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二人劫路,打坏了她的伞,自是要赔的。伞她用过了,也不占他们便宜,折个旧,该多少便是多少。至于那荷包里的五十两订金,足够这二人瞧郎中治伤了。

汉子眼睁睁看着暮青将那二钱银子揣进怀里,眼瞪得铜铃大。

这他娘的谁劫谁?

心中大骂,他却忽然想起出手之前,暮青曾问过的话。

——订金,收了吗?

——嗯,那就好。

她、她问订金,是为了确定他身上有没有银两赔她的伞钱?

可那时候,她尚未出手,手中的伞也未被他打烂,那时就问这话,岂非说明她那时便知伞会坏?

她咋知道的?有先知不成!

汉子盯住暮青,只觉看不透她。原以为这桩买卖极容易做,哪知这少女处处透着古怪,身手怪,兵刃怪,连性情也怪。就拿方才拿他银子的事来说,若说她爱财,他身上五十多两现银,她竟只拿二钱,其余的连一眼都未多瞧。若说她不爱财,区区一把伞,竟还要他赔!

正因看不透她,他不知她是否会真的放他一条生路。她若反悔,他也只能等着被宰。身体麻木不灵,伤口却疼痛入骨,躺在冰冷的泥水里,这一番折腾已让他觉得气力将尽,眼前一波一波地泛着黑,眼看着便要晕过去。

脸旁忽然贴来一把刀,冰凉。

少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先别晕,有件事,要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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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不少妞儿上章才看出这是穿越文来,表示简介早已剧透——这是一个法医学家兼微表情心理学家,在为父报仇、寻找真凶的道路上,最后找到了真爱的故事。古代并无法医一说,更无微表情这门学科。

有妞儿问微表情是什么,这个以后故事中涉及,会详细说明。在此只简单一提,FBI和各国机构都有这类专家,可以通过人细微的面部表情识破罪犯、间谍,帮助破案。

大家不用担心专业的内容会很枯燥,或者看不懂。这终究是故事,不是教科书,我加入这些只为故事更精彩,不会写得枯燥,让你们看不懂。

这是爽文,精彩好看,是我唯一的追求。

最后,花钻真的够了,无需再送,留着日后看文吧

第五章 借你手指一用

汉子睁开眼,惊惧地瞄向脸旁,眼前还有些泛黑,耳旁却传来呲啦一声!

胸口一凉,雨点打落下来,细密如针,扎得他激灵一醒——这回是真醒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那里衣衫大敞,正露着胸膛。

他抬头,看看暮青的手,她手中正挑着一方素布,那块布看着太眼熟,正是他穿在身上的中衣。

就在刚才,她撕了他的衣衫。

眼渐瞪渐圆,脸越憋越红,汉子扭曲着一张脸——这、这他娘的…是要劫色?

劫色这事于他来说太熟悉,这些年没少干,只是今儿这角色是不是有些对调?他直愣愣盯着暮青,细雨潇潇,湿了少女额发,清眸雨水洗过般映住他那一张粗脸——莫非这姑娘口味重?

再看少女那挑着他衣裳碎布的指尖儿,玉般透着微粉,那半骑住他的身子,绿水天青里一道秀景。

汉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腹下浊气渐生。

若今日真被劫了色,他也是乐意的…

“借你手指一用。”遐想才生出来,便忽闻暮青道。

汉子一怔,尚未来得及回神,便见暮青指间刀光一抹,抹开雨幕雾色,带出一溜儿血线,落进地上泥水里,漫开血色腥气。

“嗷!”汉子一声惨叫,惊起道旁林子里飞鸟三两只。

“叫什么?又没切了你的手指。”暮青皱眉。

“…”惨叫止住,汉子这才低头去瞧自己的手。他半身都麻了,痛觉并不灵敏,刚才乍一听暮青那话,再瞧见她刀上带起的血,他还以为自己的手被切了下来,如今一瞧,手指还好好地长在手上,只是指腹被划开一道不浅的口子,血正往外涌。

只见暮青将那块从他衣衫上撕下来的素布往他胸膛上一铺,蘸着他的血便开始书写。片刻工夫,一幅血书写罢,她将书信叠了几下,重新塞回他衣衫里,“我可以饶过你,前提是你替我办件事,把这封信带回去给你们舵主。”

汉子的脸憋成猪肝色,一张脸又开始扭曲。什么劫色,什么口味重,全是他想岔了!她只是想写书信,奈何没带纸墨,便撕了他的衣裳,划了他的手指,以代纸墨而已。

几辈子没有过的羞愤之情涌上心头,却没时间多体会,待将暮青的话回过味来,他不由瞪圆了眼。

舵、舵主?她怎知他是水匪?

陆面上有山匪马帮,河面上有水匪舵帮,自古两条道上的人就将地盘分了水陆,谁也不能越界捞买卖。他和他那兄弟今日在官道上劫人,就是打着事后将此事推给山匪的主意,虽然这不合道上的规矩,但只要不被人知道是他们干的,谁又能把他们怎么着?

他自认为没露马脚,怎么会被人看穿的?

仿佛能看透他在想什么,暮青一翻他的掌心,哼道:“你的手,虎口和掌心有细线勒出的伤痕和老茧,这是常年撒网留下的。你定不是水上打渔的百姓,此处官道离古水县只有二十里,山匪、水匪和官府的势力错综复杂,寻常百姓哪敢在此处犯事?倒是水匪里有专司下网沉人的,黑话叫捞头儿。你和你那兄弟,应是九曲帮的水匪。”

汉子惊住,只张着嘴,忘了言语。

就凭他的手?那她又怎知他是九曲帮的?

“水匪在河面上以收过路费和打劫为生,遇上不舍财的主儿,或是舵帮之间黑吃黑,最常干的便是将人绑去网里沉河示众。你手上勒出的伤痕颇深,老茧也颇厚,说明你常干此事,所在的舵帮势力定然不小。前些日子官府剿匪,曲水河上三大舵帮覆灭了俩,如今只剩下最大的九曲帮和一些零散小舵帮。你说,除了九曲帮,你还能是哪个舵帮的?”

暮青冷哼,正因看出此人是九曲帮的人,她才决定如此行事——她要送沈问玉一份大礼。

这位沈府的嫡小姐似乎很喜欢和水匪勾结行事,她那倒霉庶兄死得那么凑巧,很有可能便是她与水匪之间的交易。可事后她又将水匪卖给官府,来了个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事情虽做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但同样的伎俩可一不可二。如今沈问玉故技重施,又买通水匪想取她性命,若她将官府剿匪的内情告知九曲帮舵主,不知这位舵主会不会担心被人过河拆桥,来个先下手为强?

身在大兴十六年,与前世一样从事验尸取证工作,暮青体会最深的却是人权的巨大落差。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人命生来便分了轻重贵贱,天理公义任权贵玩弄。刘氏一案,她验尸不过是尽自己职责,竟因此遭人记恨,雇凶买命。

此事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告到县衙,一心攀附侯府的知县佬儿会给她一个公道。她也不会认为此事忍气吞声便能了结,沈问玉若想放过她,便不会雇凶买她性命。她逃过这一劫,定有下一劫!

既如此,不如自救。

暮青眸光清寒,汉子瞧着,却满眼惊惧。仅凭他的手,她竟能将他的身份断定至此?!

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寒意,六月的天,他竟觉得浑身发凉。她让他给舵主送信,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他这桩买卖是越界捞活儿,本就瞒着帮里,若替暮青送信,岂非要被舵主知道?按帮规,他和他那兄弟可是要被沉河的!

可若不答应暮青,他这条命现在就得交代在此。唯有先应了她,待她放了他,这信自然任他处置。

汉子心里盘算着,一抬眼,却对上一双清寒的眸。

暮青手一伸,再次探入他怀中,这次拿出一张身份文牒来。

“你的身份文牒我且收下,若是这封信没替我转交给你们舵主,三日后,你的身份文牒便会出现在县衙公堂之上。近来剿匪,你该知道官府的告示——匪者,亲眷连坐,杖二十,徒百里。不想连累一家老小,让你办的事便不可马虎。”

“…”噗!

一口血喷出来,汉子两眼发黑。

他今儿是倒了哪辈子的霉,遇上这么个祖宗!

拿他当桌,拿他的衣裳当布,拿他的血当墨,最后拿他当送信跑腿的还堵了他的退路…她还真是懂得把人用得彻底!

今儿这买卖不是亏了,而是根本就不该接!原先接这桩买卖时他还在想,暮青怎得罪了沈府的小姐?如今看来,谁得罪谁还未可知。

暮青将那张身份文牒收起,站起身来,垂眸瞧一眼汉子几欲晕厥的模样,淡道:“现在,你可以晕了。醒来之后,记得办事。”

言罢,她脚尖一抬,那人便一滚,滚入了道旁的林子。

看也未看林子一眼,她只转身,往古水县的方向走去。

林子里那两人回去也死不了。这段时日官府剿匪,匪帮正需要人,那舵主只要不傻,便会留着两人的命去与官府拼杀。这两人日后若被官府所擒,那也是罪有应得。

雨渐歇,晨雾渐薄,官道两岸景致渐明。少女远去,唯留一把青竹伞散在泥水里,寂静里,淡淡血气。

风拂过,烟雨洗了江天,隐见水阔云低处,一艘玉楼画舫。

松阁墨栏,小梁红窗,隐约见窗后一截天青衣角,听一人低笑,“过路而已,倒是瞧了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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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无节操人士,每天推送精彩剧情和科普仵作里涉及相关的专业知识。

另:此乃悬疑文,欢迎各种猜剧情。

第六章 船舫有美

江南画舫,素讲意境。玉楼明窗,小叶熏香,窗旁开一枝天女木兰。

这时节,木兰正当花期,天女名贵,寻常难见。男子闲倚窗旁,青衣玉带,雪佩金冠,一张玉面俊秀的脸本有几分书生气,却生生让那双丹凤眼飞出几分魅惑来。

“今日才知我孤陋寡闻了,江湖上何时有这等功夫?”男子转头,望向对面笑道。

对面,华帘半掩,玉炉焚香,隐见一张梨云榻。

袅袅香丝遮了榻上人,独见一幅华袖垂落。那袖古锦织就,绣染云图,泻落榻前,便泻了一地锦绣山河。

舫内炉香闲绕,男子懒卧榻间,背衬明窗,不见容颜,只见窗外江雾遮了远山,那一袖风华,便覆了江山万里波澜壮阔。

袖中男子手腕清奇,执一本泛黄古卷,目光落在其中,待翻过眼前这页,才不疾不徐开了口。那声音,令人想起冬日雪落风静后,洒进庭前窗台的暖阳,懒极,“哦?我也是今日才知,这些年你武艺没长进,连江湖消息也不灵通了。”

青衣男子一呛,他一身轻功敢称江湖之最,奈何因早年际遇,武艺平平。这事被贬损了多年,他也习惯了。

知道在这人面前向来讨不了好处,他也懒得斗嘴皮子功夫,广袖一拂,身后明窗吱呀一声敞开,人已化一道青影越江面而去。

半盏茶的工夫,人回船上来,细长的眸中含了惊艳神采。

“你可知那姑娘是何人?”

船上只闻细细翻书声,榻上人目光落于古卷,瞧得仔细。

“古水县有位女仵作,听闻有阴司判官之能,今日叫咱们遇上了!”青衣男子凤目飞扬,赞叹,“若非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世间竟有此等女子,留在古水县倒是屈才了!你如今正当用人之时,此等能人,倒是可收到身边来。”

他方才进了林子,已向那两个倒霉的水匪逼问出了事情原委。

那两个水匪没有多高的眼力,他在船上却看得清楚——那姑娘见人拦路,看似无视那二人,继续行她的路,却正停在那二人三步外。那三步之遥正在她手中青竹伞的出手范围内,所以她知道伞会坏,才会问出那句订金的话。

但那句话并非只为了让人赔她的伞,最紧要的是引开了两个水匪的注意力,为她出手赢得了先机。

她的身手江湖上虽未见过,看起来也不似有内力之人,但招式刁钻狠辣,他看过那二人的伤,刀刀正中要害,毫无拖泥带水!

冷静,果敢,心思缜密!

世间竟有这等女子!

青衣男子面含赞叹,舫内却依旧只闻翻书声。

江风携了细雨打落窗台,榻前香丝飘摇,氤氲忽散,这才见了榻上人。

那人背衬一天江水,紫玉银冠,玉带楚腰,懒卧榻间,便似卧尽了江山秀色,秋月春风。那容颜,半张紫玉鎏金面具遮了,风华不见,却见唇如早春樱色,轻轻噙起一笑,便化了雾色江天,点了水墨山峦。

男子融在榻里,目光落在书中,衬得眉宇矜贵懒散。半晌,才听他慢悠悠问:“那两人,死了?”

听出他指的是那两个水匪,青衣男子眸中流露出戏谑。

这人,方才与他一同瞧了出官道上的好戏,心中分明也是在意的,却偏要作出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态,可还不是忍不住问了?

“没有。她留了其中一人的命替她办事。我看了她写给九曲帮舵主的书信,沈家那位嫡小姐这回要吃点教训了。”说到此处,青衣男子面露讥嘲,“这位沈小姐的心机手段颇得她爹的遗风,三个月前那出戏为她赢了个好名声,总算引起了安平侯府的注意。侯府的老封君前些日子请了牌子进宫求见太皇太后,说沈二这一支在江南小县多年,人早没了,留下个嫡女自幼身子难养,想请太皇太后恩准沈问玉回盛京休养。哼!休养是假,又想嫁女联姻是真!元家把持朝政,太皇太后风光无匹,安平侯府闲散了多年,早就耗光了当年风骨,这些年四处嫁女联姻,谋求起复。只是不知这次的算盘能不能如愿。要知道,当年安平侯府和元家势同水火,太皇太后可是个记仇的。”

“她会准的。”榻上男子漫不经心开口,声音里却透着冷意,“赦准罪臣之女回京养病,如此心怀仁慈凤恩浩荡之事,她为何不做?她的名声越好,元家将来登高的路才越顺。至于安平侯府,这些年看在她眼皮子底下,即便四处联姻,何曾得过实利?”

“可她若恩准,盛京的风向便会变了。保不准有人会猜测她不再记恨安平侯府,说不定还真能让侯府成一门好亲。如今的安平侯府已不可靠,帮你的人,早就又少了一个。”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悬崖行走,从来容不得太多人。”男子慢悠悠翻了页书,便似对这话题失了兴致,冷不丁地换了刚才的问题,出声问,“另一人呢?”

青衣男子一愣,明白过来他是问另一个水匪死了没,这才道:“没死。我看过了,一刀制敌!入刀却只有半寸,她手下留了情。”

船上气氛静了静,好一会儿,榻上男子才将书放了,眉宇间渐带起抹倦色,似已意兴阑珊,“心软之人,难成大器。”

青衣男子耸肩,并不意外他会没了兴致。正如他所言,他们所行之事如同悬崖行走,容不得太多人,尤其是心软之人。终究,他只是对那一眼惊艳了的少女颇感兴趣,随口一说罢了。

江风猛地灌进窗来,江南水气淡了小叶熏香,青衣男子转头望向江面,虚了虚眼。

起风了…

“傍晚之前,回汴河城。”榻上人声音传来,青衣男子望去时,他已懒懒翻了身,江风拂来,一室兰香。

*

暮青回到古水县时,已近晌午。

暮家在城北,一间独院,甚是清贫。大兴百姓重阴司之事,暮家父女整日看验尸骨,街坊邻里怕阴气重,这些年都陆续搬走了。左右无邻,暮家父女倒乐得清净。

早晨去了趟赵家村,回来之后暮青本该将命案之事回禀知县,她却没有往县衙去,而是直接回了家中。

进屋,关门,暮青从衣柜中翻出件男装换上。

以她下刀的力度,再有半个时辰那两个水匪就会醒,最迟午后,那两人没有去沈府领剩下的雇金,沈问玉就能猜到事情没办成。最快今晚,九曲帮就会有所行动。

沈府一旦出事,古水知县定会拿她问罪,以给侯府一个交代。

此地,不宜久留。

去处她已想好了。

汴河城!

第七章 坑爹身份

暮青的爹暮怀山如今就在汴河城。

这些年,暮家父女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暮怀山经常被周围州县请去验尸。前段日子,汴河城发了一桩大案,暮怀山连夜奉了刺史府的公文走了,至今已有半个多月。

离开古水县,暮青自然要先去寻爹,只是她要先弄到前往汴河城的路引。

所谓路引,即离乡证明,是由官府颁发的类似通行证的公文。大兴户籍制度颇为严厉,百姓是不能随意离开户籍地的。凡出行,需两样东西在身,身份文牒和路引。若无路引上路,莫说进不了城,还会被官府逮住,以流民罪论处。

在古代,成为流民是触犯国法的重罪。即便因天灾人祸,百姓不得不举家迁徙以求生存,在统治者眼中,仍是触犯国法的。一旦被以流民罪逮捕,轻则官卖为奴,重则押往边疆,充作苦力。

衙门平日里在城门旁设了小衙,专门办理路引。暮青却不能就这么前往,衙门里的人和城门的守军都识得她,里面有人与沈府走得近,若被人知道她要去汴河城,报了沈府,她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她知道沈问玉太多事,如今又加了条雇凶杀人,沈问玉若得知她没死,岂会轻易放她离开?

暮青想要弄到路引顺利离开,只有乔装改扮。

她穿好男装便出了闺房,往灶房走去。暮家只三间房,主屋是爹爹所居,西屋是她的闺房,东屋是书房。书房旁隔出间灶房来,平日里烧火做饭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