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暮青点头,回身道,“寻根麻绳来!”

盛京府衙的捕快们这才醒过神来,麻绳好找,那捕头出了院去,片刻工夫便从巷子口的一户人家里要来了一捆麻绳,回来后听暮青的吩咐将麻绳一头儿绑到井轱辘上,一头儿拴在了刘黑子身上。

井水冬暖夏凉,暮青不怕刘黑子下水会觉得冷,他这些日子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日日天不亮就光着膀子在大雪天儿里摔摔打打。这少年在青州山里瘸了腿,在西北军营里当过伙头兵,他太需要一展身手的机会,哪怕是小小的捞尸的机会。所以,今日这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会给他,但也要顾及他的安全。

“井深而窄,与河里地形大为不同,你很难在井里施展得开,因此不可大意,性命为重,我还想看着你日后衣锦还乡。”暮青平日里从不说这般感性的话,但她怕刘黑子为了证明自己逞能行事,人命当前,一句话若能让他有所顾忌也是好的。

刘黑子闻言一愣,随即低了低头,抬头时迎着夕阳咧嘴一笑,神色如常,眼圈泛红,没心没肺笑道:“都督放心吧!俺还想留着命保护都督呢!”

暮青心生暖意,面色却淡,点了点头,便看着刘黑子跳上了井沿儿,少年只穿着中衣,露出的手脚肤色黝黑,精瘦刚健,噗通一声便跳进了井里。

水花不大,水声却惊心,捕快们望着井里,屏息静观。

月杀在井旁暗瞪了暮青一眼,没见她在主子面前说句温柔话儿,对别人倒是能说得出口!

暮青盯着那井轱辘,见其已转到了头儿,刘黑子应已到了井底,但井面上只能看见麻绳晃动,全不知井底情形。暮青命人在井旁点了香,傍晚院中起了寒风,香燃得快,每燃一寸,暮青便往井下看一眼,待燃过三寸,还不见刘黑子上来,暮青便沉声道:“拉绳子!”

盛京府衙的捕头一听,忙到了井轱辘旁要摇那绳子,但刚抬手,便见井里一个大水花冒了出来,刘黑子*的脑袋探了出来,冲上头一笑。

那捕头吓得啊的一声,以为见了水鬼。

暮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往井里问道:“如何?”

刘黑子嘿嘿一笑,不说话,只把手一举,提出只布包来。他赤着上身,那布包正是他的中衣,那衣服里鼓鼓囊囊的,东西不少!不用人往上拉,他便攀着湿滑的井壁猴子似的窜了上来。

暮青将布包接到手中,打开一看,里头除了头骨还有骨盆以及胳膊腿的长骨,另有些肋骨和脊椎骨。骨头不全,显然是刘黑子捡着大块的先包了起来。

“都督,井底是有具死尸,水里太黑了,啥也瞧不见,俺摸了一阵儿,估摸着是被用麻绳和石头绑在一起沉在井底的,俺先把大块的骨头捡上来了,还有些小的,再下去捞捞。”

“小心些!”暮青将那些人骨放去院中空地上,将那衣衫结成的布包又递给了刘黑子,刘黑子扒着井沿儿的手一松,噗通一声便又入了水。

井下三四丈深,独自一人和一具死尸待在一起,还要捡骨捞尸,此事非常人的胆量能为,盛京府衙的人谁也没想到刘黑子有这等胆量,原先见他跛脚还有些瞧不起,这等腿脚不利索的人在盛京大户人家里连个三等小厮都不配,哪成想有这等胆量?他的口音听着虽然有些乱七八糟,但应该是江南人氏,盛京冬寒,大冷的天儿敢下水,这底子可比盛京府衙和五城巡捕司的人都好!

刘黑子年少,乡音易改,在西北军营里待了些日子,又跟石大海在一起久了,有时说话常蹦出句江北音来,但也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他来来回回下井了四五趟,最后一次上来,布包里全是井底的泥沙石子儿,零星夹杂着几根指骨,大块的尸骨都已捡了上来。

他还要再下水,暮青道:“行了,上来吧。”

“井底可能还有…”

“天要黑了,上来吧。”暮青打断刘黑子,剩下的零星小骨明日再捞,大块的尸骨都已打捞出井,凶手不会半夜派人到井下去捞几根指骨或是趾骨的。

刘黑子这才听命窜了上来,暮青解了身上的风袍就递给了他,那风袍不是步惜欢送她的紫貂大氅,那大氅那夜她落在了长春院里,步惜欢收走了,尚未给她,她今日出来披着军中发的武将风袍,但此举还是让月杀眼神儿一跳,刘黑子受宠若惊,少年额头上还贴着片枯叶,看起来傻愣愣的。

暮青懒得理这些男人的心思,她把风袍往刘黑子怀里一塞便道:“府里人少,你若染了风寒,人手更不够了。”

说罢便验看尸骨去了。

刘黑子穿好衣袍后,天色已黑,暮青仍蹲在地上捧着只骨盆摸来摸去,那缓柔的手势看得盛京府尹郑广齐难以直视,咳了一声道:“都督,天色已黑,这验尸之事…”

“把尸骨带回都督府!”暮青起身,抱起那只骨盆,边摸边走了。

刘黑子把尸骨抱去马车里,问道:“都督,城门关了,俺去给那郑当归寻间客栈住?”

暮青这才想起郑当归还没走,于是道:“带回都督府,住客房,夜里看着他,莫让他随意走动。”

眼下是查案的要紧时期,让郑家人住客栈,她不放心。

这事儿安排罢了,暮青便又低头验看尸骨去了。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巷子里的灯火走马灯似地透进马车里,暮青抱着尸骨坐着,熹微的灯光从她脸上掠过,忽明忽暗。

盛京城里仍在宵禁,都督府的马车因奉相令查案,大摇大摆地便叫开了内城的城门。过城门时,那守门的小将非要检查车马,暮青在马车里听见,默默放下那块骨盆,把头骨抱在了手里,那小将打着灯笼进来一瞧,“娘呀”地叫了声,连手里的灯笼都扔了,慌忙便放了人。

月杀坐在车辕上瞥了眼帘后,不知暮青何时变得这般恶趣味了。

马车驶过内城的城门,暮青瞥了眼城门处。她今天到城外开棺验尸,此事大概盛京城里都知道了,既然如此,今夜要去外城看步惜欢就不必步行走密道了,大可以乘着马车大摇大摆地出城,那守门的小将被她吓过这回,今夜见她再出城,必不敢多问。

到了都督府,月杀刚下了马车便听暮青道:“你们先回府,我去趟侯府。”

月杀倏地回身,目光恨不得刺穿车帘子。

这时,都督府的门从里头打开,石大海道:“都督回来了?大将军等您半天了!”

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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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各种小号出没,各种为了揭签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强大的战斗力!多谢妞们的努力,早晨还不到一半,刚刚就揭完了,多谢大家的热情战斗力!

听说凌晨就出高考成绩了,祝高考的妞儿们都能查到满意的成绩!

第八十九章 触不得的界线

元修午后便来了,歇在都督府的东厢房。

暮青进院时见门开着,元修立在门口。灯已掌,静夜深沉,浮光蔼蔼,夜风拂过廊前,男子衣袂如墨,眸光如墨,遥遥望着她,似要将那数日不见的身影刻在眼里常记心头。

元修清瘦了些,眉宇也略显深沉,暮青走到跟前儿道:“我还以为你不仅能来串门子,还能牛到在花厅等我,原来知道找暖和地儿。”

元修失笑,眉宇间顿时深沉淡去,添了疏朗,“我哪儿敢?怕你日后不让我来了。”

暮青见他还会玩笑,神色便松了松,边说边往屋里走,“你知道就好。”

元修跟着暮青进来,见她坐到桌边,眉眼间有些疲态,记忆中她只在地宫里的那几日露出过疲态,他不由眉头深锁,问:“你的风寒好些了吗?”

一查案她就如此积极,自己的身子都顾不上!

“我的风寒好像没有你的伤重。”

“我的伤已不碍事了,你不是已经瞧见了?不过是赵良义他们紧张罢了。”元修知道暮青不喜元家人,于是便没有提家里,其实这些日子是娘拘着他,日日来榻前陪着,生怕他出府。

她这三四日称病不朝,他起初以为是谎称,为的是查剩下那两件案子,但都督府里一直不见动静,他正生疑,今早便得知她昨夜风寒加重,四更天派人来侯府请了巫瑾去,他不由心生懊恼,忧心如焚地便来了,哪知她竟出城查案去了。

“我的风寒也没事了,你不是已经瞧见了?”暮青说话间倒了杯热水便喝,这一日在马车里她只吃了些杨氏准备的点心,水囊里的水早凉了,还是这热水喝着舒服。

元修不傻,看得出暮青脸上虽有疲态却无病态,那风寒说不定真如他所猜测那般,不过是谎称。若是谎称,那她一夜请巫瑾过府两趟又是为了何事?

元修疑惑,本想问,见暮青连喝了三杯水,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换了别的,“你出城验尸,这一日可用饭了?”

“吃了些点心。”

“只有点心?”元修眉头皱得死紧,转身就走,“我去叫人准备!”

“他们会准备的。”暮青道,杨氏知道她这一日在路上没东西吃,趁着刘黑子去盛京府衙要公文的时辰备了些烙饼点心,连水囊都拿手炉暖着塞进了马车的锦垫下,她如此心细,知道她回了府,怎会不准备饭菜?估计这会儿已热上了,待会儿就送来了。

暮青看着元修急匆匆的样子,淡道:“你养伤,静心为上。”

元修回身,见暮青神色虽淡,话里却有关切之意,不由心里一暖,笑道:“我如今赋闲,心已够静了。”

他的帅印已经交还给圣上,如今在侯府赋闲养伤,哪还有再闲过他的?

“我看你可不闲。”暮青不提元修心静不静的事,他帅印虽还,却仍是那心系边关家国的男儿,又生在元家,如何能心静?但他正养伤,这些扰他清净的话她便不说了,她另有一事要说,“郑家的事可是你派人做的?”

元修一愣。

暮青一看他的神情就心里有数了,道:“那幕后凶手心思缜密城府极深,郑郎中都死了十几年了,证据线索都不易查,要从他身上查到当年的事很难,那凶手当年不杀他的家眷,为何此时要杀?新的案子所留下的线索要比年代久远的案子新的多,凶手傻了才会在咱们缺线索时往咱们面前送。再说,那凶徒进了郑家不杀人,提着刀絮絮叨叨的说杀人理由,我没见过有这么傻的杀手。”

这事儿显然是有人故意恐吓郑家人,目的就是让他们同意开棺验尸。

而有此动机帮她做此事的,不是步惜欢就是元修。

如果是步惜欢的手笔,月杀应该知道,但今天他就在郑郎中的坟前,她问郑当归话时观察过月杀的神色,他的反应不像是知道此事的,那么此事就只可能是元修的手笔了,他派去暗中保护郑家人的亲兵都是精兵,那夜跟那凶手交了手竟还让人毫发无伤地跑了,也甚是可疑。

“何事都瞒不住你。”元修一笑,雪貂衣襟衬得眉宇似落了清雪,爽朗。

她为了救他,耽误了不少查案的时日,那郑家人迟迟不肯来,他便寻人吓了吓他们。

“你今日开棺,可验出线索来了?”

“当年那捞出郑郎中的井里还有具尸体。”

这话元修不惊讶,他这半日虽在都督府里,但派人出去查了此事,早就有了回禀。

“明日验尸?”

“嗯,那尸体有些意思。”暮青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不待元修问便说道,“明天我在府里验骨,你让巫瑾来一趟。”

元修微怔,却未多言,虽知暮青这些日子与巫瑾走得有些近,但也知道她的性子冷淡,想必她叫巫瑾来是为了验尸之事,昨日夤夜请巫瑾来,应该也是为了查案之事。

她的心里除了替父报仇便只能装得下案子了。

“我也来。”元修道。

暮青没阻止他,元修在西北洒脱惯了,回到盛京他心里本就不痛快,再把他拘束在府里,他反倒会心情憋闷,不利于养伤,“你来可以,但需遵医嘱,巫瑾说让你何时去歇息,你便何时歇息,若是不肯,日后就别来都督府了。”

元修原以为暮青不会同意他来,听闻这话甚是惊喜,心里的憋闷一扫而空,连眉宇都疏朗了起来,好似又见西北高阔的晴空。他痛快一笑,抬手便去拍暮青的肩膀,“还是你最好说话!”

暮青冷冷盯住他的手,这毛病还没改?

元修讪讪一笑,将手收了回来。他总是忘不了在西北和她在一起的时日,有时与她独处,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孤僻的少年,觉得他们之间不曾隔着男女之别,亦不曾隔着家事恩怨。她还是他的兵,还叫他一声大将军。

自懂了对她的心,他总想接近她,却始终触不得她的界线。方才他不过是想试一试,但结果还是如此…

男子微微低头,笑里生了落寞。

“宽衣。”暮青这时忽道。

少女声音清澈,听在男子耳中却如炸雷,元修抬头,气息微屏,一时失声。

“我看看你的伤口愈合得如何。”暮青道。她今晚回来想去侯府就是为了这两件事,一是问问郑家进了凶徒之事,二是看看他的伤口愈合情况。自他醒来,她只去看望过他一次,那时他刚醒,伤口还新鲜,如今过了些日子,也该看看愈合得如何了,她还惦记着那白獭丝能否真被皮肤吸收的事儿。

暮青盯着元修心口,盯得他不自在地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却迟迟不见动作。

他曾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过,那时脱得痛快,此时却觉得双臂如有千斤重,抬了几回也抬不起来。

暮青皱眉道:“当初在地宫谁说我婆婆妈妈的?”

元修语塞,气不打一处来,她记性可真好!说了她一回,记这么久!

被她一气,他心底的羞涩之意顿散,三两下便宽了玉带墨袍,他连中衫都脱得痛快,往地上一掷,如掷弃物,耳根却微微发红。

暮青见元修宽好了衣衫,这才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解绷带。元修双手据膝,脊背挺直,目不斜视,身子却绷得僵。男子的背不同于步惜欢的,不见暖玉琼肌,却见寸肌寸力精悍无匹。

暮青从元修背后解了绷带,双手从他腋下穿过,一层层地解开,她不曾碰到他,他却能感觉得到身后少女半俯着身子,双手环着他,近在咫尺。他也曾有过与她近在咫尺的机会,却都不曾如今夜般令他紧绷,那被她缝住的一颗心似要跳出来,连他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竟不知那绷带何时从心口揭了去,直到她转到他身前,他才猛地醒过神来。

少女俯低身子瞅着他心口,他心口一道两寸缝伤,针脚细密整齐,这些日子他常在换绷带时看着那伤发怔。她查案事忙,不能日日来侯府探望他,这心口的缝痕却日日伴着他,仿佛她时时都在。

男子僵着身子不敢低头,望不见少女清澈的眸,却感受得到她喷在他心口浅浅的呼吸。她呼气如羽,搔着他的心,刚刚的疼痛里又生了层奇痒,痛痒难耐。他想这痛痒快些结束,却又盼它永留心里。

他忽然便想起在地宫圆殿里初见她容颜的那日,他那时抱着她,因太过震惊险些将她丢出去。而如今,他却想将她狠狠拥在怀里,永不让她远离。

这念头一生便似在他心底种了心魔,他的拳松开,忽然便张臂欲拥!

院外忽闻脚步声来,元修倏地放下手来,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到了门口,敲了两声房门,在门口问道:“都督,饭菜备好了,可需送进屋来?”

杨氏送饭菜来了。

“送进来吧。”清音起,暮青已离远。

杨氏推门进屋,手里提着只食盒,摆饭菜时见元修赤着上身坐在桌后,墨袍玉带散落在地,绷带放在桌上,一瞧便知是在诊伤。杨氏听说过暮青曾为元修剖心取刀,她也有好奇之心,却谨守着下人的本分,未敢多窥,只是摆碗筷时眼尾的余光瞥见元修低着头,从脸到脖子红得不似人色。

“哟!”杨氏一惊,抬头问,“侯爷莫非染了风寒?”

“咳!”元修应景儿地咳了声,道声无事便起身速速穿衣,那麻利劲儿比在军中穿衣都快。

“辛苦了,下去吧。”暮青道。

杨氏应是退下,出门前还古怪地瞧了元修一眼。

门关上,元修已将衣袍穿好,暮青瞥了眼地上的绷带,道:“绷带还没绑。”

元修飞快道:“不必了,回去还得换。”

暮青看了元修一会儿,他的心思她早已知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他是世间最优秀的儿郎,有他的尊严与骄傲,因此她不想再多言。

元修养伤的时日尚短,白獭丝却已开始与他的肌肤血肉相融,看来此丝果真如巫瑾所言,乃世间至宝。

这丝究竟是何来头?

暮青心里想着白獭丝的事,饭吃得心不在焉,元修想着方才的事,也心不在焉,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她的手从他腋下穿过,一层一层地解开他的绷带,感觉到她呼气如羽,吐在他心口…

那痛痒难耐之感又生了出来,冬末春初的夜里,他竟觉得热。

元修呼地一声便站了起来,起身便往外走,暮青转头看向他,听他道:“快到服汤药的时辰了,我先回府,明日再来。”

说罢,他便匆匆走了。

暮青没往心里去,继续吃饭了。

用过晚饭后她便回了后院阁楼,月杀门神似的立在门口,目光恨不得将她戳个洞,却一言不发。

暮青见了挑了挑眉——这不符合月杀的一贯风格。

他向来不喜她和元修走得近,今夜她与元修一起吃饭,月杀知道了此事,没道理不挤兑她几句。他一句话也不说,只用眼神表达愤怒是为何?

她想这些不过是出于职业习惯,哪怕生活里一丁点儿的不同寻常,她都习惯推敲明白原因。这疑惑只是在脑中一掠的工夫,暮青已走到了廊下。刚要迈步到廊上,她忽然脚下一顿,想到什么似的倏地抬头望向二楼的窗子,随后疾步上了楼去。

第九十章 无耻风范

楼上点着灯烛,窗台几枝六瓣寒梅,榻里一人执书半卧。

听见她蹬蹬蹬的上楼声,榻上之人淡淡抬眼,懒声斥道:“跑什么,也不嫌脚疼!身后有人撵你?”

那脚步声顿歇,停了好一阵儿,再听见时声音已轻,听着有些蹑手蹑脚,但暮青上来时却面色如常,远远便问:“哪个郎中说你的身子能挪地儿?”

步惜欢垂眸看书,凉凉道:“你的腿脚也不见得能出城,还不是到处跑了一天。”

“跑了一天的是马,我是坐在马车里的人。”

“马驮你上山了?”

“…”

暮青不接话了,不是无话可接,只是觉得辩这些事甚为幼稚,辩了一句已经不像是她的智商会做的事了,再辩下去明早就傻到不能验骨查案了。

她在榻旁坐下,先掠了眼男子的前额,见他额间无汗,这才暗舒一口气,目光一转,瞧见了他手上执着的书。远远看时,她以为是书,到了近处才看出那书上落着的是她的字——那是她的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