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压抑地喘息,感受他炙热的唇在自己肌肤上游移,宛如播下火种,所到之处熊熊燃烧,寸草不生。她真怕这滚烫的火焰会灼破肌肤,殃及灵魂。她惶恐地想阻止,但岑慕彬不许她乱动,他把知春的双手塞在枕头底下,要她把自己彻底交出来,要她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然后,他挺身进来,知春呻吟了一下,脑袋不由自主偏向一边,岑慕彬很快就将她拨正,一如过去的每一次,他们视线交缠,彼此看进对方的眼睛深处。

知春恍惚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与以往不同,岑慕彬似乎在把这场性事变为某种仪式——他想藉此证明什么。由始至终,他都盯着知春的眼睛,也不容她逃避,四目相对,他的双眸深邃无尽,令知春畏惧,可又躲避不了,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终于还是淹没在那双眼眸的幽深之中。

知春再次沉沦。

她也知道,当太阳重新升起时,她还是会后悔夜晚所做的一切。这是一个个轮回,而她辗转在白昼与暗夜之间,内心的撕裂带无可避免将变得越来越宽,直至无力跨越。

她在极致的快感中颤抖,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岑慕彬是魔鬼吗?

不,真正的魔鬼在知春心里。

40-决裂荣钧说干就干,他注册了公司,租了间厂房,还通过海外经销商订购了两台机器。他吸取与袁松合作失败的种种教训,这一回尽量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力求掌握每个进展的细节。

这些事当然都是陆陆续续进行的。家里因此也变得热闹起来,知春常常在下班回到家时看见姜岚正忙着打扫客厅,空气中烟味弥漫,显然上门洽谈的客户刚走不久。知春对荣钧的业务基本不过问,只在晚饭前的那段时间从姜岚嘴里获取一些零星的消息。

“今天我们上F大去见了一位环境测评组的教授,荣先生想买他手上的一个项目成果……”

“货运商说机器在海运时碰上什么问题了,又得延期……”

“荣先生让我去买了好多账本回来,足足有这么厚,他说以后这些账本他得亲自保管……”知春渐渐看明白了,除非荣钧下半辈子决定龟缩着过,否则他大概是离不开姜岚了,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位生活秘书兼工作助理兼司机还兼各种跑腿?又这么言听计从,耐心温柔。

她也设想过由自己来代替姜岚,但很快就放弃了,她从心底里就没看好过新公司的前景。

有两次,知春回家时客人还坐在客厅里侃侃而谈,她嘴上不说什么,但一脸不悦是显而易见的。荣钧察觉了,当晚就承诺等厂房的办公室一弄好,立刻把业务全从家里挪出去。经姜岚再三邀请,知春终于去他们的公司走了一趟,在一个半途而废的小型工业园里。地方倒是挺大,但设施简陋,像七八十年代的五金工厂,没有一点现代化气息。

荣钧和姜岚的兴致却都很高,指指点点规划着,好像眼前已是锦绣满堂。

一个月后,公司正式开张,知春还是请了假到场祝贺,不过她没惊动父母,免得老人们知道了瞎操心。

这时的厂房和她初次所见时相比,要像样一些了,有两间办公室,门口还雇了个老大爷看门。“一台机器已经就位,另一台再有个把星期也该到了。”荣钧告诉知春。

来恭贺的人不多,十点一过就都散了。知春问:“怎么也不请客人吃顿饭?”

荣钧说:“不搞那些虚的,饭就咱们三个人吃。”

姜岚早订好了馆子,居然是知春爱吃的日式料理。

“很贵吧?”知春本能地心疼钱。

荣钧笑道:“开工宴怎么能省钱呢!”

菜上来了没几个,荣钧就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知春:“这是给你的,算咱们结婚七周年的礼物。”

知春愣了一下,恍然想起还有一星期就又是结婚纪念日了,想不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一年又将消逝。她接过文件,打开看,是新公司的章程,董事长一栏居然是她的名字,知春再次怔住,看看荣钧,又看看姜岚:“这是怎么回事?”

姜岚说:“知春姐别担心,你什么都不用干,只是挂个名头。”

知春紧紧盯着荣钧,他又是一笑:“我说过,你是咱们家的董事长。”

知春心潮澎湃,嗓子眼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姜岚起身上洗手间,席间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现在这公司还只是一粒小小的种子,我希望有朝一日它能长成一棵大树……”荣钧深情地凝视妻子,“知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舒服的环境,不再让你为了生计东奔西走。”

知春的眼圈倏然红了,她感到久违的暖心,她曾经看不到一点点希望,但荣钧的努力让她重温了两人以前的美好时光。

那是仅仅属于他们彼此的甜蜜,没有外人能插的进来,她还以为荣钧和自己一样几乎忘记了呢。

可她其实也没忘记,只是把那些记忆丢弃在某个角落里,用现实来麻痹自己而已。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丢开过去的,这也意味着她不可能丢得开荣钧。

知春迷惘摇摆的心终于有了方向,她决定选择荣钧,选择寻常生活。

知春有段日子没和岑慕彬联系了,他到底沉不住气,主动给知春打电话,尽管这有违他们之间的约定。

“当真了?”岑慕彬声音柔和,完全是开玩笑似的,他们上回见面,知春说过要和他分手。

知春却无比正色:“我想过回简单一点的生活。我不能再跟你这样下去了,会沉船的。”她轻轻吸了口气,“我已经走得太远了。”

她几次三番说要离开岑慕彬,但这一次谁都听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岑慕彬沉默良久才开口:“也许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可以让你不必过得这么辛苦。”

“另一种方式?”知春完全是不抱希望的。

“你离开他。”“然后呢?”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岑慕彬的语气忽然有点艰涩。

“你的试试是指什么,和你结婚吗?”

“如果你愿意。”

知春笑了笑,并没当真:“那你女儿怎么办?你不是说下半辈子就为她活着了?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你女儿会怎么想?”

“知春,我仔细考虑过……”岑慕彬试着解释。

但知春不想听了:“还是算了吧,别给自己找难题了。况且,我也不可能离开荣钧,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完就挂了线,脑子里空茫茫的,但不再觉得彷徨。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算是与过去的黑暗生活作别。

又要出差了。

晚饭后,知春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姜岚敲门进来:“要帮忙吗,知春姐?”

“不用,没多少东西,很快就收拾完了。”

家里就她俩,荣钧在公司,姜岚是特地回来煮饭的,一会儿她还得给荣钧送饭过去。

知春曾提议姜岚全天候待在公司里,家里另外请个保姆干杂活,不过姜岚表示她能忙得过来,公司里已经请了个后勤人员,用不着事事都由她跑腿了。知春问她:“最近有没有招工人?”

“嗯,招了三个,正给他们培训呢!都是荣先生亲自在教。”

知春笑笑:“都是临时工吧,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不是临时工啊,全是照正式工的标准招的,签了合同,还给他们交五金呢!”

知春诧异:“那得多大一笔开支?照这么下去,利润不可能追得上成本,怎么算都是赔啊!”

“荣先生觉得应该尊重工人,该是他们的利益全得给他们,一方面为了公平,另一方面工人对公司有了感情,干活才会卖力。”

知春无言以对,摇头说:“他总是这么理想主义。”如无意外,这将是知春最后一次去N市例行公差,与她一同前往的还有下属冯晓乐和杨静,冯晓乐是个挺机灵的男孩,杨静则有着女孩独有的细心,这俩人都由知春一手提拔上来,以后,他们将代替知春,定期到N市工厂作沟通工作。

他们乘八点启程的夜班火车,三小时后抵达N市,酒店事先已经订好,还是知春以前老住的那家。

三个人在前台登记完入住手续,一路嚷饿的两个年轻人打算去隔壁夜超市买点吃的,问知春要不要同去,她摇头,太晚了,她只想尽快上床睡觉。知春独自去房间,熟门熟路朝电梯走,快十二点了,几乎看不见别的客人,电梯前也是空空荡荡。

按了上行键,她走进最先打开的那扇门,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略显急促,知春忙按住开门键,让那人赶上来。

闪身进来的居然是岑慕彬。

知春见了他如同撞到鬼,她大惊失色,第一个念头是逃出去,但岑慕彬及时拽住了她。

“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知春没法跟他在这里吵,慌乱中报了自己的楼层,岑慕彬抬手,按下楼层数字。知春的胳膊还在岑慕彬手上攥着,她惊魂未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岑慕彬朝她笑笑,笑容冰凉森然,有金属质感。

“等你啊!不是早告诉你了,我脑子里装了你整年的出差计划——我等了你一整天,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不过你们公司蛮靠谱,做了计划就严格执行,是个好公司。”

知春深感后悔,本来刘峰让她晚一周出来,有个麻烦事要她帮忙解决,但知春不想接手,用这趟差旅给挡掉了。

她闭了闭眼:“如果计划改了呢?”

岑慕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就当是来玩一趟了。”知春咬牙低语:“你真是疯了。”

“对,为了你。”

他嘴角含笑,眼神微眯,讥讽意味十足,但知春嗅到的全是危险气息,她的心开始不规则跳动,唯一庆幸的是冯晓乐和杨静不在跟前。

电梯门打开,岑慕彬揽着她出去,两人紧紧相拥,像一对亲密情侣,走在长长的廊道上。

到了房间门口,知春死活不肯开门,捏着房卡的手藏在背后,她低声哀求岑慕彬:“你放了我好不好?天底下那么多女人呢,你哪个不能找?”

岑慕彬将她挤在房门上,一只手探到她背后去夺房卡,神色冷酷:“真不幸,谁让我遇见的女人是你呢!”知春努力躲闪:“我有什么好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岑慕彬几乎就要抢到房卡了,但知春手腕一转,把房卡扔到地上,又用脚后跟拼命将它往门缝里踢,她成功了。

岑慕彬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过我吧,求你了。”

知春再次把祈求的目光投向他,她对岑慕彬还存着一丝信心,相信他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我们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岑慕彬眼眸中渐渐起了变化,闪烁不定,知春吃不准那意味着什么。“上次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过没有?”他语气缓和下来。

知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不,那太不现实了。”

“怎么不现实?”

知春烦恼:“这不光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关系到两个家庭,你不会不明白吧?”

岑慕彬紧盯着她:“你就是这么考虑问题的?”

“不然该怎么想?”

“你就一点没考虑过……我们之间的感情?”他垂眸,声音忽然低下去。

知春苦笑:“你要我怎么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没地方可以放的。”“那么你对我……”

岑慕彬脸上流露出异样的局促,他从来都是笃定而直接的一个人,这表情跟他一点都不相称,他似乎也在瞬间明白过来,此刻的自己,如同一个情感乞讨者,卑微可怜。

他终是没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口。

知春不觉得好奇,反而暗松了口气。

“我很累,真的,我没力气再演戏了。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很脏,而你……总是在提醒我这一点。”

岑慕彬倏地抬眸看她,表情怔怔的。知春分明看见他眼里闪过一道光,随即熄灭,他松开她,转身就走。

知春愣了愣,追上去,她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岑慕彬。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我是恨我自己……”

岑慕彬猛然转过身,不由分说拖住她,推搡着进入离他们最近的那道安全门,又一把将她按在粗糙的水泥墙面上。

知春吓得魂飞魄散。

岑慕彬已然红了眼,眸中乌云滚滚,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知春的面庞,沿着脖颈向下滑动,一直探入知春的双乳之间,准确地停在心脏部位。隔着肌肤,知春的心在他略带凉意的指尖下激烈跳动,而她一动都不敢动。

“很多次,我都想……剖开这里,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他语气阴沉,指尖宛如冰凉的刀尖,在寻找刺入的地方。

知春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就是偷情的结果,憎恨自己又彼此憎恨。

想到最坏的可能性,她反而平静下来,目光如水,望着岑慕彬,眼里没有一丝恨意。

“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你动手吧。”

岑慕彬呼吸转促,久久瞪着她。过了好久,他眼中的戾气退潮,湖面恢复平静,静得让彼此都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他终于松开知春。

知春木呆呆地站着,依然无法确定是福是祸。

岑慕彬后退两步,目光还停留在知春脸上,她屏住呼吸,等着他作出最后的裁决。

岑慕彬深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几乎是绝望的,几乎。

“我在1306号房……等你。”他说。

说完,不等知春回复,他已掉头走开。

41-揭秘者整个晚上知春都提心吊胆,睡眠断断续续,总是在即将入梦的一刻忽然惊醒,好像听到门外有人,但细听又没有。

好不容易才睡着。

梦里,她推开房门准备去公司,岑慕彬提着柳叶刀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知春夺路就逃,却在转弯处摔了一跤,身后有呼呼的风声朝自己扑来……醒来时她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意识到做医生的情人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天已经亮了,没时间继续留在床上,尽管她浑身疲累不堪。知春的神经依然绷得很紧,一颗心忽上忽下没个安宁,唯恐一开门,梦里的情形会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她连早餐都没敢去吃,洗漱一番后便鬼鬼祟祟下楼,先躲在角落里扫视一遍大厅,确定没有岑慕彬的踪迹,才匆匆走了出去。

到了工厂,知春的心才勉强安定下来。冯晓乐和杨静给她打电话,得知她人已经在工厂了,大为惊讶,忙匆促赶来。

知春把他们介绍给相关人员,又将工作流程细细地讲了一遍,两人学得很认真,对工厂方面的提问也应付自如,知春深感欣慰。精神一放松,困倦就尾随而来,尤其是午后,她喝了好多杯咖啡,才坚持把一个冗长的会议开完。

她的手机一直没响过,知春不确定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晚上,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安排晚宴,她当然也参加了。

九点半,知春和两个年轻人一起重返酒店,她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却捏着把汗,真怕岑慕彬忽然从某个角落里杀出来。

客人在酒店大堂出出入入,里面没有岑慕彬。

他会躲哪儿呢?

知春让冯晓乐和杨静先上楼,自己则去了服务台,佯装咨询一项本地旅游的内容,穿制服的女孩弯腰在电脑里给她查资料。

“呃……请问1306号房的岑先生,他的房间预定了几天?”知春假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是我朋友,我想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天明山玩,不过我忘了他是几号走了。”

这仓促中编的借口实在有点拙劣。

女孩飞快眨巴着眼睛:“你们是一块儿来的吗?房间也是一起订的?”

“不,不是,他来得比我早。”

“真抱歉,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客户信息……”

旁边一位埋头对账的女孩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突然抬眸问:“请问您是谢知春小姐吗?”知春一惊,但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女孩立刻站起来:“您稍等一下,岑先生给您留了件礼物。”

知春忐忑不安等着。

女孩匆匆跑开,一分钟不到又跑回来,手上举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这是岑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

知春不明所以地接在手里,要紧追问:“他人呢?”

“今天一早就退房了。”

知春浑身都松懈下来,不由自主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啊!”

“不客气!岑先生说如果你来打听他的消息,就把这礼物交给你。”

又被他料到了。“那要是我不来问呢?”

“直接扔掉!”女孩笑容甜美,以为自己转达的是个笑话,“岑先生是这么说的。”

知春边走边把玩那件毛绒玩具,是只浅蓝色的绒布小猪,酒店服务台就有售。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留这么个小玩意呢?

小猪后背上有道口子,知春想了想,伸进两个手指,果然从里面挖出一张纸条。

她展开,是岑慕彬龙飞凤舞的笔迹,就三个字:“我认输。”猝不及防间,一阵热浪汹涌地扑上心头,知春说不出话来,对着那三个字看了又看,紧张的心绪在持续放松,暖意渐渐从心底升上来,恍如有道轻柔的风拂过面颊,而她的眼眶却忽然之间潮湿了。

知春对荣钧公司的具体运作基本不过问,但逢到作重大决策,荣钧都会主动向她汇报。

“作为董事长,你享有知情权。”他笑着解释。

荣钧计划从某高校一个科研组购买一项专利,是一组新型的废水处理系统,对方要价不菲,知春觉得划不来,但荣钧购买意向非常坚决。他详细地给知春讲解了这组系统在未来将发挥的巨大作用,前景听上去颇诱人。

知春问:“还有别人想买这个专利吗?”

“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有明确意向的只有我们一家。”

“也就是说,我们是他唯一的买家?”

“暂时是这样。”

知春耸肩:“那你完全可以跟他狠狠砍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