我,怎不去劝她?让她放了我,再嫁个男人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你不也没婚配吗?”

“你这是人说的话吗?”关耀祖的嗓子都快吼出血来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欧阳康忿然道,“过去的事,虽然我忘记了,可并不代表我不会想。要不我问问你,如果不是因为我嘉善郡马的身份,为何从西南回来,你们人人都有功,都能按功封赏,我却只能闭门思过?接待那个草原大汗的差使也是。为什么风光的事情轮到别人做了,到我这儿却是吃力不讨好?”

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失踪过后,何曾有人用心来寻过我?外面的招贴告示你看过没有?人家值一千两。我就值一百两!那个时候,有谁替我说过一句公道话,又有谁来象你打我一样,狠狠去揍过那些把罪名全推到我头上的人?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别说你们都瞎了,什么都看不到!”

关耀祖哑了。半晌才道,“可你,你也不该这么对她。你媳妇是无辜的,你们还有孩子…”

“我知道。”欧阳康瞥他一眼,“所以我从那个家里出来,什么都没拿。一切的一切。我统统留给她了。当然,她要是不想要,也尽可以带着自己想要的一切离开,我不会勉强。我的祖母,我的先生。我的儿子我自己会养。这个话,你可以去告诉她。只那个嘉善郡马的身份,是我再不想要的。我要不动,也实在不敢再要了。”

看关耀祖还想说什么,他忽地勾起一抹似讥似讽的表情,问他,“眼下,是我活着回来了,所以你们可以尽情的指责我,薄情寡幸,可我若是死在江中了呢?”

关耀祖说不出话来了。

欧阳康整了整衣衫,大踏步的走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两行决然的脚印,那么深,又那么重。

寒风吹起袍角,凉凉的,可比风更凉的,是人心。

唯有眼角,酸涩得难受。关耀祖想大叫,想质问,这如今的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苍茫和朔风猎猎。

宫中。

温暖的熏笼前,王皇后正耐着性子,哄着儿子喝着甜甜的冰糖燕窝,可睿王嫌吃腻味了,各种嫌弃,好半天才喝了半盅,就怎么也不肯喝了。

见此,心腹太监才上前回话,“娘娘,有消息来了。”

命人将儿子好好的带下去玩,王皇后这才问,“怎样?”

太监道,“那嘉善郡马就算是装失忆,可他显然也不愿意再做回从前的欧阳康了。”

听他说完事情经过,王皇后倒有几分诧异,“他真的对关耀祖动了刀子?”

“是。还在颈脖之上,听说关公子流了不少的血,大夫看过都说,要是再偏个几分,人都不一定救得回来了。”

王皇后默默点头,“他既如此决绝,想必是铁了心要投靠齐王吧?再加上漕帮的势力,将来又没有了嘉善郡马这个头衔,倒是前途无量了。”

“外头的几位大人,也是如此说。听闻那漕帮帮主要将义女嫁给他,婚礼就在这几日,到时他纵是不做官,光做那个江湖头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所以,绝不能让他做成。”

“几位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王皇后想了想,忽地浮起一抹笑意,“嘉善郡主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身为表嫂,总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命人去准备一些补品,本宫要打发个人,去好好问候问候嘉善郡主。当然,还有那个漕帮的姑娘,是姓窦的不是?真是天可怜见,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沦落江湖了?本宫管不了政事,但心疼心疼这天下的女子,还是要的。”

冰冷的雪原上,全是刺目的、没有生机的白。偶然有只出来找食物的小动物刚刚从雪地里冒了个头,就被突然而至的弓箭射中了。

可是不等猎人兴奋的围上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臭气。

“居然是只黄鼠狼,真是晦气!”

衣衫邋遢的汉子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纷纷掩鼻,皱眉抱怨。

“这都在山窝子里耗了多少天了,什么都逮不到,到底哪天能吃顿饱饭?”

“白守着那么些金银珠宝,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有什么用?我现在倒宁愿换一只烧鸡也好啊。”

姬龙峰看着面有菜色的部下们,难得的没有出声。

还能说什么呢?被困在这里的这些天了,该说的早就就尽了,起初还能鼓舞些士气,可总是画饼充饥,谁受得了?

他狠了狠心,做了决定,“来两个人,去跟柴荣联系。”

***

旺财:作者说,她会努力写好自己心目中的结局,嗯嗯,应该就在这些天了。

薯仔:那番外捏?是不是全是我?能不能直接十八年后?

旺财:你想干嘛,比武招亲?

薯仔:这个完全可以有!

旺仔:…

第581章 一品天下【万字!】

再次踏进破园,陆滢的心情简直好极了。

之前她好不容易想到那个妙计,开了秘园,既赚了钱,又把闲园的名声给带臭了。却没想到,得意没几天,就被昌乐公主那个刁蛮女人给破坏了。

秘园的生意做不下去,还差点连累了宫里。累得皇后娘娘都对她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好容易讨回了皇后娘娘的欢心,没曾想就听说欧阳康出事了。

这难道是老天爷都觉得嘉善郡主为人实在太讨厌,所以要帮她出气么?总之这回,陆滢是非常开心的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要过来作威作福的。

至于来之前,发生的一点小小不快,陆滢在路上就全忘了。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找回场子来。

反正带着皇后娘娘的赏赐呢,念福能不见她么?

当看到念福孕至后期,越发显得疲倦与憔悴的脸,陆滢心中越发得意了。

“…皇后娘娘知道郡主近来心情不佳,特意命奴婢送来这些补品。不管怎样,郡主都要保重自己身子才是。要说郡马…”

“你去帮我回皇后娘娘,我的心情不错,有劳她惦记了。”

“郡主你何必硬撑着呢?虽说…”

念福冷冷扫她一眼,再度把她打断,“皇后娘娘很希望我心情不好吗?”

陆滢笑容一僵,“怎么会?”

“那你这奴才很想看到我心情不好吗?”

陆滢咬了咬牙,“奴婢不敢。”

“那就是了。我并没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着皇后的旗帜这么说?没错,全京城都知道,我男人不要我了。可那又怎么样?我从前就不靠他过活,现在和往后也不用靠他过活,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念福抚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满足而自信,“我有孩子,有亲人,我还是皇上钦赐,有封地的嘉善郡主。我有钱有势,有后台。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男人,难道我不能再嫁?非得哭哭啼啼在那一棵树上吊死,让人看笑话么?”

陆滢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念福瞟她一眼,略带冷笑,“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本郡主豁达得很,根本没把那个男人放在心上,所以请皇后娘娘大可不必担心。真要操心的话,不如替本郡主留意一下,有什么青年才俊,可替我招作好夫婿,我倒挺有兴趣听上一听。”

陆滢彻底无语,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郡主能这么想,那窦姑娘也该安心嫁给郡马了。听说他们婚期在即,郡主可要奴婢去转述一声,替您道个贺?”

念福嗤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代本郡主行事?再说了,你不是皇后娘娘的奴婢么?如此向本郡主讨好献媚,是想脚踏两只船么?”

陆滢一张脸气得煞白,“恕奴婢失言,奴婢告退。”

念福轻笑,“本郡主今日心情好,再多告诫你这奴婢两句。你这么有心关注别人家的婚事,倒不如想法子快点把自己嫁出去。也省得这么成天闲得发慌,调三窝四,让人说你这老姑娘心思不正常。”

陆滢青着脸回宫了。

等到了王皇后面前,她便开始一一告状,“那个窦氏简直不识抬举,皇后娘娘的赏赐全部退回来不说,还说什么,这亲事并不值得恭喜。那岂不是指责皇后娘娘?至于那个嘉善郡主就更气人了,那些话简直是不知廉耻,奴婢都没脸学。”

“说!”

王皇后沉着脸,听陆滢添油加醋的又说了好些话。气得不禁色变,待把她打发下去之后,就命人叫来心腹太监,“去跟外头的大人们说,宫里就交给我,外头就请他们多多费心了…”

见到姬龙峰派来的人时,柴荣正在赶往京城的途中。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没什么好谈的了。眼下这情况,相信他比我更清楚应该怎么做,他要是愿意,就直接去做,要是不愿意,也不必再费心跟我讨价还价了。”

等到来人离开,柴荣才问贺宪,“你说我们要是合力,胜算能有几成?”

贺宪淡然道,“若说实话,我觉得一成也没有。唯一的机会是控制住宫中,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偷天换日。若是如此,要解决的问题有三。一是控制住京兆尹,他是皇上的心腹,掌管着内城兵力,二是控制住京城内外的御林军,三是漕帮水路上的力量。前两个你还有机会去策反,可最后一个…”

他摇了摇头。

漕帮不属于任何军队,是齐王找来的力量,所以他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招安,如果事情一旦有变,这些江湖人会是最无法预料的力量。

柴荣沉默了良久,做出决定。

今年的腊月没有年三十。

那么腊月二十九,就是阖家团圆,欢度新年的日子。也是沐劭勤和沐绍勤兄弟俩的生日。

一大早,念福就打发了人去城郊的沐家陵园祭祀上香,因她身子不便,就只带着小薯仔,回了次趟平王府,去祭拜这儿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

等回了家,跟往年一样的放了赏,准备丰盛的团年饭,甚至因为即将到来的生产,额外又给大伙分发了红包,可破园上下虽然人人挂着笑脸,可情绪都不高。

就连一向爱玩爱笑的小薯仔,最近都有些沉闷。

从平王府祭拜回来,就一人默默坐在绒毯上,玩他的鲁班锁,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分外孤单。

念福不自觉的微叹口气,有一只温暖的毛头靠了过来。

是旺财,好象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靠在她的手边,轻轻的温柔磨蹭。

念福微微笑了笑,看着儿子的方向,摸摸旺财的耳朵,又指了指玩具箱。

旺财明白了,跑到玩具箱里,扒拉出一只小球,叼到小薯仔的面前,拿大嘴拱了拱他。

小薯仔还不想去玩,可旺财却把旺酒,那只蓝色的大布狗叼了起来,拖到门口,然后回头张望。

好吧,二比一。

小薯仔爬了起来,抓着小球跑到门廊下,小手一扬,球就扔了出去。

旺财很迅速的跑出去,把球捡了回来。小薯仔再扔,旺财再捡。玩了一会儿,小薯仔终于笑了,咯咯咯咯的跟着球一起跑了起来,那样清脆的笑声听得人的心里都暖暖的。

念福抱着一只暖炉,让人把窗子推开看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下来,就算是怀孕之后变得憔悴而难看,也焕发出一层天生的母性的美丽光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小院子里有些过分的安静了。好象除了小薯仔和旺财,半天没看到走动的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念福纳闷的四下去看,却不意间,在院门前看到一抹明黄。

心中一惊,再定睛去看,可不是高显来了么?坐在肩舆上,还带着罗小言和寿宁,正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小薯仔和旺财在雪地上咯咯笑着滚成一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