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走廊一片死寂,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们早都应该想到只要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其他的,本不该奢求,但是当这个还仅仅是“可能”的可能性从医生嘴里说出来时,每个人都无法从难以抑制的悲伤中走出,有的时候,不幸,来的那么突然,尤其是在那前一秒你还处在哪怕不能算幸福,但至少是平静的生活中的时候。

“失明”——这个词就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心脏,谁也想象不出那个天生善良活泼瓷娃娃一样的景澜,那个梦想做一个成功的设计师的景澜,那个刚刚还通过相机满世界寻找她认为的美的事物的景澜,在这样的花样年华,将会失去眼睛,永不见光明,这是在场所有人,不仅是现在,就是在很长的时间范围内都无法接受的事实。

“可是,爸,你也说这只是可能不是吗?那也有不失明的可能是不是?”成泰突然几步冲到他父亲面前,双手撑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他的个子已经远远高出他的父亲了,从小到大,在他眼里,还没有父亲医不好的病症,连父亲都说完全没有办法的病,成泰还没见过,父亲是他的骄傲,是他心目中永不言败的常胜将军,可是,在今天,父亲那种无助加无力的神情,同景澜的遭遇一起带给成泰无法接受的震撼,他不能接受景澜失明的结果,同样也不能接受父亲就这么承认他的束手无策。

“对不起。”金医生看了他儿子良久,终于沮丧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同样,作为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也需要勇气,但是他不想给了他希望之后再看着他失望,那样他会更看不起他。

“成泰,眼下,是要景澜先活着不是吗?”清峰开口说了话,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他自己就更不能软弱了,同样的遭受打击,但是他还必须保持清醒。

成泰放开了他父亲。

金医生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回身对着大家,主要是对着李子高说:“我已经联系了我在剑桥的师兄,他是眼科的权威,他答应马上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如果他也没办法的话…”

李子高目光转向清峰,“我马上派飞机去接。”清峰忙道,怎么说都是一线希望。

“不用,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金医生说,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李子高赞许地点了点头,感谢的话他也不需要说了。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看看她吗?”敏卿问道,其他人也全都很期待地看向金医生。

“因为是在重症监护,原则上是暂时不允许进去的,当然,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看一下,不过…”金医生说到这看了看澈儿和景赫,“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金医生今天说话总是**言又止,有所保留,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现在看众人的样子,他也拦不住了。

于是,在他们隔着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脑袋上被纱布缠满,只留下地方去插各种管子的景澜时,澈儿又哭得稀里哗啦的,敏卿都止不住地掉眼泪,几个男人也是轻轻地别过头去。

那么好好的一个小人竟被糟蹋成这个样子,真是作孽啊。

看也看了,金医生请大家都回去,只留下他在这里就可以了,看着大家没有走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要是有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有办法专心对待景澜了。”

他这么一说,清峰也意识到,父亲的身体刚刚被忽略了,于是也帮着金医生劝大家,只是澈儿和景赫一声不吭,怎么赶,他俩也不动地方,大家说服不了他们两个,也只好各自散去。

最后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时不时有医务人员进出景澜的监护室,察看她的情况,金医生则和一群刚给景澜会诊过的医生守在各种仪器的监测设备前密切注意景澜身体各项指标的变化,并根据这个变化趋势商讨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也没有精力去理澈儿和景赫了。

“哥,是我害景澜这样子,都是我害的。”从出事开始只说过一句话并没有引起大家注意的澈儿突然对景赫说道,景赫震惊地看向她。

第九十九章

“傻瓜,别这么说,要怪也是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景赫盯着澈儿看了一会,心里更加难受,事情出了之后,他只顾着自己自责,没有想到,澈儿其实和自己想的是一样,虽然她比景澜小,可她平时总会说她要保护姐姐,不让坏人欺负她,大家也都当是玩笑话一笑置之,但是澈儿却是当了真的,她从来都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孩子。

景赫叹了口气走到澈儿身边,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却被澈儿挣脱了。

“不是,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过,如果我说了,你就知道,其实是我害了景澜,你们肯定都会怪我的。”澈儿伸手抹了一下又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她今天哭得太多了,鼻子看起来都被泪水泡肿了。

景赫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记得有一年我们要过生日,爷爷说要把景澜接回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吗?就是,以后也不回文莱去了?”澈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匆匆抬起头看了景赫一眼,然后又忙低下,一般她说话不看景赫眼睛的时候,多半是心虚,景赫现在也顾不得这些细节了。

他想了想,“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还很高兴呢,可是后来就抵死不让景澜回来,还把这要求为你的生日礼物,爷爷问你为什么,你说你怕景澜回来大家都喜欢她不喜欢你,你指的是不是这件事?”

景赫之所以会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澈儿表现的很违反常理,他当时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但是其他人也都没往心里去。

澈儿毕竟是小孩子,她说的这个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记得当时母亲还和父亲抱怨过,怎么能因为澈儿不喜欢就不让她女儿回来呢?还说爷爷太宠她太偏心了,只是因为那是澈儿要求的惟一的生日礼物,爷爷只好答应她,所以景澜惟一的那次可以会纽约常住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可是,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澈儿将头埋得更低了,“就是这件事,当时你们一定会以为我是自私的小孩。”

景赫没说话,因为母亲确实这么说过。

“其实,如果景澜当时回来了,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澈儿艰难地抬头看景赫,那眼睛里的悔恨让人动容。

“澈儿你说什么,这到底有什么关系?”景赫敏锐地直觉也许当年的那个疑问就要解开了,不由自主地双手把住了澈儿的双肩,让她好能正视自己。

“其实,那天我知道景澜要回来后很高兴,不过,后来我经过后院的时候就听到爷爷在和师傅说话,因为他们谈话间提到景澜恰好被我听到了,我就继续听了听,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澈儿说到这举起了右手,她很怕景赫误会她品质有问题。

“然后呢?”对景赫来说这不是重点。

“爷爷在和师傅商量给景澜订魔鬼训练的计划,就是,要她像我们从小那样学功夫…”

“你不让景澜回来就是,就是不想让她学功夫是吗?”景赫打断了她的话,接口道。

“是的,可是,要是当初不是我阻拦的话,景澜现在有功夫在身,一定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澈儿的声音越来越低。

景赫一阵心疼,他知道澈儿从小被迫学习功夫吃了多少的苦,那时她还很小,还不知道练好了功夫有什么好处,只是知道,那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每天小伤不断,所以,她一定是不想景澜也受这样的苦,她当时是出于好心,短期来看,景澜确实是躲避了这种苦,可是正像澈儿说的,如果当时她没有阻拦,也许事情会是另一个结果,至少,不会这么惨。

可是,真的要将这个责任加到澈儿身上吗?那显然是不公平的,即便是她好心做了坏事,也不能让她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想到这,景赫突然觉得自责的人肯定不光是他自己了,每个人都有自责的理由,澈儿是这个,爷爷肯定也自责不该让景澜回来,父亲和母亲则会自责没有亲自跟来或者派人手保护,金医生肯定自责自己医术不精…可是这样的自责是于事无补的,谁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并且谁也没有预知能力,就像澈儿,她怎么会想到有今天的险境?

那么当务之急,是怎么尽力去补救,怎么让景澜好起来,一味的自责显然没有丝毫用处,那只能让自己变成颓废的废物,如果他们每个人都陷入到这种情绪中走不出来的话,那么即使景澜醒过来,这种情绪就会影响到她,会让她有更大的压力,毕竟她是不会责怪其他人的。

景赫恍然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忽然将澈儿紧紧拥进了怀里,这么做不止是对她的安慰,更有他发自内心的感激,感激她让他从绝望中走出来,他必须要振作,不管遇到了什么,他就是景澜以后的依靠,他不能再纠结于过去的不幸了。

“澈儿,你为什么不让景澜学功夫呢?”景赫在她头顶喃喃地明知故问道。

“因为,她体质那么弱,要是和我们一样练习的话,肯定会被折磨得很难受的。”澈儿这次没有挣扎,却是努力扬起了头,寻找景赫的目光。

“恩,这就说明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练功夫的,如果景澜当时和我们一样,也许会面对我们遇到过的险境,你忘了学功夫也有危险吗?其实不会功夫也有好处,只是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后来的事不是吗?”景赫哑着嗓子说道。

澈儿的头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景赫知道是她在点头。

“过去就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为景澜活着,我们要让她好起来,只要我们肯努力,就一定会的,不要再自责了好吗?你看我都不自责,原本我是应该保护好她的,可是我…”景赫本来是想着劝澈儿的,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又自责上了。

但是这几句话还是给了澈儿动力,“景澜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从出事以来,景赫还是第一次看到澈儿眼里闪现出希望之光,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她那么善良,要相信上帝是公平的。”

是的,要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景赫也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

第一百章

可是有的时候,当上帝打瞌睡的时候,你要相信,哪怕是上帝也有疲倦、也有没那么明察秋毫的时候,不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公平存在了是不是?

澈儿和景赫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消息,那个差点置景澜于死地的凶手,被保释了,现在正逍遥法外呢。

景赫勃然大怒,澈儿也气得小脸红红的,看来昨天将他送到警局去就是个错误,现在也顾不得请示清峰了,估计即便请示,他会告诉他们再送一遍,有什么用?父亲的气质更偏向儒商,但景赫不是。

早就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走那个形式,景赫和澈儿很有默契地快步往医院外面走,因为成泰在将那个人送进警局之前,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从卫星接收器上的信息显示,他目前正在第五街移动,而旁边的几个点是S的人,正在迅速接近形成包围之势。

景赫通知,不要轻举妄动,等他的指示。

同时带着澈儿上了一辆车,他这次要亲自抓到他,不然不足以平复心头之恨。

车子发动之前,景赫看了澈儿一眼:“澈儿,你要不要在这等着,或者,先回家?”他突然意识到澈儿还未成年,他不敢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血腥的场面,所以会有所顾虑。

不想澈儿却是用异常坚定且平稳的语气反问道:“你看呢?”

景赫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后让车子飞了出去,他能理解澈儿的心情,那么,也让她为景澜做点什么吧,也许她早晚要经历这样的场面,提前适应也好。

可是车子还没开出多远去就遭遇了堵车,越接近目的地,堵的越厉害,眼看着那个人离他们所在地越来越远,虽然有自己的人跟着,不至于让他跑掉,景赫心里还是着急,他还好,看澈儿的样子,全都挂在脸上了。

于是景赫做出了一个决定,弃车,只是这样的话,有点没有公德,他后面的车就别想动了,不过算算距离,以他的速度拿下后再回来不成问题,或者,澈儿,对,她会开车子的。

“澈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

“不行,我也要去。”澈儿马上就明白了景赫的目的,迅速且愤怒地打断了他,她才不要在后方待命呢,战士永远都是冲在前面的,景赫这样做明显是歧视女人。

“那好,但是你要保证,不和他正面冲突,可以吗?”景赫确信,自己那么多人在周围,他是跑不掉的,只是带着澈儿,还是让他有所顾忌,万一那个人破釜沉舟了呢,人一不要命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还是小心点好。

澈儿现在一心的想下去捉人,所以不管景赫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景赫想想,他刚从警局出来,即使有武器也没收了,再说澈儿也是有功夫的,于是点头,两个人下车。

他们盯着卫星接收器上的显示迅速在堵车的长龙之中往目标方向移动,眼看着越来越近,景赫结合S人员汇报回来的对方的穿着打扮和体貌特征,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这个人,他突然低声对澈儿说了一句:“留在这里。”然后对其他人发布命令:“都别动,看我的。”说完就急速向那个人跑去。

澈儿一愣,明白景赫是发现了目标,她才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呢,虽然慢了一点,也全速跑动了起来。

那个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一回头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冲着他而来,他虽然摆平了警局,但是还没天真到以为仇家会放过他,不过,显然昨天S将他送到警局的举动让他产生了一个误会,他认为自己惹上的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将他送到警局了,所以他以为只要出来就没事了。

可是看到人向自己跑来,他也本能地开始跑,万一是找他麻烦的呢,越跑他就越确定后面的人真的是追自己来的,并且,速度比他要快,因为他直觉距离在不断的被拉近。

景赫眼看就要追上那个人,可是被他发现了,这样对方一跑,他就不得不更加速,也就顾不得身后的澈儿了,他知道澈儿不会乖乖等在那里的,也知道她紧紧跟着他,这个速度他已经几乎是用尽全力了,澈儿还没被甩掉,心里暗自惊讶,但是也没有功夫想她了。

就在眼看着就够到他的时候,那个人瞅准了绿灯要变红灯的闪烁之际,在所有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不要命地冲了过去,景赫想要过去的时候,刚好被一辆经过的车子拦住,等让过了这辆车,他也顾不得现在不是该他过马路的时候,在此起彼伏的不断抗议的鸣笛喇叭声中灵巧地闯红灯穿行在行进的车子之间,澈儿紧随其后,一点都没落下。

可是等他们过到马路对面的时候,因为这么一耽误,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许多,这样看想要追上有点难了,景赫追了几步,正在纠结是继续追还是通知周围的S人员包抄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枪响来自自己身后。

景赫一惊,下意识地回头,之见澈儿双手举着一把小手枪笔直站立,目光透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寒冷,枪口还冒着白烟,周围的人听到枪响全都惊叫着跑开,几乎是引起了一场小骚乱,再看那个目标晃了几晃,摔倒在地,他一只手紧紧捂着另一只肩膀,上面有殷红的鲜血渗出,景赫也顾不了多少,几步赶上去,将这个人反手按住,随即通知最近的S人员开车过来,将这个人迅速带离事发现场。

这一枪正好打中了目标的肩窝,使他丧失了大部分的行动能力,并且还不致命。

景赫再一次对澈儿刮目相看,虽然知道平时她的射击成绩一向不差,不过在这个时刻能这么镇定,这么远的距离,并且是对准行动中的目标,还能这么准,要知道,路上人很多,只要稍慢一点就有可能误伤到无辜的人。

景赫之所以没选择用枪不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还有一点就是,作为会真功夫的人,心里对枪都是很不屑的,在他们心目中,这和古代的暗器差不多,都不是光明的做法,所以景赫即便随身带枪,不到迫不得已也是不用的。

第一百零一章

澈儿开枪之后,过了好久,那举着枪的手臂才放了下来,但是其中一只扣动扳机的手却是一直抖个不停,站在那里看着枪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景赫对她说“上车”,她都没听见,还是景赫上了车后看见她不动,又下来将她拉上去的。

伤害景澜的人景赫和澈儿现在才看清,是一个体格健壮的高大白人,S的人已经将他的衣服脱下来系在他肩膀的伤处帮他止血,即便是这样子,他的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不停,尤其是看到澈儿手里拿着枪,知道是她伤到了他,作势就要扑过来。

景赫一个颜色,旁边的人将他按住,用布堵了他的嘴,他就用鼻腔不断地发出声音。

景赫这才抽出功夫照看了一下澈儿。

毫无疑问,澈儿在这个时候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稍冒险了些,还好,她枪法够准,至少,在开枪的那一秒足够镇静。

她没有经过中华武学文化的浸淫,并不排斥在关键时刻使出热武器,所以也就没有了景赫那个在现代世界看来有够“迂腐”的不肯使“暗器”的底线,这就使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至于错失良机。

景赫对她的判断还有反应能力充满赞赏,只是他也看得出来,澈儿毕竟是第一次对着人去开枪,别看她练的功夫狠辣,但是让她伤害小动物她都做不出来,这次是伤到人了,如果不是景澜的伤对她产生足够大的刺激,恐怕她也开不出这一枪。

景赫坐在澈儿身边下意识地搂紧她,直到感觉她完全平静下来,至少手不再抖了。

车子驶进S总部,人被带进了地下室。

S做事景赫一向放心,尽管景澜身上的提取物和这个人比对的生化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既然S说是这个人,那一般是错不了的。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景赫还是要询问一下,尽管他压着百般的怒火和满腔的仇恨,有医务人员进来帮助这个人处理伤口止血,说实话,景赫现在对于怎么处理他也没有想法。

“为什么要伤害我妹妹?”景赫对于怎么审人并没有经验,想了半天,只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有人将堵在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让他回答景赫的问题,他也没想到景赫会这么问,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做了就做了,看见人漂亮,有冲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以说他再一次对景赫产生了判断失误,对他开枪的是澈儿,而景赫抓到他后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他,现在还让人帮他治伤,虽然这是个地下室,但是却并不阴森恐怖,墙边竟然能还有书架摆着书,看景赫的气质也并不像是凶残之人,所以心里刚进来时的恐惧消除了很多。

这个时候帮他弄伤口的医务人员开始去取子弹,并故意没有给他用麻药,他在剧痛之下勃然大怒,所以一让他说话,他嘴里冒出来的就是:“不就是个东方小婊/子吗?什么都不懂的一个雏儿,老子肯碰她是看得起她,你们这群杂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枪声大作,因为地下室是密闭的空间,声音反射到墙壁上和回声产生共振,震耳**聋,枪声响了六下,地下室才又恢复了沉寂。

那个白人张着嘴巴倒在地上,六枪,全部对准了一个位置,那就是心脏,所以在他身上除了澈儿之前伤到的之外,只有一个伤口,里面却有六颗子弹,其实,只要一颗,他就死了,其余那五枪,后来用景赫的话说,分别代表的是爷爷、父母、澈儿和成泰。

是的,就是景赫开的枪,他也明白这一枪下去的后果,他杀人了,不是用自己的武功,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还不配,他只配被用枪打死。

这是景赫生平第一次亲手杀人,一个白人,他不仅出言侮辱了自己的妹妹,更是侮辱了东方人,侮辱了他们这些多血统的人。

其实景赫和成泰虽然看起来很像东方人,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两个的眼睛颜色,一个是灰色的,一个是蓝色的,这就说明,他们也是混血儿,因为他们家的混血太多了,所以就见惯不惯了,也没人去研究自己到底混的是什么血统,反正景赫也不在乎。

一直以来少数族裔因为多血统混合,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一个群体,他们天生就带着智力和体力上的优势,更是在这个世界上如鱼得水,大部分都是精英人士,可是也正是因为他们血统的多样性,他们很难找到内心的真正归属,就像犹太人千百年来集体无意识中累计起来的漂泊感,永远无法消除。

所以,他们最无法忍受被人叫做“杂种”,所以,这个人,死有余辜。

但是景赫却因为这件事被董事会里的白人更加排挤,原本争取到的稳定态势岌岌可危,直到他采取强势做法完成了董事会的大换血,才重新稳固了他在DZ的位置,当然,目前这些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了。

六声枪响之后,所有人除了景赫都愣在原地,如果说澈儿只是伤了他,那么景赫的第一枪就是奔他的命去的,没有留丝毫的余地,那个为他去子弹的医生手里还拿着带血的纱布,也许他在想,早知道这样,也不用费力救他了。

大家都不敢看景赫的脸,包括澈儿,想也想象得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谁也不想这个时候同景赫对视,怕被他目光中喷射的火焰燃烧到。

“好好安葬了他,给他家人一笔钱,要保证他们的后半生。”良久,景赫对这个房间里S人员说道。

尸体已经被拖了出去,现场需要清理,景赫带着澈儿上去透气。

甫一见到阳光,澈儿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刚才那个地下室太压抑了,澈儿也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并且,充当杀手的还是景赫,除了她在那栋废弃的建筑物上见到景澜时的景象外,封闭的地下室、尸体、鲜血又成为了澈儿很长一段时间内梦魇的新内容。

景赫再一次将澈儿拥在怀里,“你怪我吗?”他不后悔所做的一切,但是,从此以后,他就真的是要堕入地狱了。

澈儿听到景赫这么问她,连哭声还来不及停止,就拼命摇着头大声说:“不,这人是我们一起杀的。”

景赫看了看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将她抱得更紧,在她头顶喃喃低语道:“傻丫头,要下地狱我一个人就好了,你何苦?”

“可是,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不是吗?”

“…”

“不是吗?”

“…”

“不…”

“是,我们是一起的。”景赫叹了一口气,但是却在心里说:“幸福的时候我们一起,但是,地狱,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第一百零二章

在等待景澜醒来的这几天里,全家人心急如焚,不过还算有个好消息,那就是,虽然她还没有恢复意识,但是据医生说,她的各项生命体征在逐渐的趋于稳定,术后也没有发生感染,这就意味着,危险期基本算过了,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就要看造化了。

金医生请来了他当年在剑桥学习时的师兄,知名的眼科专家汉森,他还带着一个助手,刚刚博士毕业留校的年轻华人医生——周彦辰。

因为景澜还没醒,还不好对她的视力是否有损伤,或者是损伤到什么程度下定论,但是从各种资料上来看,汉森表示,情况并不乐观。

所以澈儿一开始就对这个汉森医生没有好感,觉得他上来就说景澜不会好,肯定是个庸医,于是每天老老实实的守在景澜的病房外替她祈祷,谁劝也不走,连敏卿都开始心疼她了,上次觉得她不让景澜回纽约来是自私,现在看,她们姐妹间还是有感情的,也许是她对澈儿有误会,不过这件事的起因也只有澈儿和景赫知道。

一个星期之后,景澜醒了。

上天并没有眷顾他们,或者说并没有听到澈儿的祈祷,景澜的世界,一片黑暗。

因为头上还被各种纱布缠着,颅内还有淤血,医生说也许等消了肿,淤血散尽没准会好一些,于是大家又多多少少抱了点希望。

这期间,景澜的意识是飘忽不定的,或者说,大家不确定她是否是清醒的,因为纱布,她张不开嘴,不能说话,也不能吃东西,但是,她似乎连发出声音信号给大家听的都没有。

大家可以看到她有时是睁开眼睛的,那两颗瞳仁很黑,但是似乎找不到焦点,看起来比她的意识更飘忽。

也许,对于活着还是死了,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了吧。

但是澈儿知道,景澜是清醒的,因为她有一天夜里同她说话的时候,发现她眼角有眼泪滴下来,于是她确信,她一定会好起来,只要能将心里的那个结解开,那道坎翻过。

等过了一个月的时候,景澜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头部也完全消肿,将纱布拆掉来看,只是右侧太阳穴的旁边有个很小的疤痕,用头发就可以遮盖。

景澜又恢复了原来那个清秀的瓷娃娃的样子,这让大家都稍感欣慰,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睛,虽仍乌黑依旧,但还是找不到焦点,现在基本可以下结论,景澜在短期之内是不能见到光明了,但是汉森医生也没彻底断了大家的希望,他说这种属于外伤致盲,是有复明的可能的,但是要等几年,至于这个时间要多久,他现在也没法预计。

因为景澜的眼睛,短期内也没法治愈,所以汉森医生也不能长期留在纽约,不过在李家和金医生的要求下,汉森医生将自己的学生周彦辰留在了这里,让他可以再对景澜观察几周,谁也不能排除这一段时间病情不会发生变化,而这时的变化非常关键,如果不是专业人士,这变化很容易被忽略从而错过治疗的最佳时机。

除了眼睛,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李家的所有人揪心,景澜不肯再说话了。

心理医生换了一拨又一拨,病情很容易诊断出来,但是用尽了各种办法,景澜就是不肯说话。

对于失明带来的各种不便,景澜一声不吭地承受和适应,鉴于她已经不需要再卧床了,为了防止她磕碰到哪里,她房间内易碎的器皿早就被拿走,有棱角的家具等全都被用棉布包了起来,可即便是这样子,景澜还是会经常将身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周彦辰会每天清晨按时来景澜房间里查房,不光察看她的眼睛,有时候会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比如手腕上的青紫,他就会提醒她身边照顾她的人,去检查她的全身,为她上药,渐渐的,景澜熟悉了这个房间里的布局,就很少再磕碰到了。

澈儿、景赫成泰他们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单独来景澜房里探视,他们故意错开了时间,就是为了尽量保证景澜的身边能经常有人在,景赫和澈儿都不太爱说话,却也故意讲一些新鲜事给景澜听,成泰则发挥了他喜欢讲笑话的特长,但是景澜却很少会笑,成泰也不气馁,直到有一次,景澜也许是被他的诚心感动,嘴角稍稍动了下,所有人都备受鼓舞,虽然这离原来那个爱说爱笑开朗活泼的景澜还相去甚远,但是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

相对于其他几个人时间的不固定,周彦辰则是每天准时去看景澜的人,他的时间掌握的就像闹钟一样精准,景澜对他的检查从来都是很配合,有时候周彦辰因为有别的事情稍稍晚去了点,则会发现景澜知道是他来了,会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难道她是在等他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直觉,周彦辰就特意连着几天不固定时间去查房,最后他似乎隐隐能感觉到,她很依赖他,只是她从来不和他说一句话,就像对其他人那样。

有一天的清晨,周彦辰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看到景澜站在窗前,窗户开着,她微微仰着头,风从窗外吹进来,将她的长发吹的轻轻飘动了起来,周彦辰不由得看呆了,以为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分明从景澜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陶醉的神情,他不由得一阵欣喜,她终于肯让风吹进来了吗?吹进她的心里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