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以前的我不明白…”如果是现在,我大概不会迟钝到发现不了一直关心着我的墨魂的心意了吧。现在却是晚了对么?

“如果没有这一年…”

“如果你想,”我打断他道,“我可以给你段没有责任负担的婚姻。你继承了那个人的位子,就可以保护你心里的那个人儿了。否则,索魂迟早危害到她。”不管是以前也好现在也好,婚姻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如果对方是墨魂,总比不相干的人好,也算报答他一年前的舍命相救。

“不行!我这是害你!”墨魂猛地站起身,“我不会答应!要结婚,也要我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你等…”

怎么像…我在逼婚?索魂第一骑被第二骑逼婚?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疯狂念头,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墨魂,不是我逼婚,你别紧张。我救你,可是有条件的。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倒想见识一下,什么人可以让墨魂纠结至此?向来只是我的墨魂,说不嫉妒,当然是骗人的。

“我不知道!”着了魔似的,墨魂突然激动起来,愤懑地抱住头,一脸痛苦,“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也许她也叫…,也许根本没这个人!可是…可是每次一想到她就心痛,肯定是很爱很爱,爱到自己都没了…”

“墨魂!”

突然的变故让我慌了神儿,墨魂怎么突然很痛苦的模样倒在地上?药物?不像…倒像是精神方面的发作?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夜,夜…为什么我救不了你…”

眼看着墨魂倒在地上辗转,我却动也动不了,第一次如此的恨这不中用的残废双腿!墨魂,他痛苦成那副样子,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忙么!“墨魂,你等我过去!”奋力转动轮椅,身下的轮椅却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动弹不得。猛一用力,手忽的脱开了扶柄,一下子撞上前面的沟槽,划出道血痕。墨魂!

不行…这样下去根本动不了…

没有办法,我一咬牙,拼着还有些力气的腰椎和双手,奋力向前一扑,身子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终于落到了墨魂的身旁。用力按住挣扎不已的墨魂不让他再大幅度动。

“墨魂,安静点,我在这里,我没死啊,你不用救我的,安静…我没死,没死…”一面安慰,一面掏出前些日子那个人放在我身上的手机给医生打电话。这种状况我应付不了,即使墨魂没有身份不能就医,也只能拼拼看了。

“你走开!不要碰我!我要找夜…”

“我在这儿啊,墨魂你仔细看看!”

“夜?”墨魂突然安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我,眼色一寒,一把推开我!“不是…”

“展小姐!”医生急急跑来,身后还跟着担架,“你怎么了?”

终于到了,我悄悄舒了口气。“不是我,我朋友病了,你快叫人抬他去救治。”

“你一定是什么地方刺激到他了吧,”医生仔细看了看墨魂,招呼护工,“抬他上担架。”护工手忙脚乱地想去抬墨魂,却被墨魂本能得挡得靠近不得。

心急之下我一记手刀劈上脖子,墨魂才昏昏沉沉地任由护工抬上了担架,却仍然没有失去意识,目光朦胧地望向我,倒也不再挣扎。

“墨魂,你怎么样?还认得我是夜么?”

“夜?你是夜…”墨魂的眼越合越拢,最后干脆连手也垂了下去,“那我…找的就不是夜,我要找…”

你是夜,那我找的就不是夜,我要找…

一句话,很轻,传入我耳里却如雷鸣般震撼。

我听清了,也许是口型唇语,也许是宿命该如此。我只知道,从来没有如此感谢上苍,让我无悲无伤的,想流泪。

他说,我想找,楚昕舞。

魂归故里4

更新时间2009-1-112:20:32字数:4250

救治墨魂的时候,我擅自填了登记资料,姓名是展墨魂。

那个人当天傍晚就出现在了医院,来探望他在外面的“养子”兼内定的展家未来接班人墨魂,消息可谓是相当的灵通。从我签下展墨魂三个字的那刻起,所有的交易都开始生效。不出意外的话,不久的将来,墨魂将是展家的继承人,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我的丈夫前提下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话虽如此,我的心却忐忑得紧。一整个下午的检查,墨魂作为展家养子一下子成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人来人往,我只可以远远地看着昏迷的他的睡颜,思绪飘了不知多远。

楚昕舞,这三个字我绝对不会错听,那他口口声声说救不了的夜…不是我这个搭档展舞,还,会,有谁?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答案我经不住浑身的颤抖。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要花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冲上前去求证。那个名字,那个我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名字,此时此刻像是毒药一般,说出来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便再也不可能让自己勉强和墨魂在一起了…可我却宁愿一试!

墨魂…

暮!

老天,我展舞用此生所有赌你一次开眼,你究竟肯不肯给我一个圆满…两世富贵无忧换一世情缘,可以实现的对不对?

远远地看着那个令我心惊的身影,心里翻滚的激越反而成就了脸上的面无表情。只他的三个字,已经让我失了所有力气。暮,究竟,是不是你?怀揣着这么个明知荒唐却让我拼命克制着才忍着不欣喜若狂的念头,就好像是捧着个被希望胀到极限的气球。里面是幸福,我却不敢伸手抓,只是怕手一碰,气球破了,什么也没了。

墨魂的病房被安排在了我的隔壁,大概是应那个人的要求。

白天很多人围着墨魂转,到了晚上终于安静了下来。等护士查完房,我才有机会一个人去探望墨魂,查证在我心头压得喘不过气的疑惑。

轻轻开了门,房里静谧得很,轮椅的声响格外的清晰。墨魂却意外的并没有转醒,似乎睡得沉,又或许是昏迷未醒,连我不熟练地坐着轮椅磕磕碰碰地进了房到了他床边,他都没有醒来。

窗帘未拢,月光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如梦中身影,飘然不可及。

千年前,那个归去花开的夜,我一剑刺去时那个人也是惨白一片,像是会随时飘走一样。

两世富贵无忧,一世情缘得享。

一夕归去花开,双花不现。当日满目紫散了去,情缘如何?楚昕舞的夙愿,我可能连同着我的债一起偿还么?还是天命各半,皆是一场空?

忽的不安,伸手贴上他的胸口。温暖如旧,心跳真真切切的存在。顿时舒了口气,还在。不自觉嘴角上扬,笑弯了眼,笑湿了睫。暮,是你对不对?这眼是你,这眉是你,这温暖是你。

也许是天生的警觉性,轻微的触碰居然让他皱起了眉头,神情似乎是挣扎了片刻,然后缓缓张了眼。目光迷离,像是隔了雾笼了烟,迷蒙底处却泛着我所熟悉的哀色。张了嘴,轻唤。“夜。”

“嗯。”我不知如何答应,胡乱应了一声,却发现墨魂的眼底迷离中迸发出一丝狂乱。

“你说谎!”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拉下到了他的身上,另一只手迅速扣上我的脖颈,胁迫得我动弹不得,沉声道,“你不是!冒充她有什么目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冒充的!这身体刚恢复,又被墨魂掐得喘不过气,我根本没有力量挣脱他的束缚。胡乱挣扎,换回的是脖颈上的手一紧,顿时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靠着他,难受…“咳咳…墨魂,放手,我是…夜!”

“是么?”墨魂冷笑一声,手上加紧了力道。

好难受…

“暮…放手…放手啊,暮!”好痛!

暮…放手…放手啊,暮!

闻言,脖颈上的手一松,墨魂僵在那里,离开我脖颈的手指尖微颤,似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语气带了颤音。“你…叫我什么?”

“什么?”终于脱了身,我扒在床头重重地喘息,听不懂他奇怪的话。什么叫我叫他什么?

“你叫我什么!”他又激动起来。

反应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禁微笑。

生死相隔,不知过了几重天,是再见时那刺穿手心的一剑,是身中降紫之毒那晚相濡以血,是分离时指向心口的墨魂血痕。一切皆于缘,于情,到如今却再没了言语辞令,出口,只轻轻一声。“暮。”

墨魂突然无声地笑了,跌回床上时不忘拉过我的手拽紧。

“开灯,我看不见你!”许久,墨魂终于愤懑地开口。

灯?差点忘了,他不像我一样可以看得见夜里的东西,哪怕有月光,他可以看见的也不过是我的身影而已。可灯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过的去?继续转动轮椅磕磕碰碰徘徊过去?还是?

“你生气了?”大概是见我许久没有动作,墨魂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我的手,抓紧,“我不会娶展舞,上辈子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展舞,不好么?”不知怎么,他这话虽然是为了我,听在耳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你今天躺在这里,可是展舞救的你,你现在可是她的未婚夫。”

“我不管,死也不行。”

死也…不娶我?

“夜,我找了你好久,从记得你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开始找,找得都快成疯子了…”

忽的记起白天墨魂的那句我可以克服对她的感情给你完整的爱,虽然明知此时墨魂是神智尚未恢复,连我的声音都没有认出来,大概除了前世的那个夜连展舞是谁都不一定记得,但变得如此之快还是让我很不爽!

“那展舞,杀了便是!”

杀了展舞?

“你不记得展舞,记不记得夜瞳?”是不是为了“夜”,连夜瞳也要一块儿杀了?

“夜瞳…夜?怎么了?”

居然是一脸迷茫。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手刀劈下,顿时安静了。

该死的墨魂!居然连夜瞳都不记得?!

隔天早上,还在用早餐的时候,墨魂就急急忙忙冲进了我的病房,身后是显然被丢到一边追着他跑的医生护士。“夜!昨天,昨天有没有人去过我房里!”话才刚落,人已坐到了我床边,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有,”我抬头瞥了眼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惊喜,正色道,“很多。”医生,护士,还有一大群不相干的人,进出他房间的人多了去了。

“那晚上呢?我是说,我睡着的时候?”

那个展舞,杀了便是,是出自你口吧。我扫了眼他一脸焦急,还是咽不下心里的别扭,赌气埋头喝了口粥,淡道:“我记得你的警觉性和反应力可比我强。”如果展舞我不是你记挂着的夜呢?你是不是会如昨晚所说,杀了从小相伴的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脱力般,墨魂渐渐放松了身体,伸手揉了揉额,眉头紧锁,“每次做梦,醒来都只记得一点,却已经让我喘不过气了…”

眼见墨魂越说呼吸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我不由慌了神,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下意识地拍拍他的背,生怕重蹈昨天的覆辙。

“墨魂,你别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以把笑看生死游戏人生的他逼成这般脆弱模样?从第一次见着他,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可以拨断他某跟绷紧的弦让他彻底失控。如果是这副样子,他怎么躲得过索魂的狙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这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暮。

墨魂一震,定定地望着我。

我勾起一抹笑,朝他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他懊恼地埋下头,伸手抱住额头,终于开了口,“一年前爆炸后你昏迷,我逃了出来,然后开始做莫名的梦,断断续续,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刺激过度,梦境虽然不完整可梦越来越真实,…我开始怀疑究竟是墨魂是梦,还是那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是梦…然后我开始找梦里的那个人爱着的女子,可梦里的人没地方找啊…我找不到,到后来,我分不清我和他了,梦却越来越伤痛,痛得每次醒来都想杀了自己…”

“墨魂…”

“直到有一天,我梦到她倒在火海里,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那是第一次被索魂狙杀重伤,然后,第一次记起了那个人死…真的存在前生今世!可我,找不到上辈子错过的人…”

墨魂的声音低低地徘徊在房里,不知道压抑了多大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沙哑中带着停顿的嗓音是否可以理解为哽咽,却清楚地看到墨魂的肩膀不可遏止地颤动。

这一年,他就是纠结在上辈子痛苦的回忆里,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么?已经到了被刺激到就会精神负荷不了崩溃至晕厥的地步?而我,却一次次挑拨他的极限…

“我想过忘记的…你醒了后我好高兴,你的婚约让我很欣喜若狂,可我的心不见了…我不想你嫁给一个疯子!夜,对不起…”

“不要说了!”再也看不下去墨魂忍耐到极致的痛苦表情,我一把扯下他抱在头上的手,逼他和我正视,“对不起,对不起,该赎罪的是我,是我硬要来的情缘毁了你两辈子…”第一世,扔下暮一个人独赴黄泉,第二世害得墨魂痛不欲生,都是我强求的罪孽!

“夜?”墨魂惊讶得瞪大眼。

“对不起,暮,此生,就算你想忘了前生我也不放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伤他这么深换来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得开手?暮!

“你是!你是…”墨魂猛地拉起我,眼里霎时红得渗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是不断重复着没有意义的两个字。

“暮,对不起,祭风教那次,扔下你。”才有了两世的痛苦。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老天爷,你给的一世情缘,其实代价是两人四世痛苦,对么?

“是你…”

墨魂的手扬起,似乎是不敢触碰不知放到哪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腰上,渐渐环紧。隔了千年的叹息幽幽地在我头上响起,然后是颤抖的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

埋首在他微微发抖的怀里,依稀看到的是千年之前分别的那片归去花。

一句是你,像是当夜里那阵转接的风,漫天飞花逝,席卷了过往一切。喜乐哀愁,皆不过一句话勾销。随着这一拥散了,碾成尘,化作烟。

“青暮,赌约最后一个问题我撒谎了。”闷在怀里的闷闷一句。

环在腰上的手一紧。

“我忘了赌注是什么了。”继续闷。

腰上的手继续加紧。

半晌,头上传来一句得意轻笑。“那就是说,随我怎么改,对不对?”

随你怎么改,又何妨?

我还怕你不成?

魂归故里5

更新时间2009-1-213:06:10字数:4036

“不要告诉我,那天你和我一起葬身祭风教!”

平静下来,一直牵挂着的漏洞也被记了起来。我的记忆停留在那燃了火的房梁砸下来的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记得最后一眼,是暮冲进火场的身影。

“冲了,但没死成。”墨魂粲然一笑,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红晕,含笑朝我望了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床头抱我进怀里,满足地蹭了蹭,活像是冬日里碰着阳光的猫,“我慢慢给你讲,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记着。”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得跨越了千年。

原来当日暮并未回离殇阁,而是就近去摘星楼找了若帮忙,回来时看到圣殿大火就冲了进去。火并没有完全烧毁圣殿,而是被若带来的一干手下扑灭了。那场火,唯一的伤亡是不知为何失踪的心儿,其他人,都没有死。

“包括我?”我惊讶地打断,“我是说,楚昕舞?”怎么可能!

“嗯,”墨魂轻轻应了声,稍稍加重了怀抱力道,“你没了神智,像个孩子,安静地陪了我五个月后,神衰而亡。那个,支撑的应该是楚昕舞残留的神智吧。”

楚昕舞么。一时间,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青月痕终究掌管了祭风教,软禁流絮,将祭风教向来相互牵制的两股势力合二为一。江湖传闻,青月痕收了流絮唯一的弟子为义子,扶他登上祭祀之位。挟年仅十岁余的少年,独揽大权。

墨衣同若回了摘星楼,三月后嫁了若成了楼主夫人,协助楼内事物。夫妻携手执掌大权,是为人中龙凤江湖佳话。

心儿在火场里失了踪影,遍寻无处。

江湖不是说书,好人坏人未必有报应。若一千年后还留了某人的名,只能说即惨死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那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是现实,容不得谁人不甘。

江湖本该如此。

听墨魂慢慢道来,对我来说一个月前的事,现在听来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发生在千年之前,是一个很远很远,关于一个陌生的前世的故事。只觉得遍体泛凉,生怕眼前的人儿也像记忆里的那些人,再也找寻不着。于是突然了解了墨魂记起前世之事为何会精神崩溃。换了我,明明前一晚还触手可及的牵挂突然成了梦,连找寻的机会都没有,成了再伸手也触摸不到的幻影时,只怕早就疯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你记得墨衣,为何不记得墨衣身边有个我?”突然发现的漏洞。

“我的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直到刚才。墨衣的事是刚刚记起的。”墨魂皱眉,“如果能早点记起所有的事,就不会…”

“对我来说,能遇见你,多晚都感激上苍。”

抬头,微笑。

等着他温暖的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容不得我有半分的躲闪。所以,那天下午那人出现在我病房时,我并没有排斥或者不满,有的只是倦怠与惘然。

这倦怠,可是积累了九年。

“小舞,墨魂,”那个人进了门,淡笑着打招呼,手上竟还拿了束白色的花。见我和墨魂都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是紧张?“小舞,我记得你爱穿白衣,这花…”

白色的花,紧张的神情,你在期待么?

“没有花瓶。”似乎是哪次我气恼这残废的腿,一时愤恨砸破了。话毕,见那人脸色一暗,顺势要将花扔到垃圾桶,我出言阻止,“你,拿过来给我。”这么干净的花,脏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