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断狱如神,微臣五体投地!”陆笙喜形于色,审清了好啊!他正担惊受怕呢!刺史府要是真敢审皇后娘娘,陛下定饶他不得!侍卫来时,他还以为这官儿要做到头了,没想到虚惊一场,哪能不高兴?

暮青道:“犯妇马氏辱骂命妇,现交由刺史府依律严惩。”

“遵旨!刘军侯,得罪了。”陆笙对刘黑子道了声得罪,随即便厉声道,“来人!将犯妇上枷押走!”

“是!”衙差得令,拿着枷锁便往马氏头上套。

马氏一边哭饶,一边试图去抱刘黑子的腿。

这时,只听一人在衙差后头哭喊道:“小宝他娘!”

此时已近晌午,刘黑子的兄长刘大应酬归来,见满街都跪着人,一打听才知自己的媳妇儿竟犯了辱骂皇后的大罪,这段时间以来跟自己称兄道弟的纨绔子弟们纷纷借故离去,他挤不进长街,正巧撞见府衙的官差,就跟在刺史府的人后面一起进来了。

刘大的相貌与刘黑子有几分相似,松青色的锦袍将肤色衬得黑黢黢的,“草民刘大,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刺史大人!”

陆笙见刘大根本没有面朝凤驾而拜,心知他指定不知皇后在哪儿,只是见了穿官袍的就拜,不由摇了摇头。刘家祖辈上就没出过文臣武将,骨子里的卑微纵是华袍加身也难掩得住,要是马氏知道东市遍地都是她小叔子这样品级的文吏武夫,估计也就不会拿自己当官亲了。

暮青在此,她未宣平身,陆笙这个刺史自然不敢发话。

马氏哭道:“孩子他爹!快求求小叔子!快啊!”

“黑子…”刘大仰头看向自家兄弟。

话没说完,刘黑子就打断了他,“哥,嫂子犯了国法,俺知道你想求情,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俺是皇后娘娘的亲卫,所以更不能罔顾国法。”

“可、可她是你嫂子啊…”

“正因为她是俺嫂子,所以俺更不能替她求情!”刘黑子目光悲痛,见兄长不解,便缓缓地说道,“当年,朝廷与五胡议和,回朝途中行经越州奉县,当今的七贤之一、古水知县崔大人的娘亲斩杀了议和使李本,案子查清后,崔大人以李本大贪当诛为由求情,崔大人的娘亲却对他说:‘杀人偿命,此乃国法,莫替为娘求情,莫做罔顾国法之人。娘不能再教你,此事便当是最后一次教诲。何谓法理,何谓人情,你自体会吧。’俺说不出那么多的道理,但这番话俺至今都记得,希望兄嫂也能记住,莫做罔顾国法之人。”

崔远的娘亲杨氏如今也封了诰命,在古水县的县衙里与儿女同住,知道她曾服侍过皇后的人不多,但这番话着实令人敬佩。

刘大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刘黑子,这是他的弟弟,三年前他离家从军,回来后不但乡音改得了,连气度都跟从前不一样了,简直像变了个人。

刘黑子却很平静,“哥,当年水匪为患,家中生计艰难,你和嫂子赶俺出门,俺没恼过你们,就是觉得爹娘死了,兄嫂也不要俺了,俺没家了。所以…所以俺没有回来的地方,伤了腿以后只能当个伙头兵,老死军中。你们来寻亲,俺一看见小宝就想起小时候,你总护着俺…俺让你们住在府里,就是不想再提以前的事,可你们还是回乡自食其力的好,但俺想把小宝留下来,他年纪还小,俺会请好先生教他,不会让他毁在嫂子手里,如果你放心把他留在府里,俺会让刘家再添一个好男儿。”

“什么?!”马氏一听说要把她和儿子分开,顿时不哭了,“孩子他爹,你可千万不能答应!没有小宝,我也不活了!”

刘大正哭得不能自已,马氏心道不好,刘大耳根子软,平时听她的倒觉得得力,今日怕是要被小叔子说动。

果然,刘大哭道:“黑子,哥对不住你…”

当年把弟弟赶出家门后,他也很后悔,听说他回来了,还当了军侯,他就想来看看他,没想到妻子来了以后就不想走了。他不是不想问问弟弟这些年在军中都经历了啥,但每当他回府,他总不敢看他。其实,他不愿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出去吃酒听戏,但他不想在府里待着,妻子总是怂恿他去提宅子和成亲的事,而他心里有愧,不敢开口,只能避开,没想到今天闹出了大事,竟惹怒了皇后娘娘。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哥这回听你的。”刘大抬袖抹了抹眼角。

“没门儿!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马氏尖声骂道。

陆笙皱了皱眉头,喝道:“放肆!来人!将犯妇带回府衙,暂且收监!”

衙役得令,不管三七二十一,给马氏套上刑锁便要拉走,马氏哭叫抓咬踢打不停,衙役们正头疼,只听刘黑子道:“嫂子,小宝就要放午学了,你想被他看见娘亲这副样子就尽管闹。”

马氏一听,哭闹立止,她眼中含泪,怔怔地看向刘黑子,看见他眼里的冷意,仿佛看见了出鞘的刀锋,她知道,眼前之人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寡言腼腆的少年了。

马氏有悔说不出,却再未哭闹,任由衙役带走了。

刘黑子看着远去的嫂子,跪在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兄长,不由疲惫地闭上眼。他不得不做此决定,兄嫂若不受点教训,迟早会惹大事,皇后娘娘定是有所预见才出面帮他。这本是他的家事,因为他犹豫不决,险些连累石大嫂的名节,而皇后娘娘即将启程前往南图,临走之前还在为他操心,他理应处置好家事,好让她放心南下。

“刘军侯真是心善,他兄嫂那样对他,他竟还替侄子着想。”

“祸不及幼,难能可贵。”

“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进军侯府,我看哪,刘军侯心善,还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一定既疼媳妇儿,关键时候又能扛事儿!就是出身低了些,腿脚又有些不便。”

“这算事儿?没看见皇后娘娘亲自给刘军侯做主了吗?”

暮青听着百姓的议论,欣慰地松了口气。她的目的达到了,今天之所以由着马氏骂街,就是知道她会把事情闹大,而刘黑子重情,若不逼他,难除大患。他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是个好男儿,她故意把他受伤的原因和这些年的经历当众言说,就是希望此事能够传开,而后能有那么一个姑娘,不介意他的出身和疾患,只看重他难能可贵的品质,与他成个家,恩恩爱爱地过这辈子。

当然,今日之后,只怕会有些人会想借姻亲之事攀附于她,而她在汴都城能待的日子不长了,她会去找个合适的人把关的。

刘黑子却没心情受人赞扬,他拱手谢过街上的百姓,随即便将暮青请进府里稍歇。刺史陆笙带着人回府办差,刘大得了刘黑子的允许才跟着进了府,未得凤驾的宣见,他不敢出门,便将自己关在了厢房里。

暮青在主屋里用了盏茶,直到血影来报,说街上的百姓都散了,她才出府上了马车,临走时没让刘黑子送驾,只留他在府中和兄长好好谈谈。

已是晌午时分,血影驾着马车出了长街,问道:“主子,您回宫?”

“不。”暮青挑开帘子看了看天,道,“去狄王府。”

第十二章 生个孩子

渡江后,汴都城里多了三座王府——瑞王府、瑾王府和狄王府。

步惜晟虽是步惜欢的庶兄,但一脉所出,其嫡子是正经的宗室子弟,于是便封了瑞王,赐居瑞王府。

巫瑾幼时为质,在南图尚无封号,他的王府便仍称瑾王府。

如今,关外虽已无五胡狄部,但呼延查烈是狄王的血脉,便封了狄王,暂居于狄王府。

暮青没许人通禀,径自进了狄王府,在后花园西侧的练武场寻见了呼延查烈。都已经晌午了,小家伙还在练武,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武者袍,手中握着把寒光凛凛的小弯刀,劈划挑刺,有模有样。

“嗬!”只听呼延查烈忽然暴喝一声,刀光掠眼而过,刀痕累累的木桩上顿时飞起一片木屑,擦鬓而过,射落台下。

练武场上布有木桩阵,高低粗细各有不同,一人立在阵中,单足点桩,稳如泰山。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延查烈,面容冷峻,秋日当头也暖不化一身拒人千里的冷厉气息。

“错了!”月杀冷漠地道,“正午用刀,须忌平直。我教你的刀法,不是熟记招式便可御敌,白天出刀须分晨午,月下用刀须观望朔。只凭蛮勇,不思活用,你就算学会了天下第一的刀法,也不过是花架子。”

呼延查烈本有欣喜之色,听见月杀的话后不由懊恼地皱了皱眉,调整角度,再次出刀。

这一回,他没再出错。

月杀道:“傍晚加练一个时辰。”

“是!”呼延查烈单手握拳置于心口,朝月杀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谢师父教导!”

月杀足尖用力一点,仰身翻下练武台,正落在暮青前方。他转过身来,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呼延查烈看见暮青,几乎是从练武台上冲过来的,到了人前才发觉喜怒过显,不由将刀一收,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暮青笑了笑,并不戳破他的心思,只道:“我本以为来晚了,错过了午膳,不过看来并不晚。”

小家伙一听,喜色点亮了蓝眸,接着却皱了皱眉,嫌弃地道:“王府的厨子做的烤羊腿难以入口,离草原风味差得远,他真的在西北待过吗?”

渡江后,暮青担心呼延查烈在江南吃住不惯,便命人在汴都城中寻找会做西北菜的厨子,但江南百姓安居已久,少有去过西北的,只有一些厨子在西北军来江南征兵时跟着学过几道西北菜,于是便从其中挑了两个手艺好的进了狄王府。

看来狄王殿下很不满,这牢骚憋了有段日子了。

暮青道:“就算是西北的厨子,也做不出正宗的草原风味,何况这两个厨子只是学做过几道西北菜?你若吃不惯,不妨让他们做些正宗的江南菜尝尝。”

呼延查烈一脸嫌弃,“江南菜本王尝过,太好看,好看的菜只有女人爱吃,怎么能养得壮男人?”

暮青气得发笑,真不知这孩子长大后能嘴毒成什么样儿,她淡淡地道:“那是你不饿,若真饿了,什么菜都可饱腹。我现在就饿了,倒想尝尝那难吃的烤羊腿。”

说罢,她径自往花厅去了。

呼延查烈在后头跟着,语气担忧地悄悄问月杀:“师父,午膳有烤羊腿吗?”

月杀冷漠地答:“我不管厨房的事。”

暮青在前头听着两人的话,不由扬起嘴角。她在宫中无需月杀保护,考虑到呼延查烈将来可能会回关外,于是便命月杀到狄王府来教他武艺,这孩子性子孤僻,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让他觉得亲切些。今天看来,他们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正想着,一抬眼已看见了花厅,花厅外有个婢女正在当差,见了她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远远的便跪拜道:“奴婢香儿,叩见皇后娘娘!”

暮青快步上前将香儿扶了起来,问道:“在王府可还好?”

“一切都好,谢皇后娘娘!”香儿福身回话。

这时,呼延查烈和月杀也到了花厅,小家伙经过暮青身边时嘟囔了一句,“这原先是谁的丫头?勤快是勤快,就是嘴碎了点儿。”

香儿听了,一脸苦笑。

“她是姚惠青的婢女。”暮青也不管呼延查烈还记不记得姚惠青,兀自对香儿道,“江北那边已有消息传来,你家小姐还住在都督府里,衣食不缺,只是不能出府。她的伤已经好了,有御医定期到府里为她诊脉,是个专门在御前请脉的老御医,可见元修待你家小姐还不错,也很谨慎。那老御医是他信得过的,不会轻易被人收买,加害你家小姐。你放心,虽然现在想把她救出来不是件易事,但只要有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姚惠青所身处的局势其实比暮青告诉香儿的要复杂得多。

元修是新帝,而步惜欢刚亲政,故而北燕和南兴两个朝廷的情况有些相似,新帝需要提拔一些亲信,即所谓的新贵来跟世家大族对抗,此乃制衡之道。元修铁腕治国,启用的人里除了沈明启,还有姚仕江之流。他大用奸佞之辈,看似令人忧心,实则不然。大姓豪族,江北居多,欲行新政,阻力要比江南大得多。元修想稳定朝局也好,想为日后的治国之道铺路也罢,现在都必须任用一些能吏,而忠正之人往往仁厚,不及佞臣敢为。所以,眼下启用沈明启和姚仕江之流对打破江北根深蒂固的局势是有好处的。

民间有句老话,叫卸磨杀驴。奸臣想用时最得力,要杀时也最无顾忌。纵观青史,甘愿为刀的臣子没有几个善终的,这些人大抵也知道自己干的坏事太多,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灭口,所以无不极力地往后宫安插势力,希望能与皇帝联姻,以保全自己。

姚惠青“嫁”进都督府后,姚家便与她断绝了关系。听说,盛京大乱那夜,元修宣见姚仕江,姚仕江还想把姚惠青带回府里家法处置。但现如今,姚家却变了态度。

元修登基之后,朝中自然有劝他立后纳妃的声音,当初元敏曾为元修订了一门亲事,即宁国公的孙女宁昭郡主。可这位郡主却涉嫌纵容贵女杀害盛京府尹之女郑青然,凶手虽不是她,她的闺誉却受了很大的影响,此后就一直深居在府里,缠绵病榻,郁郁寡欢。北燕朝中有希望元修奉行孝道立宁昭为后的声音,也有抨击宁昭品性不端,劝新帝另择良后的声音,百官盯着后宫,情形与南兴这边可谓如出一辙。

听说,元修将所有奏请立后的折子都留中不发,明显有空置后宫之意。但他对谁都无意,却偏偏爱去都督府,而都督府里如今只有一个姚惠青,盛京城中自然就盛传元修对姚惠青有意。

朝中抨击姚惠青的折子多如雪片,姚仕江一改对自己这庶女的态度,举全族之力保她,心思显而易见。

姚惠青足不出府,却已卷入了前朝后宫的利益之争里,好在元修将都督府保护得很好,里面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至今姚家的人都没能见到姚惠青,她暂时不会受外界所扰,但日后就不知道了。

现在,北燕朝中不知有多少眼线盯着都督府,想把姚惠青救出来难如登天。

暮青怕香儿担心,这些事便按捺未提,只报喜不报忧。

香儿听后,抹着眼泪道:“奴婢相信皇后娘娘!”

暮青淡淡地笑了笑,“传膳吧,狄王年幼,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用膳当按时,平时要多劝。”

“奴婢可不敢,您没听见狄王殿下刚刚说奴婢碎嘴吗?”香儿嘴上发着牢骚,腿脚却比谁都麻利,转身便出去传膳了。

厨房在后院儿,香儿穿过游廊,刚进后花园,前面忽然闪出一个人来!

香儿啊的叫了一声,大喊:“有刺…”

“哪个刺客会被你这个笨丫头发现的?”那人有点儿恼。

香儿定睛一瞧,见挡路之人竟是血影,顿时拉长了脸,“怎么是你?”

血影啧了两声,“见了恩公,就这态度?”

“恩公?”香儿嗤了一声,当初要不是血影硬生生地将她扛走,她就能留下来陪小姐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总在想,如果当时能挣脱开,小姐现在就不至于孤身被困了。她苦恼自责,却无济于事,而受人之恩又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不是?”血影的眉毛挑得跟刀似的。

“是是是。”香儿难以否认,只好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奴婢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这才对嘛!”血影立即喜笑颜开,寻思着若按江湖规矩,理应还有后半句。

却听香儿道:“恩公,您挡着路了,奴婢要去传膳了。”

“…”传膳?

没等来后半句,血影神色古怪地端量着香儿,只见这丫头很有耐性地与他对视着,那神情却似在说你怎么还不让开。

“咳!”血影咳了声,正色道,“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你这丫头可不大懂规矩。”

香儿一听就冷了脸,她是丫鬟,说她不懂规矩便是说小姐没调教好她,连累主子可是大错,“奴婢愚钝,不知何处失了礼数,还望恩公指正。”

血影不解她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犹自说道:“受人救命之恩,一句谢谢便能抵了?你也太不诚心了。”

“那敢问恩公,怎样才算诚心?”

“当牛做马!以身相许!”

“…”噗!

香儿默然半晌,没绷住笑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笑声银铃儿似的,渐渐笑弯了腰。

“有何可笑的?”血影有些恼,此乃规矩!这丫头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也不用她当牛做马,她要是说一句以身相许,他就勉勉强强地收了。

“恩公,人言大恩不言谢,何况奴婢是言谢了的。”香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血影,一副“您病得不轻”的神情,“奴婢以为,恩公应是忘了一件事,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即便当牛做马,也是给我家小姐当牛做马,小姐不把奴婢指给恩公,奴婢可不敢自己做主。再说了,奴婢也没有嫁人的打算,即便要嫁,也要嫁都督那样的人。”

“都督?”血影竟然懵了一下,“你是说…皇后娘娘?她可是女子!”

这丫头真有磨镜之癖?

香儿心情很好地抚了抚花钗,笑得甜美,“连女子都不如男子,谁人愿嫁?”

“…”这话似乎有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血影正深思,香儿抬手拨开他,大摇大摆地办差去了。

午膳没有烤羊腿,但有两道西北菜,风味离在军中尝到的确有些差距,但也不难下咽。呼延查烈只是嘴毒了些,用膳时倒也不挑剔,连厨子做的江南菜都吃了不少。许是习武的原因,他的饭量着实不小。

饭后,呼延查烈问:“你要在王府里午歇吗?”

暮青本想去趟瑞王府,把刘黑子的婚事托付给老王妃高氏,但看到呼延查烈满含希冀的目光后,她竟心头一软,答应道:“好,你帮我安排可好?”

难得这孩子肯亲近人,瑞王府之行改日也无妨。

“好!”呼延查烈难掩高兴,刚答应下来,便真像个主子似的去安排了。

他住在景澜院,暮青便被安排在了景澜院的东厢里。

香儿被派来东厢听用,“王爷说他自个儿能睡,用不着奴婢服侍,让奴婢来服侍皇后娘娘。”

暮青笑了笑,见窗台上插着一枝木芙蓉,微风摇着紫叶,花开得正红。难得闲暇,暮青却睡不着,在榻上歇了片刻便起身出了东厢,悄悄地来到了主屋窗前。

许是习武累了,呼延查烈竟已睡着了,暮青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心头不由生出些许暖意和不舍。

要走了,她该怎么跟这孩子说呢?

此去太险,她不能带着带着这孩子同行,他生性敏感,防备心重,渡江之后,处境不再如从前那般险恶,性子难得开朗些了,若知道她要走,会不会有被遗弃的感觉?

暮青知道呼延查烈比同龄的孩子老成,但年少老成的人往往有着更敏感脆弱的内心,她委实不愿伤害这孩子。

在窗外站了半个多时辰,暮青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呼延查烈便睡醒了。

下午是他读书习字的时间,他的大兴话说得越来越好,字却刚练不久,暮青写得一手好字,便在书房里指点了半日,她平时忙,来狄王府时总不能久留,今天难得待了半日,呼延查烈看起来很欢喜,习字时颇为用功。越是如此,暮青那句要走的话就越说不出来。

月杀罚呼延查烈傍晚多练一个时辰的武艺,小家伙约莫晚膳前一个时辰才搁了笔奔去练武场。

暮青一同前往,在中午来时的树下观望,见天色已晚,便寻思着今日是否暂且回宫,改日再提要走之事。

正犹豫不决,忽听有人道:“要走了,怎么也没见你对为夫这么不舍?既然喜欢这孩子,不如别走了,咱们生个孩儿可好?”

暮青回头,见漫天红霞烧入廊中,步惜欢踏着红霞而来,到了树下,抬手拨枝一笑,指尖微粉,人似玉仙。

“你怎么来了?”暮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