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事。”

“选掌门!”

小春瞪大眼睛看着刘远山,“选掌门?剑阁的规矩不是永远不立掌门人么。”

刘远山道:“不立掌门是当初三位宗师的意思,我们做弟子的理该照办。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一直没有过立掌门的打算。”

“那怎么突然变卦了。”

提及此事,刘远山皱起了眉头,他脸上的药材干得差不多了,现在眉头一皱,眉间便挤出几道裂纹来,药沫零零散散往下落。

“唉,别提了。”刘远山苦道,“前不久剑阁来了个新弟子,刚刚入门便找到老宗师说要为剑阁选出掌门人。”

“新弟子?”小春想了想,道:“你们不要理会他便好了。”

“可他不是那种让你想不理会便能不理会的人。”刘远山道,“我们一开始也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向老宗师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没想到,老宗师竟然答应了。”

“哦?”

“老宗师虽然放口,但众师兄弟不应,老宗师便同他说,如果他能赢过剑阁所有反对的人,剑阁便在年末的时候选出一位掌门人。”

“这......你们没有去劝劝老宗师?这毕竟是他与从前的两位好友共同做出的约定。”

刘远山摆摆手,“没用,我们说了,他装听不见。”

“……”小春道,“他为何要听从一个新弟子的话呢。”

刘远山:“我与师兄弟们也讨论过。”

“有结果么。”

刘远山:“有。”

“?”

刘远山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他老糊涂了。”

“……”

小春站起身,道:“我虽然不是剑阁的人,但老宗师在薄芒山一住四十几年,老辈们都说是因为老宗师的原因这山才这样有仙气,我觉得他老人家绝不是糊涂,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个新来的弟子,他最后打赢了么。”

一说到输赢,刘远山的脸就黑了——虽然药是黑的,但小春敏感地察觉那,那药里面的部分也黑了。

小春点点头,“哦,看样是赢了。”

刘远山憋着气道:“那小子剑法极其邪门,我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

“……”小春干笑着看着刘远山,“刘大哥行走江湖多久啦。”

“有几年了。”

“哦。”

小春又坐了回去,叹声道:“真是漏气,整座剑阁都没有人能打赢他么,我看这人不像是来拜师的,倒像是来找茬的。”

刘远山恨声道:“怎么没有,大师兄正在闭关,等他出来,要那小子好看!”

“大师兄?!”小春一听到大师兄,马上来了精神。

提到剑阁大师兄卫青锋,这方圆五里地的大姑娘小媳妇皆是浑身发软。

卫青锋九岁便来到薄芒山拜师,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据隔壁的隔壁张婶说,卫青锋还是少年的时候,便已经是英姿俊美,风韵无边。再出落几年,更是身姿挺拔气质卓然。

小春第一次见到卫青锋的时候,他正好下山为剑阁置办器具。

那时正值春日,天朗气清,山脚下开满了柔嫩的小花,卫青锋就这样缓步走下山来。

小春永远记得那一次,她拎着药篮子,卫青锋从她身旁走过,恍然回首间,她看到卫青锋的侧脸,和他背上的长剑。

那真可谓是侠者如歌,剑气如虹。

小春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从那天起,她也加入了玲儿她们每日饭后聚集讨论卫青锋婚事的行列。

“大师兄在闭关?”

“是啊。”

“多久了?”

刘远山算了算,道:“快两个月了。”

小春兴奋道:“好,太好了,有大师兄在,不管谁来找茬都不怕!”

“嗯。”刘远山显然也这么想,“那小子剑法虽然厉害,但是剑术不正,大师兄的武功乃是老宗师亲自传授,解决他不成问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间将卫青锋捧上了天。

药敷好之后,刘远山又买了些外用药,然后便要离开了。在他要走之前,小春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道:“刘大哥,你会轻功么。”

刘远山挺挺胸,“当然。”

小春道:“那你一跃之下,最多能多远。”

刘远山想了想,道:“三四丈远不成问题。”

小春道:“那……十几丈远呢。”

“十几丈!?”刘远山惊异道,“若不借力,谁也不可能一跃之下便是十几丈远。”

小春犹豫一下,又道:“那,若不是跃,是……是蹦呢。”

“哈哈哈!”刘远山哈哈大笑,“小春你真是趣味,哪有人是蹦着用轻功的,那不是蛤蟆么。力气使不出,距离会更近。”

“哦。”

“怎么,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

“没有。”小春摇摇头,含糊道:“只是忽然想起来罢了。”

“那好,我先走了。小春,你若空闲了,也上山玩一玩,几个师兄弟很想念你。”

“好。”

送走了刘远山,小春舒了一口气,看向药圃的方向。

“空闲,空闲……我哪里来的空闲。”她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药屑,一边回想刚刚刘远山说的话——

【若不借力,谁也不可能一跃之下便是十几丈远。】

“不可能……那我见到的又是什么。”小春撇撇嘴,脑中浮现出那个壮硕的身体。这么多次过去,虽然小春曾经离他很近,但都只是一瞬间的事,眨眼功夫他便逃得远远的。小春还没细见过他的容貌,别说细看,连大致的轮廓她都没有摸索清楚。

那人总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小心翼翼并不像是做贼心虚,而是一种本能的警觉,一种对外人外事的警觉。

而且,小春曾在心底产生过一种错觉——

这个人,好像很怕她。

3第三章

凭借着这份错觉,小春也不藏不躲了,每天晚上直接搬来一张椅子,沏好一壶茶,坐在药圃口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蹲在树林里的巨人,全当是纳凉了。

那人说来也奇怪,凭他这个体格和身手,想在小春手底下抢药那跟玩一样,可他偏偏就是不敢。小春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闲得实在无聊了还喊他两嗓子,那人每次都是被吓得一激灵,蹿到树林里,过好长时间才再次出来。

小春最近守夜守得勤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偷到药,晚上的时候越发地显得焦躁起来。小春离得很远,但是依旧隐隐约约地听到呼噜噜的低吟声。

“嘁。”小春朝旁边啐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茶叶末。她看着远处的人影,撇着嘴道:“怎么,瞎叫唤什么,你偷不着药还觉得委屈了不是。”

可是小春还发现,不管再怎样焦急,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人总会离开。

有了之前的教训,小春守夜的时候十分专注,有好几次连解手都强挺着。在这样的毅力下,那人终于连续七天都没有拿到药了。

到了第八天,那人终于忍不了了。

那个夜晚,小春惊异地发现,那人终于肯迈出树林了。“哎呦喂。”小春瞪圆眼睛放下茶壶,拎起身旁的棍子,大吼一声:

“你来啊——————!!”

结果那人又缩回去了。

“哈哈哈哈!”小春放声大笑,“就这点胆子还学人家做贼!你歇歇吧——!!”

那人在树林里静默地蹲着,任凭小春怎么嘲笑他,他都没有出声。到最后,小春喊累了,坐了回去。她咬着茶壶嘴,看着隐匿在树林中的人影,静静思索着什么。

其实,就在刚刚,那人冒头跳出来的时候,小春借着月色看到了他的脸。虽然依旧是模糊的,可是小春清楚地看到他眼睛上蒙着一层布,缠了好几圈,把双眼蒙得死死的。

小春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是个瞎子。

不可能啊。

什么世道哦,瞎子都敢出来偷东西了?

那晚,小春第一次对那个偷药贼产生了好奇。

再之后,小春在守夜的时候,也尝试着往树林的方向走一走。可每次小春只要一动,那人马上就往树林里面蹦,小春又追不上,只能回到原处。

“哎——!”小春掐着腰,朝蹲在树边的人影叫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浑身颤了一下,没有动弹,更没有说话,只留下山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回音。

小春见他没反应,又叫道:“你偷我的药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春觉得自己问完这句话,那人好像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小春:“……”

“你到底是自己出声了还是肚子在叫啊——!”

那人依旧无声。

小春卸力地坐到椅子上,想了一会,她又站起来,冲他喊:“你过来如何——?你过来给我看看,我就送你药——!”

那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也不出声也不动弹。小春把茶壶放到一边,转身从地里拔了一根桔梗,逗鸡一样小心晃悠着往树林走。

“看看这是啥,来哦……来哦……”小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那人这次也不像从前那样马上蹦走。小春离得越来越近,她胸口不由自主地碰碰跳着。

可是,当她走得离那人只有三丈远的时候,那人猛地反应过来,噌地一下就没影了。

小春:“……”她把那根桔梗往地上猛地一摔,指着树林深处破口大骂——

“你个软脚虾!你是不是男人——!缩头缩尾的胆小鬼——!!”

小春骂了一气,到最后自己口干舌燥,那人终究没有再出来。

小春无力地叹了口气,直起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刚刚那人蹲着的地方,地上还是没有明显的印记。小春想起那人魁梧的身材,再看看平整的地面,干咽一口唾沫。

“……真是鬼?”小春掐着腰,紧皱着眉头,“这年头怎么鬼都这么漏气了。”她摇了摇头,回到药圃。

那一晚,她坐在椅子上,盯着漫天繁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对着夜空,小春阴沉地笑了笑。

第二天一清早,她顾不上补眠,跑到玲儿的医馆里。

“玲儿玲儿!”

时辰尚早,医馆里没有什么人,小春一路冲进最里面,一个身着水蓝衣裙的小姑娘正在磨药。小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玲儿,我有事找你。”

玲儿放下药,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看着小春,“怎么了,一大清早便赶死一样。”

小春蹲到她身边,道:“我要跟你要些东西。”

玲儿:“什么东西。”

小春:“荧粉。”

玲儿皱了皱眉头,“你要那东西作甚。”

小春晃了晃玲儿的胳膊,“别问那么多了,快给我包一点。”

玲儿又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要的话没有,买的话可以给你一点。”

小春:“……”她笑着推了玲儿一下,“这是作甚,大家好姐妹,互相照应也是应该哦。”

玲儿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斜眼看着小春。

“你上个月将甘草提价卖我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跟我攀亲热来了。”

小春嘎巴嘎巴嘴。

玲儿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道:“五十个铜板一包,拿钱便给你。”

小春瞪圆了眼睛,“五十铜板!?那些破虫子的边角料你也要我五十个铜板!?上次见你你还说那东西晚上看着像鬼火,想直接扔了呢!”

“哈!”玲儿转过脸跟小春对着瞪,“我现在还喜欢看了呢,五十个铜板,少一个也不卖!”

“……”

小春见玲儿如此决绝,往后退了一步。她抱着手臂,歪着脖子,满眼的精光。

玲儿:“……你又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干什么都没用!”

小春扯着脸皮,缓缓笑道:“三包荧粉,我卖你一个最新的消息怎么样。”

玲儿冷笑一声,“做梦!什么消息这么值钱。”

小春扣了扣自己的指甲,慢悠悠道:“大师兄的消息喽。”

玲儿:“……”

小春瞧了瞧她,接着道:“剑阁弟子有一段日子没下来了吧,知道山上出什么事了么。”

玲儿:“……”

小春:“剑阁要出大事了哟。”

玲儿:“……”

小春:“跟大师兄有关哟。”

玲儿:“……”

小春:“搞不好大师兄这次有麻烦了哟。”

玲儿猛地转头,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三个小药包,往小春身上狠狠一摔,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唬我,我就把你嘴皮子撕烂!”

小春手忙脚乱地接住荧粉,朝玲儿勾了勾手指。两个小丫头脑袋凑到一起,小春将昨天刘远山告诉她的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

“什么!?”玲儿听完,拍了一下大腿,“居然有人敢跟大师兄呛声,这人什么来路!”

小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玲儿眯起眼睛,龇牙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真是可恨!”

小春:“要不改日你上山看一看?我给你一些药,你带着上去。”

玲儿狐疑地看了小春一眼。

小春:“……作甚这么看着我。”

玲儿:“不对,你有事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