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青紫双珠相撞,又击出数道霹雳,将那些珠子震碎。

眼见得如此情形,池玄收灯,开口道:“这里交给你。”

商千华闻言,微笑颔首:“仙君速行,我好将雷网封上。”

池玄点头,飞身到绛云面前,道:“我们走。”

绛云自不多想,点了点头,随他而行。待出了雷网,她不禁回头,又看了商千华一眼。此刻,商千华已驱动网元天纲,将破口牢牢封死,再不容精魂脱逃。

能如此作战,想必伤势无碍了。绛云想到此处,收了担忧,随池玄往金陵城去。

宅院距金陵城虽有一段距离,但以池玄和绛云之速,倏忽便到。今日中元,街道两侧遍是纸灰香烛。此刻将近四更,正是暗夜最深之时,加之精魂脱逃,引动鬼煞阴气,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绛云立身街上,四下看了看,不禁开口问道:“那些精魂呢?”

池玄道:“镜子。”

绛云这才察觉,原来梁宜带她离开之时,将七曜昭明镜带在了身上。她忙取出镜子来,稍稍一想,举镜令道:“日出东方,天下昭明!”

霎时,宝镜绽光,明烛四野。原本安然沉睡的金陵城,似被这光芒唤起了一般。家家开门,户户出室,一时间,长街上站满了行人。只是,这些人的样貌却甚是奇怪,虽有行动,却见僵硬。神色眼神,亦是麻木。

“迟了……”池玄皱眉,道了一声。

绛云闻言,亦生忧虑。这些人已经被精鬼附身,而先前池玄也说,被“死魂”附身,会虚耗阳气,时间一长,恐有性命之伤。要想逼出那些精魂倒也简单,可是,这么多的人,只怕是来不及……

她正想着自己该走远一些,让池玄少些顾忌,却听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

“妖兽姑娘,看到你就好了。”

绛云认得那个声音,忙抬头顺声望去,微惊道:“值日?”

说话之人,正是地府鬼差崔巡。他飞身落地,摇头道:“今日可不是我值日。”

“那你来做什么?”绛云问道。

崔巡听得她这么问,顿生了满脸无奈。

池玄开口,道:“如今情势,地府可有对策?”

崔巡愈发无奈,他看了那群被精魂附身的百姓一眼,道:“若是平日,倒还好说。可偏偏是中元之日。今日鬼门大开,地府亦赦出无数孤魂野鬼。其中也有生前有怨仇未解,寻人报复之流。不论发生何事,地府鬼差皆不可插手,这是老规矩了。况且这些精魂又附着人身,地府铁律,不可对生者出手……”

池玄听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崔巡叹了一声,望向了绛云,道:“所以我才找你来着。若梁高功愿意帮忙,此事就简单许多。”

绛云皱眉,道:“小宜不在我体内……”

崔巡一惊,“现在何处?”

“她附在白泽身上,现在何处,我倒也不知道。”绛云如实回答。

“这就麻烦了……金陵当真难逃此劫?”崔巡自语一句,道,“麻烦二位先稳住情势,我去寻一寻梁宜。”

他说罢,腾身离开。

绛云见状,又想起自己身在此处,对池玄不利之事,便对池玄道:“我跟他一起去。”

池玄摇头,“我对付不了这么多精魂,你帮我。”

“咦?”绛云想他厉害非常,如今听他这么说,顿生了满心疑惑。

池玄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慢慢逼近的一众百姓,道:“精鬼煞气与我相冲,方才和睚眦争斗,我也是强撑……”他望向绛云,“你修炼定魂咒法也有时日,对付精鬼应比我强。”

绛云本为自己妨碍了他而忧心,可听他所言,分明夸奖。她立刻高兴了起来,阴郁疑惑一扫而空。她点头,笑道:“嗯!我帮你!”

她言罢,起诀念咒,道:“天魂乃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她的妖气凝化如红练,盘旋缠绕在她身侧。她并不思虑,直接纵身冲上。那被精魂附身的百姓一触及那红练,皆颓然倒地。精魂青幽,霎时溢出。

精魂飞起,正要再寻肉身附着。池玄即时跟上,引灯喝道:“收!”

精魂全无反击之力,被收入净灵灯中。

两人合作,虽无言语,却默契非常。绛云见状,想来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愈发高兴。

……

却说吞虚阵收,灯仪覆灭,原本躲避巨蛇追击的姜希终是缓下了脚步,稍作休息。后又见经文障解,他更是松了口气。

他轻轻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自语般道:“没事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幽光自指缝间溢出,飘然离身,落在了他的面前。幽光凝聚,化出女子的身形来。

“多谢。告辞。”梁宜开口,淡淡道了一声。

姜希见她离开,顿生急切。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她,无奈她魂魄之体,触及的,不过虚无。他皱眉,唤她道:“梁宜……”

梁宜停步,道:“障壁即解,我也该寻那丫头去。你的恩情,容他日再报。”

“我并非要你报恩……”姜希道,“难道……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梁宜沉默片刻,应道:“魂魄附身,心神相通。你要说的,我都明白。”

“即然明白,你……”姜希愈发着急,话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还是怨我?”

梁宜转身望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你令我与至亲分离,老死不得相见。阻我姻缘,使我永失所爱。这都是事实,如何不怨?”

姜希道:“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啊……前生所有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梁宜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必附魂你身,我早已知道。”

姜希微生茫然,不懂她的意思。

梁宜缓缓说道:“当年,你将我囚禁。我只当你对我死心,盼我早死,好寻我的来世。待我被上清派所救,纳入门下之后,我也明白了许多。”她的神色之中,亦有无奈,“若要我死,你大可不必施下延年之法,更不用费尽苦心,寻找令我恢复前世记忆的灵药。”

听得这些话,姜希有些欣慰,隐隐生了笑意。

“修炼日久,学识日深。我便知道,妖类大多心性单纯,如同稚子,你亦是如此。可怜你长寿之身,本不该与人相恋。用情愈深,愈不可放手。阮湘虽死,你心不灭。能生生世世追寻,按俗情来看,当真是有情有义,感人肺腑。不妨告诉你,我一心寻长生之道,一半是为了私怨要断你念想。另一半,则是恐惧……”梁宜顿了顿,道,“若我想起前世,说不定真的会爱上你。”

姜希闻言,追问道:“那你如今……”

“是我多虑了。”梁宜打断他,如是道。

姜希一怔,愣在了原地。

梁宜笑了起来,“前世之事,我已全知。可惜,我还是梁宜。”

“不会的……”姜希的神色里生了悲愤,双目微微泛红,“不会这样的!”

梁宜垂眸,轻轻捋着发丝,道:“尤记得你我初见,是深秋时分。满山枫红,遍野菊黄。我是药家之女,每日清晨便往山上采药。那日,岚雾霭霭,让我迷了路径。忽然,起了一阵山风,祛开了浓雾……”她微微一笑,望着姜希,道,“好大的风。”

姜希听到这句话,万千思绪皆被勾起。他如何能望,前尘旧事,历历在目。他是岚风所化的妖精,潜心在山上修炼。而每日,那清秀如菊的少女都在清晨上山,采摘草药。虽然辛苦,她的脸上却常带笑容,在山路上边走边唱。歌谣虽俗,音色却明亮清灵,由衷喜悦。

起先,他恼她扰了自己清修。后来,却渐渐成了习惯。若有一日未听见她的声音,倒生出牵挂忧虑来。一日,她早早上山,却不着急采药。只是摘了许许多多的菊花,戴了满头。这一拖延,山间雾霭渐浓,迷了她的路。眼见她忧虑害怕,他终是忍不住作了法,起了一阵山风。风力,驱散了雾霭,亦吹落了她鬓上的花朵。她又喜又惊,开口说:好大的风。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现身,他替她拾起落地的花朵,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想到这里,姜希不禁落泪。他强展笑意,望着眼前的梁宜,低低诉道:“不是风,是我。”

梁宜点了点头,“嗯。”她复又轻叹,道,“姜希,阮湘已死,你也该放弃了。”

姜希的声音微微沙哑,不死心地说道:“为什么要我放弃?湘儿……你就是湘儿啊……”

“我不是。”梁宜摇头,“我是梁宜。即便我想起前世,也不会变回阮湘。”她的眼神冷淡如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上你,这样,够了么?”

那一刻,姜希只觉如雷贯身,脑海之内一片混沌,竟再无法思考任何事了。

梁宜见他如此,再不多言,转身离开。

这时,九霄雷动,霹雳刚猛。一道落雷降下,眼看就要击中梁宜。原来商千华的雷殛,不杀活物,只灭精魂。梁宜虽为生魂,亦不可幸免。眼看得雷电就要击中她,姜希瞬间回神,几步冲上去,意欲相护。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面黑幡飞舞而来,笼在梁宜上空,蔽去了那道雷电。一道黑色身影飞纵而来,落在了梁宜面前。

“总算找到你了。”来者含笑,如是说道。

梁宜认出来者,亦笑了起来,“没想到是你。能得鬼差相救,真是三生有幸。”

出手之人,自然是崔巡。他听得这句恭维,摆了摆手,道:“别忙着谢,我有事托你。”他说罢,看了姜希一眼,问梁宜道,“我不是打扰了什么吧?”

梁宜摇头,“没事。”

“那就好。”崔巡笑道。

梁宜问道:“世上有什么事是鬼差做不到,反倒来托我?”

崔巡叹了口气,将金陵城内的事去繁就简说了一遍。他看了看梁宜的神色,又道:“你放心,我自然也不是让你做白功。”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来,拿在手中晃了晃。

梁宜认出那道灵符,笑道:“传言地府能为精鬼暂做人身,想必就是此符了。”

“正是。”崔巡道,“这张‘还身符’能给你一具肉身,虽比不得原来的,但也能允你发挥十成道行。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求之不得。”梁宜笑答。

“好。”崔巡说罢,脱下外袍,抛向了梁宜,同时将符箓祭起,令道,“还身!”

符箓绽光,顷刻之间,原本虚幻的魂体刹那有了实质,肌骨重生,柔肤复现。梁宜轻笑,伸手接住黑袍,轻轻一裹,将玉体遮去。她系上袍带,扬眉笑道,“如此人情,不知如何回报。”

崔巡不以为意,摆手道:“闲话休说,救人要紧。走罢。”

梁宜点了点头,临行之时,回头看了姜希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告辞。”

姜希站在原地,看着她同崔巡一起离开。心口空虚一片,再无所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汗汗汗~~~

我对不起大家……人物太多了,安排不过来啊,这几章太复杂了……汗死~~~

我可悲的男主啊……你啥时候能出场……

[那只:亏你还有脸说……]

[狐狸:囧~]

~~~~~~~~~~~~~~~~~~~~~~~~~~~~我是表示我写得有点晕的分割线 @_@~~~~~~~~~~~~~~~~~~~~~~~~~~~~~~

下面为大家重新解释一下本文的神仙系统~~~顺便解答几位读者大人们的共同问题~~~

首先,“地仙”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根据百度大婶所言:地仙者,为仙乘中之中乘,有神仙之才,无神仙之分,不悟大道,止于小乘或中乘之法,不克就正,不可见功,惟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所谓不离于地者。

本文之内,简单定义为:与人间有联系,没有抛弃红尘升天者。

例:何彩绫、商千华。

其次,为什么广昭和普煞不是“地仙”而是“仙君”?

本文之中,“仙君”只是一个称呼。就像是“仙子”一样。你可以称呼任何一个男性神仙为“仙君”。所以,“仙君”和“地仙”没有冲突。而且广昭和普煞居住在十洲仙岛上,虽然没有升天,但和人间是没有联系的。所以,不是“地仙”。暂且称呼其为“散仙”。

散仙根据百度大婶,定义为:未被授予官爵的神仙。

那么,那些和人间没有联系,又不是散仙的神仙要怎么称呼呢?咳咳,让我恶俗地告诉大家,那当然是“天仙”了~~~

这里,欢快地为大家解释一下我们值日大叔崔巡的类别。他是“鬼仙”~~~

哇哈哈哈~~~

当然了,在本文的抽风设定中,这些分类只是称呼的不同,无关于力量的强弱。所以,“地仙”可能战胜“天仙”,“鬼仙”可能所向无敌~~~

关于“天仙”“地仙”“鬼仙”等等的具体解释,大家可以询问百度大婶,千万不要以本文为准~~~

谢谢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

断绝 [三]

但说此时,轰天的雷鸣、耀目的电光、精鬼的阴气,终是骇动了整个金陵城。锣鼓鸣响,示警全城。百姓纷纷掌灯起身,待看到街上景象时,莫不惊愕。有眼见至亲被精鬼附体惊骇无措之流,有携妻带子仓皇奔逃之流。一时间,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加之稚儿啼哭、犬吠鸡鸣之声,将沉寂夜色撕裂。东西南北,皆染喧哗。

徐秀白赶到城内之时,看到这般景象,亦是惊骇。他不敢拖延,急忙取了怀中的翡翠葫芦来,令道:“开!”

葫芦得令,分裂成两半,各色药剂铺陈开来。他取了朱砂和符纸,以指代笔,飞快地书写。片刻工夫,已成百张。他收起葫芦,拿着符纸往人流聚集处去,逢人便散。百姓中有认得他的,知他是神医,得了符纸,自是千恩万谢,不在话下。其他人见了,纷纷来求,场面混乱不堪。

徐秀白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散符。忽然,数道青幽精魂飞舞而来,在众人头顶盘桓。徐秀白见状,急道:“大家小心,千万别被附身!”

正当众人惊恐万状,手足无措之时。忽见一道红影飞纵而来,红光如练,穿梭缠绕,驱赶那几道精魂。精魂畏惧非常,再不敢近人。

徐秀白认出来者,不自觉生了笑意,轻唤了一声:“绛云。”

绛云听得这声轻唤,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徐秀白。“呀,是你……”她刚要上前,却见那些精魂又有举动。她不再理会徐秀白,定神念咒,“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随她咒语,红光飞旋,将那些精魂牢牢围困。

徐秀白认得这是定魂咒法中的散魂灭魄之术,只是,不知精魂姓名,术法大打折扣,恐怕不能成功。

正在这时,一点青荧闪过,只听池玄的声音平静如常,道了一声:“收。”

被红光围住的精魂刹时飞离,归入了池玄掌中的明灯。

池玄站定,抬手轻轻在灯上一拂。灯身之上原本沾染的精鬼阴气瞬间散去,耀出一轮清辉。绛云飞身落在他身旁,扬眉冲他笑了笑,神色中的得意,如在邀功一般。

百姓见此情状,先时惊讶,而后爆出欢呼来。更有甚者,伏地便拜,口称着“大仙”。

徐秀白的神情里生了些许嘲讽,暗地里却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远处的雷光,渐渐萌出笑意来。

这时,人群忽又起了惊呼之声。

只见幽暗的街道上,行来百余个人。阴鬼煞气随之而来,厚重逼人。这些自然是被精魂占了肉身之人,但较之先前那些目光呆滞、行动迟缓之流,他们却个个神色邪佞、目露凶光。行为举动,无半分滞涩之处。

绛云只觉心中一荡,微微失神。血脉之中,有什么东西被那阴煞之气撩起,蠢蠢欲动。她回神,忙静气凝神,将自己的躁动压下。

她皱眉,刚要施展定魂咒法,却听池玄道:“别动手。”

绛云不解,“怎么了?”

不等池玄解释,徐秀白挤出了人群,对绛云道:“绛云,别乱来。”

绛云愈发不解。

徐秀白看着那群逼近的人,眉头紧皱,道:“死魂附体,会耗去生者阳气。阳气一尽,死魂便能与宿主的魂魄融合,彻底占据人身。若强行驱除死魂,恐怕伤及宿主魂魄……”

“那怎么办?”绛云正苦恼,忽又想到了什么,道,“可是阳气一尽,人不就已经死了,还有那么多顾忌?”

徐秀白答得认真:“还不算死。若魂魄安好,尚有一线希望。”

“我来驱魂。”池玄道,“你救人。”

徐秀白闻言,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皆不多言,纵身迎敌。

绛云见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无力相助,只得眼看着那二人应敌。本以为自己总算能做些什么,却不想还是如此无用。她想到此处,皱眉嘟嘴,暗自生起气来。

然而,她很快注意到了一些东西,让她再无闲情生气。她上前几步,眼光牢牢系在池玄的身上。

没错,他的行动变慢了。虽然他的神色如常,临敌也没有半分退避,但步法身形皆不似早先般敏捷流畅。她立刻生出满心担忧,又觉周遭的阴煞之气愈发浓重,一时间,体内煞气动荡,扰乱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