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楼料定他醒着,心里一横,把自己盘算好的计划付诸行动。她俯身,似有似无的用手指摸了摸他的鬓发,动作极是温柔。然后,唇靠近他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夏宣猛地一睁眼,惊愕的看向她,遂即一把搂过她的腰,纳她入怀,笑道:“胆大了,敢偷吻你主子。”

雨楼忙做害羞状,捂着脸挣扎道:“…您不是睡了么!”

他心花怒放,盘旋一整日的心头阴霾瞬间一扫而去。她说心甘情愿的服侍在他身边,果然是真的,要不然能偷吻他么。

21

夏宣搂着她不放,纳在怀里亲昵。她则做羞涩状,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他,才瞄了一眼,发现他还盯着自己看,便又呀的一声把脸藏的更深了。

她娇羞可爱,看的夏宣乐不可支,抱着她笑道:“敢偷吻我,怎么又不敢看我了?”

雨楼忸怩的道:“哎呀,您快别说了。我以后不敢了。”

夏宣嘿嘿笑道;“别介呀,只要你愿意都随你,不用偷偷摸摸的。”说完把脸靠过去逗她:“快点,再来两下。”

雨楼慢慢把遮脸的手拿开,羞答答的瞄了他一眼,搂着他的脖子迅速的又吻了他一下。欢喜的夏宣痴痴的看着她,抿嘴笑个不停。

这时外面来传话的小丫鬟以为里面没听到,又说了一遍饭好了,可以用了的话。雨楼这会讨得了夏宣欢心,不想跟他继续纠缠了,便要从他身上下来:“爷,您饿了吧,去吃饭罢。”

他朝外面喊了声:“知道了。”打发了小丫鬟后,仍旧不急不忙的搂抱着卓雨楼不放,握住她柔弱无骨的纤手,笑道:“你这人就是言行不一,要不是刚才你鬼鬼祟祟偷吻我,被我发现了。你还要摆脸色给我看到什么时候?”

雨楼眼睛看向一边,嘟着嘴道:“奴婢哪敢给您脸色看,自从晌午前挨了您一顿骂,我可小心着呢。”这种既撒娇又带着责怪意味的话,此时说来最合适。只要夏宣心情好,他愿意,假戏真做捶打他两拳也没事的。夏宣低声哄道:“我见不到你着急,说了两句重话,你就记恨上我了。”

她挽着鬓角垂下来的碎发,撅嘴道:“奴婢哪敢记恨您呀。”

夏宣没皮没脸的拿过她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打:“好雨楼,这回解气了吗?”

她做出忍不住笑的模样,抿着小嘴娇哼了一声,往他怀里靠去:“爷,奴婢性子一时改不过来,难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您千万别怪奴婢,您待奴婢好,奴婢都知道,做牛做马也要还您。”

不怪乎深宅大院里的奴才油嘴花腔的,耳濡目染加上环境所迫,只要不笨的,个把月下来都能学一套。她卓雨楼进国公府前还觉得自己嘴笨拙舌的,可现在,她也能信口胡诌了。

世人都爱听好话。夏宣端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樱唇,直吻的自己气喘吁吁,不觉情动才和她分开。迟疑片刻,抱起她的往里间的小榻走去。雨楼觉得讨好夏宣到这个程度就可以结束了,不想再进一步。待被放到她小榻上,她轻轻推他,柔声道:“奴婢想给您看个东西…”

不管东西南北,除了卓雨楼外,这会他什么都不感兴趣。压倒她,几下脱净她,口中哑声问着行吗,但行动上却干脆利索的对她行使主人的权利。 一番温存后,夏宣从后面搂住她,侧卧着躺着,在她耳边道:“雨楼…你跟别人不一样,这屋里谁不见了,我都不担心。可你一时片刻不在我视线内,我便开始担心。”

她没觉得自己和梦彤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只说外貌的话,早晚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代替她,就像她代替了燕蓉一样。所以夏宣怎么折腾她,她都不急,因为早晚有一天,他会玩腻她,到时候她就解脱了。她今年才十五岁,她不相信夏宣对她的热情会持续到她真的年老色驰那天,不出意外,长则一两年,短则几个月,她就会被他弃之脑后。

但现在他说了这番话,她必须得表现出很受用的样子,调转身子,拱在夏宣怀里,笑道:“嗯,奴婢都知道,以后再不瞎逛了,就在您身边伺候着。”这时就听夏宣道:“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待你,等你生了一儿半女,这府里除了正经国公府夫人,就是你了。”

“…”雨楼一怔。她不明白夏宣怎么思维跳跃性这么大,怎么忽然说起要她生儿育女上面了。说真的,如果生个孩子要叫别的女人母亲,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能生育。再者说了,她真不想和夏宣有什么切不断的关系。等夏宣腻了她,她或许还能谋别的去处,倘若等她真的生了他的孩子,这辈子都和他分不开了。

一想那样的情景,她就不寒而慄。

不过应该不用担心,夏宣这种人不过是遇到她这个对他一开始并非百依百顺的人,一时新鲜罢了。只要她对他俯首帖耳,百般殷勤,等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索然无味的时候,自然对她没那么大兴趣,未必能留她到他娶妻之后。

她转身扑到他怀里,笑道:“嗯,有您这句话,奴婢便什么都值得了。”夏宣自然当她是真心高兴,搂着她又亲热了一番。过了一会,他道:“对了,你不说有东西给我看吗?是什么?”雨楼做恍然大悟状,娇嗔着推了他一把:“就说早给您看,您非得把奴婢往这里拽,您看都忘了吧。”说着,就要下地去。

夏宣拽住她的手:“你要去多久?”她掩口轻笑:“回奴婢住的耳房,去去就来。”他不愿意:“你刚出了汗,出去凉着,你叫个人来,吩咐她们给你拿来。”雨楼想了想,笑着嗯了一声,抽出夏宣握着的手,向门口走去。

等雨楼走了,夏宣仰面躺在榻上,蹙眉思忖。刚才跟她说,让她生个一儿半女,几乎等于暗示她,以后让她做姨娘,一辈子在他身边侍候着。第二次见面时,他跟她提过这茬,当时她决绝了。不过从刚才她的表现看,她已经愿意接受了。不过也不奇怪,比起她现在的身份,做他好歹有个名分的妾,已经好太多了。

况且,她现在钟情他,和之前见面时不一样,愿意留下自然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夏宣喜不自禁,正好听到雨楼的脚步声往这边走,兴奋的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搂过她,笑道:“叫人拿什么回来了,快给我看看。”

雨楼从身后拿出一副暖耳,道:“闲着的时候,给您做了点小东西…做的不好…本来不想拿出来献丑的。”这是谦辞,她的针线功夫极好,她别的不行,这点还是有信心的。作为女人在古代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不仅父母请了最好的女工师傅教她,她自己也十分用心的学,本想是以后出嫁了让婆婆和妯娌不轻看她,没想到先在夏宣身上派上了用场。

她的本职是暖床,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偶尔勤快的做下兼职,创造额外收益,绝对能提升自己的形象。

夏宣自出生以来,哪个季节都做什么衣裳、怎么穿戴都形成了惯例,他只管到日子穿了戴了,还不曾想过叫谁特意给他做个针线活。所以夏宣一呆,反问道:“你给我做的?”

雨楼坐下来,低头摆弄着暖耳道:“嗯,怕您不喜欢,一直不敢拿出来。”夏宣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欢,怎么不喜欢,难得你这么用心。”

她抿嘴笑:“什么叫用心?奴婢本来心里一直就有您。”

她果然一直挂念着自己,夏宣瞅着她嘿嘿一笑,猛地扑到她,和她搂抱做一团:“你真是锯嘴葫芦,今天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雨楼半撒娇的道:“您又不缺奴婢手里这副暖耳戴。”夏宣在唇上亲了下:“怎么不缺?我以后只戴你做的。”

雨楼嫌他压的自己难受:“那您先起来,戴一下试试,若是不合适,奴婢再改一改。”夏宣这才放开她,把脑袋笑眯眯的探到她面前。雨楼便给他戴了暖耳,端看着他,察看合不合适。

夏宣晃了晃脑袋,得出一个结论:“合适,很舒服。”她便要上手给他取下来,不想夏宣闪躲开,道:“对了,我也有样东西送你…我记得,好像被我放在书房里了。”

雨楼当他又要送自己什么首饰,亦笑盈盈的问道:“是什么?”

夏宣摸着下巴思考:“不能说送,应该说是物归原主。”起身来到墙角一处矮柜前,这里面放着他几件常服,以备在书房冷了热了的方便更换。还有他一些零碎物件和不愿意的屋里头其他人见的东西。他打开矮柜,从里面取出一件红布包递给卓雨楼,让她开。

她笑着接过来慢慢打开,然后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里面是她在南京时被夏宣扒走的那件肚兜。

夏宣挑挑眉,笑道:“物归原主。”

你这个变态!她把东西往榻上一拍,厌恶的瞪他一眼,背过身子攥着拳头生闷气。夏宣没个眼力劲,凑过来笑道:“怎么生气了?”雨楼冷哼道:“你还真留着了。”他一摊手,无辜的道:“我总不能扔了,万一叫登徒子捡去了,不就糟了。”

不提登徒子三个字还好,他当初调戏她念的就是用登徒子好色赋改编的浪语,雨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就是那登徒子!”夏宣压根没看出卓雨楼生气了,还以为她在拿娇,涎着脸看着她笑。

气的卓雨楼心里直骂,碰到这么个该遭瘟死的,可怎么办好?! 

22

夏宣瞧着她的娇颜发笑,待过了一会,见她仍旧蹙着眉头,才略微觉得她是动了怒气的,他靠过来哄她:“好了,好了,别羞啊,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替你收着了。”

雨楼纵然嫌恶他,可也不能把夏宣怎么着,况且他已经肯说两句好话了,从她的身份来讲,不承接他的好意,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些。她借坡下驴,半撒娇的将亵衣裹进袖子里,哼笑道:“奴婢的东西以后都收好了,不会再落到别人手里去了。”说完,又瞥他一眼:“您也不行。”夏宣知她是和自己玩闹,跟她搂搂抱抱的说道:“我也是外人了?”雨楼水眸迷蒙的看着他,却不说话。夏宣便抱住她 ,和她笑闹做一团。直到卓雨楼饿的肚子叫了,才罢了手,一并去吃饭了。

自此之后,雨楼有意无意的插手夏宣的穿戴事项,做衣裳选料子的时候,她看准夏宣心情好,会装作不经意的推荐某一个花样。时间久了,加上她总是伴随在他左右,是最长伺候他穿戴的,所以渐渐的,夏宣衣帽摆放穿戴这一块,差不多都是她在料理了。

过了腊八,转眼就到了新年。整个国公府上下忙碌操办新年,直到年三十下午,雨楼她们才闲下来。夏宣自然是去上房那边和亲人们一起守岁,雨楼等几个大丫鬟没资格出现在老爷太太少爷们年前,只单独找个小屋,吃饺子守岁过年。等到后半夜鞭炮作响时,梦彤又拉了个两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丫鬟进来一起守岁。

一问才知道,梦彤叫来的这两个丫鬟乃是老爷二姨娘屋里头的,老爷的姨娘们一起在议事厅守岁,她身边的丫鬟就得了空跑到这边找相熟的梦彤过年了。其中一个眉眼弯弯,很是爱笑,名唤寻香。

卓雨楼推断她一定资历很老,因为她敢和梦彤开一些直言不讳的玩笑。比如她夹饺子不小 心掉到了梦彤鞋面上,梦彤一拍筷子,笑骂道:“你个没规矩的,跑我们这儿过年,还大大咧咧的,没个分寸!赶快走,我们这儿嫌挤了。”

寻香咬了口饺子,一撇嘴:“等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去议事厅过年,咱们这里就不挤了!”

姨娘们在议事厅单独开席坐了一桌过年,寻香这么说,等于说梦彤会获得姨娘的身份。虽然心里有这么个目的,但是说出来就不大好了。果然,梦彤听了,挽袖子就要打寻香:“你个烂嘴的小蹄子!再胡说,真打你出去!”

这时秋霜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暖酒进来,一瞧乱哄哄的场面,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还没喝呢,你们就醉了是不是?”然后将暖酒壶搁在桌中央,对雨楼笑道:“别管这俩小疯子 ,咱们继续吃。”

雨楼略有担心的说:“咱们能喝酒吗?”她搞不清楚以她的身份,过年有没有假期,可不可以饮酒。秋霜道:“没事,等爷回来,他自个也沾了酒,倒头就睡了,才不在乎咱们喝不喝呢。”

这时互相闹的气喘吁吁还咯咯笑着的梦彤和寻香重新归席,很自然接了酒杯,小口饮着。

雨楼便也和大家一样,小饮了一点。吃完饺子,外面的炮仗声稀稀落落的不如早先了,大家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寻香她们俩便回二姨娘那院去了。

雨楼她们把碗筷交给小丫鬟们收拾,自己则回到屋内等夏宣回来。夏宣回来的很晚,等的她们熬不住,差点伏在桌上睡了。听他进屋,雨楼最先发觉,推了下梦彤和秋霜,然后站起来笑盈盈的给他脱衣裳。

夏宣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让人侍候着换了衣裳。盥洗过后,又挑了雨楼留下陪他,把另外两人遣了。雨楼正来着月信,不能伺候夏宣,不过他此时此刻心情不顺,也没那个心思做纵情的事,只抱了她在怀里,沉沉睡去了。

雨楼刚才睡过一场,这会很难入睡。她猜夏宣这么晚板着脸回来,很可能是老爷跟他谈话 了,父子之间又不愉快了一回。她忍不住叹气,起码父亲在世还能训斥您,多幸福。而她大过年的只有她一个孤零零的在这异乡。父亲充军流放,不如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大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是不是叫人抓住了。她最担心的是妹妹,那么小的人,还不能照顾自己,就要为奴为婢的去侍候别人。希望分别时,那个小吏说的话是真的,妹妹被分去了一个能算的府邸。她虽然只有十岁,但早能识字断文,如果那家人开明,叫她做个小姐贴身大丫鬟,风雨吹打不到,那就好了。

至于她自己…听着耳边夏宣匀称的呼吸声,她无比心烦的闭上了眼睛。

人的境遇,有的时候不能细想,否则难免陷入自怨自艾的悲哀情绪里。

年间,夏宣走亲访友,有几日不在府邸,直到元宵节后,才安生下来。而会试在即,夏宣充分表现出了‘大考大玩’的豁达,读书明显没年前认真,而结果可想而知,不名落孙山简直没有天理。夏宣对此的交代是每次太后召见他,他都要走背运,这不,年前刚见过,年后就落榜了。不过对夏宣来说,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武将之后靠蒙阴做官,他以现在的水平足可以傲视整个武将群体了。

到了三月,他销了在五军都督府告的假,继续做他的前军都督府经历。不出意外,过几年调任地方,看功绩如何,再委派其他的职务熬资历,一辈子混下来,只要不出大意外,官至一二品卸任属于正常情况,他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夏宣真的没什么大的烦心事。

想要什么,自然有人送上门。一开始不想送上门的,他吩咐下去,对方也得乖乖从他,就好比卓雨楼。

这一日,春光旖旎,夏宣带了雨楼等几个丫鬟在后园玩乐。红花绿柳伴在美人间,更显得美人娇艳,花柳翠嫩,美不胜收。柔风拂面,仿佛能吹进人心里,暖了人心似的。她难得这样的好心情,让人取了风筝来放。夏宣坐在亭里,看她和另外两个小丫鬟玩的热闹,乐呵呵的看着她们,闭目养神,由着她们去了。

雨楼让小丫鬟给她举着蝴蝶风筝,她则扯着线快步向前跑,希望把它放起来,乘风远飞。可不知怎地,她猜是和风筝八字不合,她弄了许久,风筝只有曳地的份,就是不往起飞。

这时一个小丫鬟怯生生的道:“…不如,姐姐先歇会,让我来试试。”雨楼无奈的把线轴递给她,拿了手帕在一旁拭汗。说来奇怪,这风筝刚到那小丫鬟手里,正好有一股凉风吹来,只见那风筝就势而起,没几下就腾空高高的挂在了天上。

雨楼不可思议的凝视那风筝,心里叹道,怎么到了别人手里就能飞起来呢?

这时就听夏宣在她身后笑道:“心再高,没有东风,任谁也分不出这里一毫一寸。”

傻子都听出这是暗指。雨楼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线轴,一边放着线,一边笑道:“爷的意思是有了东风,便可出了这府邸,自由飞去了,是吗?”

夏宣冷笑一声,从她身后扯过风筝线,道:“自由?有这根线扯着,还能跑了它?飞的再高又如何,到底飞不出主人的手心!”说罢,扯了扯那根风筝线,反问雨楼:“是不是?”

说的这么明显了,她必须得给出他满意的回答了。她笑容可掬的回道:“您说的对,这风筝如果离开这跟线的牵引,咋看是能自由高飞了。可是这个时候,再来东风,不仅不能把它吹的更高,反倒会要了它的性命,直接吹落到地上,或挂在树枝或栽进泥塘。只有主人护着引着,才能飞的高且远。主人让飞几丈就飞几丈,才是对的。”

夏宣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点了下她的鼻尖笑道:“雨楼啊雨楼,你真懂我的心思!”谁知话音刚落,忽然见那风筝猛地向下栽去,当空飘荡,落到别的院子去了。

“线断了。”雨楼指了下院外:“奴婢去捡回来。”

夏宣道:“这么多人呢,放着,让别人去。”雨楼道:“还是奴婢去捡吧,这风筝怪可怜的,别人都放起来了,结果到了奴婢的手里就掉下去了,怪

奴婢。”他一笑:“行,去吧。”等雨楼走了,又朝其余的两个丫鬟使眼色,让她们跟上了她。

出了花园,沿着小径寻找,一路找到通向外面的回廊。再抬头时,忽然看到一个锦袍公子拿着她的纸鸢在低头端详,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引路的丫鬟,想是夏府的客人。

这时雨楼身后的小丫鬟跑上前去,给那公子施礼道:“请季少爷安。”

23

这时雨楼身后的小丫鬟跑上前去,给那公子施礼道:“请季少爷安。”然后盯着他手中的风筝,欲言又止:“您手里的纸鸢是我们姑娘…”

他抬起头,正见一美丽不可方物的佳人捏着手帕立在不远处,眼神略带忧伤的看向自己。季清远听这小丫鬟称呼对方为姑娘,又看此女容貌端丽,穿戴不俗,想是夏宣身边的人。他应该避嫌才是,正欲将手中的风筝递交给小丫鬟,就见夏宣从不远处走来,也已经进了游廊了。

季清远便朝夏宣笑着打招呼:“国公爷别来无恙。”

夏宣见卓雨楼许久不回,觉得派人来寻还不如自己亲自来找妥当,便一路跟了过来。见到季清远,他也小小吃惊了一回,遂即笑着回道:“别人这么叫我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这么说?我可担不起。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之前也不派人通报一声,我好备酒备菜款待你。”

季清远的母亲是老国公夫人的亲妹妹,论起辈分,夏宣要叫季清远一句表兄,但两人交情甚好,平日见面时也就没那么多虚礼了。不过季清远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他守孝丁忧,一直深居简出,和夏宣这边的走动不如以前那么勤了倒是事实。

季清远淡笑道:“是姨父叫我来的,现在事情办完了,我听说你在府里便过来和你聚一聚。”

夏宣无奈的哼道:“又叫你写烧给神仙看的青词罢。”说完这句,他复又笑道:“我听人说你已去翰林院复职了,正想明后天去看你,你就过来看我们了。走,去客厅坐。”

夏宣早就注意到季清远手里拿的风筝,不动声色的接过来,顺手给了一旁的卓雨楼,剜了她一眼,低声道:“还不快拿着避到别处去!”

这里就显示出通房丫鬟的尴尬来了,本质上作为夏宣的女人是不能见外人的,有客人来了,得避起来。但是待遇上又远不如姨娘,至少姨娘们有自己住的院子,不用全天候跟着夏宣随叫随到。现在她和夏宣一起在外面放风筝,偶然碰到了外人,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夏宣则和季清远说着话,向着客厅走去。两人走过卓雨楼身边的时候,她避让到一旁,将头低下,直到他们走过去了,她才挺直身子。

这位季公子,本来见他眉目俊秀,眼神清宁,斯斯文文一派书卷气和国公府的男子都不同,以为是个正人君子。但既然能跟夏宣走的这么近,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雨楼把风筝塞给小丫鬟,让她去花园捡线轴,找人把风筝修好。自己则往院子走,想回去继续做针线消磨时间。结果在路上遇到了梦彤,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配人的燕蓉出了点事,梦彤支了十两银子派人送出去,刚交代完回来。

两人并肩沿着回廊散步,走了一会,挑了处视线开阔又避风的地方坐了。

游廊下一池碧波潋滟,其间有戏水的水禽,三五成群的游过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梦彤随手掐了片柳叶拿在手里玩,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声,语调哀伤:“昨个听人说,燕蓉配给了府里庄子上一个庄头的儿子做媳妇。结果她男人和别的女人厮混,被她给堵住了,她就疯了似的又哭又骂,她男人便捆住她一顿好打,她气不过,找根绳子就去上吊了,虽然被人救下了,可现在人还没醒呢,也不知能不能救过来。她又没有爹娘兄长护着,好歹姐妹一场,找点碎银子送过去,让婆家人给她买些好汤药。”

雨楼哑然,心里五味杂陈。燕蓉生的冶艳俏丽,是个十足的美人,她丈夫居然放着这么个尤物不理,还去外面沾花惹草。她叹道:“命怎么这么不好,配了那样一个混账。”

这时梦彤开始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见解了:“唉,男人哪个不偷腥,真以为配了个差点的男人,人家就能单守着你,受你摆布啊。国公爷身边出去的又能怎么样,就是公主,驸马要纳妾,也没见哪个拦得住。这么多年,我见得多了,有钱有势的找扬州瘦马千金姬,没钱没势的奴仆杂役找个是三四十的婆子也能搞一搞,乌龟总能找到王八玩,谁看得住谁?!”

“…”就在雨楼听的堵心的时候,猛地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好姐姐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雨楼和梦彤被来人吓了一跳,见是寻香,都回身去扑打对方:“吓死人了你!”

寻香一边笑一边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青天白日的就给你们吓破了胆,说!是不是说我的坏话呢?”

梦彤啐了一口:“谁稀罕说你的坏话,你有什么可说的?”说着,还去拧寻香。雨楼看着两人打闹,忍俊不禁。两人闹了好一会才歇了手,寻香亦跟她们坐下。梦彤抓了片柳叶扔到寻香脸上:“你不在二姨娘身边听差,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寻香扑掉柳叶,玩着垂下的一缕发丝道:“二姨娘历来不喜欢人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吃斋打坐,一坐就是一天。”

 梦彤啧嘴道:“是啊,所以你就有偷懒的理由了。”

寻香一撇嘴,对梦彤吐舌头:“算了,不识好人心。我二哥最近要去南京办事,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让他捎带的?”见梦彤不说话,便搂着她的脖子笑嘻嘻的道:“好姐姐,别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姨妈在南京的刘御史府里做事,若要我二哥顺路捎她老人家二两孝敬银子,我二哥不嫌沉。”

梦彤笑着掐了把寻香的脸蛋:“死丫头,亏你还记得姐姐我的事!”

这时寻香看了眼卓雨楼,很自然的问:“雨楼姐,你想不想带些什么东西?我听说你家原是南京的,想要家乡的哪个物件,或者想往家乡谁人家里捎带东西,只管说。我二哥是府里的买办,干的就是这活儿的,不嫌麻烦。”

从听到南京两个字开始,雨楼这颗心就一直难捺悸动。她呆呆的看着寻香,语气诚恳而又担心的道:“…能请你二哥帮我打听一个人吗?我不会让他白帮忙,茶水糕点钱,我绝不会少孝敬。”

寻香眨眨眼,嘿嘿一笑:“叫他问问就是了,要什么额外的茶水钱啊。”

雨楼牵住寻香的手,让她和自己并肩坐着:“这个人不太好打听,免不了跟羁侯所的差役打交道。你们若能帮我这个忙,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寻香荡着两条腿笑道:“你就说是谁吧,我二哥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事,这个你不用替他担心。只要有银子花,死人嘴里也能撬出话来。”

雨楼难过的道:“是我妹妹…她叫卓雨堰…我来了这里,她不知去了哪里…我想知道她现在落脚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梦彤略微显得吃惊:“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可从没听你提过。”

雨楼道:“今天要不是碰到了能帮我的人,我原本真不打算说的。”因为说了也于事无补。

她看着梦彤,小声央求道:“姐姐,这件事别跟其他人说,行吗?”

梦彤笑道:“我是那种嚼舌头的人么。”说罢,让雨楼把她妹妹的体貌特征说给了寻香听,嘱咐寻香都记牢了。而雨楼则回屋取了攒出来的十五两碎银子给寻香,让寻香交给她哥哥做酬劳。

这边厢寻香拿好那包碎银子,来到植红池边的假山旁,静静的等候着。过了半个时辰,看到七少爷夏宥独自一人经过这里,想是往他姨娘那院回,赶紧迎上去,笑道:“七爷,您吩咐

奴婢做的事,奴婢做好了。卓姑娘当真惦记着她妹妹,已经拜托奴婢的哥哥帮她找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