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是个男的。

流絮。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也罢,反正活不了多久,既然没有报仇的能力,就没有必要仇恨。再多的恨沉淀,如果不能报仇或是注定失败,也没有丝毫意义,不过是为难自己罢了。

所以,我不恨流絮。弱肉强食而已。

恍惚中,我似乎朝他笑了笑。

没有风,我却依稀看到他的衣袖轻轻摇曳了几下,似乎是想伸手,却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把嘴唇咬得泛白,恶狠狠地扫视了我几眼。

“这次,你绝对活不了。”

半晌,终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却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怎么,还怕我身上的血污了祭祀大人的眼么?

“姐姐…絮哥哥,救救姐姐!”

心儿弱弱地求了半天,见流絮无动于衷,只好自己动手死命地拽着我的衣袖,企图把我扶起来,却始终不能成功。

痛。一刹那翻滚而来。笨蛋,你就流絮帮忙,倒不如直接拿刀结果了我更方便!无奈没有任何力气,眼皮也随着她拉扯的动作越来越重,视野渐渐昏暗,知觉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下仿佛垫了海面,又像是在云上,软绵绵的,异常地催人入睡。

“姐姐!”

耳边传来心儿惊慌的呼喊,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上次醒来是到了楚昕舞的身体里,不知道下次等待我的是什么。有或许,不会有下次了吧,也好。

“楚昕舞!你…该死!”

又是流絮式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只是这次我又没有惹垴他,反而顺他的意思去做死人,他有什么理由气恼?妈的我连小命都奉上了,这笔还没有清算!

“絮哥哥,求你!”心儿竟跪了下去。

不是对亲人朋友的感情,而只是对伤亡本身的不愿见。对才认识的我都如此上心,只能说明她真的很单纯,还没有泯灭对生灵的善意吧。这份善,突然让我有些落寞。那种感觉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远到让我几乎忘了我也有过类似的岁月。

只因为她可以算做不是为了我的一跪,我的决心微微动摇。从一开始见到这个有着“纯正血统”的孩子,就从来没把她当活人看过。万不得已,她就是我离开祭风教的人质,筹码,垫脚石。只是,如今她的付出,我倒真的无措。

挡我者死,那救我的人呢?

这是自从加入索魂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墨魂是搭档,同生共死的伙伴,自然不同。其他人哪怕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从没在我的考虑之外。

很好笑,染满了血的夜瞳居然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面前没了主意。

“我…绝不救…没有解药!”

流絮的眼本来就时刻笼着一层水雾,此刻一气恼,奋力一瞪,含烟美眸更是晶莹得泪眼汪汪,哭过一般。白净的脸上又泛起浅浅的红晕,生硬地目光负手而立,倒像是个负气的孩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

“我,他妈又没…让你救…”这种情形,若不上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还真像是我在逼良为倡。

“楚昕舞!”

又是恼羞成怒的声音,以他原本就柔媚的声线叫出来,说不出的娇嗔意味。

“咳咳…”

怎么说呢,果然是天生的男宠料子啊,流絮。看到他有趣的反应,我突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忍不住笑出声。直接的后果是气息没调节好,止不住得咳嗽起来。

喉咙里夹带着些许腥味泛起来,滚烫的触觉让我记起自己还躺在冰冷的地上。

“姐姐,我扶你起来!”

见我咳嗽不止,心儿加大了扶我的力度,拼命拉扯我的衣衫。疼痛立刻翻了几倍。这才惊觉身上致命的痛是源自她拉着的衣服牵扯的部位——竟然不是胸口的刀伤?

难怪会突然倒下,如果不是胸口这几乎要我的命的伤,那我现在的晕眩绝不是濒死的症状!

我暗暗用力,顿时全身的疼痛席卷而来,从头到脚哪怕丝毫没有受过伤的部位都痛得几乎抽搐。似曾相识的体验。

果然,如果我凑巧猜对了,是马钱子碱毒复发!我早该记得,水云一早就说过,我体内的毒尚未清除。幸好,还依稀记得水云曾经说过的毒性,可以拖延一会儿。

“心儿…别拉…”不然流絮还没动手,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她手上。

“你,放弃了?”

大概是以为我已经放弃抵抗,流絮巧然一笑,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一扫刚才的气急样,托着下巴打量我,烟波流转。“好可惜,不能看你那执事英雄救美。”

“我那执事不好救美…比较喜欢放火玩。”我朝他笑,同时尽量调整呼吸,安抚自己紊乱的心虚和身上因抽搐而紧绷的肌肉,静静等待着时机。

“楚昕舞,你快死了。”他似乎是在提醒我。

“祭祀!朱阁起火了!”有人急急忙忙跑来,人还没到,就远远呼喊。

流絮一怔,猛地站起身。“楚昕舞!”

看来那什么朱阁还挺重要。

“巧合…”我可没有叫莫冥非烧祭风教,他若进得来,直接救我不是更快?

明显是我信誉很成问题,至少在流大祭祀面前是这样的。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流絮犹豫了片刻,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这么容易骗?早知道就不真的放火了…都是古董啊!浪费,啧啧。”唏嘘声从身后想起,带着无尽的惋惜。

“水云?”也是,除了她还有谁可能放这把火。

“小姑娘,放手,不然这位漂亮姐姐要被你杀死了!”水云清亮的声音此刻格外的动听,“嫂子,妹子救了你然后咱打劫祭风教回现代去做爆发户好不好?”

被囚2

更新时间2008-11-1712:08:54字数:3364

原本七天为限,根本逃脱不了被活祭的命运。亏了有水云在,解了我的毒,连身上的伤也被她那些所谓的纯天然无污染的药治愈了近半。只要不长时间剧烈运动,基本不会影响身体的灵敏度。换句话说,用不着等死了。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相当好命的人,或者可以说我的命真的很贱,总而言之,看到水云神采飞扬的脸,我知道,我不是非死不可的了。

今天是我到神殿的第七天,明天便是祭祀神灭之日。自从朱阁被烧,流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让我有机会安心养伤。神殿内,果真如心儿所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其他人是不被允许也不敢进入的,所以连个看守的人都找不到。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发现祭风教“圣女”水云在殿内一住就是七天这个荒谬的事实。

所以,就有了现在“叛徒”水云在神殿里大摇大摆来回踱步的一幕。

“嫂子,既然连看守的人都没有,你的伤又好了那么多,干嘛一直留在这鬼地方?”踱了许久,水云终于按捺不住郁闷发问:“还不让我晚上溜出去捞古董…”

整整六晚,水云天天都嚷着去洗劫祭风教,每每被我拦下,咬牙切齿地留在神殿。

“大胆!身为祭风教圣女怎么可以出卖本教!”稚嫩却强硬的话语,第六次出自气得脸鼓鼓的心儿之口。

“小丫头,你那祭风教要把你烤了唉,你吃饱了撑的啊!”

“那是无上光荣!”

“冥顽不灵!”水云放弃和小女孩计较,话锋转向我,“嫂子…”

这是这几天来每天准时上演的戏码。

“好,今晚出发。”

“真的?!”“姐姐?!”两声惊呼,一声兴奋一声惊讶。

明天就是我送死的日子,想必流絮会在今晚加派人手防止我逃跑。即要加人扩张声势吓退我,又要不至于让他的教主发现人力分配异常起疑心,教主会出现的重要地方自然不能多派人手。这样一来,哪些地方是祭风教重地也就昭然若示了。

我埋下头,避开心儿天真的脸,掩去眼中泛起的精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划开冷冷的弧度。类似心儿的笑靥这样的太过明亮的东西,不是我能碰得起的,自然也不会感化我。我的世界,除了鲜血的红,就只剩下暗夜的黑。所以,我并不惧怕下地狱,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早就身在地狱。

多几个人的血与少几个人的血于我是没有区别的。

抬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水云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漆黑的瞳眸少了与心儿争吵时的生动,转而带了几分木然,更多的是镇定或是无欲。

很专业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静的根本不像是吵着要洗劫祭风教的水云。

“二骑夜瞳…”她垂下眼睑,喃喃自语,身周的气息却渐渐凌厉起来,“墨衣听凭差遣。”

只有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才露出原本的面目,果然是经过索魂训练的佼佼者,十二骑之一。

“在这个世界,我不是夜瞳,你不必听我的令。”这是真话。

“墨衣不敢!”她单膝跪地,以索魂最高礼节相待,“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而且她不想与我为敌,因为这对孤身流落到这的她没有任何好处。

“那就准备下今晚行动吧。”

流絮,我要让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动身的时候,夜幕已沉。神殿外是片宽广的草地,之外才是青石铺成的路,通往祭风教总坛的其他地方。

蜿蜒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本该是动手的好时机,我却不知怎么迈不开脚步。说不出的不安。

虽说没人,但现在的状况,也未免太安静了点。正值夏天,那么大片草地竟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不得不让人起疑。

流絮擅长用毒,照常理来看,不能派人看守我,也不可能不下毒。莫不是连这草坪也被放了什么毒药连鸟虫都死绝了?是做到了万全,所以安心地把我丢在神殿的么。

草地有近百米宽,没有任何可以让人借力的树,石头之类,任凭谁的身手再好轻功再绝也跃不出这么长的距离。但如果是一半——我掂了掂手中刚才折回去拿来的椅子,调整姿势——想必凭我半吊子的轻功也可以一试!

“等等!”

水云惊呼着飞身上前。才脱手的椅子被她硬生生截了下来,飞向了门内。“有问题…不像是毒…”

“不是毒?”

水云迟疑地点点头,又马上摇头,面色凝重地盯着草地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从衣袖上撕了一小条碎布,拿在手里掂量下,又把布条撕成两半,继续迟疑。紧接着有撕了一次,才把很小的一截碎步揉成一小团。然后,后退一步,把它轻轻地丢到了草地上。

本该是浅色的布团在落地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了黑色!但持续不到一秒时间就立刻恢复成原来的颜色,快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毒…会连布也蔓延?与其说是蔓延,还不如说是…吞噬。这是什么毒?

“夜瞳,我刚才有没有看错?”

“没有。”刚才,的确发什么了什么,虽然很快,但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们都看到了。所以,那并不是幻觉。

“是盅。”

“盅?”

我惊诧地重复了一遍。传说中的盅么?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术术罢了,在什么都可以用科学解答的年代不过是愚昧无知的人拿来自我安慰的东西,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

流絮,当真要我的命啊。

“我不确定,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人类饲养的某种毒虫没错。”水云吹了声口哨,“夜啊,这么小的东西就唤醒了这么多,幸好没丢椅子,不然咱们非当活化石不可了…”

水云看似很轻松的表情和执行任务时的墨魂很相似。这种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每次遇到强敌时的表情。看来情况还挺麻烦。

“你有办法解决么?”

我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对这种情况可谓束手无策。

“夜,二选一吧。”水云笑了笑,“一把火烧了神殿陪葬,还是闯闯看,赌流大祭祀要不要你的命?”

“那就试试看吧。”

既然别无选择,索性试试到底是我的命硬啊是流絮的手段够绝。

“夜瞳,”水云犹豫着欲言又止,“真打算硬闯?”

“不是你的建议么?”

“你是二骑…我排最后…”她缓步走到我面前,却低着头不看我的眼,“只要是你的命令…椅子受不了引力下坠很快,我,可以控制几分的…”

“你打算做垫背?”

我冷笑。这时候,她到想起索魂该死的戒律,还真是奴性难改!如果不是伙伴,她还能安然到现在?我不会留这个威胁在身边。既然决定了让她做伙伴,我就不会用伙伴的命来换我的命。这墨衣,如果这时候还冥顽不灵,就不配做墨魂的妹妹了。

“索魂十二骑,本来就是按照服从排序的,”她头也不抬,公式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谈论她自己的生死问题。

“我不需要。”

索魂的东西,恩也好,仇也罢,我早就还清了。我欠的只有墨魂一个,现在不杀水云,就是对他的报答。索魂早就跟我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今天还要借第二骑的身份保命,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夜瞳…”

“那你去死!”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笑看生死的影子!一涉及到深入骨髓的教条就变得这副奴才样,让我很是火大。我忍无可忍地揪起她的衣领,拉近她的脸,“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死我不阻拦,找个远的地方别脏了我的眼!

你给我听着,你的命我不管,但如果是为了该死的索魂,我大不了先杀了你!识相的就安心做我的伙伴,不然就给我滚!”

水云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作决定吧,我不逼你。”我放柔声音。毕竟,她只是中索魂毒太深,是我那亲爱的父亲的成就。况且,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让我很不习惯。

“伙伴…搭档么?像你和墨魂那样?”

“是。”我报之一笑。

其实不然,索魂的“搭档”虽是从小一起培养并不允许背叛的助手,完全信任地交托性命,但归根咎底不过是提高任务成功率的管理方法而已。以水云现在的思维,恐怕也只能这么解释。

“夜,我是不是赚到了?”水云沉默了片刻,又恢复成一脸吊儿郎当,“传说中的血女哎。”

这才是我的伙伴该有的样子!

“送死去吧,云。”

被囚3

更新时间2008-11-1718:13:22字数:2943

“姐姐…”怯怯的声音,来自被忽略许久的心儿。

我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心儿,我要走了。”这些日子,她待我不坏,除却拿她当人质这一点,对于她,我是感激居多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更何况,这一别,不知道是暂别还是死别。她是个毫无心计的孩子,只怕在祭风教很难生存吧。

“心儿,如果你流絮哥哥要杀你,怎么办?”

“啊!”她小声惊呼,随即茫然地摇摇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看看我,像是看到怪物似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姐姐。”

“死人是没办法报仇的对不对?”我蹲下身和她平视,“谁想打你,你就先杀了他,这样他就打不到你了对不对?”既然她做不了八面玲珑,索性做个暴虐之人,存活的几率或许会高点。这也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不会害你,相信我。”

本来是很畏缩的心儿,听到我最后几个字,停止了后退。小心地伸出手拉了拉我的衣摆,渐渐由摇摆变成拽紧。

“好,相信,姐姐。”她点头,声音很轻。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神殿。

没有丝毫犹豫,倒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我调整呼吸,奋力起跳,借着神殿的支柱,向草地的尽头靠近。

然,近百米的距离,怎么可能越过?虽然拼尽全力,却还是中途就止不住身体的下落!“水云,你别过来!”落地前看到正准备起跳的水云的身影,不不由地急吼出声。一开口,就乱了气息,便越发加快了下落的速度,连平衡都失去了控制!

“夜!”

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用最彻底的姿势撞上了流絮精心准备的草地。

没有想象中万虫噬咬,却闻到淡淡的香味——没有事么?还是这奇怪的香味就是所谓的盅毒?我疑惑了片刻,慢慢支起身。除了伤口隐约传来的痛觉,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明明刚才一个小布团都惊醒了这么错盅虫,怎么会…

“楼主小姐,啊不,是主人,奴家的美救英雄怎么样?”

透着淡淡的墉懒的戏谑的声音,很是熟悉。

一身青衫微摇,精致的脸上笑靥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