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慧忙又规规矩矩地跪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冷冷一笑,“你要的是一个人,不是寻常物件儿。你想要的,便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你话里话外,都是甘愿自降身价委屈求全的样子,本宫倒是不明白了——你一心要抢别人的东西,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第48章

杨文慧一听就知,这件事走皇后这条路是大错特错,慌忙告罪。

皇后语声温和下来:“前几年世风日下,荒唐事出得太多,你又年纪尚小,行事没个分寸,本宫只当你年少无知。”

杨文慧磕头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此事日后不可再提。记住,别人手里的东西,你不能碰。你的确是担不起郡主这封号,可本宫总要给你父亲几分体面,今日暂且不发落你。”

杨文慧诺诺称是。

 

养心殿内,皇上询问裴奕:“给你七日的假,满够了吧?”

裴奕嘴角一抽,“七日?不够。”

“我成婚时只歇了三天。”皇上一副“我对你已经很宽和了”的样子。

“是是是,臣再活十年,也不及皇上十中之一。”裴奕面上恭维着,心里腹诽着:打量谁都跟你一样呢?你别说只歇三天,就是不歇也正常。他婉言道:“臣是八百里加急赶回来成亲的,这您也知道。家里家外真有不少事情要打理。”像他这么苦命的新郎官儿,满京城一枝独秀。

“也是。”皇上稍一思忖,“那就十天。”

裴奕扯扯嘴角,牙疼得厉害的样子。说半天才多给三天假,怎么这么抠门?

“家事要紧,公务也要全力以赴。”皇上批示奏折的笔顿了顿,睨了裴奕一眼,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不少言官等着弹劾你呢,别怪我没提醒。”

裴奕打官腔:“臣谢主隆恩,谨遵圣命。”

皇上说起叶浔:“那孩子通药理,善食疗,能帮你照料太夫人。磨砺一段,必能帮你打理好家中诸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奕连声称是。

“既然娶进了门,就要善待。”皇上说到这里,语声中有了笑意,“这些该是柳阁老对你耳提面命的,他不得闲,我就多说两句。总而言之,你要让他的外孙女过得如意,惹恼了他,我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臣知道您是为我好,您放心。”

“知道就行,早些回府去吧。”

裴奕称是告退。

回府路上,叶浔把杨文慧的事情说了,末了道:“幸亏皇后出言训诫了静慧郡主,否则啊,这事怕是还要有一番波折。”

裴奕笑道:“皇后虽然不掺合事,却护短儿,她知道燕王妃与你投缘,自然要护着你。”

“才不是呢。”叶浔斜睇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得到的很多好处,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裴奕坏坏地笑着,把她搂到怀里,“那你想没想过怎么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你?”叶浔笑盈盈地看着他。

裴奕笑道:“也是,你都以身相许了,我再要别的就太贪心了。”

叶浔很有些啼笑皆非,还是认真地问他:“还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还能有什么,你好好儿的就行了。”裴奕板过她的脸,捕捉到她双唇。

叶浔立时气息不宁起来,语声含糊地道:“别胡闹。”

他不依不饶地纠缠。她是天生丽质,全不需粉黛装饰,尤其是这娇艳如花的唇瓣,诱人至极。

叶浔拗不过他,那点子力气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只得依着他。可又不能否认,这耳鬓厮磨的感触太销魂,酥麻似是浸到了骨子里,人如在云端漫步。不要说当下享有,便是回想起来,也叫人心弦一颤。

良久,裴奕才侧转脸,说起回府之后的事:“先去给娘问安,下午认亲。问安之后,你回房歇一歇。”

“嗯。”叶浔则依然为一件事困惑:“静慧郡主的事,到底是她对你一往情深,还是杨阁老的意思?”

情意能让人发狂,权益则能让人疯狂。

不论是发狂还是疯狂,偶尔都能让人丑态百出。

“这事还真不好说。”裴奕分析道,“或者是杨阁老有心依附于柳阁老,加上静慧郡主自己又有此意,便一拍即合。或者…是徐阁老的意思,晓得静慧郡主的荒唐行径,便趁势借着静慧郡主做文章,不论成不成,都想看出皇上的心意——皇后的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

叶浔想了想,笑了,“那他们岂不是很失望?皇后虽然训诫了静慧郡主,却没惩戒她,如此一来,他们还是云里雾里,看不出皇上到底是要抬举徐阁老,还是一如既往地倚重我外祖父。”

裴奕满眼赞许,“我家阿浔怎么这么聪明?”

叶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几年,外祖父常让我看史书,平时也会给我讲一些官场上的事。”

“你说的对,今日这件事,以皇上皇后的性情,会当场发落静慧郡主,这般处事,该是有意为之。说到底,宫里宫外的事,能瞒过他们的不多,杨阁老那边是什么意思,他们恐怕比谁都清楚。”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很多权臣倒台都是因为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小事,而部分狡诈下作的权臣想要试探皇上的心迹,也通常是利用一些与朝政毫不相干的小事。

想来想去,叶浔都觉得,这件事应该是杨阁老的意思,若此事能成,他就勉强算是与外祖父搭上了关系,日后在内阁行走,便不需再依附于徐阁老,可以堂而皇之的成为外祖父的幕僚。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徐阁老笃定此事不能成,才鼓动杨家唱了这么一出。若是皇后当即发火,免去杨文慧的郡主头衔,便是警告徐阁老一党消停些,别无事生非。

偏偏,皇后是这样的态度,旁观者都看不清,局中人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横竖自己都没吃亏,叶浔也就不再费思量。

回到府中,走进二门,裴奕道:“走走吧?让你看看府中大略情形。”

“好啊。”叶浔应下之后,又觉不妥,“可我们还要给娘请安…”

裴奕就笑,“不差这一时,娘不拘这些小节。”一面走,一面给她介绍,“正中是我们的正房,娘住在东面,西面是练功场、马厩,宅院后方是花园。家中人口少,不少小院儿都闲置着,你日后若是闷得慌,尽管将沛儿、表姐妹接过来小住。”

“是吗?”叶浔欣喜不已。

裴奕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失笑,“哄你高兴可真容易。”

叶浔顺着他的话道:“可不是么,横竖我也就这点儿出息。”

裴奕哈哈大笑。

到了太夫人房里,两人行大礼磕头问安。

太夫人笑道:“快起来。坐下说话。”

叶浔起身与裴奕一同落座。

太夫人问了几句进宫的事,便吩咐裴奕:“你去换身衣服,见见外院的管事。”

裴奕称是而去。

太夫人起身对叶浔招一招手,“阿浔,我们去里面说说话。”

叶浔连忙上前,虚扶着太夫人转到东次间大炕上坐了,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太夫人目光和蔼地打量叶浔片刻,笑道:“我这两年精力不济,手里的产业交给了暮羽打理,他在家中便要忙碌一些。”

是在解释方才的话的由来。暮羽自然就是裴奕的ru名。叶浔笑了笑,算是回应。

太夫人又道:“知道你们今日进宫,便定在了下午认亲。家里的情形,你大抵也心里有数了,不外是我娘家那边的几房亲戚,再有就是暮羽的三两好友,不用紧张,到时有我在呢。”

叶浔笑着点头,“有您在我心里就有底了。”

太夫人的笑意更浓,“今日认亲,明日就要回门,这几日的劳累是免不了的。过后再好生歇息几日。再有,明日若是得空,就回你外祖父那边去问个安。等会儿你知会暮羽,让他提前命人去柳府报个信。”

叶浔讶然,“娘…”她大为感动,却一时语凝。从来是这样的,受得了别人跟自己找茬挑刺,却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好,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笨嘴拙舌地说不出话。

太夫人的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如今是一家人了,理当为彼此设身处地着想。你自来与柳家人亲厚,我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理当成全你一份孝心。”又笑,“暮羽去柳家的见面礼已备好了,你不需挂心。”

“娘,谢谢您。”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太夫人笑道,“天没亮就起了,怕是早就乏了,快回房去歇歇。”

叶浔恭声称是。

太夫人望着叶浔步履轻盈地出门,欣慰地笑了。昨日满堂宾客都在赞她这个媳妇有着倾城之貌,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绝色的女子多的是,可如叶浔一般让女子每次见到都为之惊艳的却是极少数,最难得的是,叶浔的美是那种让人无从反感只能折服的。

太夫人膝下只有裴奕一子,与多少做母亲的一样,没有个贴心小棉袄是一桩憾事。但愿,她们婆媳日后能亲如母女,如此,这日子才能得圆满。

第49章

叶浔回正房时,了解了正房的全貌。正房是个五进的院落,前面是倒座房,二进是处理琐事面见管事的正厅,三进是她与裴奕的住处,四进是花厅,最后面是个小花园。

屋宇全部修缮一新,氛围清雅,既无刻意的奢华,也无刻意的低调。有些人家所谓的低调,是在府中屋宇装饰上下足功夫,不细看绝不知一山一石都做足了功夫,价值千金——你看出来了,能得到主人家洋洋得意的一句好眼力;你没看出来,便是你不开眼没见识。外祖父最厌恶的就是那种人,家就是家,就该随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一心要给外人研究是安的什么心?

叶浔作为柳阁老最疼爱的外孙女,自然也是这看法。回了寝室,便换下衣服,躺到床上补觉。

醒来时,裴奕已回来了,就在她身侧,倚着床头看书。

叶浔忙问:“什么时辰了?”

裴奕拿过床头的怀表看了看,“刚过未正,申时认亲,不急。”

“哦。”叶浔松了一口气。

“饿了没有?”裴奕想着,她也够可怜的,这两日一日三餐的时间都错乱了。

叶浔眨着眼睛想了想,“还不觉得饿。”随后把太夫人说过的话转告了他,末了叹息道,“娘对我这么好呢。”

“小傻瓜。”裴奕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家人了,谁会把日子往坏处过?”

怎么会没那样的人?只是她前世嫁入宋府之前、如今胸怀坦荡的他与裴夫人,都不能想到会有那种人罢了。她握住了他的手,“反正我特别高兴,特别感谢娘这般体恤。”

裴奕将她搂到怀里,“你不恃宠而骄,也是娘与我的福气。”她其实比谁都有嚣张的本钱,有当朝首辅撑腰,谁敢小觑?可她却能为一点点小事欢喜、感激,这已是弥足珍贵。

“日后我要好好儿孝敬娘。娘说她这两年精力不济,是怎么回事?”

“心病。”说来话长,他只好模棱两可答一句。

叶浔本意也不是探究他的身世,“等我们忙过这两日,就用药膳给娘调理着,好不好啊?”

“好。”裴奕自心底漾出笑容,吻了吻她额头,催促道,“快去洗漱更衣,吃点儿东西。”

“嗯!”

申时,到了认亲的时辰。

叶浔身着正红色褙子,与裴奕一起进到花厅。

在场众人俱是眼前一亮,气氛陷入了短暂的静寂。

见过叶浔的人,总会腹诽要怎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她。

见过裴奕的人,总会怀疑他此生能不能娶到一个样貌与他匹配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处,平分秋色,映得满堂生辉,让人由衷地赞叹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有人先一步笑着赞许:“真正是佳偶天成啊。”

叶浔循声望去,惊觉说话的人竟是燕王妃。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作为裴家的亲眷出现在这儿。

燕王妃对叶浔眨一眨眼睛。

叶浔会心一笑。

别人随之回过神来,连声附和。

太夫人居中而坐,也是满脸的笑容。

叶浔随裴奕下跪敬茶,太夫人笑着受了,赏了叶浔一套珍珠头面,几样宝石首饰,诸如鸽子血、祖母绿,都是分外名贵的物件儿。

为叶浔引荐到场众人的是户部右侍郎周夫人,她也是两家的媒人。

叶浔着意记住的是裴二奶奶和裴三奶奶,前者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眼神透着精明干练;后者大概二十六七,看起来性情敦厚,言辞委婉。

另外就是裴奕四个表兄弟的家眷,叶浔一一见礼,比自己年长的,收红包送回礼,比自己辈分小的,年龄稍大的的就送文房四宝之类的风雅之物,年纪还小的就给个大红包。

燕王妃自是不需说了,身份高叶浔一等,赏了叶浔一个大大的红包,接了叶浔的见面礼。

众人说笑一阵子,转去用了晚膳,这仪式便正式结束了,人们相形告辞。

从头至尾,太夫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叶浔的做派、神色,见她一直大大方方的,笑容和煦,分明是将她的娘家人也视为至亲,又添了三分欢喜。

叶浔去给太夫人问安之后,回到正房,先趴在拔步床上歇了一阵子,才去沐浴更衣。她是自心底想与裴奕的亲人友善相处,但是说真的,大半天始终挂着笑,也实在是劳心劳力的事。

裴奕要应付今日前来的男宾,回来的便晚一些,沐浴更衣之后,叶浔已歇下了。

“这是什么毛病?谁准你睡外面了?”裴奕抱怨着,将她往床里侧推去。

叶浔失笑,“我得每日及时唤你起身啊。”

“哪儿用得着你,我就是那么没正形的人?”裴奕熄灭了床头小杌子上的宫灯,上了床。

叶浔笑道:“那也要服侍你更衣,陪你用早膳啊。”前世,这些是不曾做过的,今生,她觉得是分内事。

“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哪里就用人帮着穿衣了?你每日陪我起早贪黑,岂不是早早就累垮了。”裴奕将她搂到怀里,“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叶浔忍不住笑,“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不惯着你,要惯着谁?”他勾过她索吻,手自有主张地沿着她领口下滑,落到那一方起伏之处,时轻时重地揉按。

叶浔不自主地蜷缩起身形,虚虚地环住他。

比之昨夜,他更为迅速地褪去彼此束缚。

昨晚有喜烛光影映照入床榻之内,让她存着一份不自在。而今夜,室内全无光亮,黑暗让她放松许多。

心思从来相同:他想要的,他为之愉悦的,她都愿意给。但是,他总是不在她预料之中——

他的双唇、手掌恣意游转,惹得她百般羞赧,脸颊烧得厉害,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你真是的!”除此之外,也说不出更多了。

“让我看看你。”他不为所动。

“黑灯瞎火的,你看什么看?”她扭着身形,又掐了他一把,自知此刻定是满脸通红了。

他低低地笑起来,不再让她言语,捕获她双唇,手愈发地不安分起来。待她喘息不定时,沉身撞入。

叶浔吸了一口冷气,又恨恨地掐了他一把,连带地咬住他的舌尖。

还是有点儿疼。

无法轻易容纳他。

他会意,忙放缓了频率,百般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