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她的主治医生,所以每一天他都有机会见到她,他在进入她房间之前总是会在房门口静静地站一会,想象一下她在做什么,然后再推门进去,尽管日复一日的,她除了发呆就是发呆,但她好好的,对他来说就是惊喜,只要她好好的,他也不需要什么改变。

直到有一天,因为她的房门敞开着,微风穿堂而过,他无意中撞见她站在窗前,微微扬起侧脸,风将她的长发向后吹起,她眯着眼,双手轻抬,手掌向外,脸上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容安详,他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从此决定一生相随,直到现在,从没为这个决定后悔过。

这算是一见钟情吗?可他初见她时,她都看不出模样来,可是,有时候,对一个人动了心,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周彦辰每次想到那个画面,都会不自觉地感动,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女神,恐怕也只能是这个样子的吧,那是多么唯美的一幅画面,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的景象都要美上千百倍,美到他觉得无论是什么语言在它面前都是乏力的,美到他无法形容,他于是将她当成了他的一个梦,为了这个梦,他穿过了千山万水,紧紧跟随。

后来他渐渐发现了她更多的可爱的方面,纯真,不管你什么时候看她的眼睛,都能一望到底,如水般清澈,她的笑永远是真诚的,能让他忘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烦恼;坚韧,不管任何情形下都充满希望,不怨天尤人,不轻言放弃,她最开始的梦是做一名设计师,但是不复明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于是她转而去研究分子密码,如果成功就能帮到更多的盲人;她从不轻易将她的脆弱示人,她有的时候笑得就像一个孩子,对,孩子气的神,她就是他孩子气的神…

这样的一个她,又怎么是他能配的起的呢?他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求有生之年能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快乐的时候陪着她快乐,悲伤的时候他宁可自己承受,保护她不受伤害,做她的没有名分的骑士。

他也曾鼓起勇气向她表白过,她拒绝的很坚定,他不在意,至少她没有赶他走,他就等着她,也许等她好了,会找到她真正爱的白马王子,那个时候,他才能安心地将她交给她,不然,在这之前,她是他的责任。

如果没有发现眼癌,也许他一辈子也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吧,还是向她的家人,他就知道她一定不肯嫁给他,所以他也只好寄希望于她的家里人能做主了。

也许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情况根本不容乐观,因为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眼癌这一层,常规检查又无法测出癌症,所以等到发现,已经到了马上需要手术的程度了,为此,周彦辰深深地自责,悔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拿到确诊结果的那一刻起,周彦辰就做出了这个决定,他要娶到她,一定要娶到她,只要她还活着,哪怕他们只能在一起生活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她是他的妻,他也便再也没有别的奢求,不然的话,他怕他会后悔一生一世。

因为时间不多了,所以他一定要绕过她才有可能得到他,他没有别的办法,才会有他当着李子高他们那些人的那段话,那端话在他心里萦绕了很久很久,不管结果如何,他尽力了,也就不再有悔恨,无愧于心就好了。

“周医生,很感谢你如此看重我们李家的孩子,但是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你不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吗?我是说,景澜的病情还不稳定…”在全体沉默了一会之后,也就是在震惊和感动中回过神来之后,任谁都会被周彦辰的那段话感动吧,李子高先问出了这个问题,可是他话刚说到了一半,就被周彦辰毫无礼貌地打断,但李子高看你起来并没有生气,而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先生,我觉得这和病情稳不稳定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想要她成为我的妻,而我选妻子并不是以身体条件来衡量的。”周彦辰不卑不亢地说,让人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李子高点了点头,“原谅我,因为涉及到我孙女的幸福,所以我有一些问题想要弄清楚。”他对周彦辰客客气气地说。

“请您尽管问。”周彦辰也微微点了点头。

“我只是好奇,既然你不在乎景澜的身体,那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而是在这个时候,你知道,景澜马上就要上手术台,而手术是有危险的,如果她…我是说万一,你想过吗?”李子高说到“万一”这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哽咽,但还是努力控制住了声音。

“我想过,也正是如此,我现在才一定要提这个要求,我怕来不及,再也没有机会了。”周彦辰说这些话的时候低下了头,现场鸦雀无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景赫突然感到身边澈儿的肩膀在不住地抖动,他侧过头,看到她正紧紧地捂住嘴巴,以控制自己不哭出声,而他没发现她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他眼圈马上就红了,忙伸出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周医生,您的心意我们很感激,也替景澜谢谢你,我相信景澜这次一定会挺过来的,至于以后…谁也无法预料,我是说一旦我的女儿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的完美,你能照顾她一辈子而不会改变现在的心吗?要知道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再深的爱情也抵不过时间的磨砺,你有什么把握保证自己一直不变心呢?”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是敏卿提出来的,她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在女儿爱情的问题上,母亲担心的总是准确而具有针对性。

“在我的心里,她现在就是完美的,没有人比她更完美。”周彦辰再次抬起了头,语气坚定且严肃,让人肃然起敬。

“只有盲人才是离上帝最近的人,因为她是在用心灵感知这个世界,一个用心灵和外界沟通的女孩子,难道不是最完美的吗?如果她可以复明,那么她就多了一种与外界沟通的方式,这是锦上添花的事,如果不能,她还是她,什么也不缺,对这个世界的贡献一样不比我们这些所谓的完整的人少,甚至更多?我爱的,是她整个的人,而不只是那双眼睛,如果你们担心我会计较这个,那大可不必。”在提到景澜的时候,周彦辰略微有些激动,也顾不得语气有些急迫了。

“那么周先生,景澜是什么态度呢?”这是清峰的问题,他是实用主义者,所以问题也越来越关键。

“我没问过她?”周彦辰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还叹了口气。

“咳咳,周先生,我们家孩子都有婚姻自主的权利的,你应该先征得她的同意,我们也无法强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李子高听到这插了进来。

“可是如果她永远也不会同意呢?”周彦辰显然激动了,他毫不顾忌地再次打断了李子高的话。

“如果她不同意的话,那么我们也不能…”李子高做出一副没有必要谈下去的姿态,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可以说一开始在纽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他稳重,踏实,有能力,他和景澜的事,李子高是能感觉出来的,为此还暗中考验过他一段时间,将他的家世背景都调查得很清楚,才会同意他做景澜身边的医生,李子高是什么人,能为李家服务的人都是经过千般百般的考验能让他信得过的人,不然周彦辰也不可能留在景澜身边,不是说他周延辰肯放弃一切就能达成所愿的。

这么多年,周彦辰的一举一动丝毫逃不过李子高的眼睛,所以他早就得到了李家的认可,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今天他的表现,李子高也很满意,只是,考验还没有结束而已,李子高如果喜欢一个人,就爱为难他,现在周彦辰就处在这个境地。

“求求你们…”周彦辰突然躬身给在场的所有人施了一个礼,再抬起身的时候泪眼婆娑,“她永远都不可能接受我,如果不复明的话,如果她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就更不会接受我,她是为了我,才会一再地委屈自己,她爱我,我知道的,尽管她故意不让我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会接受我,她是不想拖累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周彦辰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尊严了,他真的是急了,如果在场的人没有人肯帮他,他也就只能与景澜这么活生生的错过了,这让他的下辈子怎么过?

“我知道她也痛苦,她不接受我也是在折磨她自己,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求你们,求你们成全我们,我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呢?她连机会都不肯给我,她总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失态了…”周彦辰终于找回了原有的镇静克制,而这一次所谓的“失态”并没有损害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而是让人觉得他有情有义,不再只是那个严谨理智的白面书生形象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澈儿已经倒在景赫怀里泣不成声了。

没有人回答周彦辰,也许怕声音失控被人发现,就连景赫眼圈都忍不住泛红,不知道是被澈儿的情绪感染,还是被周彦辰的这一番真情打动,弄得他都想帮助他了,将自己的妹妹交给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是,在场这么多人,还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彦辰,如果景澜能同意的话,我们是没有意见的…”李子高不再叫周医生,而是改叫他的名字,如果细心的人能注意到这一点,就会发现,其实李子高已经接受他了,但是他的要求明显是想通过他们这些家长来压景澜,李子高又何尝不了解景澜,这个孩子的倔强脾气和景赫澈儿不相上下,她不能接受的事情,谁说也没用,何况,现在还有那两件重要的事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这件再加进来吗,实在是太混乱了,混乱到他都开始要头疼了。

“我不同意…”因为大家都专注在周彦辰的身上,所以不知道门口何时站了人,原本是关着的门什么时候开的也没人注意,这声音一响起,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了过去,那是景澜的声音。

景澜脚步平稳地往房间**走,行动和正常人一样稳健,如果你不看她的眼睛,不会发现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从小将她带到大的从纽约跟来的华人保姆,“对不起,她中途醒过来就一定要到这里来…”显然保姆接受了李子高交给她的任务,但是因为拗不过景澜,没有很好地完成。

“请你们不要怪她,是我一定要过来的,谢谢老师为了我远道而来,没能亲自去接您很抱歉…”景澜边说边冲着周彦辰老师汉森的方向鞠了一躬,他已经好久没说话了,景澜能清楚记得他所在的位置,说明她已经来了一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汉森也站了起来,景澜忙说“老师请坐。”真的就像看到了他的动作一样。

景澜慢慢地朝着周彦辰所在的方向走去,不光是周彦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景澜走到周彦辰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冲着他也鞠了一躬,周彦辰忙伸手去阻拦,但是景澜避开了他的手,坚持将这个礼行完。

“周医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爱我,这么多年,我欠了你很多,我没有办法报答你,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答应,请你原谅,我祝你幸福。”景澜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表情平静异常,语气坚定,就像是在宣布决定一般,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澈儿还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强势过,如果不知道她的心,会觉得她冷漠到不近人情,并且忘恩负义。

周彦辰面无血色地站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景澜又走过来面对大家,“病情方才我都已经听清楚了,也就不用麻烦爷爷再转告我了,我听从医生的安排,完全配合治疗,请你们不要有顾虑,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说到这,她微微侧身将脸对着李子高的方向说道:“爷爷,我想请求您一件事可以吗?”

“说吧。”李子高回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下得了手术台,或者没有治好,我请求您千万不要责怪医生们,可以吗?”景澜知道李子高对她的感情和宠爱,她担心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依李子高的脾气会迁怒于医生,说到底,还是要为了他人着想。

这话一出,澈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像喷泉似的往外涌,她今天哭得太多了,自己眼睛都肿起来不说,连景赫的衬衫都被浸湿了。

清峰也微微别过了头。

“好,我答应。”李子高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孙女真将他看扁了,但是他不怪她,这样的孩子,谁能忍心责怪呢?

“爸爸、妈妈…”景澜又转向清峰夫妇所坐的双人沙发。

“澜澜…”敏卿唤了她一声,也说不下去了。

“谢谢你们成为了我的爸爸妈妈,让我什么都不缺,给了我那么好的童年还有现在的生活,女儿永远是你们的女儿,永远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如果有来生,我能有幸真的成为你们的亲生女儿那将是多大的幸运。”景澜笑了笑,鞠躬。

“景澜…”清峰也忍不住了。

“爸爸,你是不是还是像我小时候那么帅,一定的,肯定不会老,因为声音就不老,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小时候你突然派人来接我回纽约过圣诞节,高兴了很多很多天,爸爸,我记得我很多快乐的事情都是你带给我的,所以你和妈妈一定要幸福…”景澜边说边笑,就像一个小天使,清峰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待澈儿,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的事了,我只是不说,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你们两个那么配,如果不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配得上你们两个,加油。”景澜边说还边握紧了拳头。

“澈儿,你是我的好妹妹,唯一的妹妹,小时候你只让我一个人给你编辫子,你现在头发还是那么长吧,还是披着好看,你怎么能长到那么高呢,能给我分一点就好了,对了,你一定要帮我和淡妆姐姐说,一定要给南和北一个好的结局,让他们在一起吧,拜托她了…”

澈儿捂着嘴拼命地点头,就是不敢发出声音,她怕她一出声就是嚎啕大哭。

最后景澜又转向了李子高的方向,她走到他的沙发前,跪了下来,双手扶住了李子高的膝盖。

“爷爷,谢谢您留下了我,如果我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爷爷,我一定会和他们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救了我们全家…”景澜说完就要行大礼,被李子高一把拉了起来抱在怀里,忍不住老泪纵横,房间里马上响起了止不住的抽泣声。

最平静的反倒是景澜,“对不起,我把你们弄哭了是吗?不要为我伤心,我是很幸运的人,本来是孤儿,但是能有这么好的生活,能有你们这么爱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你们每个人都开心,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是不是?”她伸出小手往上摸索着,“爷爷,您别伤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要给您当孙女,我还没当够…”

后来是敏卿和澈儿陪着景澜回房间休息,澈儿感觉出景澜在临出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转身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澈儿回头看向了周彦辰,他那一脸明显的世界末日的表情让澈儿不忍再看,赶紧转回了头。

景澜一滴眼泪都没掉,这让景赫有些担心,她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个正常人,按理说她从小就不爱哭,就是将她送到文莱之前,临走的时候,家里人怕景澜难受没有让景赫这帮孩子送她,据送她的人说,这孩子一路上在飞机里一言不发,也不哭不闹,就是因为她太克制了,克制的让人心疼,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来令人意外的举动。

来到文莱的第二个夜晚,仍然是个不眠之夜,澈儿实在是不放心景澜,和景赫打了声招呼,说去看看她,并拒绝了景赫陪同的要求,毕竟有些话女孩子私下说效果会好一点,景澜白天临出门时的犹豫让澈儿一直记挂着,她本能直觉这和周彦辰有关,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而周彦辰的绝望让她都跟着绝望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希望能帮助他们,这样两个人都痛苦,何苦呢。

澈儿走到了景澜房间的门口,灯暗着,看来是睡了,澈儿转身想走,忽然想到,景澜是不需要灯的吧,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嘤嘤的哭声,最开始是压抑着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澈儿一下子靠在了门外的墙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哭吧,将什么都哭出来,下过雨之后就能见到彩虹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听着景澜在房间里面哭,澈儿并没有进去。

而是在外面陪着,房间里面在“下雨”,门外的澈儿也在“下雨”,尽管今天一天几乎都要将她的眼泪哭干了。

让景澜好好滴哭一场吧,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如果她不哭,澈儿她们真的怕她憋出病来,现在能哭出来,也是自我释放的方法,她不进去,是怕她见到人又将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掩藏起来,所以,还是选择不打扰她。

可是,澈儿真的是想进去啊。

她真的想告诉她,答应了周彦辰吧,她这样生生地拒绝他,并不是为了他好,她怎么知道她就一定会拖累他?两个人站的角度不一样,立场不一样,对这段关系的看法也有根本分歧,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们每个人经常爱站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衡量别人,有的时候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我们是为了别人着想,可是,试问,你的为别人着想是不是真的如你所愿那样真的给别人带来了益处,还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为了自己能心安理得,总是自以为是地将自己的爱强加给别人,以为那就是爱,只要自己认为那是爱,就是爱,不管对别人来说是不是负担。

这种情况最常见于父母对待儿女。

很多父母为了爱子女,心甘情愿地做那些子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事,他们以为这样就是为了子女好,自己吃些苦无所谓,殊不知,他们吃的这些苦,会带给子女多大的精神负担和压力,反正他们不管,他们只要自己心安理得。

就比如一个年迈的父亲坚持要将一个成年的子女送到他想要去的地方,送到了,他自己安心了,可是完全不理会他在自己回程的时候子女要怎样的担心,只要他自己不操心就行了,至于给子女带来的负担和压力,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列,而这种父爱,还被无数人歌颂为伟大,因为从表面上来看,你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如果这个子女有微词,那就是不孝。

这是无私的爱吗?真的是吗?

景澜,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有真的替周彦辰考虑过吗?这和那些自以为“无私”的父母有什么本质区别?澈儿想不通。

哭声由小到大,再转小,直到消失,澈儿渐渐松了口气,将脸上眼泪的痕迹擦干,才转身离去。

房间里的灯亮着,景赫坐在窗台上等着她,澈儿忙低头错过景赫的视线,却被景赫拉了过去。

“又出什么事了吗?”本来眼睛都消肿了一些,现在又红红的,景赫不免叹气,对待这样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有一些事,是人力可以解决的,而有一些事,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束手无策,这样的事,多见于人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有思想,固执己见的人的情感,景澜就是这样的人,景赫知道她一旦拿定了主意,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即使眼睁睁的看着周彦辰那么难受,他想帮忙也帮不上。

可是这又能怪景澜吗?他自己,还有澈儿,哪个不是这样的人?

“赫,你觉得景澜这样真的是为了周彦辰好吗?”澈儿鼻音浓重地问景赫,这件事她也弄不清楚了,现在矛盾的不得了,不知道是要听景澜的还是去帮助周彦辰说服景澜,但是她心里面偏向站在周彦辰一边,这样的询问,只是求得景赫的支持,这样她做起什么来也有底气和动力,孤军奋战,尤其是对她这个感情上还处在菜鸟级别的新手来说,难度和挑战都不是一般的大。

“是,这毫无疑问。”景赫将澈儿拉坐进他的怀里,将手臂圈在她的腰上,用一只手指点了点她通红的鼻尖。

“那,周彦辰是为了景澜好吗?”景赫的回答让澈儿有点失望,看来,他们两个在这个问题上观点就不一致,也难怪景澜和周彦辰会有隔阂了,难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吗?

“是,这也是毫无疑问的。”景赫脱口而出,不需要任何考虑时间。

澈儿转过头看着景赫,慢慢将双眉拧紧,瞪大了眼睛,景赫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表示他确实是实话实说。

“那我就糊涂了,既然他们两个都是为了对方着想,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没有道理不在一起。”澈儿转过头,不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有点赌气地说,因为她觉得景赫对这个问题根本没上心,人家认真地在和他讨论,而他那纯粹是敷衍,所以下面也没有讨论的必要了,还是自己去想办法比较快一些。

“宝贝,你不明白一个道理,两个人都无私,或者两个人都自私,都不能在一起,只有一方无私,另一方自私,才有可能在一起。”景赫恰似自言自语,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这个理论很新鲜,并且不像是开玩笑,澈儿又不禁回过头看着他。

“你想想,如果是两个无私的人,首先考虑的都是对方,她想的是让他好,而他想的是让她好,这样出发点不同,思维方向相反,怎么可能在一起?”景赫看澈儿盯着他,看来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服气的,也只好大半夜的给她讲他自己得出的关于爱情的人生感悟,话说,这个感悟还是他最近才体会出来的,如果没有这两年的病,他也不会体会到这么多,看来,很多理论都是胡思乱想才能产生的。

如果再病两年,没准他都能成为哲人了。

“而两个自私的人,每个人考虑的都是自己,出发点和思维方式仍然相反,当然也不能在一起,所以这个和那两个无私的人,本质是一样的。”景赫侃侃而谈。

澈儿想了一下,“你这么说,那不就是说,无私和自私都是一样的了吗?因为结果一样?”这结论简直荒谬,但是又挑不出毛病。

“宝贝,夜深了,你一直就没休息过,这几天景澜需要我们,早点休息吧。”景赫就这么随口胡诌一下,没想到被澈儿当了真,他可不想大半夜的和她辩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唉,反正也睡不着,我想听你的道理,说说吧。”澈儿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让景赫也没了辙。

“好吧…”景赫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私和自私本来就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可分割的界限,要知道事物一直有向相反方向转化的倾向,太过无私,过了头,就是自私,因为你的无私本来就是为了衬托对方的自私,而这样的无私和自私没有区别。”景赫说完了之后,不禁皱了皱眉,他自己逻辑倒是清楚的,不知道澈儿被绕晕了没,怎么这段话说的跟绕口令差不多。

澈儿下意识地去揉太阳穴,“听起来很深奥,有没有具体一点的例子,理论过于抽象了,原谅我现在反应迟钝,我的大哲学家。”

景赫思考了一下,“好吧,那就举我们自己的例子吧,这样可能会直观一些。”

“我们自己的?好,你说说。”澈儿挪了挪屁股,表情更加认真地等待着,这理论本来就是闻所未闻,如果再能结合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更让她感兴趣了,大半夜的,又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知道我们刚到鞍山的时候为什么没最开始就在一起吗?”景赫问了这样的一个问句。

澈儿开始往前回忆,是因为景赫不肯面对他,一直不承认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这和他自己方才提到的理论有什么关系呢?

看澈儿一脸懵懂的样子,景赫准备给点提示。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疏远你,躲着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只要一想起那段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整天心里明明渴望的不行,可是偏偏还要离得远远的,若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弄出这么个理论被澈儿追根究底地想要弄明白,他才懒得提以往的那些事呢。

“是因为,因为,你怕拖累我?”既然这个理论是根据景澜和周彦辰的事情得出的,那么这个举例想必也要和他们两个有共同点才行,澈儿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

“聪明,那么…”这个前提抓住了,景赫准备接着分析。

“等下,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澈儿打断了她,她似乎明白景赫的意思了。

“哦,你说说看?”她的智商可是在他之上几个点,虽然那种测试做不得准,但是澈儿反应快却不是盖的,之前也许是一直陷在情绪里,只要她专注于什么,你根本不用过多解释,人家一点就破,自己就能举一反三。

景赫觉得下面的话都不用说了,听她陈述就可以了,没准她也能弄出什么新奇的理论来。这就是和聪明人谈话的好处,只要说出十分之一,下面的人家自己就能懂,难怪越和她相处,就越觉得手下那群人愚钝,真不知道是他们真的愚钝,还是澈儿过于聪明了。

“我们刚当鞍山的那段时间,你因为自己的手还没有康复,所以不敢向我表白,是怕拖累我,是为了我好,而我那个时候一心只想着你,我们两个为了对方着想的结果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景赫正听着呢,结果澈儿说到半路说不下去了,并且脸色似乎也变了。

“冷战。”澈儿好不容易吐出了这两个字,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往景赫怀里缩了缩。

“怎么了,是不是冷气太大了,要不要调小些?”景赫感到她身体的变化,下意识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心道。

澈儿忙摇头,她只是想到了那段日子,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但是不明真相,互相猜疑,纠结,真不敢想,都是本着无私的出发点,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看来,景赫的理论并不是谬论,很有分析研究的必要,没准世上的芸芸众生还都像自己之前一样,看不透这一点,于是,也只能无端地伤害和痛苦着。

至于她发冷,可能是移情作用,还记得那场大雨,那雨淋在身上的感觉让她现在还感同身受。

景赫又紧了紧手臂,刚才摸她额头,并不热,看来也只是心里作用,“宝贝,要不要休息?”

“赫,我明白了,周彦辰就是那时的我,而景澜就是那时的你,她就像你不愿意连累我一样,不愿意连累周彦辰,所以他们两个还处在我们之前冷战的阶段,对不对?”澈儿现在哪还有心思休息,这样想着她倒生出希望来了,你看,她和景赫不是在一起了吗?那是不是说景澜她们两个也是有希望的?

“是,几乎一模一样。”景赫低头亲了亲澈儿的侧脸,发现她眼神里的沮丧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了,渐渐被一种类似希望的光替代,景赫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丫头没准以他们自己去揣度别人了,虽然他们两对的关系表面上看差不多,但是具体起来又各自有各自的原因,怎么可能说解决全解决得了?

看她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样子,景赫真担心她过后再失望一把,那还不如不给她希望。

“澈儿,我们不能将事情看得这么简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景赫决定趁她还没因为将事情想得太容易而盲目乐观之前先打消她不且实际的希望。

“赫,这么说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对不对,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幸福吗?”澈儿激动地伸出手臂搂住景赫的脖子,眼睛里的希望之光已经掩饰不住地要喷薄而出了。

“澈儿,我们不能…”景赫眉头深锁,突然感到头痛,如今景澜的事就已经够让他烦心了,澈儿的情绪他又不能不顾及,可是觉得现在语言好像很苍白似的,更郁闷的是,这希望还是自己给她的。

“赫,你告诉我,我们两个是怎么和好的,或者说,怎么解决两个人方向不同的问题?”澈儿现在才不管景赫情绪怎么样,已经自顾自地开始设想解决的办法了,听她的语气,这就好像解数学题那么简单,只要找对公式就可以,景赫现在觉得他真的是自掘坟墓,没事冒充什么哲学家呢?

第一百八十章

“澈儿,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你不是周彦辰,而我也不是景澜,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和我们当时看起来是差不多,但是要是深究起来,又差很多,这里面有人的性格原因,还有环境的催化作用,不能那么简单的对待,我说这个道理只是为了找出所有情侣关系中具有普世性的东西,但是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感情也是如此。”

景赫这一段话相当于浇了澈儿一盆冷水,尽管他自己看着她刚才眼睛里还在燃烧着的小火苗慢慢地灭了下去也不忍心,但是在这小火苗烧成大火之前用一盆水将其熄灭,总好过之后自己还得用消防车。

“赫,你是不是不想帮助他们?”澈儿的语气透着明显的不快。

景赫觉得非常无力,“小丫头,你一定要这么冤枉我吗?我可是景澜的哥哥,难道我不希望她幸福?”他边说还边报复似的拧了一下澈儿的鼻子,那鼻头就更红了,像个小卡通人,景赫失笑。

“好,那你就告诉我,怎么样两个人才能在一起,也就是怎么解决两个人角度和思维方向不同的问题。”澈儿相信一定可以有解决的办法的,你看他们两个不就解决了?

“你真的要听?”景赫倒不是卖关子,只是这话说起来,会让人心寒,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的真相是这个,不知道多少人要跌破眼镜了。

“快说。”澈儿急急地命令道。

“很简单,只要一个人调转一下方向,两个人的方向由相反变成相同也就可以了,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由无私变成自私就可以了。”景赫的神情黯淡了下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就这么占有澈儿是自私的,看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自私,他们也不能在一起吧。

“可是,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所有相爱的能在一起的人,其中都有一方是自私的了吗?”澈儿之前觉得景赫这理论还有那么点道理,现在看,最开始将这个当成谬论也许没错。

就知道她会反对,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多相信真爱无敌、爱情至上的女孩子不是要因为看到这个冷冰冰的事实而绝望至死?女人宁愿被骗也不愿意知道真相,不然也不是女人了,澈儿也不例外。

景赫不出声,因为他觉得没有争辩的意义,如果澈儿不相信,你争辩也没有用,如果她能想通,也不需要你的解释,所以此刻,闭嘴最明智,省时省力气。

“好,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根据你的这个理论,我们两个谁自私?”澈儿咄咄逼人,以为只要拿出这个例子,景赫的那个理论就不攻自破。

“我。”景赫很快地回答道。

“什么?”澈儿倒是愣住了。

“自私的那个人是我,最开始我是为了你着想,所以不肯和你在一起,后来,我自私地为了自己占有了你,于是我们在一起了。”景赫平静地说着,没有丝毫自嘲的语气,就是在承认一件事实,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澈儿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将头枕在了景赫的肩膀上,“我不要你这么说,你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是自私的,我也想占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