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岁月中,她和孟宗扬偶尔还是会起争执,只是事情过后她会让自己冷静思索谁对谁错,真是自己错了,会主动赔礼认错,若是他错了,她也不会没限度的退让。幸好孟宗扬也不似初成婚时那般暴躁了,知道自己有过错之后,便立马赔着笑认错。

孟宗扬被调任大同的时候,他们已在广东置办了不少产业,加上他上任前后那边不安生,她就留下来,安安分分地打理产业。都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三年——那儿始终不太平,她过去也是跟着担惊受怕,孟宗扬就让她自己选,是留在广东还是回娘家住一段日子。柳之南是从心底喜欢这边的环境,也害怕自己回到京城有人撑腰之后又犯老毛病,就选择留在了这边。

期间也出过一些风波,有人借着她打理产业的由头弹劾他或是祖父。也是该弹劾,毕竟像她这样既不跟着夫君走又不回娘家却在外面赚钱的女子太少,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皇上应该是看着她顺眼点儿了吧?和了两回稀泥,后来又将弹劾之人训斥了几句,事情就没人再提了。随后就是一些流言蜚语,说她被孟宗扬扔在这儿了,不知何时就会给她一纸休书。那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到底是熬过来了。

他三年任满之后,被调至贵州。实在是忍受不了夫妻相隔两地之苦,那儿也不太平他也不管了,派手下将妻子接了过去,产业都交给管事打理。

柳之南二十三岁之前,过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形。直到孟宗扬升任两广总督,她才真正安稳下来,最起码不需再整日里担心那个不要命的夫君亲自带兵平定辖区内乱了。

也是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她才有了喜脉。

回想离京到如今,柳之南过的日子在别人看来是苦涩时多欢笑时少,她自己却不是这样认为的。时光流转之间,她明白了为他付出、等待都是值得的,也越来越珍惜他对她的付出、给予。

偶尔她会想,自己这种人才是最该经历较为漫长的别离。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清醒的认识到,她爱他。以前吃醋、闯祸、误会、出尔反尔,现在等候、珍惜、享有,都是因为那份爱。

不是太在意,谁又会浪费经历、时间甚至泪水去和一个男子周旋多年。只是她傻,要在千帆过尽后才明白,在当时总以为自己还有别的出路,全然不知最在意的一直在身边等着她醒悟。

她也曾觉得苦,但是他值得。这些年来,除非在他认为她太过痛苦自暴自弃那一次,从来未曾说过放弃。

他曾经说,他喜欢她整个儿就是犯贱,但是没办法,管不住自己,魔怔了。

她却是想着,她爱他就是一个犯傻再到蜕变的过程。那过程一点儿也不美,甚至让她尴尬、无地自容,但是比之得到的,微不足道。

第136章 终章

大年初七,傍晚。

裴奕走在去往御花园西暖阁的甬路上。

一串小金铃的清脆声响从后方传来。不需看也知道,是肥肥。

肥肥慢悠悠地从裴奕身边经过,好似没见到他这个大活人一样,以前却分明是很熟悉的。

“肥肥!”他故意语气很重地唤它。

肥肥听了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翘着尾巴,撒着欢儿跑进暖阁去了。

裴奕失笑。缓步走近西暖阁,见皇上盘膝坐在炕桌前,一面说话一面批阅奏章,对面那一侧,燕王倚着迎枕,半躺在里侧。

这个人…裴奕没辙地笑了笑,得空就处理奏折,得亏能够一心二用,不然每天不知道要出多少笑话。

“来了?”皇上看了裴奕一眼,“坐。”

他们师兄弟三个,每年春节、秋日狩猎时都要好好儿地聚一聚,而在这种时候,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裴奕却走到了作势要跳上大炕的肥肥跟前,一把抄起了它,手掌抚过它圆圆的小脑袋,“它怎么不理我了?你正两日当着它的面儿骂我了?”都说猫狗有灵性,而这小狮子狗,的确似个小人精。

皇上哈哈一笑,随即问他:“你家里是不是养猫?”

“嗯,一直养着俩呢。”那两只猫一大一小,是阿浔先收留后娇养在屋子里的,一晃好几年了,两只猫的身形相仿,他已不知道谁打谁小了。

皇上颔首,垂眸看着折子,“没咬你就不错了。”

裴奕回想一下,想着兴许还真是这么回事。冬日两只猫怕冷,晚间他只要留在大炕上,它们就会趴在他身边。

肥肥已经不满的哼哼唧唧起来,一味地看着皇上。

“去吧,就他对你好,是吧?”裴奕笑着,将肥肥放到大炕上。

肥肥立刻高兴醒来,围着皇上转一圈儿,在他一旁趴下。

裴奕在一旁落座,这才看向燕王,“你怎么打蔫儿了?”

燕王捂着腮帮子蹙了蹙眉,“牙疼。”

裴奕哈哈地笑,“又上火了?不就是弹劾你的折子多了点儿么?”

燕王见他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将手里的一册书信手扔过去,“换你试试?我这辛辛苦苦跟傻子似的忙了一整年,结果什么除了招骂,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皇上随着笑起来,“我又不会理,也没说过什么。”

燕王横了皇上一眼,“巴不得你说点儿什么,我正好赋闲种地去。”

一句话引得皇上和裴奕都笑起来。

这时候,皇后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瓷瓶,先对裴奕点一点头,又问皇上:“是不是这个?可别因为我弄错了害得他再犯了别的病。”

皇上笑意加深,看一看,点了点头。

皇后将瓷瓶放在炕桌上,亲自去倒了杯水,对燕王道:“赶紧吃一粒,这个很管用的。我每次牙疼都是吃这个。”她也有这个毛病,可以说是最能理解燕王此刻的痛苦了。

燕王却道:“既然吃过,还不认识?”

皇后就笑,“打量谁都跟你们兄弟三个一样呢?别说瓷瓶、药丸我分不清,就是百草园里那些个药草,我整日看,到现在也不认识几种。”

燕王失笑,“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儿,还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皇后转身,“嫣儿和阿浔已来了,我得赶紧过去。”走了几步又叮嘱道,“你们别又敞开了喝酒,都是一身的病痛。”嫣儿,指的是燕王妃。

“别只会说别人。”皇上凝了她一眼,“不准喝酒。”

皇后胃不好,这些燕王和裴奕也有耳闻。

“知道了。”皇后脚步轻快地出门而去。

裴奕拿了个桔子剥开,对肥肥招一招手。

肥肥立即忘了这是个跟它天敌很亲近的,摇着尾巴走过去。

皇上收起面前一沓奏折,下地放到书案上,忽而问裴奕:“想没想过将来把你们庭昀许配给谁?是从我跟前两个选一个,还是怎样?”说着戏谑地看了燕王一眼,又补一句,“就这么定了吧,让庭昀嫁到我们家。”

“现在就想这事儿?”裴奕摇头,“我可真没想过。”

燕王却对皇上道:“你这样可不行,少乱点鸳鸯谱。我儿子也喜欢庭昀,没看整日里惦记着呢。”

“我儿子不也一样?”

裴奕看着肥肥将一瓣桔子吞到口中,囫囵吞枣地咽下就又对着自己摇尾巴,哑然失笑,又给了它一瓣才道:“起码十来年之后才用考虑的事儿,我可没闲工夫想那些。”

皇上和燕王俱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异口同声:“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随后皇上更是道,“宸曦的婚事我就头疼不已,看来看去也没个配得上她的男孩儿。”

裴奕不由笑起来,“看这架势,还是真这么早就开始着急了。”

“不着急哪儿成啊。”皇上先唤内侍去传膳,转回来继续道,“我是想,有看着不错的好苗子,我就放在身边观望一阵子,免得来日委屈了她。”

“说心里话,你是太娇惯宸曦了。”燕王缓缓摇头,“这可不行,要是我,我可不敢让孩子娶她。”

“你没女儿,不知道。”这次轮到皇上和裴奕异口同声了。于他们而言,女儿哪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啊,分明是父亲的小棉袄,实在是疼不够宠不够。

燕王扯扯嘴角,“不知道更好,看你们这魔怔一般的情形,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要是我添了女儿,真就得请两年假歇一歇了。”

皇上啼笑皆非的,“想也别想。有你们俩帮衬着,我都忙得晕头转向,你要是偷闲躲懒,”瞥了裴奕一眼,“别指望这混账能帮我,他当官这情形,真似我当年一般,能懒死。”

“要不都说他像你呢。”燕王由衷地笑,“亲兄弟似的。”

“在我之前,都说你最像四哥。”裴奕慢悠悠地接道。

“这就是缘分。”皇上现出舒心的笑,“我这一生,与族中手足无缘,本是憾事。可也真不亏,不是还有你们呢。谁说冠着相同的姓氏就一定是至亲了?”

“那倒是。”燕王与裴奕认同这一点。

内侍进来传话,晚膳已摆好。

三个人起身去了外间入座。

皇上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这一点,我们都得感激陆先生。我囚禁着他,却用不会难为他,就是因为他先后培养我们成才。”

三个人默契地端起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这一杯,是敬陆先生。

饭前说的都是身边琐事,饭桌上谈论的反倒是朝政大事。

不知不觉间,这酒就喝到了兴头上。

皇上想起了一个好去处,“祁先生又新建了一个梅园,他整个冬日都耗在那儿赏梅喝酒——赏梅可有可无,要紧的是他那儿好酒最多。”

裴奕失笑,“合着你是想大半夜的去搜刮祁先生的酒?”

皇上笑微微的,“你去不去?”

“自然要去,难得喝次舒心的酒。”

“对。”燕王已站起身来,“这就去。”

皇上唤侍卫去选三匹宝马带到暖阁外。

一刻钟后,三人已策马驰骋在御道上。

皇后闻讯,抄近路来询问一声。

皇上也不瞒她,照实说了。

皇后:“…”不大确定三个人是要去尽兴,还是去祁先生的园子里去撒酒疯。

“走了。”皇上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低低嘶鸣一声,撒足向前奔去。

皇后回过神来,忙吩咐下去,让护卫尽快追上去,之后才道:“这三个疯子!”

三人同时朗声大笑,笑声透着男儿的爽朗豪迈,又带着一点儿孩子气。笑声还未在夜空消散,三匹骏马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