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眼御帐,众将领循着望去,皆怔。

忽闻圣旨,众人心中激愤,竟一时忘了圣驾就在马场。

草坡上,上万新军齐望御帐前,遥隔风雪,目光如利刃,刺风破雪。方才那惊艳、那疑惑皆随风散,只余愤怒割人意。

“圣上在此正好!倒要去问问为啥要议和!”赵良义怒笑一声,转身便往御帐去,御帐左右未跟来的将领也纷纷起身,众人转身围向御帐。

“放肆!你们、你们…想谋逆?”御帐前,宫人战战兢兢呼喝。

御林卫面色铁寒,抽刀护驾,刀光胜雪寒,割断了西北军最后一根神经,将士愤慨,步步逼迫。

“昏君!”

不知谁骂一句,草坡上新军齐冲而下,渐有哗怒之势。

一声昏君如刀,步惜欢端坐马上,风刀割着红袖,似割出一道鲜血淋漓。神驹嘶鸣一声,扬蹄转身,似感杀机,要带着他离开马场,他笑了笑,拍了拍马鬃。那笑散漫依旧,却生怆然。

这时,忽闻一声少年清音,“圣上在此,敢问钦差大人,圣旨从何而来?”

那声音并不高阔,并非人人听得见,却难逃步惜欢的耳力。雪泼人眼,男子在马上望远,随手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神驹,笑容模糊,音却柔和,“卿卿,稍安。”

远处,那传旨钦差高坐马上,低头下望,见一少年将领在元修身后站起,貌不惊人,眸光却比风雪寒澈。

草坡上冲下的新军停住脚步,离得远,众人都听不见暮青说了什么,只是见她站起,原本围向御帐的人群便向她靠拢了过去。

步惜欢马缰一打,策马驰去。

神驹奇快,众将拦不住,一些武职低的将领也并非真敢拦,只能在后头跟着。

步惜欢到了近处,问那钦差道:“泰和殿大学士李本?”

那钦差瞧见步惜欢到了眼前才下了马来,行礼道:“臣泰和殿大学士李本,参见陛下!风急雪大,臣未瞧见陛下在此,未请圣安,望陛下恕罪!”

“风急雪大?”步惜欢听着,懒懒笑道,“嗯,爱卿是已到了人老眼花的年纪了。”

李本:“…”

他才五十有二!

“爱卿远道而来一路辛劳,圣旨可是朝中之意?”步惜欢端坐马上,问得漫不经心。

李本却一惊,左右扫了眼,见元修面色沉着,围过来的西北军将领一时皆怔。他心中暗道不妙,硬着头皮道:“陛下说笑了,自古圣旨皆是圣意。”

“哦?”步惜欢淡看一眼李本,神色不辨喜怒,似对此话早已听惯了。

“既是圣意,为何挑今日宣旨?”暮青冷声问。

李本抬头,见又是这少年将领,顿时皱眉,见她披着大氅,不知是何武职,只见她年纪尚轻,想来武职不高,便斥道:“放肆!圣上在此,本官回圣上的话,岂有你插嘴之理?你是何人,如此目无圣上!”

“目无圣上之人是你!”暮青反斥道,“你明知圣上在马场却不陛见,我与李大人究竟谁放肆?”

“你…放肆!本官说了,风急雪大…”

“瞎话!”暮青不待他说完便驳斥道,“今日圣上考校骑射,军中都尉以上的将领皆在马场。你传旨本该去嘉兰关城大将军府,进石关城时,守门小将见你是奉旨钦差,敢不告知你此事?”

暮青看向那带钦差来宣旨的小将,问:“你来说,你是如何对李大人说的?”

那小将乃江南新军,见暮青问话,面上带了几分兴奋,答得铿锵有力:“回将军,末将对李大人说:‘大人来传旨?那您不用去前头嘉兰关城了,大将军就在咱石关城马场!今儿圣上考校骑射,军中都尉以上的将领都在,要不是这时辰当值,咱们也想去看看!’”

“李大人如何说?”

“李大人说,既想去看看,那就带个路吧!”

暮青与那小将一问一答,几句话间便见了真相,李本听得面色白一阵儿红一阵儿,忙在马下磕头,“陛下,臣、臣…臣冤枉!”

“你冤枉?”暮青冷笑,“冤枉的是陛下!陛下若有议和之意,为何挑今日今时马场宣旨?考校骑射是昨日定下之事,方才陛下马刚选好,比试尚未开始,此时宣旨,无异于搅了这场比试。陛下若有此意,何必安排今日之比?”

“这…”

“武将最恨议和,今日军中将领皆在,马场还有新军万人,陛下身在马场,难道不顾忌如若宣旨,将士们哗怒,凭这千人御林卫难以护驾?”

李本一句也答不出,只跪在马前,风雪严寒,他后背竟起了层毛汗。

他是知道圣上在马场,正因如此才觉得是宣旨的好时机,圣上越失军心民心,接下来之事才好顺理成章。原本一切如他的算计,军中眼看生了哗怒,哪知被个貌不惊人的小将三言两语揭穿了?

“这、这…陛下,臣实在冤枉!陛下和诸位将军不能听信这位小将军一面之词啊!”李本打死不认,元相国最重声誉,若是此事办砸了,让大将军麾下的西北军与元家生了嫌隙,可于日后的大业不利,他这官儿也就做到头了。

李本边辩解边抬头瞄一眼四周,见步惜欢坐在马上,眸光森凉,元修面沉如水,目若沉渊,周围的老将新军,一个个都用看案犯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跳梁小丑。

李本瞄过一圈,越看越心惊——为何无人信他?

圣上是,大将军是,这些将士也是,他们都信这眼生的少年?

这少年究竟何许人?!

“罢了,爱卿说是朕意,便是朕意吧。”这时,步惜欢叹了声。众军望去,见年轻的君王坐在马上,笑意苦涩,目含悲叹。

这些年,宫中事,朝中事,天下传闻事,似与众人听闻的不同。

李本抬眼,听步惜欢接着道:“李爱卿既来传旨,想必亦是朝中定下的议和使吧?朕无他愿,只望来日议和,你等能多念及边关将士之情,莫叫胡人讨太多好处。”

说罢,步惜欢又对元修道:“元爱卿,卿卿和它的马群,朕应了要放出关出,待会儿马领来便一起放了吧。”

元修复杂地看了眼步惜欢,尚未领旨,步惜欢便下了马,负手走出人群。将士们纷纷让出条路来,只见君王慢步而去,衣袂舒卷如云,背影别有一番孤凉意,几步间便被风雪遮了身影,渐渐看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规劝

步惜欢离去后,御林卫和宫人匆匆追了去,李本便起了身。

刚起身,面前便伸来一只手,李本怔愣抬头,见元修将圣旨接到了手中。

“大将军!”李本面露喜色。

“大将军?”西北军众将领不解。

“既非圣意,这也算圣旨?不接也罢!”元修抬手一抛,那明黄卷轴飞上半空,刷的展落,雪扑盖了字迹,他看也未看那圣旨,一拳凌空,将那议和圣旨砸了个洞,拳风猛震,只听嗤地一声,那卷轴撕开两半,啪地扫落在地。

万军震惊,李本脸色刷白。

“西北军,不议和!”元修踏了那半幅残旨,大步离去。

风嘶吼,人声寂寂,不知多时,忽闻少年音。

“议和也无妨,不过是丢人他娘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暮青口吐毒箭,吐完也走了。

这一日,圣上于石关城马场考校军中骑射,比试未行,圣旨便到了。议和圣旨乃朝中赐下,元相国自圣上登基起便辅政在朝,议和的旨意若元相国不准便不可能发到西北。

大将军乃元相国嫡子,身在西北守国门杀胡虏,其父却在朝主张议和,旨意下到西北,三十万边关将士气愤之余一时无所适从。议和若是圣上之意,军中早就炸营哗怒,恐怕连石关城圣上暂居的武卫将军府都能给围了,可议和是元相国之意,军中将士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元修在马场撕毁圣旨拒不议和,西北军将士信他,却也知朝中的议和使住进了关城。

一时间,关城内气氛紧张,人人为议和之事压着心火。

*

大将军府,书房。

茶盏掷地,碎音刺耳,窗外北风呼号,掩了那脆音,八列亲军披精甲在书房院外来去,披风踏雪,目光锋锐似刀。

“明日就让李本带着他的人滚回朝中!”元修负手窗前,茶叶碎瓷扑了一地。

“那后头的议和使团呢?大将军也一并撵回去?”顾乾问。今日李本带来的人都是宫中之人,队伍里只他一个文官,朝中不可能只派一人与五胡议和,李本定属先行官,后头还有人,恐怕不日便到关城。

“命鲁大持军令去石关城城门守着,不得放人进关!”

元修少有动怒之事,今日动了真怒,连朝中旨意都撕了,顾乾也只得叹气道:“大将军如此将人撵回去,太皇太后与相国的颜面怕是无存。”

元修听闻此话更怒,回身问:“老师之意是将人放进来?人放进关来,伤的便是我西北将士之心,伤的便是我大兴国的颜面!这西北边关,十年来多少将士埋骨关外,大漠孤冢,不惧以血铸边关!朝中主和时可曾想过这些将士为国流过的血?”

顾乾深叹,他戍守边关一生,将虽老,血未凉,只是比起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多了半生历练的阅历罢了。元修十五岁入边关,那时还没有西北军,他亲眼看着他一战震天下,看着他屡建奇功,看着他亲手建立西北军,看着他亲率三十万将士修筑西北城防。关城工事竣,他前抗胡虏,后剿马匪,十年不归京换西北百姓夜夜安眠。这一身英雄志,一腔儿郎血,让他看见了自己年轻之时,但他与他不同,他的出身终究不容他一生戍守边关。

顾家在葛州城,与嘉兰关城数百里之隔,一年却难见几回。亲人难见,这十年是元修陪着他,说句越矩的话,他将他当做孙儿看待。他的心朗若乾坤,像那塞外的天,一目万里,太过清澈,他并非看不透朝中的尔虞我诈,只是不喜,所以来西北躲清闲,一躲便是十年。可元家终是他的家,有家终须归,躲着不是办法。

“大将军可想过昨日圣上为何忽然心血来潮,要马场考校骑射?”顾乾不再硬劝,忽然便换了个话题。

元修面色松了松,转身又去看窗外,“圣上知道今日朝中议和旨意会到。”

圣上昨日说要考校骑射,今早风急雪大,本可待雪停天晴,圣上却执意要冒着风雪比试,他便知圣意绝不简单了。只是一时猜摸不透,直到朝中来人传旨,他才明白了。

圣上若今日在武卫将军府中,议和圣旨下到西北,军中将士定然哗怒,圣上身在西北军中,只带了两千御林卫,军中三十万将士,一旦哗变,两千御林卫根本挡不住,他这些年行事荒诞不羁,昏君之名天下皆知,即便解释也无人信服。所以,圣上借骑射之名将军中将士都齐集马场,而他也在马场,议和圣旨赐下时便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圣上的高明处是不仅将自己摘了出去,还让军中将领得知了圣旨是朝中之意,也就是元家之意。西北军是他一手建立的,军中将士与他情谊深厚,但与元家并无情谊,若朝中执意议和,将士们必会对元家生出不满之心来。

且今日圣上露了一手驯马之能,后来又有颇为体恤边关将士的言辞。天下人人皆知圣上幼年登基,这些年他行事荒诞,百姓皆道他荒废朝事,他今日言辞倒有被逼无奈之意,将士们见了心中定有动摇。

一箭三雕,圣上好深的心思!

顾乾抚须颔首,道:“没错,大将军既知圣上之意,就该知朝中之意。”

元修闻言,眉峰拧起,自嘲一笑,“朝中之意?老师说的是元家之意吧?”

姑姑和父亲的野心他一直知道,十八年前,元家看似可夺了这江山,实则江北之地尚有他党,江南水师都督何善其的胞妹在宫中与姑姑斗得厉害,何元两家有不可解的世仇。当时若夺位,江南定不承认元氏朝廷,江北也可能会有动乱,因此立了幼帝,筹谋多年。这些年他虽未看家书,但从军前家中便着力肃清江北他党,培植自家势力,如今他来了西北十年,江北定已在元家囊中。

今日若圣上不用计,议和旨意一下,他失的便是西北军心、西北民心,甚至议和之事传开,天下万民都要唾骂他,他失的会是天下人之心。圣上已胡闹了这么多年,民怨已深,再加西北议和之事…便是绝好的废帝之机!

这才是元家——他的姑姑,他的父亲,真正的用意。

“老夫知道大将军不愿看到这一日,你无争这天下之心,但你终归是元家嫡子。太皇太后也好,元相国也好,这江山便是夺了,日后也是你的。你若不想要就该回京去,躲在西北是清净不得的。太皇太后最是疼你,元相国也只你一个嫡子,这天下间除了你还有谁能阻此事?”顾乾抚须道,见元修忽然回头,眸中似有异光,便知此话说动了他。

“议和之事也同样,朝中议和使与胡人谈过后,五胡也要派议和使进京,他们敢不敢进我大兴京中之地还难说。即便敢去,朝中与胡人的议和条约需在朝中商议签订,那还有段日子。大将军若回京,一可劝劝太皇太后与相国,二可阻挠议和之事,不比在西北烦心朝事家事好得多?”

元修无言,只在窗前,回头看着那胡须花白的老者。老者含笑,目含鼓励,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已歇,晌午的日头渐露云层,日色落窗台,雪隔着窗纸晃着人眼。

元修转身看着窗台,由那雪映亮双眸,半晌,回身一揖:“学生多谢老师开解!”

顾乾颔首笑道:“回去吧!如今你已是西北军主帅,身负一番功业,不再是当年离家的少年郎,朝事家事都可说得上话,不必再在西北躲清闲了。”

“是,男儿当为国,不该躲清闲,学生这些年愚钝了。”元修道。

顾乾摇头,他若愚钝,世间便无那令五胡十年叩关不成的西北战神了。只是他一心为国,却生在元家,家国难两全,他又是那有血性的重情之人,心结难解便生了逃避之心,如今看开了就好。

“这些日子军中会有些乱,你要心中有数。”顾乾指点道。

“老师放心,学生已知如何处置。”元修一笑,心中烦躁之意散去,眉宇间便现了傲气明朗,“西北军乃我一手建立,十年生死情谊,怎会如此容易乱?”

顾乾满意点头,“好!主帅不乱,则将士不乱。”

“既要回京,学生有诸多事安排,老师在屋中喝茶吧,学生先去了。”元修对着顾乾一揖,转身便风一般地走了。

书房的门关上,老者脸上的笑意渐淡,露一副怅然意。

如此儿郎,他也希望他一直留在西北,吹大漠烈风,守着这西北山关,他心怀英雄志,却非帝王志,劝他回去,他也不知对与不对…只望盛京的尔虞我诈莫要磨了这大好儿郎。

顾乾怅然一叹,叹声留在屋里,不曾传出去。

石关城里,中郎将府也有人一叹。

那人坐暖榻旁,手里玩着把刀,道:“青青,你何时能改了这习惯?”

午憩袖下都按着刀,明知是他来,那刀也不收起来。

暮青翻身坐起,望住步惜欢,问:“你叫的是人是马?”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班师回朝

步惜欢好生瞧了暮青一会儿,正儿八经地问:“午膳刚用不久?”

暮青柳刀般的眉微挑了挑,见步惜欢眸中忽起笑意,装模作样闻了闻屋里,笑道:“好大的醋味儿!还没散呢。”

“那就散散。”暮青掀开被子便下了榻,榻旁一扇小窗,窗一开,北风捎着窗台的雪花呼一声灌了进来,几片雪花将要沾上她的发,身后忽来一道舒风,送那风雪出了窗台,顺道将窗子关了上。

步惜欢叹了声,将暮青从窗边带离,轻斥道:“凉,不是说了莫再吹着寒风?”

他顺手拈了暮青的脉腕,眉心轻蹙,叹道:“西北冬寒,盛京亦寒,过些日子回京,给你的氅衣路上要穿着。”

前些日子边关入冬,他给了她件紫貂大氅,她一直没穿。昨日午宴和今晨穿的都是军中所发的冬袍,那些冬袍虽也暖和,但到底不如宫中之物。那氅衣他也赐了元修和顾乾,只为了她穿时莫有顾虑,但她还是没穿。今早她吹的那一阵儿风雪时辰尚短,回朝路上千里行军,夜里冷,她不穿着可不成。

“你知道朝中有议和的旨意会来?”暮青问,没提大氅的事。

紫貂稀有,氅衣更是珍贵,此等赏赐元修和顾老将军可安然受之,她这等新晋将领穿出去,未免显眼了些。

“瞧出来了?”步惜欢笑问,牵着暮青的手将她带回榻上,笑问,“说来听听。”

暮青只在榻边坐了,道:“三事。一将自己摘了出去,二将矛头指向朝中元家,三动摇了军中将士对你的印象。前两事目的达到了,可谓成功,后一事我认为不会太有效。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军中对你误会已久,只凭这一事恐难有太大改观。况且西北军乃元修一手建立,生死手足之情绝非一计可离间…”

暮青说到此处,忽然一顿,眸中忽起慧光,“你不是冲着西北军去的,你的目的是新军?”

步惜欢闻言深笑,由衷赞叹,“聪明!”

元修恐怕都看不出来。

“为何?”暮青问。

今日来马场的将领绝大多数是西北军的老人,他们与元修同生共死多年,朝中主张议和,这些将领即便对元家心生不满,也绝不会迁怒元修。但新军就未必了,他们刚到西北,与元修的情谊尚不深厚。步惜欢不会做无用之事,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新军。

可新军五万,即便对元修生了二心,也动摇不了西北军的根基,步惜欢如此做,用意何在?

“为你。”步惜欢望着暮青,眸底融着缱绻春意,兰帐里如见玉仙。

暮青怔住,一时难言。

“上来坐着,慢慢说与你听。”步惜欢让暮青上了榻去坐了,暖被拿来盖了膝,这才道,“你可知朝中为何在江南征兵发往西北?”

朝中对议和势在必行,元修不日便会还朝,她是军中新秀,这一路立功无数,必会回朝受封。盛京不比西北,士族门阀颇多,事事尔虞我诈,她西北从军是为了立功入朝查凶报仇,如今军功已立入朝在即,有些朝中的事便该跟她说说了。

“不知。”江南儿郎不擅马战,按说西北征兵不该来江南,那日她去汴河城寻爹时曾在城门下听过百姓的议论,说是江北连年征兵,民怨颇深,这回征兵榜文便到了江南。但市井之言终不可信,若如此简单,步惜欢便不会问她此事了。朝廷在江南征兵必有深意,只是她这些年对天下事从不关心,朝中之意她也猜不出。

既如此便不猜了,她不喜欢浪费时辰。

“朝中意在江南。这些年,元党遍布江北,却一直够不到江南,因江南水军都督何善其的胞妹是当年先帝爷的德妃,与太皇太后在宫中有过几番死斗,后死于太皇太后之手。何家与元家因此结下世仇,何善其领着二十万水军横据江南,江北诸军不擅水战,多年来元党一直无法手握江南大权。这回五胡结盟,边关起了战事,朝中便借此机会在江南征兵,虽是发往西北,却意在建一支水军。”

“新军刚到西北,不擅马战,操练时日尚短,又缺临阵经验,难以与胡人一战。元修带兵如子,必不愿新兵去关外送死,新军到了西北后,他定加紧操练,以练兵为主。知子莫若父,元家便是知道元修会如此行事,才在江南征新兵,归入西北军麾下,他日还朝再立水师,这支水师便是元家嫡系。”

步惜欢起身走下榻去负手窗边,隔着窗纸望着外头模糊不清的雪,“此次班师回朝,边防不可懈怠,西北军老军戍边年久,朝中定会下旨将老军留在边关,命元修领新军还朝。一旦新军到了盛京,水师之事便会有人上奏。元家之心想必你心中有数,他们意在大兴江山,建立水师势在必行。”

“你想让我领水师?”暮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