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还在摆弄扁担,听了田氏的问话,头也不抬的答道:“我跟元青约好了一块去收黄鳝笼子,他马上就来,我昨儿下的有些远,恐怕要过会才能回来,早饭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正说着话呢,李元青已经来了,他走进院子里,“好了没有,快走吧!”说话时,还朝厨房看了看。

田氏招呼他一声,又叫他们吃了早饭再去,两人都直摇头,现在收黄鳝比较重要。

麦芽在厨房听到动静,赶忙掀开锅盖,拿了六个芝麻饼出来,追到门口,“等一下,把这个带上,就当早饭了,给,正好你们一人三个。”

她把饼子分给哥哥跟元青,冬生接过饼子,“行了,你快回去吧,我们过会就回来了。”

看着他们走出老远,麦芽才转身回家。

田氏已经把衣服搓好了,又把衣服搁进篮子,跨在胳膊上,对她道:“我去把衣服清了。”

麦芽道:“要不我去清吧?”

田氏直摆手,“你就在家吧,就几件衣服,我一会就回来了。”

麦芽回屋,把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又拿抹布把灰尘擦干净,她自己的大炕也端了水,抹了一遍。

然后,又去厨房,把稀饭揭开盖子,凉一凉。

等到太阳出来了,还得把玉米跟棉花都抱出来晒一晒,之前她晒的豆角干,瓠子干,也都还得晒。

没过一会,田家的院子里就晒满了农货。

娘俩吃过稀饭,又得开始准备早上要批出去的卤肉。

吃过早饭,李氏也过来帮忙,三个人在院子里,忙忙碌碌。

当日头升上墙头的时候,王大庆先赶着驴车来了,他把车子停在门口,又搬下来几个大瓦盆,一进来就笑呵呵的跟田氏还有李氏打招呼。

“两位老嫂子,我又来了,”放下坛子拍,王大庆熟门熟路的,走到井边打水洗了个脸。

李氏笑道:“你要不来还坏了呢,大兄弟,你昨儿生意咋样啊?今天得进多少货?”

王大庆洗好脸之后,笑着走到她们跟前,端了个小凳子坐下道:“今儿我们村有户人家娶媳妇,人家指名要上卤肉,所以我今儿得多进些,能多给我十斤不?”

田氏坐在一边分辣椒汁,听了他这话,笑着问道:“哟,是哪家要娶媳妇?”

王大庆拿草帽扇风,笑呵呵的回道:“就是我们那的老村长,他家小儿子今天是正期,差不多得摆十好几桌呢,我只怕多进十斤都不够,要是真不够,我得把散卖的多分些给他,人家办一次酒席也不容易,缺了菜可不成!”

麦芽在一旁听的很起劲,都说乡下人实诚,要是办个酒宴啥的,只管捡好的上,哪怕家里再穷,可在对待客人方面,却从不吝啬,不像城里人,抠门的很。

田氏也笑着道:“是吗?你们王家村的村长,头几年我还见过呢,他家小儿子也没多少大吧,咋这么快就成亲了哩?”

李氏也插了句嘴,“就是,他家娃儿跟我家元青也差不多大,那年我们生娃的时候,我都还记得呢。”

王根生笑道:“他家娃儿不小哩,过了年也就二十了,哪里还小,他头两年就把亲事定下了,今年才过门,那家的女娃也比麦芽大一些,今天中午还得过门了。”说着,王根生忽然站起来,直骂自己不长记性,哪还能在这里坐着,得赶快把卤肉进回去呢。另外,他今天也进了不少的凉粉跟绿豆芽,等把他送走了,余下的凉粉跟绿豆芽,都剩不多了。

于是,田氏跟他们每个人都打了招呼,以后要是有办喜事的,得提前一天说一下,免得临到办酒席时,临时抓狂。

因为王根生进的多,等到把其他几个进货的人送走之后,家里基本空了,一点存货都没了。

等到日上三竿时,元青跟冬生才挑着黄鳝笼子回来。

得知家里存货都没了,他俩便琢磨着应该提前去进货,不然等小二下午再把卤肉送来,只怕来不及。

既然是要进城,麦芽便对他俩说,干脆再进些其他的回来,比如猪大肠,猪心,猪肝,这些都能做成卤的,另外要是有论斤称的鸡爪啥的,也能拿回家来,做卤肉卖。另外也能卖些素卤,比如花生豆腐干,千张啥的。麦芽想起菜园里的大青豆已经结的很饱满,或许拿它来做卤菜也是不错滴。这个想法,她暂时没告诉他们,等先试验一批出来再说。

这次进城要的货多,一个人去是不成的,元青便执意要陪他一块去,正好他前些时候攒的毛皮还有些稀罕的药材也要拿去卖了。

两人顾不上吃饭,便一同赶着驴车进县城去了。

因为没有事干,李氏便要先回去一趟,田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叫麦芽陪着她一起,等忙完了,再陪着她一块回来吃午饭。

两人走在村里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路过的人,都跟李氏打招呼,有些人瞧着她们俩搀扶着手走,都掩着嘴笑了。

路上,李氏跟麦芽说起村里要办学堂的事。

“村里真要办学堂吗?”麦芽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可喜欢听见小娃们的读书声,再者说,榆树村人口也不少,村里的小娃们成天没事干,不是到处掏鸟窝,就是下河去捉鱼,总之,没一刻是闲着的。光看林虎成天不着家,就知道他们有多皮。七八岁的小娃正是读书的年龄,要是全都荒废在玩闹上,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李氏想起昨儿傍晚,何秀说的话,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听说是要办,夫子是以前村子里的老秀才,现在老了,不想在县城里待,就想回乡养老,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没说几句,他们就走到钱满仓家门口,他家昨儿才添的小娃,还没到吃喜面的时候,因此家里除了钱氏娘家人之外,就只有她婆婆在这伺候她月子。

钱满仓跟他娘也分开了过,只因他们身边还有个十岁的男娃,离成家立业还早着呢。

有农村,一般遇上这样的情况,大儿子成亲之后,都得分开过,不然矛盾可就没完没了了。当然了,李家情况不同,虽然当初李元木成亲时,李元青年纪也不大,但是李氏有病,再怎么说,他也得等到弟弟成亲之后,再分家,老话不是说长兄如父吗?身为长子,就该多担待一些。

本来李氏是不打算进去的,可从他家路过时,钱满仓闷着头就跑出来了,一看李氏打这儿过,忙笑容满面的招呼她,“李嫂子,快进屋坐坐吧,我正准孩子满月的时候请你们过来吃喜面呢!”钱满仓一句话,带着三声笑,满脸都是喜悦。

李氏摇头笑道:“现在就不坐了,等吃喜面,我再跟她们一块来,小娃跟他娘都还好吧,能吃不?”她现在不想进去,一屋子人,都不认得,去了也别扭,于是就站在门口跟钱满仓说话。

“好好,能吃的很,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吃一次奶,这不,他奶叫我去河里打些鱼,给娃儿他娘补身子,李嫂子,你还是进去坐坐吧,大勇他娘老惦记着,说要不是麦芽硬逼着她吃下那碗面,只怕真没力气生小娃哩,”因为高兴,钱满仓的话一下也多了起来,完全忘了沉默是咋回事。

麦芽听他提起自己,忙澄清道:“我哪有做什么,还不是大嫂福气好,命里带着富贵呢!”漂亮话,她也会说。

钱满仓乐的合不拢嘴,李氏催他赶快去打鱼,别净在这儿讲闲话。钱满仓对于没请她们进屋坐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又得抓紧时间去打鱼,只得歉意的拎着鱼网走了。

告别了钱满仓,李氏再也不敢耽搁了,赶忙回了家。

麦芽帮着她,把两头猪给喂了,她自认家里的猪养的不错,可一看元青家的猪,才晓得啥叫天外有天。他家的两头猪,足足比田家的大了一圈。

喂完了猪,又给院里的几只鸡喂了食,李氏早晨起来的早,脏衣服早就洗了。

等忙完了这些,已经快到中午了。

李氏锁了门,便跟着麦芽去了田家。

这回,路上又碰上一个人,这人麦芽没见过,但看着村民遇见他,都十分的恭敬,而且那人走路的时候,还一步三咳,身子弱的很,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

他要去的方向,跟麦芽她们竟是一路。

在岔道口的时候,麦芽跟他碰上了,李氏哎哟一声,“呀,这不是村长吗?你咋在这儿呢?”

李氏口中的村长,正是麦芽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痨病患者,也是榆树村的村长,纪安山。

麦芽仔细打量这位才五十岁出头,身子骨却如同六十岁的老年人。不得不说,这位村长,可能因为身形很瘦,所以显的比较儒雅,身上有股子书生气,身上也穿着对襟长衫,算不得是什么好料子,穿在他身上,倒是很像衣架子的感觉。

纪安山看了看麦芽,又看了看李氏,最后笑着对李氏说道:“这几日身子骨好些了,我便出来走走,这是田家的小女儿吧?是叫麦芽对不?”

李氏笑呵呵的抓过麦芽的手,对他直点头,“是哩,这是麦芽,你也有两年多没瞧见她了吧,这会都长成大人了!”

纪安山笑的很和蔼,让麦芽想起前世的父亲,他也是这样的笑容,跟暖阳似的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很亲切。麦芽对这位村长莫名的就产生些好感。

纪安山道:“是成大人了,只有我们老喽!”

李氏又问起纪安山要去哪,当得知他要去田家时,三人便一同走了。

路上,李氏问他到田家是不是有事,纪安山意味深长的说:“我就想乘着身子还利落,给村里人多干些事情,这几年光去养病了,都没尽到做村长的责任,要不是前些日子黄年跑去跟我说,我还不晓得咋这穷乡僻壤之地,有那么些宝贝呢!”

麦芽笑道:“咱村里的宝贝可多了去了,以前他们都光顾着种田,没时间去倒腾别的,可这田间,山里的宝贝,一直就在那,从来也没动过,现在去收获,也不晚啊!”

纪安山赞赏的对着麦芽笑了,“你这小丫头,还挺会说,”三人走到田家大门外,纪安山抬头一看田家的屋子,惊的嘴都合不拢,“哎呀,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才这么些时间,你家连房子都盖好啦?”

田氏听见说话的声音,从院子里走出来,一看站在她家门口的是村长,她的反应李氏差不多。

三人把村长迎进院子,麦芽赶忙又去厨房给村长倒杯茶水。

纪安山一直看着田家新盖的屋子,赞不绝口。

田氏忙道:“其实都是乡亲们帮忙,要不是他们帮着,我家哪能盖上新房,好些人来帮忙都不要工钱,就这,我们还借了不少外债,慢慢还呗!”

纪安山听了直点头,“是啊,咱村一向都不富裕,也怪我这个当村长的,一直病着,也没给大伙寻些好门道,如今看着你家越过越好,我这心里也算好过些了,”他说一句,得咳一声,咳完了,还直喘气,累的很。

麦芽听了他的话,心想,这位老村长倒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村民,倒是个不错的村官。

李氏跟田氏听他这样讲,心里也都难过的很。

李氏道:“村长啊,我们也没怪过你,再说了,这穷也不是我们一个村,咱这十里八乡的,还不都一样吗?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也都靠着这些个庄稼过日子,种庄稼都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哪有个准,咱能不饿肚子,就算不错哩!”

田氏也同意她的话,“说的不错,前些年还打仗呢,如今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们也都知足的很!”以前只要打仗,就有官兵下来抓壮丁,那些被抓去的,十有八九都很难回来。

麦芽心道:原来这里也有人打仗呢,她可不希望有战争,家破人亡不说,还会让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

纪安山又叹气,麦芽数了数,自打他坐下之后,已经叹了不下二十回。

麦芽笑着对他道:“那个,我能叫您纪叔吗?”

纪安山还沉静在自哀自怨当中,听见麦芽唤他,忙抬起眼睛,“你想叫啥都成,名字嘛,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麦芽也笑了,掂量了下用词,对他说道:“纪叔,我觉着,这做人,就应该往前看,日子过的苦不怕,过的累也不怕,只要别灰心,肯卖力气,肯动脑筋,还怕将来日子过不好吗?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路也是走出来的,有啥好怕的呢?”

她这一番话,不光把纪安山听愣了,连田氏跟李氏也愣住了。

田氏悄悄打了下她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了。心道,这丫头在村长面前这样说,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可纪安山在愣了片刻之后,忽然就笑了,“丫头,你的在理,说的好,我这几年被病给磨的,对啥都没了信心,就像你说的,我对自己都怕了呢!”

麦芽笑了,她看出纪安山不是个小气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说了。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她索性也想跟他谈一谈,“纪叔,其实我老早就想找您谈谈的,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正好您今儿来了,中午就在我家吃饭,等会我哥哥他们也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聊聊,你说行不?”

纪安山还是不住的咳嗽,可听了麦芽的话,顿时也来了精神,“成,那中午就在你家吃,就是麻烦了。”

田氏笑呵呵的道:“瞧您说的是啥话,我们平常想请您还请不来呢,说啥麻烦!”

麦芽站起来,对她们说道:“娘,李婶人,我们陪着纪叔说会话,我去烧饭。”

李氏扶着板凳站起来,不同意道:“我去帮你烧火,你一个人哪忙的过来。”

纪安山笑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就成,你们都去忙吧!”

纪安山也没坐多大会,冬生跟元青就赶着驴车回来了,他俩一见院子里坐着个人,都吓了一跳,再一看竟是村长,也都惊讶不已。

既然村长有人陪,田氏也到厨房帮忙去了,又差冬生去把林德寿跟黄年叫了来,人多吃饭也热闹些,毕竟他俩跟村长年龄都差不多大,一块说话也方便些。

林德寿一来,林虎在村子里玩,见他爹要往田家去,赶忙扔了玩具也跟了来,本来跟他一同玩的还是钱满仓家大娃,他家这两天忙的很,也顾不上他,他就成天跟着林虎后面混。这会瞧见他走了,可怜兮兮的站在那,一双手脏的,跟刚人泥巴地里掏出来的一样。

林虎不忍心,便问了冬生,能不能带上钱勇一块,冬生当然同意,招手叫上钱勇,经过钱家的时候,他又跑去跟钱满仓打了招呼,钱满仓不在家,去打渔了,就跟他家亲戚讲了一声,带个话给他就成。

今儿中午人多,可是卤肉一早就卖完了,为了抓紧时间卤制,李氏跟田氏忙了一会厨房里的活,就到井边打水洗肉去了。

冬生他们又多带了几样材料回来,麦芽想着再卤猪蹄肯定来不及,干脆就弄一盘红烧肘子,她想着纪安山病了放久,吃的东西一定很淡,再说,他咳的那样厉害,吃的太油腻对他也不好。于是,除了做肉食之外,她还得多拌几样蔬菜。

猪蹄难烧,得先下锅。

田氏她们正在院子里清洗猪蹄,麦芽便拿了盆,去装了三只猪蹄回来。

元青坐在院子里跟村长说话,麦芽便喊他进去剁猪蹄,这玩意难剁的很,她可没那么大的劲。好在,他一走,林德寿他们就来了,他听说村长竟然出门了,心里吃惊的很,当然得跑来看看。几个年长的人,一见面互相寒暄的几句,冬生给他们搬了凳子,让他们坐着聊会天。

林虎带着钱勇,一来就扎进厨房。

元青正拿着菜刀剁猪蹄子,瞧见他俩一头冲进来,赶忙停下动作,厉声道:“你俩进来干啥哩,都到外面去。”

“你俩都出去玩吧,等会饭做好了,我再喊你们,”麦花芽也怕伤着他们,于是拉着钱勇,叫上林虎,把他俩带了出去。

不多会,厨房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纪安山听见了,忙叫田氏不要忙,少弄一些菜,都不是外人,哪用得着客气。

田氏只是笑,说了都是家常菜,今儿这么多人呢,菜少了不够吃呢!

李元青将猪蹄剁好了之后,又将猪蹄都装进瓦盆里,见厨房没人帮忙,他便坐到锅灶后面,帮着她烧火。

麦芽对他道:“元青哥,要不叫我哥进来烧吧,你也跑了一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李元青直摇头,“没事,就坐在这儿烧火,哪里会累,你尽管做吧,要帮什么尽管跟我说。”

麦芽笑着应了,一边在烧热的锅里下油,先用冷水把猪蹄焯烫一遍,去掉里面的杂质跟异味。

捞出之后,再在锅里下油,搁些冰糖进去炒化,然后放上猪蹄翻炒,加入酱油,醋,然后加些生姜,直到猪蹄炒上色,再加入清水,等大火煮开之后撇去上面的浮沫,接下来就是用小火慢炖了。

小锅里炖着猪蹄,麦芽又赶紧在大锅里把米淘洗干净,下锅煮饭。

今儿她捞了些咸肉出来,切成片之后,用盘子装了,搁在锅里蒸。昨儿元青打下的野鸡,早就洗干净,今天正好吃现成的。但因为没有多余的大锅,只得跟米饭一块蒸着吃。好在,她前一天,先调好的酱,把野鸡跟兔子都腌了,等于是酱鸡,酱兔子。

酱是她自己调配的,里面是黄豆酱加了红辣椒酱,拌入麻油,再均匀的抹在野鸡跟兔子身上,回头挂起来,让它自然风干。差不多两三天之后,就能蒸来吃,放久了也就不新鲜了。

既然今天家里来客人,麦芽便把野鸡跟兔子各自剁了一盘,不加其他的佐料,就是原酱香的放进饭锅里蒸着。

另外,田氏又去菜园揪了些青菜,还有刚结不久的扁豆。家里也有种南瓜,麦芽瞧见那些南瓜茎嫩的很,便叫田氏一并揪些回来。

田氏回来之后,把菜园子拿进厨房,疑惑的问她,摘南瓜茎干啥,那东西能好吃吗?

麦芽却笑着道:“娘,你得这样把它的粗茎给剔了,就是费些功夫,不过这东西烧出来肯定好吃,你就听我的吧!”

田氏半信半疑的又拎着蓝子出去了,跟李氏两个人,把南瓜茎撕好了。

蔬菜的炒法都简单,放些青椒,加两个蒜瓣,随便拨拉两下就能出锅。

因为还要炖猪蹄,今儿中午的菜就晚了些。等猪蹄炖差不多了,便盛了出来,麦芽将元青点了个小炭炉,用来接着炖猪蹄,她也好将小锅洗出来,才把青菜炒好。

冬生又收拾了几条黄鳝,拿进来给麦芽,“妹,把这个也烧了,也叫村长尝尝鲜。”

麦芽一想也是,黄鳝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但老村长身体不好,不能吃太辣的,只能烧清淡些。

现在是秋季,只有大蒜头,麦芽便从菜园子里揪了些嫩芹菜,芹菜也就刚冒芽不久,还没到吃的时候,如今只能连着芹菜叶一块吃。

黄鳝得先下锅爆炒,放些酱油跟醋,把腥味去了,等快出锅时,再加入芹菜跟大葱,用它一调和,黄鳝的腥味一点都不剩,只余芹菜浓郁的香气。

等蔬菜烧齐了,那猪蹄也就炖好了。还没开饭,林虎就先闻到酱肉的香气,钱勇第一次来田家吃饭,显得拘谨的很,基本是林虎走哪他跟哪,完全没有林虎的活泼样。

饭烧好了,冬生便去招呼他们上桌吃饭。元青在忙着端菜,麦芽又悄悄跟他说,去取些水果酒来,之前她又酿了不少的梅子酒,现在也能喝了,如今家里不缺酒喝。

纪安山胃口一向很浅,吃的也不多,所以才这么瘦,可今儿闻见麦芽烧的菜,竟觉得肚子饿了,林德寿爽朗的笑说是麦芽菜做的好吃,他们都是跟着村长沾光来了。

的确好吃,那猪蹄子炖的也烂了,入口即化。田氏她们都没有上桌,她们留在厨房开小灶,后来林虎也端了碗过去,跟她一埠块吃。钱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麦芽瞧他碗里没多少菜,又从厨房留下的菜里夹了些给他。

钱勇是个很内敛的孩子,不像林虎那般大大咧咧,林虎吃饭的时候就蹲在廊檐下面,啃完的猪蹄骨头,随手就扔在地上,倒不是说他不爱干净,只是乡下孩子向来如此,都已经习惯了。可钱勇不同,他将啃完的骨头,都堆在碗边,等一碗饭吃完了,一再一并倒进厨房的馊水桶。而且一碗饭吃完了,就要把碗放下,可眼睛却看着大锅的方向。

麦芽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小勇,想吃就吃,在我家不用客气,以后跟着林虎常过来玩,不用害怕,是吧林虎?”

林虎一碗饭也吃完了,啃了不少黄鳝骨头,都吐在地上,站起来又赶忙去厨房盛饭,他在家里可不是经常都能吃到米饭的。听见麦芽问话,含糊的应了声,“当然是!”麦芽对他可比他亲姐姐还好呢,而且在田家不受拘束,当然也不是完全毫无管制,有时候他干了坏事,麦芽跟冬生该教训的时候还得教训,该骂还得骂,就因为是这样,才让林虎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他甚至还准备认田氏当干妈呢,只不过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

林虎到锅台边,掀开锅盖,又盛了一大碗,然后赶紧跑堂屋去夹菜。

麦芽给大勇也盛了一碗饭,大勇不敢去桌上夹菜,田氏就让他在厨房里吃,反正她们也留了些菜。

那边堂屋里,纪安山也难得喝了几杯水果酒。

喝完之后,咂咂嘴,连声称赞这酒温的很,不像白酒那样烈。他平时从不沾酒,因为白酒喝下去,火辣辣的,辣嗓子,受不了,可是杏子酒就不同了,喝下去初时有点凉,可到了肚子里,又有点温温的,别提多舒服。

林德寿笑着跟他说,“村长啊,您可别小瞧了这果酒,上回我就喝醉过,这玩意后劲足的很,不比那白酒差哩!”

黄年也直乐,“是哩,您都不晓得他上回醉成啥样,差点摔到河里去。”

林德寿见他又揭自己老底,忙挥手赶他,“去去去,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还不是一样贪杯,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了有麦芽想法子去酿,要不然,我们哪来的酒喝,你们说是不?”

其他几人都直点,而纪安山更是对这位乡下女娃另眼相看,他问道:“这酒是麦芽想出来的?”

冬生笑着对他道:“不光是酒,还有这烧的黄鳝,以及卤肉,都是她琢磨出来的点子,反正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平常家里的吃食,不奇怪。”

纪安山若有所思,“照这样说,上回你们跟我提起的抓黄鳝,也是麦芽提出来的?”

林德寿夹了一筷子黄鳝肉,喝了口酒,一边回他话,“这丫头脑子活,不像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山里活,看的多了,就成习惯了,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多亏了麦芽心眼活,这几日我们卖黄鳝也弄到些零散银子花花,在家待也是待了,还不如出去找点钱呢!”

黄年点头,也同意他的话,的确增加了些收入,而且这黄鳝不也跟鱼一样吗?都是老天赐给农家人的宝贝。他纪安山没怎么动筷子,就夹了些菜给他,让他多尝尝麦芽做的菜,味道很少哩。

可能是喝了些酒,纪安山脸色红润许多,咳的也少了,他很难得啃了一块猪蹄,几块黄鳝段子,又吃了青菜,酱肉没动,他饭量本就小,跟黄年他们不能比。

两杯酒一下肚,林德寿开始要讲起正事了,“村长啊,你不来,我们也要去找你哩。”

纪安山放下筷子,他也要话要跟他们讲,于是他道:“有啥话就直说,我能帮你们的,一定帮。”

有了他这句话,林德寿心里就有底,在坐的人中,两个小娃是小辈,跟黄年比起来,他又会说一点,所以这事还得由他说。

林德寿狠狠闷下一大口酒,“是这样的,先前冬生跟元青都跟我讲了,他们想承包咱村周围的荒地,他俩都是好娃,有啥好事都想着咱这些穷乡亲们,我说既然要承包,不如咱们几家都承包些,再说了,您是不知道,田家上大梁那天,谢老二来闹的那一出,他扬言说要涨租子,本来他家租子就高,再涨下去,我们还种个啥?唉,眼看这地种不下去,我们也只得寻个其他出路。”

纪安山毕竟干了这么些年的村长,一谈正事,城府就出来了,“你们要承包荒山,我是不反对,可你们有想过包下之后种啥吗?那片地也荒的很,只怕种不出啥好庄稼来。”

黄年低声道:“我们不种庄稼,麦芽说那片荒地种啥都行,就是不能种庄稼。”

冬生接过话岔子,“之前庙会的时候,麦芽跟一个人谈好了,那家人住在河洛县,他们那边有种不错的梨树品种,咱可以引进来,栽到荒坡上,或者也可以种些普通的树,就比如这李子树,梅子树,这两种果子虽然味酸的很,我们都不爱吃,可却是酿酒的好材料,只要能有收获,还不比荒了强。”

纪安山心想,田家的两个小娃,越大越会琢磨事,不过他们说的的确是个好点子,村里人口虽然不少,但土地更不少,只因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半坡上,取水困难。村里也有人种果树,可种出来的果子酸的很,所以即使有人往那方面想,也不会去做,那么酸,要卖给谁吃啊?如今有了酿水果酒这个方子,倒不失为一个出路。

李元青一直没开口,等他们都说完了,纪安山还没讲话时,他才慢声道:“纪叔,咱不能靠谢家的地种一辈子。”

他这话算是说在点子上了,地是人家的,人家想什么时候拿就,就什么时候拿走,你能怎么地,谢家的地,那是有文书的,在县城里都是有备案的,

纪安山连连点头,称他们说的极是,不过既然要承包土地,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办下来的,虽然周围的土地都是没主的,可一旦有动起真格的来,就不同了。

先前李家要盖房子,他是欣然同意的,盖房子跟种果树,表面上看没啥区别,但内里的差别却大的很。

要盖房子,村里谁都不会有异议,因为土地本来就是给人住的。谁家要盖都成,只要你有银子。

可种果树就不同,那是要拿来赚银子,即使现在人家不主,难保以后不来纠缠。要是人家说,凭什么你家能种,我们家不能种,土地是大家伙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从这方面考量,还是稳妥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