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举动,什么时候已经被流絮探知了,而我还蒙在鼓里。

“糟了,青月痕!”

猛地记起还醉倒在留芳楼的青月痕,我一激动,奋力起身,却随即又跌回地上。喉咙一热,血腥味在嘴里泛滥开来。

既然他们可以算到我会路经此地,而且是在深夜,就证明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那和青月痕碰面自然不会例外。而青月痕死在留芳楼,绝对是嫁祸摘星楼的好办法!

上次宴请群雄之时,我的短箭已经曝光。难道刚才那个人跑前取我的短箭是为了让青月痕死在“摘星楼主”的箭下?

“夜!”暮惊叫,赶紧上前扶起我,“我说你可以走了又没说你可以激动!你…”他低头看了看我,叹口气,突然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回王府去!”

暖意,刹时包裹。

这是…什么奇怪姿势!我挣扎:“放我下去!青月痕还在青楼…有危险!”

“老头子已经派人去接了。”暮淡道,对于我的挣扎,报应是怀抱更紧了些!“你再乱动,小心被压下的降紫反侵!”

那又如何?我一顿,继续挣扎。

“那就只能…”他玩味地笑,“再拖累我一次喽!”

靠!

虽然看不清,我还是狠狠地瞪了眼,却也不敢再乱动,任由他抱着走。

暮,刚才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想起,心霎时纷乱起来,理不出一点头绪。很是奇怪的状态,和第一次狩猎完毕的那种慌乱很像,不知该怎么办,却也——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又是那天夜里听到义父和暮对话时的陌生感觉,慢慢地,在身体里烧了起来。像是虚空的岩洞里,突然丢进去块石头,磕磕碰碰地滚向岩洞深处。一路发出丁冬声响,间或洞身岩石松动,随之一起滚落下去。

然后,本没人知道的岩洞,只因为填进了些什么,反而被人窥探到了它的空洞。

突然觉得天,真的凉了。

冷得让人发抖。

有笛声飘散在夜里。

久久地在空旷的街回荡着,听不出远近,却依稀可以辨别是笛曲中最为凄婉柔美的曲子,锁情。

长长的音调串成一曲伤悲,竟然始终未曾哽咽,而是顺滑得不可思议。不知道这吹笛的人用了多少心思在想他念着的人儿,才能吹出这般凄婉,而不绝望的曲调。

听得出,那人像要拼性命一样在吹这曲锁情。

早在第一次被暮虏离摘星楼,又从祭风教逃脱后的那段住在客栈的时间里,我用心留意客人们天南地北的海谈。无意中知道了这曲绝唱,琐情。

传闻,锁情是青楼女为痴恋的富家公子所作。很俗套的富家公子家道中落遇青楼红颜知己捐助重新振作的故事,却没有花前月下感人至深的郎情妾意。只不过富家家道中落后意外捡了袋银子而已;只不过银子的主人刚好是痴恋着他的青楼而已。连听歌赏舞都没点过要她,更不用说是侍寝,从头到尾,她于他都只是个陌生人。

青楼女子,即使是恩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她明智地选择了慰藉自己的心,却不会给自己任何期望的方法。

我知道,锁情锁的是自己的情。

锁,不是抛弃。再痛楚,也仍要留着情自己回味。

只要那个人幸福。

刚听说这个传奇,对说得神乎其神,吹得却很是平淡的曲子,我一笑而过。没想到,今晚真就听到了可以让痛,却仍感恩的至极哀伤。

在音律方面,我向来是个门外汉,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研究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只是以前因为任务需要,才会有所接触,当然也不会有兴趣去探究是谁在寒夜独吹锁情。只是,还是有些好奇,究竟怎样的心境,才会吹出近乎折磨自己的笛声。

不知道是不是锁情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在暮的怀里,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至少,这个人刚才救了我的命,不会立刻杀我。

至少,我不讨厌他的触碰。

索性,随他去。

“夜,降紫要是两个时辰不解的话就无药可解了。”

“恩。”

“夜,要不是我在,你可就没命了。”

“恩。”

“夜,没命的话,世界上就没夜这个人了。”

“恩。”

“就这反应?”

“那你想我有什么反应?”

“怎么停了?”

“夜要是没了,我…”

风过,暮的话我没有听清,就直接睡了过去。

第一次,在别人的身边睡了过去。可能真的是如暮所说,是降紫的余毒未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我真的失去了意识。

迷蒙中,似是有人轻轻叹息,轻得埋没在呼啸的风声里,在夜里荡了开去。一声叹息,却吹得我眉头都皱了起来,说不出的纠结。闷在胸口,盘桓了不知多少圈,像是宿醉的人喉间的那口酒气,欲断不能。

绵长的呼吸软软地掠过脸颊,停留在我皱起的眉心。

夜。

恩?叫我么?残留着些须意识,我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也动弹不了,只是稍稍僵直。暮,是他在叫我么?可我却回应不了。

于是,眉头皱得更紧。

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似乎是有人对着我的眉心吹了口气。

只片刻,暖暖的气息便抚上眉心。绵长,轻柔,似是要抚平眉心的皱起。一下,两下,三下,温暖的气流不断涌至,像是要渗透眉心。

意外的,堵在胸口的闷躁竟随着那轻拂过气息慢慢平息,如同一碗清泉,或是一块浸湿的毛巾轻轻放置在醉酒的人滚烫的额头。让他瞬间平静了下来,安然入睡。不知不觉,我便放弃了睁开眼的纠结,舒展了眉头,干脆让自己的意识沉了下去。

“暮。”谢谢。沉睡前,我模模糊糊的唤了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本想道谢,却没来得及开口就睡着了。

最后的记忆,是额前突然有些凌乱的呼吸。

“夜…”

情何以堪1

更新时间2008-12-212:31:35字数:2694

朦朦胧胧地醒来,床边依稀坐着个人,而我之前竟然没有察觉。

“晨儿,”那人见我睁开眼,俯身向前。淡淡的酒味笼了上来。“你醒了?”

青月痕?他没事?

“大哥,”我支起身,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的别院,原本我未出房门他就来拜访已是于礼不合,更何况我还衣衫不整地在床上,青月痕素来彬彬有礼,即使名义上是哥哥,也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举动。难道离殇阁发生了什么变故?

“昨晚,陪我喝酒的是晨儿,对不对?”

看得出,青月痕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向我的眼还有几分醉意朦胧。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又慢慢垂下,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耳际。“晨儿。”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用手将我不知何时完全解散,凌乱地披在肩后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拨到脸颊边。

划过耳际的指尖冰凉,微颤。

“大哥。”

未着一丝妆容,身上也只穿着底衣。我很清楚现在这副模样和楚昕舞的相似度有多少。即使长时间气质已经有所改变,容貌没有变化是不争的事实。

而青月痕此刻的举动,分明是在刻意还原楚昕舞的外貌!加上他之前奇怪的言语,不得不让我对他起疑心。

“昨天,我已经想明白了。”他满意地看到我全部散落到胸前的头发,拉过床边的衣服替我披上。

小心地揽我入怀。

不明所以的状况,我按兵不动,任由他将我包裹严实。

避开他的视线,手悄悄探触,马上察觉一直随身的笔受已经不在身边。抬眼,就发现十字弓,软剑和匕首被整齐地摆放在不远处的桌上,大概是昨夜暮送我回来时替我解下的。我苦笑,他大概不会猜到会导致现在这种状况吧。青月痕,来者不善。

“第一次,你用手替我挡下一剑,让我知道我的命还有人会救,那时我就把你放在了心上,”青月痕的手臂渐渐环紧,下颚抵上我的额头,“第二次,你托我杀了莫冥非,让我知道我不是不被人需要,昕舞需要我的保护,”他喃喃诉说,微辆的唇贴上我的眼,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曼延,“然后,晨儿让我对自己的感情产生疑惑…原来,一直都是你,昕舞。”

原来,一直都是你。

昕舞。

他唤的是昕舞!

好个青月痕!

我抬手,趁他松懈的机会将他奋力推开,右手一记手刀紧随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他的颈项。

他一缩身,惊讶地注视着我的举动,却没有如我所愿倒下。“昕舞…”

力道不够么?该死的降紫!

低咒一声,我迅速收回右手,左手一翻,袭向他的颈项,扣上他的命脉!只要他有任何举动,哪怕我的手劲不足以拧断他的脖子,却也可以轻易震断他的动脉!

“晨儿!你这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得知?”我冷道。

明明几天前还不像是知道的样子,依他的性子,不可能有能力隐藏得如此之深!扣着他动脉的手用上几分内力。不足以致伤,却足以起到威胁作用。

“昨天,有人告诉我的。”他苦涩一笑,随即身体僵直,脸上却逐渐转红。目光中闪动着隐隐约约的迷离。不知道是不是我扣着他命脉的缘故,他的呼吸也越发凌乱急促。

“是谁告诉你的?”义父?

青月痕突然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极力控制着什么。

“说不说?”我又加了几分内力。不经意间发现,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气息刚才就存在,现在正慢慢曼延开来。甚是熟悉的气味。

香味?

“昕舞!”

他突然激动起来,不顾致命威胁,用力把我拉进怀中,“昕舞,昕舞…嫁给我…”话未完,唇就压了下来,强行放在我腰上的手更是不安分游走,企图拉扯下衣带!

青月痕!

他好大的胆!

强忍下浑身泛起的呕吐感,我收手起掌,用尽我残存的半吊子内力,对着他的胸口奋力一掌!

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向后到去。慌乱中扯下纱帐,跌坐到了床下。

隔着薄薄的纱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红透的脸,和眼中露骨的欲望。红丝密集的眼,没有以往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困兽般的欲火,戒备,还有隐隐的绝望。

“你…怎么没反应?”

许久,他艰难地开口。

反应?他想要我有什么反应!我冷笑,整了整宽松的底衣,拉过外衣胡乱披上,下床取剑,“那我该怎么反应,郡国王爷?”

“不可能…明明中了花容…”他的脸越发涨得通红,喘息不止。

花容?“春药?”见他的反应,大概是连自己和我一块儿下了毒,而且八九不离十是催情的药。只不过为什么我没反应就不在他的计算之内了。

回想起刚才熟悉的香味,突然记起上次夜晚也曾经在那壶代价昂贵的“茶水”中闻到过。并不完全一样,配方却差不了多少。一个需要服用,一个嗅之中毒么?

“上次也是你。”

“你…喝过暮的血!”他跌跌碰碰地想要站起身,却被我的软剑挟制得动弹不得。

暮的血,还可以解那花容?还真是万灵丹哪。

回忆起昨晚,我不自觉地抚上嘴唇,尴尬。

“昕舞…我好难受,帮我…”

似乎是药性上来,他死咬着嘴唇,汗如雨下,身体竟不顾贴着皮肤的软剑,向我靠了上来。

软剑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鲜艳欲滴。

“帮你?”见拿命威胁不管用,我将软剑收回几分,“你要男人还是女人?”大不了我替你找。

“昕…舞…”

“哪个侍妾?”我记得他郡国王爷可娶了不止一个女人,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麻烦。

“昕舞…”

该死。我拿过桌上的茶壶,将剩余的茶水朝他的脸蛋一股脑儿泼了上去。满意地看到他稍稍恢复神智的眼。

“你下的毒,不要告诉我你没解药。”见他完全不配合,我索性用最快捷的方法,“两条路,一,吃了解药或告诉我解药在哪,二,我出门,把第一个遇到的人带到房中做解药,”我邪笑,“不论男女。”

他沉默。

不一会儿,喘息声又急促起来。

“如何?”

“你…的血,可以解毒…”他终于开口,望向我的眼里尽是迷离。

喝了暮的血的缘故么?

“脏。”

我怕脏。无法想象自己的血在别人身体里是什么样子。

“那为什么暮可以!”

为什么暮可以?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提出来,我的确吓了一跳,不知做何反应。

“暮不同。”我避开他的视线。哪里不同,我也不知道。

只是,暮不同,而已。

情何以堪2

更新时间2008-12-317:55:47字数:2858

“暮不同。”我避开他的视线。哪里不同,我也不知道。

只是,暮不同,而已。

“我明白了。”青月痕扶着桌站起身,笑得苦涩无比,“昕舞,你也是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