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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近的距离,林思画手中刺出的金簪,眨眼的瞬间便迫近了云止的左心口。

云止心下不可避免的猛然一紧,火光电石间,就在那间不容发之际,也不知究竟从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迅疾敏捷的飞快往右一侧。同时,坐在地上、平直向前伸的双腿,右脚一个快如闪电的倏然屈起,用膝盖抵住蹲在自己身前那因金簪刺出而俯过身来的林思画的胸下骨,左脚再借着右脚撑地与双手向后撑墙壁之力,毫不犹豫的一脚就将面前的林思画给踢飞了出去。

所有的动作,快、准、狠、利落,简直堪称完美,让人连个瞬秒的反应时间也没有。

而一切,还并未就此结束。

只见——

就在云止一脚将林思画整个人踢出去之刹,一条宽约两丈的火红色缎绸突然从天而降,一辆四马并驾齐驱的奢华精美马车,就这样一路踩踏着红绸、从漫天飞雪的昏暗半空中以箭一般的速度如腾云驾雾般飞驰下来。下一瞬,好‘巧’不‘巧’的恰将被踢飞出去的林思画给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撞,直接撞得林思画如破布娃娃般一个硬生生的九十度大折转,重重飞撞向了街道前方白雪覆盖的地面。

旋即,火红色的缎绸在平坦的地面上长长的铺就了开来。

马车,随之悠悠荡荡停下。就那样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停在了道路中央火红色缎绸之上。

刀光剑影、打斗得难分难舍的天机子与封亦修,以及一行黑衣人,皆在第一时间敏锐的察觉到了后方半空中瞬疾而来的那一道强大气场。电闪雷鸣间,什么也顾不得,急急忙忙飞侧了个身、先选择闪躲开再说。而,当所有人都成功的避开、重新在地面上站稳脚步之际,才蓦然发现,原来竟是一辆马车,一辆四马并驾齐驱、四角悬挂着银色宫铃的奢华马车。

一刹那,整一条街上的空气,都不同寻常的安静了下来。

被骤然打断的打斗,没有再继续。

在场的所有人,皆心知肚明眼前这一辆马车内坐的究竟是什么人。当然,虚弱坐在地上、止不住一个劲连连喘息的云止与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久久起不了身的林思画要除外。

云止身躯无力的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微皱眉望向停在自己前方的那一辆奢华马车。那高大的车马,将街道对面的一行人都给严严实实的遮挡了下去。一时间,仿佛整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就只有自己与这一辆马车而已。

只是,这一辆马车,怎么会从半空中飞驰下来?

云止百思不得其解。

驾车的一左一右两名车夫,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忍不住向马车侧前方奄奄一息的林思画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眼神。迅即,纷纷跃身下马,神色恭敬的撩起马车的车帘向两侧掀开,再取出踏板轻轻放在车旁,静候车内之人出来。

车内光景,随着车帘掀开而映入视野——

但见,华丽贵气而又宽敞明亮的偌大车厢内,只正襟危坐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正闭目养神。一袭胜雪白衣,金丝绣边,尊华清贵却又纤尘不染。

丰神俊美的绝世容颜,粗一眼看起来温文尔雅,似遗世**的翩翩佳公子。但那如利剑般张扬的斜飞入鬓浓眉与英挺鼻梁,却为这儒雅徒添了十足的阳刚之气与慑人的强势。

无声覆着在眼帘之上、浓密漆黑如羽扇般的睫毛,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不紧不慢掀开。

幽暗璨邃的漆黑长眸,似无底的深洞、又似千年不化的古潭,锐利沉谙而又不可测,让人止不住暗暗惊叹。直觉,给人一种神秘的危险气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时辰前云止刚刚遇到的——宫宸戋!

“丞相!”两名车夫在车内之人不缓不急弯腰步出车厢之际,连忙低垂下头,万分恭敬的轻唤了一声。

坐在地上、因身体过度虚弱而不知不觉闭上了一双眼睛的云止,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缓缓的掀开纤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角金丝绣边的白色衣袍。顺着衣袍一路往上望去…

封亦修在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思画被马车所撞。于是,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的绕过马车车头,“画儿…”一边开口,一边飞快的蹲了下来。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地上满身是雪与血的林思画给抱入了怀中。眸底,不再是对着云止时的忿怒与冷彻,而是担忧与心疼,还有一丝害怕与紧张,“画儿,你怎么样?”手,亲亲拍打起林思画的脸,企图唤醒昏迷晕厥过去的林思画。

林思画在封亦修的再三紧张焦急轻唤下,气若游丝的半睁开眼睛。随即,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狂滚出眼眶,“修哥哥,杀了她,杀了她给我报仇。”这一刻,林思画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在了云止身上。若不是云止,她也不会被马车所撞。另外,只有杀了云止,她才能彻底的安心、才能‘将云浅止卖入妓院’这一事彻底的掩盖过去。封亦修是知道她一直欺负云浅止的,可是,他也只以为她不过是拿云浅止来出出气而已,因为,当着他的面,她自然每次都把握好了分寸。她不能、绝不能让封亦修知道她所做过的一切。

封亦修闻言,一边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林思画的体内,一边慢慢的抬头望向了雅步步下马车的宫宸戋。毫无疑问、不假思索的就将林思画口中的那一个‘她’,当成了‘他’。

天机子也随之快步走了过来,为林思画稍一把脉后,从衣袖下取出一瓷瓶、倒了一颗药丸,递给封亦修,“你且先喂她服下,暂稳定住她的心脉。”

封亦修连忙照办,“谢谢师傅。”话落,喂林思画服下药丸。

天机子点了点头,继而步向另一边的云止。为云止把了把脉后,也喂云止服了一颗药,再为云止点穴止血。

云止吞下药丸,闭上眼慢慢的喘息了一会。而这一会儿的时间,那两名车夫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宽大的干净座椅,宫宸戋淡雅浅笑着闲然落座下来。

天机子随即走过去,在宫宸戋的身侧微一躬身,守礼的唤道,“师兄”。他的年纪,比宫宸戋大了近三倍。可按着辈分,宫宸戋却是他师兄,“师兄,我迎接迟了。”此次,身旁只带了一名小童出山,只为亲自迎接宫宸戋的到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小童走开去买东西之时,他会意外的看到封亦修。而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竟会冷眼旁观站在一旁见死不救。

宫宸戋微一颔首,“不迟!”淡淡二字,却是瞄向了封亦修那处。对一旁的黑衣人,视而不见。

银质面具、被黑衣人称之为‘左使’的男子,在这时略一挥手,示意一行黑衣人全都退下。自己,则缓慢上前了一步,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宫相,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不想左使竟有此等雅兴,前来请本相的‘朋友’前去做客。”他似乎这才看到了面具男子,淡淡言语却是令人直觉心下一凛。而那不轻不重的‘朋友’二字,更是令面具男子不可置信的猛然快速一抬头,旋即连忙陪笑道,“既然是宫相的朋友,那在下恐怕还不够这个资格相请。在下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立即一个转身就带着一行黑衣人迅速的飞身离去,竟是逃窜一般。

宫宸戋不追究、也只字不提‘蕴馆’刺杀之事,薄唇淡勾,恣意悠然的微微动了动坐着的身子,任由那一行黑衣人转瞬间撤离此处。

片刻,冷冷清清、寒风阵阵的街道上,便只剩下了七个人。云止、宫宸戋、天机子、封亦修、林思画,以及两名如哑巴一般安安静静躬身站在宫宸戋座椅之后的车夫。

“宫相,伤了我妻子…”

“妻子?”两个字,宫宸戋挑眉,不咸不淡重复,打断封亦修的怒目而视。

一旁,慢慢恢复了一丝力气的云止,双手扶着身后的墙壁站起身来。却听,宫宸戋已语气徒然一转紧接着道,“封大将军,你究竟将我东清国放在何处?”

一句话,他说得不重,却字字句句重重敲击人心底,令人心下止不住一颤。

封亦修面无表情的冷眼相对,没有说话。怀中,气息犹弱的林思画,让他绝不愿此事就此罢休。尽管,他或许该恭敬的唤那一个人一声‘师伯’。

“封大将军,我东清国公主和亲,你先是弃、辱、羞之,后又不顾她安危的放箭。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称其他女人为‘妻子’,本相倒想问问,你究竟将我东清国置于何地?”

封亦修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眸色愠怒。他没想到,宫宸戋竟会跟他算起这一笔帐来。

宫宸戋说着,修长的身躯慵懒的往后微微一仰。冷瞅倨睨的目光,将周身浑然天成的那一股盛气凌人之势彰显无遗,“敢将我东清国公主卖入妓院,这个女人,别说本相如今是故意撞了她,就是本相杀了她、将她也卖入妓院、或者直接找个千百人在此处就地‘处理’了她,再将她剁碎了喂狗,你又能如何?”残忍至极的话语,从他薄削好看的唇角倾吐出来,却似诉说天气般淡然的语气。

街道上,白雪纷纷。夜幕,已渐渐笼罩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的坐着,他怀抱着虚弱不堪的林思画半蹲着。他高高在上的俯视他,那一股迫人的冷压,瞬间席卷下来…

云止盛怒

那‘敢将我东清国公主卖入妓院’几个字,一刹那,让封亦修整个人不可置信的一怔,直觉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对上前方那一双沁冽的黑眸…

将头紧紧埋首在封亦修胸膛上的林思画,虚弱的身躯,霎时猛然一僵。

略后方,已双手扶着身后的墙壁慢慢站起身来的云止,那正准备往前迈开的脚步,顿时微微一滞。她没有想到,宫宸戋竟察出了那些事。不过,他应该没有认出她来。

静!静!静!

一时间,笼罩着冷压的空气,不同寻常的死寂了下来,令人退避三舍。

昏暗的夜幕,无声无息愈发笼罩大地。一眼望去,笔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寒风瑟瑟,幽暗阴冷一片。

无边萧萧的白雪,不知不觉已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天与地,就恍若呈现在了一面白网之中。不一会儿的时间,便在地上堆积了厚沉的一层,也为每一个人披上了一件白色雪衣。

当然,宫宸戋要除外。

只见,宫宸戋身后的那两名车夫,不知何时已为宫宸戋撑了一把大伞。

他一边冷瞅斜睨着前方因难以置信而瞬间呆怔住的封亦修,一边恣意闲然的端坐着。金丝绣边的白色衣袍轻微飞扬在脚边,乌黑如墨的长发如瀑布垂顺在身后。身量修长若竹如松的身躯,慵懒的倚靠着身后的椅背。完美毫无瑕疵的双手,一手轻端一盏白色氲气袅袅缭绕的热香茗、一手轻捻杯盖,正慢条斯理的品着。

就在所有人都被他倾吐出的话与散发出的压力震在原地之际,他却是这样一幅悠然,好不惬意样子。

这个男人,这个残忍狠绝、冷酷毒辣、却又容颜倾世无双的男人,简直,越发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似乎,全天下的字眼统统加在一起,也难找出一个与他相匹配的。

封亦修慢慢反应过来,侧望了一眼云止后,怀抱着林思画的双手,一寸寸缓缓松开。

林思画清晰的感觉着封亦修的举动,慌乱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心下,突然,竟奇迹般的一静。暗暗迫使自己将僵直的身躯一点点放软下来,在封亦修低头望来那一刻,抢先一步无辜开口道,“修哥哥,你别听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我怎么会这样做。”

封亦修不语,只是低头,面无表情望着怀中面色苍白、虚弱不堪喘息的林思画。

林思画不闪不避的正对上封亦修的眼睛。

四目相对!

然后,她的眼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凝聚水汽,却故作倔强不愿淌落。

封亦修看着看着,时间,仿佛一刹那硬生生凝固,倏然回到了久远的往昔。那时,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他发誓要一生呵护、宠爱之人,也是他发誓要迎娶为妻之人。可是,后来,一道皇命下来,他却不得不迎娶了东清国和亲的公主。那一新婚夜,他让千里迢迢前来和亲的东清国公主独守空房。那一新婚夜,他独自一个人站在书房窗边彻夜难眠,心中最担心的,莫过于她。因为在那一夜之前,伤心欲绝的她,曾有过轻生的念头。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也是在那一新婚夜,她竟拖着虚弱、病重的身体前来了将军府。

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她不惜甘愿为妾。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她情愿将身体交给他、不计较任何名分进入将军府。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她所流的每一滴眼泪,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夜…截然不同的情形,可却是同一双无声凝泪却故作倔强的楚楚眼眸…画面,一时间似乎不知不觉重合了起来。

下一刻,封亦修蓦然回过神来。单手,轻柔的为林思画拭去眼眶中那一团晶莹的眼泪。

同时,也为自己刚才那一刻、甚至是之前所产生的那些怀疑,深感歉意。他如何能因为当日城楼上那一个人傲然转身的背影而怀疑怀中的她从中诬陷?如何能听了宫宸戋的一句话就怀疑她真的…心底,暗暗道了一声歉意。旋即,双手扶着林思画站起身来。再一边一手搂着林思画的腰身,让虚弱无力的林思画可以倚靠在自己怀中。一边冷眼对上前方好整以暇品茶的宫宸戋,一字一顿严正义词道,“宫相,东清国公主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我杀她,乃是天经地义。”

最后四个字,封亦修猛然一眼侧望向了略后方冷眼旁观的云止。怒冷的眸色,似两道冰箭迸射而出。

旋即,再重新望向了宫宸戋,以宫宸戋先前步步紧逼之言语冷色回敬之。语气,俨然更胜一筹,“东清国竟送这样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前来和亲,丑事泄露后,还恬不知耻的反过来诬陷我不仁不义,我今日倒想问问,东清国究竟置我封亦修于何地?置南灵国于何地?还是说,这些本就是东清国在背后指使,为反咬我南灵国一口?陷我南灵国于不义?”

一字一句,冷冽的声音清晰回荡在空荡寂寥的街道上空。

“宫相,我封亦修今日,就是堂而皇之的称了我心爱之人为‘妻’,你又能如何?”

音落,对峙在半空中的目光,让人清晰听到了火光四射的声音。两个男人,一个扶着心爱之人肃色正然,一个端着茶盏势气逼人。

静!静!静!空气,又一次的死寂,令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云止原本听了宫宸戋的话与看着眼前的阵势后,准备冷眼旁观,看那林思画会有什么下场。毕竟,宫宸戋的手段,她可是亲眼见识过了,绝不担心他会手下留情。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封亦修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红杏出墙?恬不知耻?

——这个男人,这个名叫‘封亦修’的男人,他怎么能可恶、无耻到这种程度?

那样一个善良的女子,那样一个跪在佛前诚心为他祈祷平安的女子,他竟在她死后还给她冠上这样的恶名…

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的身体,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尖,深深的扣入掌心亦毫无所觉。怒意,一丝一缕缠绕上一双潋滟清冽的瞳眸。云止抬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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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手逼封亦修杀林思画(二更)

云止抬步,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一时间,那双足踩踏雪地的沉稳沙沙声,成为了死寂空气中唯一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顺着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自然,也包括了心中正暗自窃喜的林思画。

林思画将脸靠在封亦修胸口,右手手臂自封亦修身后环着封亦修腰身。对缓步走近前来的云止,无声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苍白的唇角,明显勾起一丝胜利的弧度。她知道,此刻,就算云止亲口说出来,封亦修也不会信了。她也不用再为此事不安。

封亦修面无表情望着云止,低沉的面色、冷寒的眸子,丝毫不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到羞愧。

宫宸戋稍一侧头,幽深无垠的漆黑长眸,让人窥不得眸中那一丝审视。

一旁,同两名车夫一般沉默的天机子,为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感到担忧。一边是师兄,一边是自己徒弟…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她走得很慢、也很平稳。那踩踏在雪地上的步履,明明每一步都是优雅的,可却又似蕴藏着无尽蓄势待发的力量。

直到,距离封亦修与林思画两个人三步之遥处,她才不紧不慢的停下了脚步。

一袭几乎已经近半被鲜血染红的衣袍,飞舞荡漾在白雪纷飞的昏暗半空中,划开一道又一道妖冶弧度。潋滟清眸,一如那严寒深冬不化的冰雪,毫无温度可言。

随之,低沉平缓的声音,响彻在空中,“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九个字,一字一顿,她说得很平静,波澜不起,一如那脚步声。但本就死寂的空气,却因着她这一语,再度一变。

林思画闻言,浑身抑制不住的轻微一颤。一丝莫名忐忑,忽然萦绕上心间。可究竟忐忑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搂着封亦修腰身的手,不自觉收紧了起来。整个人,也止不住往封亦修怀中贴了贴,不复前一刻的挑衅气焰。

封亦修感觉到林思画整个人不可抑止的战粟,保护般揽紧了落在林思画腰间的那一只手,寒然对上云止那一双的逼迫眼睛,“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

话音刚落,沉寂的空气中,清晰听到了一道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而伴随着骨骼咯咯之声,她柳眉紧凝,明显冷冻下不止三分的声音缓慢响起,清洌回荡空中,“无耻之人,我见得多了。但是,如你这般无耻的,还是头一次见。封亦修,当日城楼上那一封‘休书’,如今想来,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今日,我定要为了云浅止好好讨回这个公道。”

那一个女子,那一个黯然闭目、悄然逝去的女子,一直以来,都令云止感到非常的惋惜与心疼。

原本,她以为一切都已经随着那一份‘休书’彻底了断了。但此刻想来,当时实在是太过于‘仁慈’了。眼下,无论如何也实在无法咽下这一口气,也绝不愿咽下这一口气。

后一句话,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怪,但封亦修已没时间去深究。因为,安静似突然转为了旁观者的宫宸戋,在这个时候不咸不淡开了口,“今日,本相倒也想好好讨个说法。”沁冽幽深的无垠黑眸,雅然不变的恣意姿态,却直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令人不自觉暗暗收紧心底那一根名为‘紧张’的心弦。

这一刻,两袭白衣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慑人寒澈之气,几乎融为了一体。低到极致的气压,让人难以喘过气来。

林思画不受控制的再次浑身一颤,双手,不断搂紧了封亦修的腰身。在她心中,封亦修一直是可以为她挡风遮雨的。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她有他在。可如今,对上那样两双迫人冻澈的眼眸,林思画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同时,她也想不通,为何一夕之间云浅止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苍白的唇角,不由自主轻轻溢出一个字,“修…”

“别怕,有我在!”

封亦修安慰怀中不安的林思画,‘护’这一字,显露无疑。

而面对眼下这一阵势,始终镇定如初。毕竟,他封亦修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了眼下?

天机子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可却也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股更上一层楼的剑拔弩张气氛。于是,忽的开口,对着身前的宫宸戋轻声道,“师兄,亦修他毕竟是我徒弟,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宽待。”

“师父,这是南灵国与东清国之间的事,你别…”

“你不说本相倒险些要忘了,这封亦修,似乎还该客客气气的尊称本相一声‘师伯’。难道,晚辈见了长辈,这般傲慢无礼、反过来质疑长辈,便是圣玄派最近这几年来教出的新规矩吗?”封亦修自然不想看着天机子为自己向宫宸戋求情。但语出一半之际,却被宫宸戋那一道波澜无起伏的威严之声给打断。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带着一道似远绵长的回音。

两句话,衔接交错在一起。天机子微微一怔,急忙给封亦修使了个眼色,“亦修,过来。”

封亦修如何能听话的走过去?两名不发一言的车夫,暗暗为前方那两个人捏了一把冷汗。依他们的了解,身前端坐之人此次是真的怒了。一直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此刻端坐之人说话。即便是东清国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还每每对端坐之人客气三分、礼遇三分。

“亦修,过来。”

天机子沉声再道,声音,明显加重了一分。

封亦修依然站着不动。片刻,只听前方那一道威严之音再次响起,“既然是师弟的徒弟,那本相也就不好太为难了。可是,本相却又从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如此,”微微一顿,“封亦修,只要你肯屈膝向本相认个错、再亲手杀了你身边这个女人以作赔礼,本相便也就不追究了。”

音落,林思画浑身一僵,急急忙忙抬头望向封亦修的眼睛,脱口道,“修哥哥…”

“宫相此主意倒是非常不错。东清国公主云浅止冰清玉洁、恪守妇道,乃是贤良淑惠的好女子,可却被诬陷这样的恶名,若不能洗雪其耻,那不是令天下人在背后吐骂东清国吗?”云止闻言,眸光流转间,沉怒的面色刹那间徒然一转,唇线一抿,微一侧身便望向了端坐的宫宸戋,适时的井然有序附和,“不但要洗血其耻,还要将罪魁祸首严正处决,方能以儆效尤,重振东清国威势。”

“师兄…”天机子担忧…

“公子此言确实有理。若是放过此等恶人,恐天下人不是在背后骂东清国,便是看轻东清国,觉得东清国无能。本相,决不允许此等事存在。”宫宸戋瞥向云止,闲然回声。心中,再一度揣测起云止的身份。

“师兄…”

“宫相调查所知不错,东清国公主确实曾被面前女子,也就是林思画卖入妓院。但好在妓院老鸨心存一丝善念放之,并且,还好心顾了车马送东清国公主回东清国去。可不想,却在半路上又一次被林思画所害。此人,不但心恶,还迷惑封大将军、到处散播谣言。但想来,封大将军也是一时被‘蒙蔽’而已。”

说着,云止转而望向封亦修,薄唇的那一丝弧度,稍纵即逝,带着残忍的意味。

旋即,紧接着继续道,“只要封大将军亲手杀了林思画,再以此事向东清国呈送‘歉函’,那相信东清国定会宽宏大量,不会怪封大将军一时之过。”林思画确实可恶,但封亦修更可恶。要杀林思画简单,可却远远不及封亦修亲手杀她来得让她痛苦。依她对云浅止所做的一切,理应有此一报。

至于封亦修,别急,等处理了林思画再慢慢来。此次,她绝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心慈手软。

“公子此言正是本相所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封大将军也只是被迷惑了而已。只要封大将军及时认错、改错,东清国定不会追究。不然…”

微一停顿,双手合十轻轻一拍。

身后的两名车夫会意,立即有一名前往了马车,取了一份东西过来。

然后,在宫宸戋的示意下,扔到了封亦修的脚边,“封大将军,若是你不信,这些都是证据。即便是人证,丞相也有。”车夫说完,恭敬的退回到了宫宸戋身后。

云止看着,轻音素言却是巧妙的火上浇油,“人证物证俱在,封大将军,若是你不能大义灭亲,那实有包庇、纵容,甚至是一丘之貉的嫌疑…”

“封亦修,今日,若是你不能给本相一个满意的做法,可休怪本相无情。”

你一言我一句,无形中,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敢这样跟他宫宸戋说话的人,他封亦修还是第一个,“封大将军,东清国的百万大军,究竟会不会进宫南灵国,可就看你今日一个决定的事了。”

一边是百万大军兵临城下、烽火连天的战局。一边是青梅竹马长大、发誓要呵护的心爱之人…

这一抉择,不得不说,确实艰难,还很残忍,残忍至极。如今的南灵国,刚刚败给了西楚国,绝对再承受不起任何战乱。封亦修知道,宫宸戋并不是在威胁,他完全有能力调动东清国所有的兵马…

封林坠崖,景夕还活着

自古忠孝两难全,这一刻,国家与私情的两难抉择,也不亚于此。

封亦修冷漠、不屑一顾的瞥了一眼脚下那一份所谓证据。既然先前选择了相信林思画,那么,此刻也是一样,并不因任何东西而动摇。前方那两个人,分明就是故意…

“封大将军,干脆利落一些,本相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一直耗在此处。”

片刻的时间后,雅然端坐之人显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不耐。但品茗的举止,却还是那般的慢条斯理、悠然自得。金丝绣边的宽大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骨腕。一举一动间,竟远胜过世间任何一道美丽风景。当然,前提是忽略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冷势。

云止站在原地未动,右肩膀的伤口已停止流血,力气正在慢慢回笼。虽然,依旧非常虚弱,可完全可以视若无事的撑着。闻宫宸戋之言,望着封亦修与林思画勾唇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封大将军,作为一名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难道你往日里都是如此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吗?若真如此,此次被贬,想来定是南灵国所有将士之福,也是南灵国之福…”

她言语款款,苍白的眉宇眼梢毫不掩那一丝暗讽与嘲弄。听在与看在封亦修耳中眼里,怒意瞬间狂升。

林思画花容渐渐失色,心下,已然颤抖害怕的无以复加。那宫宸戋,分明就是拿东清国与南灵国之间的战事来逼迫封亦修杀她。在国家与她之间,他究竟会如何选择呢?上一次城楼上,她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他才肯下令退兵。而眼下的形势,远胜过当日情形…一时间,林思画心底越发不确定起来。于是,双手一个劲拽紧了封亦修的衣袍,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迅即,快速仰起头,双眸似沉浸在一弯波澜起伏的水潭之中,柔弱得合该是让人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与疼爱的,“修哥哥,你别听他的。修哥哥…”

封亦修缓缓低头,怀中的人儿,让他如何能狠得下心伤她一分?更别说是亲手杀她了。可是,宫宸戋却卑鄙的拿两国战事来做要挟…

林思画将封亦修的沉默悉数看在眼里,一刹那,遍体生寒,恍若坠入了无边的地狱。若是封亦修杀她…若是封亦修真的动手杀她…不,不能,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