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忽起道音恢弘,镇魂摄魄。褚闰生只觉全身力量又被那乐音牢牢缠住,但他的神情依旧悠然,全无方才的烦躁忧虑之情。他凝气起掌,依旧击向了薛弘都。薛弘都立刻挥动明剑,剑光交织,如同盾墙。此时,褚闰生却猛然转身,掌风震向了晦剑。这番举动突兀迅捷,薛弘都反应未及,眼看着晦剑被击落。

褚闰生趁这空隙,一把将晦剑握在手中,剑锋一转,聚力劈向了薛弘都。薛弘都见状,虽无惊讶恐惧之情,却也有了片刻愕然。他正要起诀召回晦剑,褚闰生的剑锋却向下削去,直击薛弘都手中的明剑。

只听双剑相击之声响彻,引动层层蜂鸣刺耳。只见明剑灼亮,溅出耀眼流光。晦剑幽暗,溢出阴郁黑气。光暗交织,诡异非凡。加之剑鸣如泣,如凄厉哀嚎,更是骇人。须臾之间,双剑皆断。薛宏都身子一震,退败开来。

此时,琵琶音调一转,嘹亮铿锵,竟似金石之音。那层层音波锐利如剑,直刺褚闰生的后背。

褚闰生转身,将手中晦剑的一截断扔掷出,击向了施清雯。晦剑虽断,但灵力未褪,剑身阴气环绕,带出咄咄剑风。

施清雯立行轮指,琵琶声变,音成盾墙,将那晦剑阻挡在外。

便是这一刻,褚闰生纵身而上,一掌震碎那盾墙,又复起一掌,击向了施清雯。施清雯见状,权以手中琵琶格挡。但听轰然声响,琵琶碎裂开来,施清雯亦被劲力击倒在地。

褚闰生上前一步,抬起手来,欲行杀招。忽然,他心神一荡,想起了什么来。若是这一掌下去,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一想,他方才的杀意已消去大半。

时日虽短,但他终究也是上清弟子。眼前之人,也曾给过他关心照顾。纵然她被幻阵所迷,难道惟有诛杀一途?他既开天知,难道找不到解除控制的办法?

他皱眉思索,手不自然地僵在半空,迟迟不落。

这时,施清雯猛地一拍手中碎裂的琵琶,琴弦如箭,激射而出,攻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惊愕之时,忽然有一道劲风自背后而来,想必是薛弘都。如此一来,他无处可避,无处可逃,更无隙思考。惟有杀死其一,才得出路。他弃了犹豫,转身一掌击向了薛弘都。然而,薛弘都却并不攻击更不闪避,受了他一掌。

褚闰生愈发惊愕,这时,薛弘都一把拉住了他手腕。褚闰生心知不妙,正要挣脱。却不想,薛弘都只是微微使力,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褚闰生心中一震,蓦然明白了什么。下一瞬,他就见那冲着他来的四根琴弦刺入了薛弘都的身体。

薛弘都方受了一掌,又遇如此攻击,岂能无恙。他呛出数口鲜血,神情痛苦至极。但却全无退意,他伸手紧紧握住琴弦,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清雯……”

施清雯竟是一愣,攻击缓了下来。薛弘都见状,扣起剑诀,对着施清雯的眉心一点。随他剑指,气劲涌入了施清雯的体内。她全身一震,跪倒在地。她略带茫然地抬了头,望向了薛弘都,“弘都?”

薛弘都的脸上生了一丝笑意,他忍着痛楚,转头望向了褚闰生,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听得这句话,褚闰生只觉如被雷电贯身一般。他的天知瞬间解除,五感复苏,手掌并那胸口的剧痛袭卷全身,他脚下一浮,无力地往下倒去。

薛弘都见状,伸手将他托住,扶他躺在了地上。此时,施清雯也已完全清醒。见褚闰生重伤如此,她满脸愧疚懊恼,关切道:“闰生,你怎么样?”

褚闰生只觉全身无力,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静静望着眼前的薛、施二人,心中庆幸不已,更羞愧难当,不禁红了眼眶。

薛弘都见他如此,沉声道:“是我二人无能,累你至此……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轻轻扶着褚闰生坐起,继而望向了施清雯,点了点头。施清雯轻轻皱眉,继而了然。她淡淡一笑,颔首相应。

两人在褚闰生前后坐定,调动内息,引动真气,替褚闰生疗伤。

褚闰生只觉体内涌入两道温热之力,遍行于血脉四肢,身上的创痛立刻减轻不少。他知这二人亦有伤损,若耗费真气,必然雪上加霜。他开口,道:“我没事,请两位观主住手……”

施清雯含笑开口:“不必担心,且凝神静气。”

褚闰生心中愧疚愈盛,已生了无地自容之情。他摇头,滞涩道:“我真的没事……我刚才对二位观主……”

不等他说完,薛弘都便打断道:“我二人被这幻阵所迷,即便为你所杀,亦无怨言。如今至此,若不能将你治好,我们有何颜面再称‘高功’?”

褚闰生喉头一紧,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禁落下泪来。

施清雯道:“闰生,闭目凝神,莫再多想了。”

褚闰生心中百感交集,终是欲言又止,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凝神片刻,忽觉不对。薛、施二人传给他的真气早已过了疗伤之量,他睁眼,刚要阻止那二人。忽然,妖气弥漫,充盈四周。只见一众妖物围聚而来,虎视眈眈。

薛弘都见状,却不惊不扰,只开口问道:“孩子,你的兵魂珠何在?”

褚闰生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又着急于眼前形式,直觉薛弘都可能有什么解决之法,便伸手入怀,取出了自己的兵魂珠来。

薛弘都和施清雯见他取出兵魂珠,两人皆开口念道:“兵魂招来!”

只见方才折断的晦明双剑与碎裂的九音琵琶皆化作光芒,飞舞而来,盘桓在褚闰生的兵魂珠旁。

薛弘都和施清雯起身,齐声念道:“兵魂融容,诸道合和。急急如律令!”

随他二人话音,光芒尽入兵魂珠中。珠子绽光,眩目无比,一时逼退了那众妖物。

褚闰生愈发觉得不妙,正要起身,却觉自己全然无法动弹。光芒之中,只听得施清雯开口,柔声道:“褚闰生,我二人心脉受创,即便能脱身,怕亦是时日无多。上清后辈弟子之中,论悟性智谋,无人及你。如今,便将道行与兵器赠你。望你日后勤业精进,护佑同门,复兴上清,方不辜负我二人之意。”

“弟子难当大任,请两位观主三思!”褚闰生急急吼道。

然而,兵魂珠的光芒渐渐将他淹没,再听不到任何回答。

光芒之外,施清雯抬头,对薛弘都微微一笑,道:“惟愿他朝,能再与你抚琴舞剑。”

薛弘都凝眸而笑,颔首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两人言罢,皆敛了笑意,站直身子,迎向了那一众妖物。

……

但说此时,绛云与池玄二人在宅院中寻找众上清弟子。池玄的罡气恢复,再无妖物敢轻易现身挑衅。加之七曜昭明镜祛开雾气,不少上清弟子已自行醒转。一路上并无多少阻滞,便解救了大半的上清弟子。

众人齐聚,无不庆幸。但却唯独不见褚闰生与薛、施二位观主。

绛云自恃嗅觉非凡,便自告奋勇,走在前头领路搜寻。

片刻之后,她察觉什么,转过身去,望向了池玄。

她一停步,池玄亦停。她想了想,开口道:“你是不是走不动?要不我化回原形给你骑着?”

池玄摇了摇头,“不必。走吧。”

绛云皱眉,向他走近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见他退后一步,似是避让。绛云微惊,又上前一步。他依旧后退一步。如此几次,她跺脚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池玄沉默,并不回答。

绛云愈发不满,正要上前再问。忽听悲鸣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伴随妖气隐隐,教人生惧。

她正疑惑,却见池玄动身,似要前去。她忙道:“我去我去!”说着,她纵身跃起,往那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待到了那里,她甫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像骇住。

那是何等血腥凄惨的场面。只见地上满布妖物尸体,血气冲天,腥膻无比。褚闰生满身鲜血,跪在这一片尸体之中。而躺在他面前的,是薛、施两位观主。

血腥之气,让绛云微微失神。她忙捂住口鼻,稳定心神。

褚闰生察觉有人前来,微微抬头,冲绛云笑了笑。

绛云就见他脸颊上尚有泪痕,笑容之中唯有懊悔凄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众上清弟子赶到,见到如此情状,无人不惊。待看见薛、施二人尸体,又有何人不悲。众人一拥而上,跪在那两具尸体之前,泣不成声。

褚闰生却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从尸体堆中走了出来。他抬眸,就见池玄站在不远处,正看着那群痛哭流涕的上清弟子。

池玄的神情依旧平和冷静,无悲无喜。

褚闰生看着他,静静感觉那随他而来的清澄罡气,继而苦笑。

让褚闰生觉得讽刺的是,今时今日,这股罡气,竟让他觉得恐惧……

他低头,笑了出来。

一旁,绛云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绪,慢慢走到了褚闰生身边,开口道:“闰生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褚闰生抬眸望着她,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没事。”他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回了绛云身上,“绛云妹妹,徐秀白呢?”

绛云这才想起这个人来,她回忆片刻,老实回答:“没看见。”

褚闰生了然一笑,“我去找他。”他说罢,迈步就走。

绛云正满心不解,却见池玄走了过来,挡在了褚闰生面前,道:“不必去了。”

褚闰生望着他,沉默片刻,方才答道:“师兄……若是不去,我撑不下去。”他说完,轻轻推开池玄,疾步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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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发现……咳咳咳,闰生弟弟,我好喜欢把你虐哭~~~

[闰生: = =]

[那只:变态!]

咳咳咳,我要严肃,咳咳。下面,介于我更新间隔太长,我帮助大家重温一下剧情,加深理解。

[光芒之外,施清雯抬头,对薛弘都微微一笑,道:“惟愿他朝,能再与你抚琴舞剑。”]

[薛弘都凝眸而笑,颔首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大家是不是觉得这段剧情有些费解呢?JQ的产生有些莫名呢?

那么,我们来重温一下不久……咳,好吧,很久以前的剧情吧~~~

[何彩绫笑得恣意,道:“……呵呵,你们不过是两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一对儿好看的装饰。我看你们不如还俗回家,两人凑成一双过日子去吧!”]

详见103章,雷劫 [二]

所以,其实我已经把八卦告诉了大家,其实,一切都是有铺垫的。我们彩绫MM爆料,一向都是有根据的~~~

[那只:你这是为自己省略JQ描写找借口啊!!!]

[狐狸:囧~~~]

[薛弘都&施清雯:情侣便当,谢谢。]

[那只:……]

[狐狸:……]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杀念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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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看着褚闰生离开,虽是满心不解,但却努力思索起来。突然,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徐秀白是太上圣盟的人,是他害我们的!”她怒不可遏,跺脚道,“亏我还以为他是好人呢!哼!我去帮闰生哥哥!”

她说罢,不理会池玄的反应,腾身追了上去。

行了片刻,她忽觉前方剑气逼人,剑鸣清亮。她微惊,定睛一看,就见褚闰生正持剑挥砍,引动一片剑光。他手中握着的,是晦明双剑的晦剑。绛云也曾见过这兵器,如今那晦剑的阴霾之息愈发厚重压抑,化作凛凛杀意。周遭假山石墙,亭台楼阁,但凡被剑气波及,皆在瞬间化作齑粉。

绛云看看四下,并无敌人,又见褚闰生的剑招杂乱无章,隐隐觉得他似有不悦,寻途发泄。

她小心地走上去,开口唤了一声:“闰生哥哥?”

褚闰生剑招一顿,稍稍沉默,继而背剑身后,转头冲绛云浅浅一笑,应道:“绛云妹妹。”

绛云只觉他的笑容中藏着什么,却偏又辨不清楚。她想了想,开口道:“闰生哥哥,你不是要找徐秀白么?怎么在这里耍剑?”

褚闰生笑着摇头,“什么‘耍’剑啊,我明明是舞剑。”他侧侧头,道,“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绛云闻言,又看了看四周。方才剑气威猛,这里早已是一片狼籍。忽然,她的眼神被一块山石吸引。山石质朴厚重,并无出奇之处,但在这一片残骸之中,却显得分外异常。

“这石头……”绛云不解地看着那块山石,自语般道。

褚闰生不等她说完,便笑着走到了山石之前,道:“晦剑斩毁一切,却唯独毁不了这块石头……”他伸出左手,在石头前轻轻一抹。瞬间,石头化作白雾,消散开来。一页经文自白雾中显现,隐泛华光。

他伸手,拿起经文,宅中的道坛这才完全解除。他望着手里的经文,笑了笑:“徐大哥,你若还不现身,我就烧了这页经文,如何?”

他并不等待,径自念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他掌上顿生金赤火焰,裹起了那页经文。他冷冷望着掌上之物,只待其化作飞灰。

忽然,无数丝线从地下疾飞而起,将他的手臂牢牢缚住,解了术法。

绛云微惊,低头看时,就见地上那丝线满布,俨然是“天纲列阵”。

只听徐秀白的声音缓缓响起,冷声道:“还来。”

丝线闻声,将那页经文缚起。徐秀白轻轻抬手,丝线一紧,将那页经文夺了过来。

此时,绛云现出利爪,用力一挥,将那些丝线斩断,解了褚闰生手臂上的束缚。继而起爪,攻向了徐秀白,同样喊道:“还来!”

徐秀白见状,侧身一退,地上的细线飞起,织成了盾墙,将绛云挡住。

绛云正要再攻,却被褚闰生一把拉住。褚闰生的脸上笑意全无,双瞳之中浸着阴沉杀气,只冷冷道:“退下。”

绛云被他的神情语气骇住,只得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褚闰生抬眸,望向了徐秀白,道:“徐大哥,你终于肯现身啦。”

徐秀白收起那页经文,轻蔑一笑,不做回答。

褚闰生沉默片刻,道:“我以为……你不是会滥杀无辜之人。”

徐秀白冷哼一声,双手环胸,道:“滥杀无辜?若你说的是薛弘都和施清雯……”他顿了顿,道,“褚闰生,害死他们的人是你。”

绛云闻言,不免惊讶。她虽与薛、施两位观主不熟,但也知道褚闰生向来对那二人尊敬有加。先前的惨烈景像,她只当是妖物与两位观主拼杀,两败俱伤所致。为什么此刻徐秀白却说出这番话来?她转头看了看褚闰生,就见他神色平静,但眼神的中杀气却愈发炽盛。

“以‘南华迴梦’迷人心智,再以‘天纲结偶’操纵人身。你们故意引我入局,逼我杀人,是不是?”褚闰生问道。

“可惜到了最后一步,还是让他们挣脱了‘天纲结偶’之缚……”徐秀白道:“不过,你元神已开,区区‘天纲结偶’,你早该识破。是你自己全无相救之心,又起杀念,才疏忽失察,让他二人枉送了性命。我说得可对?普煞仙君?”

听到这个名字,褚闰生忽生了怒气。他执剑指向徐秀白,斥道:“住口!”

“怎么?想杀我?”徐秀白的神情一冷,不屑道,“先前宋军营中,你借刀杀人不成,如今,是要亲自动手了?!”

这番对话绛云听得云里雾里,她思忖再三,还是走了上去,皱眉对徐秀白道:“你胡说!是闰生哥哥请你替池玄治病的,又怎么会杀你?”

“治病?”徐秀白自嘲道,“可笑我竟然信了你那一番谎话……”他望向了绛云,道,“蠢丫头,你自己问问他,我有没有胡说。”

绛云愈发糊涂,茫然地望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杀气顿缓,低声道:“我请你救治师兄,是真心实意,绝无虚假。当日,我在宋军营中的确布局栽赃嫁祸,但我要算计的,不是你。”

徐秀白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我既已取回网元天纲,就没有再跟你合作的道理。我跟着清派行动的目的,本是要伺机诛除高功……”他望着褚闰生,道,“这些,在我上船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吧。”

褚闰生不作声,只是沉默。

徐秀白笑了起来,道:“好!好得很!你早知我的目的,却不阻止,敢说两位观主之死与你无关?”

一旁的绛云听得费解,她望着褚闰生,却迟迟不见他反驳解释,不禁担心起来。

“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今日你放弃薛弘都和施清雯,他日你又会放弃谁?”徐秀白冷嘲道。

褚闰生垂眸,看着手中长剑。身上的鲜血粘腻非常,腥膻之气萦绕,让他微微失神。脑海中依稀响起了先前白泽所说的话:

“仙君这番取舍做得好。……只是老朽好奇,仙君能否每次都选得这么好呢……”

“仙君当然厉害……但仙君身边之人,却不如是。”

如今想来,这几句话句句深意,弦外有音。他忽生恐惧之心,那真正策划算机之人,并不想干脆痛快地置他于死地。他隐隐感觉,自己被一步步迫进一个未知的局面……

他闭目,让自己稍稍冷静,这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早知你的用意,却未向两位观主示警。我本可以救人,却因一心自保,出手相杀……”他稍稍停顿,抬眸道,“如今,我惟有取你性命,解我愧疚,告慰两位观主在天之灵!”他说罢,长剑轻挥,引动一片晦色,锐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