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颖从惊诧中回神,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转身去拉顾津,不自觉眼眶跟着红了。

顾维后悔难当,胸中情绪无处宣泄,照自己脸上就一个大嘴巴,挺大个男人,竟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顾津也哭,却只默默掉泪。

李道拆了片口香糖放嘴里嚼,看看地上蹲着的,又看看偷着抹泪儿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脚尖踢了踢顾维:“你们小姐妹把眼泪收收,再把路淹了。”

“滚。”顾维一挥手:“没心情跟你贫。”

李道又笑。

另外几人识趣儿躲开,把小货车开回原来的空地,处理那两人。

待大家情绪都稳定,许大卫把后备箱的黑痣男揪出来,扔到老八和阿辉旁边。

“道哥,他们怎么办?”

李道一时没吭声,提了提腿前布料,屈膝蹲下来。

对面几人早已缩为一团。

黑痣男往后蹭了蹭,脑袋在麻袋中左右拨动着:“各位大哥行行好,人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放过我们吧。”

“干这行几年了?”

黑痣男起先没反应过来,顾维上前狠踢了脚,他忙答:“四、四年,不…五年多。”

“加油站一直是窝点?”

“…不是,加油站位置好…只观察用。”

“墙上贴的寻人启事怎么回事?”

他咽了口唾沫:“找人家属给发的,所、所谓灯下黑,贴了那些更没人会怀疑。”

李道搞明白了,索性坐下来,支着腿,捡根树枝在地上乱画着:“就不怕被人发现?”

黑痣男一五一十交代:“三坡镇实在太偏僻太落后,早些年因为穷,我们哥几个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赚钱法子。”他顿了顿,颤巍巍地说:“我们提供‘货源’,一般只和中间人打交道,为保安全,都在外面交易,不用电话沟通,不知道彼此底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所以挺安全。”

顾维听到‘货’这个字眼儿鼻孔直窜火,人贩子当真可恨至极,他们人性泯灭、毁人家庭,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李道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盗亦有道,从不伤人,最后一次抢劫金店的行动也为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他们也恨之入骨。

几人没控制住冲过去,拳脚相加。

李道中途喊停,提醒道:“大卫鞭子在车上。”

苏颖一听这话想起来,小跑着去给他们取。

顾维接过来,抡起膀子毫不留情,一鞭一鞭,一时之间,嚎叫声响彻山谷。

李道等他们打完,又问:“三坡镇总丢人,警察没查过?”

黑痣男气若游丝,撑起身体说:“总来查,一阵儿一阵儿的严着呢,等风头一过就、就…”声音低下去。

“没人跑回来去报警?”

“跑不回来的。中间人再转给中间人,这其中不知要转几次手,都往偏远山沟里卖,有些还卖给边境的各种团伙和娱乐场所…想逃出来比登天还难。”

顾津蹲在人群最外面,迎面吹来劲冷的风,她缩成一团,脖颈发凉,牙齿直打颤。

李道埋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树枝掰成一小段儿小一段儿。

“像她这样的呢?”他朝顾津的方向侧侧头,问黑痣男。

黑痣男看不见,却知道他问谁,不敢欺瞒:“这姑、姑娘岁数偏大了,安全起见,应该会去边境…”

没等他说完,顾维上前就是一脚:“畜生!”

李道衔一截树枝在唇间,回头看顾津,那姑娘抖成筛子,拿袖口偷着蹭眼泪呢。

良久,他转头看向许大卫:“你和小伍去接一趟老纪,中途找地方报个警。”

“报警?”

“别多说,讲清位置就行。”他撑臂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把他们仨锁集装箱里,那小丫头扔前座。”

他们合作多年,寥寥几语便会意,点头照做。

李道看苏颖:“把你那电话卡掰了,赶紧的。”

苏颖后知后觉,哦了声,立即掏手机。

一切事情都交代完,李道最后说:“来路经过一处浅谷,旁边有条河,完事后过去汇合。”

、第18章 第18章

许大卫和小伍走后, 李道把车开到隐蔽的林子里, 熄了火,耐心等待。

透过婆娑树影,刚好能看见那边的情形,半小时过去, 有车远远驶来,随之警铃大作。

“这回放心了?”李道扫了眼内视镜中的姑娘,也不等她答话,打了把方向盘, 悄声离开。

找浅谷的路上费了些功夫, 一个岔路口没留神, 走错方向, 半途又折返回来。

老纪他们随后也赶到, 他把一个链条包还给顾津, 是他们走后, 他在后院杂物房找到的。

里面东西倒是没少,但包的表面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能用了。

顾津索性取出证件和银。行卡随身携带, 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包丢掉。

此时已凌晨三点钟, 几人商量不投宿,在车上窝两个小时,一切都等天亮再商量。

山谷其实特别浅, 缓而长的坡道下面是条小溪, 周围奇石杂草, 被连日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

天色暗黑非常,月亮映照着银白水光,溪水缓缓往下游流淌。

几个男人站车边抽烟聊天,许大卫问:“加油站那两个没逃吧?”

“没。”

“尾巴处理干净了?”

纪刚点头。

伍明喆坐在旁边石头上,翘起二郎腿:“咱纪叔办事,你还不放心?”

老纪回身揉乱他头发,笑骂两句。

“这回闹出不小动静,倘若哪个环节没处理好,恐怕会惹麻烦。”纪刚吸着烟,对李道说:“看来后面得低调,不能什么事儿都管了。”

李道不置可否,大掌覆在肚皮上缓慢蹭两下,忽然问:“车上有吃的没?”

经他一说,大家也感觉饥肠辘辘,为找那小妖一路奔波,从中午就没再进食。

小伍跳起来:“有面包,我去拿。”

“别的呢?”李道说:“胃里不得劲儿,想吃口热乎的。”

“有面,不过没热水。”

李道拨开眼前树枝,朝溪边看了眼:“有锅吧?”

“杜姐倒是给带了个。”

走那天是杜广美给他们收拾行李的,女人心细,挑拣着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给带了些,怕几人半夜找不到地方投宿,顺便塞一口小铝锅。

李道扬下巴:“都搬那边去吧,生火煮面。”

小伍觉得新鲜,应了声,转身就往停车的地方跑。

许大卫和纪刚去拾柴,他跟顾维寻了块平整地方,找些拳头大小的石头堆成简易灶台。

“别太紧凑,透点儿风。”李道指挥。

顾维心思没在这上头,眼睛瞄着远处,叠两下就握了块在手里摆弄:“你说…”

李道睨他一眼。

顾维凑过去,低声问:“你说,我打津津那巴掌是不是太狠了?”

他哼了声回应。

“肯定挺疼吧?”

李道说:“没打我脸上,不知道。”

顾维跌坐在地:“完了完了完了…”他神叨叨嘀咕:“这回津津肯定记仇了,她不原谅我怎么办?我当时是急的,你没事儿人一样杵旁边,怎么不拉住我?”

“拉了。”

“我说第一下。”

“出手太他妈快,没反应过来。”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两人齐齐转头,顾津腿上套了条裤子,和苏颖小伍抱着东西走过来。

顾维坐立难安:“要不,我道个歉吧。”

“能惹事儿不能担事儿?”

“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都是她吼我,我哪儿冲她发过脾气。”

李道教他:“翻篇儿,别当她面再提这事儿。”

顾维将信将疑:“真的?”

“不信少问我。”

“搞得她是你妹似的。”顾维哼了声,忽然想起来:“对了,津津腿上那伤怎么弄的?”

李道简单交代一遍。

顾维炸毛:“你就放过那畜生了?”

把最后一块石头垒上去,李道挑起眼皮看他:“五根手指头够不够?”

顾维眼窝子浅,听他说完鼻腔又一阵泛酸,连点几下头,忽然倾身用力搂抱住他:“谢了啊,我亲哥。”

“…”李道嫌弃皱眉,好歹拍拍他后背。

顾维仗义放话:“今后有事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给您老办到喽。”

“缺个妞儿。”

顾维笑得猥琐,压低声音:“下辈子我争取投成仙女儿胎,多造个洞给你预备着。”

话荤起来,李道低声闷笑,又转头,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顾津身上。

顾维又问:“今天几号?”

“干什么?”视线收回。

他说:“下月六号是津津生日,我们到时候能脱身了吧?”

李道想了想:“不出意外应该是。”

“到时候给她好好过生日,上次都记不清哪年了。”

正说着,他们走近,没过多久,另两人抱了树枝和一堆枯叶子回来,昨早雨才停,生火费了不少功夫。

其他人基本要放弃,想啃个面包了事。

李道做事执拗,难题不分大小,放他面前仅剩征服一条路。只要他今晚想吃这口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吃到嘴。

大家围坐一圈看他折腾。

李道重新搭灶台,卷起废纸反复点火。他歪头蹲着,手中棍子挑起灶内枯叶,一阵风过,星火呈燎原之势渐渐燃起来,他忽然抬头,眸中精亮,朝众人挑唇一笑。

暗暗火光中,那笑容俊朗迷人,得意又笃定,还藏几分微不可查的狡黠和稚气。

顾津别开眼,视线定在他小腿那道豁口上,不禁抿了下嘴,又转头去拆泡面盒子。

添柴,煽火。

慢慢的,清水在铝锅中咕咕冒泡,扔了几个面饼进去,撒上调料,香味立即四散开来。

“没有别的了?”

小伍说:“还有卤蛋和火腿。”

“都拿来。”

伍明喆快步去取,拆开包装一股脑扔进锅子里。

车上没备碗碟,就用泡面盒子和塑料叉,大家热火朝天的吃起来。

乍暖还寒的凌晨,七个人围着炉火,脸被照得红彤彤。

荒郊野外,深夜一碗面,胜过所有山珍海味。

顾维一侧是苏颖,另一侧坐着顾津,他给苏颖叉个蛋,偷瞄旁边一眼,犹豫半晌,到底大着胆子又叉一个送到顾津碗中。

“…多吃点儿。”

顾津吃相斯文,眼没抬,隔了一小会儿,却意外地小声说:“谢谢。”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顾维立刻裂开嘴岔子,心花怒放。

李道坐对面,噙笑看两人,三两口吞掉面条,闲散地靠着石头,说:“讲个段子。”

其他人立即附和。

李道:“小强去公园散步,碰到一对情侣在吵架。男人特别气愤‘我出差一趟回来,你怎么黑成这样子?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于是小强好奇回头,一看那女人,长得挺白啊,他就不懂了,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