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四个人在小包间里用餐,知春问:“蓉蓉怎么没来?”

荣钧说:“她在你爸妈家,马上要期中考试了,她忙着呢!”

蓉蓉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

姜岚笑道:“我们告诉她,一定要好好考,考个双百分,妈妈就会回去看她了。”知春笑笑,笑容有点勉强,对于女儿,无论她走到哪里,心上总解不脱那一丝牵绊。

吴鹏飞见气氛有些凝重,忙转了个话题:“不知道明天早上会不会有日出?我刚才在酒店大堂,看到显示屏上写着明早看见日出的概率是60%.”

姜岚不抱希望:“才60%!我觉得很可能看不到了,这会儿的雾都好大呢!还不如睡个懒觉。”

知春道:“山上的事说不准,完全得凭运气。不过看日出可得早起,五点半之前就要找好地方等着。”

荣钧喝了口酒,转头盯着她:“我想看——明天你陪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知春笑:“我没问题呀,只要你们爬得起来!”

早上四点半,知春就听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门,她迷迷糊糊爬起来,披了件外套去开门,门外站着衣衫齐整的荣钧,笑吟吟望着她。“你好早啊!”知春还睡眼惺忪。

“不是说看日出得赶早吗?”

“姜岚他们呢?”

“估计还在睡觉。别管了,让他们睡吧,就咱俩去。”

“那,好吧……你等我五分钟,我换身衣服。”

十五分钟后,两人已经走在去最近的观景台的路上了。

雾气比昨晚更浓重,丝毫看不出拨云见日的迹象。

荣钧爬坡有些吃力,但他坚持走在知春前面,遇到险境,他会回过身去拉知春,知春心惊肉跳,屡次想跟他倒过来走,但荣钧固执地不肯。走走停停,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观景台下。

观景台就在悬崖旁,由乱石堆砌而成,凹凸崎岖,荣钧先爬上一块巨石,转过头来探手伸向知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知春没得选择,只能拉住他的手,荣钧左手攀住栏杆锁链,右手用力,将知春拽上巨石。知春的身子摇晃幅度过大,脖子里有个小物件甩了出来,她很快又给塞回去,荣钧只扫到一眼,依稀辨认出是个灰黑色的挂坠,很不起眼。

两人攀到悬崖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而雾气久久不散。

“像不像在等奇迹发生?”知春笑问。

荣钧神色从容:“只要够耐心,奇迹也是会有的。”

流转的浓雾不断扑面而来,打湿了两人的脸颊,寒意阵阵,幸好他们都穿上了酒店提供的羽绒服。

知春看看手表,六点了,他们基本上已错过今天的日出,但她没告诉荣钧,怕他失望。

荣钧问:“你以前来看过日出吗?”

知春摇头:“没有,只看过日落,早上总爬不起来。”

荣钧盯着她笑:“说明你睡眠不错。”

“刚出来那阵总也睡不好,后来慢慢习惯了。”她顿了一下,又说,“环境还是可以改变人的。”荣钧的手慢慢伸过来,覆在知春手背上:“知春,跟我回家吧。”

知春一震,没吭声。

这两年,知春到处行走,激烈的心情终于缓和下来,她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渐渐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有些事一旦发生,无论对错,很难再回到最初的时候。

分居满一年时,知春再次提出离婚,但荣钧以各种借口拖延,迟迟不肯办理。

这次他抛下繁忙的业务突然上山,知春约略料到会是这局面,他对自己很用心,正因此,知春很难开口拒绝。

“最近我在背唐诗。”她对荣钧笑笑,岔开话题,“昨天刚把《长恨歌》背下来。”荣钧不明所以地听着。

“里面有这样一句: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知春望着眼前的浓雾,轻声说,“也许是在这儿呆惯了,我现在……很怕下山,怕回到那个热闹的尘世中去。”

“但你不可能在山上呆一辈子吧!”

“我不知道,也许这里的生活更适合我呢!”

荣钧眉头微拧,显出一丝焦虑:“如果你对我,对蓉蓉还有一点感情,就跟我下山,好不好?”

知春还是沉默。荣钧开始急了,口气也不再柔和:“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知春,我们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劝,知春就是不给明确承诺,渐渐的,荣钧的心也冷了下来。

“我等了你两年,我以为你再想不通,这两年时间也该明白过来了……知春,现在我再等你十分钟,十分钟以后,如果你还是这样……我不会再等你。”

最后通牒终于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知春站在护栏旁,望着前面黯淡的曙光,灰蒙蒙的天仿佛在朝她倾斜过来,令她无法喘息。这十分钟简直比一个世纪还长,但总有抵达终点的时候。

望着始终沉默的知春,荣钧的脸色比天空更灰暗,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实在想不出来,眼前的女人令他失望透顶。

他最后扫了知春一眼,转过身,一言不发走了。

知春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荣钧正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

她了解荣钧,他一旦真的放下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当年他那么爱姜岚,然而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即使多年后重逢,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这次,他是真的离开了自己。

七年的婚姻生活在心头默默淌过,知春眼里还是涌出泪意,任何时候,作这种抉择总是艰难的。这辈子,她注定会对不起荣钧。

她在观景台呆了很久,天空渐渐明亮起来,仿佛是骤然间,云开雾散,头顶露出一大块蓝天,远处,被迷雾笼罩的山峰也显出巍峨的姿态。

知春欣赏着这奇迹似的景色,起伏的心情重又平静下来,温暖入心,仿佛重生,尽管她对未来的打算还很模糊,但她正在学习为自己的内心而活。

“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那以后谁会记得世界上曾经有过你和我。”

知春返回酒店时已经快八点了。

姜岚坐在大堂沙发里等她,脚边搁着来时的大背包,看见知春,她立刻站起身来。

“知春姐!”

知春一看她架势就明白了:“荣钧走了?”

“嗯,鹏飞陪他先下山了,我想跟你打声招呼再走。”

知春点头:“走吧,我送你。”

林间的雾气逐渐淡去,下山的路清晰可辨,但阳光还未穿透云层照射进来,石板台阶上依旧湿漉漉的。

姜岚和知春并肩,一步步走下台阶。

“知春姐,我很矛盾,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知春明白她想说什么,笑笑没接茬。但姜岚毕竟忍不住:“这两年,荣钧哥的脾气变了很多,有时候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怕跟他讲话。”

知春说:“他太追求完美了,既要符合道德标准又要争取公司利益,难免会求全责备……”

“不,我不是说他在业务上有什么麻烦……恰恰相反,他在生意场上不再像过去那样坚持原则了,有时候为了一张单子甚至有点,有点不择手段。”

知春怔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在观景台,荣钧就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归根结底,在经历了诸多变故后,没人还会停留在原地。

可能因为话题太敏感,姜岚没有深入描述,她叹了口气说:“也许只有你回来,他才能恢复得过来了……我不是在逼你啊,知春姐!我还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知春扭头对她微笑:“那你为什么还留在三江?”

她问得算比较委婉了,姜岚委曲求全地留在荣钧身边,牺牲远多过收获,知春相信这绝非她私心所愿。

姜岚说:“你以前不是讲过,女人总得给自己找个家么?我留下来是因为找到家的感觉了——鹏飞对我非常好,我很知足。知春姐,你也一样,总得给自己找个归宿,不可能永远躲在这山上吧?”

“不会。”知春笑起来。姜岚瞧她神情,似乎是有计划的,忍不住好奇:“那你下一站想好上哪儿了吗?”

“还没决定。”

又走了一段,知春突然问:“小姜,你觉得……香港那地方怎么样?”

“香港?”姜岚眨了眨眼睛,眸中浮起一丝忆及前尘往事般的沧桑,“还不错啊,知春姐你要去吗?”

知春如梦初醒:“哦不,我……随便问问。”

台阶走尽,眼前是一条开阔的柏油路,下山索道就在马路对面。

知春停住脚步:“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姜岚点头:“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谢谢!你也一样。”

姜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忙从背包里翻出来接听,才说了没两句,就把手机递给知春,神色也复杂起来:“找你的——是蓉蓉!”

知春赶紧接过来。

“妈妈——”蓉蓉稚嫩的嗓音一开腔就含着呜咽,“你在哪儿?”

一股酸意直冲鼻息,知春努力微笑:“蓉蓉,妈妈还在山上啊!”

“爸爸说他这次去找你,肯定会把你带回来的,可刚才他打电话给我,说妈妈不肯跟他回家——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知春顿时心乱:“不,不是,蓉蓉……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我……”

“妈妈,我想你呀!我天天盼着能看见你!你快回来吧!妈妈!妈妈——”蓉蓉哇哇大哭着,总爆发了。

知春的泪水再也绷不住,哗啦一下全涌出来,她捂住嘴,泣不成声。

蓉蓉的哭声远去,姚天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责备之意显而易见。

“知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以为你在外面野个一两年也该收心了,你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啊!荣钧对你算有耐心了!就算你不为荣钧考虑,也不为我跟你爸爸考虑,孩子你总不能不管吧!你这还像个当妈的吗?!”

知春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被女儿和母亲击溃,久压心底的愧疚瞬间涌上来,铺天盖地,将她湮没。

“听妈的话,赶紧回来吧,啊!”知春蹲在地上,放声恸哭。

姜岚手足无措:“知春姐,你,你别这样,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一双皮鞋缓缓进入知春模糊的视野,她抬起泪眼,看到满脸倦意的荣钧。

“知春,别任性了,跟我回去吧,蓉蓉等着你呢!”

更多的泪水从知春眼眶里疯涌出来,如同无数条绳索,将她牢牢绑住,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了。

也再没机会了。车子飞速行驶在回三江的高速路上。由吴鹏飞开车,副驾上坐着姜岚,荣钧和知春坐在后面。知春呆呆地盯着车窗外,就在不久前,她心里刚刚萌生出一粒细芽,那是一种对全新生活的向往,可惜,转瞬间就枯萎了。

然而,想到即将看见心爱的女儿,以后对女儿至少不必再总存着愧疚,知春到底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无论过程怎样湍急,最终都将回归寻常轨迹,它让人疲惫,也给人安全感,永远踢不开,也逃不掉。

荣钧的手臂伸过来,默默地将知春揽入怀里,她僵持了一下,终究没有抗拒,过了片刻,她主动靠过去一些,把脑袋轻轻搁在丈夫肩上。

番外-花事

周末,岑慕彬早早地离开医院返家,途中在超市采购了一批事先拟定的食材,又到常去的那家花店买了束女儿喜欢的满天星。

他在香港已经生活了六年。

来之前有人告诉他,这座城市节奏太快,他可能适应不了。

而他完全没这感觉,除了工作和有限的应酬外,他延续了在三江时的生活方式,依然过着闲适的日子,极少与人来往。可见过什么样的生活全由心态决定。

平时得闲,他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此地的民俗民风,发现哪儿的生活其实都差不多。

当然,他有他的快乐,因为女儿的陪伴,看着小菲从小女生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孩,岑慕彬由衷感到欣慰,仿佛自己跟着她又经历了一遍成长。

小菲喜欢香港,完成高中学业后,她拒绝了母亲让她出国的建议,考进港大,如今是金融系二年级的学生,平时住校,周末回家与父亲小聚。她不喜欢吃餐馆里的饭菜,为此岑慕彬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每次女儿回来,他都会精心准备,饭菜隆重得像过节一样。

一进门,他先把花瓶里插着的那束红玫瑰给撤了,换上刚买的满天星。

这束玫瑰是一个女病人送的,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送这么热烈且喻意明显的东西,而且是在岑慕彬去停车场的路上,他接在手里有点无措,扔了又觉可惜,只好带回来。插在花瓶里一周了,形状还好,但颜色有点蔫,一副憔悴的样子。

把花扔进垃圾桶时,他不小心被刺扎到,这轻微的痛感令他想起知春。无论生活存在多少种可能性,到头来你能走的路永远只有一条,其余可能则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

对岑慕彬而言,谢知春就是那无数想象中的一种。

初次见面,知春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大多数病患或病患家属都宛如过眼烟云,在他心头不留任何痕迹。

知春不像别的家属那样哭哭啼啼,她显得很镇定,但眼里写满警惕、悲伤,还有恐惧。谈话时,她始终躲在荣韵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

岑慕彬一看便知,这是个没经过什么事,且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女人。她也会盯着自己看,但眼神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把他看作救世主、一个神奇的传说,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部治疗机器,仅此而已。

而占据她全部身心的是那位伤患——她的丈夫荣钧。

知春的眼里只有荣钧,好像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荣钧的延伸部分,随着丈夫的一举一动欢喜悲忧。

岑慕彬对自己说,这样的女人缺乏自我,没个性。但还是忍不住会去留意她。

渐渐地,他发现知春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没有完全展开的玫瑰,既含蓄又饱满。很多人嫌玫瑰俗气,却是他的至爱。给花花草草拍照拍多了,还是觉得玫瑰最美,丰满艳丽,极具层次感,但又那么弱不禁风,只适合养在温室。

他忽然明白知春吸引自己的地方是什么了,她只是表面成熟,内心却极为纯净,如水般透明,晶莹而脆弱,轻易撩动了他的心弦。

而她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有多迷人,总是以一种低姿态跟各种人打交道,不止是对院里的医护人员——岑慕彬有次看见她特地跑下台阶,把一个刚喝完的矿泉水瓶递到拾荒老人手中,而不是扔进离她很近的垃圾箱。老人大概道了谢,得到她一个和善的笑容。

他以观察一朵花的细心去观察知春,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沦陷。

等他惊觉,已经晚了。每天,他看着知春为荣钧奔波忙碌,失魂落魄,忍不住会想,如果有天自己丢了一条腿,会不会有个女人这样全心全意照顾自己?

他有点羡慕病榻上的荣钧。

他们的病房里总是溢满太多甜蜜,他每每在门口都要停顿一下才走得进去。

空虚时,他任想象信马由缰:如果当初他娶的是谢知春这样的女人,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但每次才幻想了一点就放弃——太美好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像毒药。他不是一丝良知都没有,可她就在眼前,有着花瓣一样柔软的心性和触觉,如他渴望的那样,偶尔还会靠近他,那样不设防,对他充满信赖。

一朵动人的纯色玫瑰,却开在黑暗之中,凄楚地等待阳光。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她的阳光,却依然忍不住伸出了手。

除了心动,他还有一丝不无卑劣的好奇——这女人的忠贞能坚持多久?

他忘了,玫瑰虽美,却带刺。

他觉得烦躁,又抛不开。把她逼到角落会怎样?

而她居然藏着利爪,惹急了会挠他,毫不手软。

很久以后,他想,如果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知春,是不是后来就不会那么沉迷了?不管过程如何曲折,他最终还是顺遂了心愿。

得到后,却还是不甘心,欲望总是无穷无尽——他还想在知春心上占据地位,甚至幻想和她拥有一个未来。

两人在一起时,知春聊的最多的却还是荣钧,这女人心心念念都是她丈夫。

她在肉体上背叛了荣钧,在情感上却不愿再有逾越,每次发现他靠得太近,就会不由自主拉开距离。

最后,他发现自己毫无胜算——当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经历过五年以上幸福的婚姻生活,哪怕后来她碰见的男人再优秀,也无法取代第一个男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因为他把自己的印记在她身上和心头刻得到处都是,让后来者无从落脚。

长期稳定和谐的婚姻会形成一种精神上的血缘关系,那是比肉体或者契约更难以摆脱的束缚。沮丧中,他想明白了一点:即使知春勉强和自己在一起,他们也不可能幸福——她会后悔,会没完没了悼念前一段婚姻。

他不可能赢得了荣钧,他只能放弃。

但他依然感激知春,让他在有生之年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即使那是偷来的。把饭菜置备好后,岑慕彬走出厨房,看看时间,才五点,离女儿到家还有两个小时。

他解下围裙,取了pad到晒台上坐着休息会儿。边听音乐边上网是他最喜欢的放松方式。

他启动音乐播放器,随后打开网页,开始浏览新闻。

他收藏了一个有关三江时事的门户网站,时不时会点开来看看,虽然那里面报道的很多事都跟他无关。

他以前不是这么恋旧的,年纪大了,桀骜消散,终归不能免俗,当然也因为那座城市里还有一丝密不可说的牵挂。

他对知春,不是有多想念,但总还留了点什么在心上,久久难以磨灭。两年前,小周夫妇到香港来玩,岑慕彬全程接待了他们。

五天的朝夕相伴,难免会聊起熟人,其中也包括荣钧。

小周说,荣钧现在是三江民企中的新贵,家喻户晓的励志英雄,他和他的公司经常会在各类媒体上被提及,是市里在环保方面新树的典型。

说着,小周还给岑慕彬翻找涉及荣钧的网络新闻,一搜就是好多篇。

“所以说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啊!当初荣钧在咱们医院住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会有今天!”小周十分感慨。岑慕彬忍着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按照逻辑推理,小周不可能不提到,果然——“他太太谢知春你还有印象吧?”

岑慕彬不动声色:“她怎么样?”

“年初她在观山街开了家咖啡馆,开业那天还邀请我去了。她现在可瘦了,说是睡眠质量不太好。女儿也长大了不少,荣钧住院那会儿她才三四岁吧,一个小不点儿。长得和荣钧很像,蛮秀气的,不过脾气不怎么好,对妈妈态度可凶了,知春说女儿给宠坏了,只听她爸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