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着感觉找了一个方向,然后蹲下身,探手出去,慢慢地在地上摸寻。

最后,他摸到了小春的鞋子。

为了确认,他手往上,抓了抓小春的脚腕。睡梦中的小春感觉不舒服,翻了个身,将腿踹了出去。

然后便一脚蹬在了李青的胳膊上。

“咕噜……”李青马上松开了手,等着小春说话。但小春翻了个身,又开始睡。过了好一会,李青才再次探出手,这次小春没有再动。

李青知道她是睡着了。

义父曾经跟他讲过,山里的夜凉,如果睡觉的话就要去床上睡,否则会感染风寒。李青很少睡觉,但是他还是把义父的话牢牢记住了。

他将小春抱起来,钻进屋子。

屋里的木板床上躺着老汉,虽然还能放下一个人,但是就太挤了。

李青抱着小春,在床前犹豫了一会。最后,他在老汉和小春之间做了选择——

他把小春又抱出去了。

要是小春知道她如此不计前嫌地、辛辛苦苦地、费心费力地帮助老汉一家,最后就得到个连掉渣床都不能上的结果,她一定会跳起来把这危房拆了。

可她知道么,她不知道。

所以她在大块头的怀里心满意足地流哈喇子。

李青抱着小春靠着屋子后墙坐着。他没有把小春放到地上,而是摆在自己的怀里。夜凉如水,李青的身体却结实温热,他一动不动地给小春当床使。每次小春动了,翻身了,胳膊腿伸出去了,他就等她折腾完,再探手将她的胳膊腿拿回来。

那一晚,小春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接着上一次的那个,只不过这回,她追上了那个偷药贼,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长相,又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他一把。然后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家,睡了个好觉。

一夜很快过去,天,开始亮了。

李青抬起一只手,蒙在眼睛上,只是那轻微的一丝光,已经让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可是他依旧没有起身。

小春是在一阵轻微的抖动中起身的。她睁开眼睛,一时有些迷茫。然后她转过头,发现自己睡在了李青的身上……

“啊啊啊——!!”静默一瞬,小春忽然大吼出声,“畜生!登徒子!卑鄙下流!!”她一边吼一边伸手啪啪地往后扇。

当她扇过几下之后,发现手掌湿漉漉的。她抬起头,定睛凝眸地一看,发现李青靠在墙上,脸上灰白一片,满身都是汗水。

小春心里一抖,想起什么,猛地仰起头——

夏日的骄阳已经撕碎了最后的黑暗,高高挂在天际。

小春一下子从李青的怀里蹦了起来。“快快快!太阳都升起来了,你怎么还在这!”

她扒拉一下李青,催他快点起来,可李青被她轻轻一碰便倒在一边,全无声息。小春吓得扑倒他身边,使劲晃他。

“喂喂!大块头你没事吧!快起来啊!”

小春用身子给他挡着光,拼命地叫他,可李青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小春自己上手,拉着李青的双臂往洞口拽。

“哎呦……哎呦你怎么这么沉啊!”小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本来就已经快虚脱了,拉扯这么个大汉更是力不从心。

“我跟你说,你要是死了,全赖自己长得太大,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小春连拖带拽下,终于给李青弄到洞口,她打开木盖子,将李青推了进去。

“扑通”一声巨响,李青大头朝下摔进洞里。

小春:“……”她扒着洞口,“没事吧!?”

李青轻微的动了一下。小春舒出一口气,“还好,没晒死摔死了可太赔了。”她朝李青道:“我给你扣上了,你老是呆着哦!”

小春盖好盖子,又盯着盖子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9第九章

小春回到屋子里,又细细地看了一下老汉的情况,确定没有大事了才离开。

在走之前,她没忘了把自己夭折了的棍子一起带回去。回到家中,小春放下所有事情,先把屯了两天,已经快馊了馒头一股脑吃下三个。

“啊……活过来了。”小春吧嗒吧嗒嘴,起身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在烧水间隙,她看到桌上放着的断了半截的木棍。

小春走过去,捡起木棍。

“奇了。”小春摸着木棍的断口,“怎么这么平整……”她撅起嘴巴细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奈何她那时一心放在怎么使劲上,没有注意到李青的动作。

“难道他身上藏兵器了?”

小春想得正起劲,另一边的水开了。小春放下木棍,倒水泡茶。

喝茶期间,屋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小春——!”

“哦?玲儿?”小春放下茶盏,迎了出去。门外玲儿穿着葱绿的衣裙,袖子挽起,正兴冲冲地同她打招呼。

小春将她迎进来,道:“你怎么来啦。”

玲儿没回话,风风火火地冲进屋里,将小春泡好的茶一口饮下,这才缓过劲来。她拉着小春的胳膊,跟她凑到一堆。

“前日你同我讲完剑阁的事,我就上山去了。”

“啊?”小春诧异道,“你已经过去啦。”

玲儿:“此事与大师兄关系甚大,我当然要赶早!”

小春忙道:“那你查出什么了?”

玲儿一眼严肃道:“什么都没查出来。”

小春:“……”

她一把将玲儿推开,“什么都没查到你还这么兴奋!?”

玲儿捂着自己的耳朵,“你吼什么吼啊。”

小春瞪着她,“你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玲儿饮了一口茶,道:“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小春:“你打探出什么了?”

玲儿:“新来的弟子叫贺涵之。”

小春撇着嘴,“贺涵之,听着就是坏人。”

“......”玲儿转悠着手中的茶杯,斜眼看着小春,鄙夷道:“我原想自己已经足够心有成见了,没想到你比我更上一层楼,光听个名字就能看穿他的本质。”

小春拧着眉头,“他叫贺涵之,然后呢?”

“没然后了。”

“啥?”小春怒道,“好不容易上次山,你就问出个名字?”

玲儿冷哼一声,道:“要不你去,你去连名字都问不到。”

“你见到人没有,他长什么模样。”小春一边问一边阴暗地描述,“肯定是歪嘴斜眼,一副奸诈嘴脸!”

玲儿放下茶杯,道:“我没见到他,听山上弟子说,贺涵之已经好多天见不到人了。”

小春冷笑一声,“知道大师兄快出关了,这是躲起来了吧。”

“......”玲儿停了一会,开口道,“小春,虽然我对大师兄绝对有信心,但是......这个贺涵之好像也不是普通货色。”

小春竖眉怒道:“见都没见到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普通货色!上趟山你是被洗脑了吧!”

玲儿摆手,将小春扇到一边。

“得得得,我不同你说。我要走了,离开医馆快两天了,一定压了不少事情。”

玲儿站起身,小春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一把拉住玲儿的胳膊。

“等等!”

玲儿扭过头,“又怎么了?”

小春想了想,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玲儿拉下脸,“你又出什么事了,大师兄还有一阵才能出关呢,而且现在就算上山也找不到贺涵之。”

小春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个病人。”

“哦?”玲儿掐着腰,自上而下地将小春扫了一遍,而后冷笑频频。“唷,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让我帮你看病人。你不一直说我是庸医么。”

“谁说的!”小春朝天竖起大拇指,俩眼睛瞪的就像唱戏的武生一样。“我们玲儿杏林一枝花,美名扬天下,谁敢说你是庸医,春姐扇死他!”

“……”

小春拉着玲儿的袖子,苦森森道:“好玲儿,这次的病人实在是太惨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要是不医他,估计他再十天就咽气了。”

玲儿皱着眉头看着她,道:“到底是什么人?”

小春:“一个老人,看模样病了很久了。”

“老人?”玲儿道,“哪家的?”

小春:“昨日才碰到,之前都不认得。”

玲儿:“不认得?那人在哪里。”

小春:“你回去准备一下,我包好药就去找你,然后带你去见他。”

“今日就去?”玲儿摇摇头,“今日不行,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小春抿着嘴,想起那干巴瘦的老头,又想起李青抱着他时发出的悲鸣声,最后咬了咬牙,狠声道:“今日我把你包下来了,耽误的诊金全算我的!”

玲儿瞠目结舌,“春姐!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方!”

小春一把将玲儿推了出去,“快回去准备!”

玲儿咯咯地笑,边笑边往外面走,“好了好了,这就回去准备,你别忘了带银子来。”

小春把人推走,反身去包药材。

“我真应该上山拜师……”小春一边包药一边嘀咕,“像我这样宽厚仁爱舍己为人的女侠上哪去找,我就该入剑阁给大师兄当师妹!”

包好药,小春又揣了点银子,便往玲儿的医馆赶。

这次她做的准备比较充足,还带了个包裹,里面装满了馒头和肉干。玲儿看她这幅打扮,奇怪道:“带这么多东西,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春:“别问那么多了,跟我来。”

她带着玲儿进入树林,一路上同她讲了老汉家的情况,也同她讲了自己抓贼的经历。

“所以,听你的形容那老伯该是肺痨一类的病。”玲儿边走边同小春道,“原来你要荧粉是为了抓贼啊,早说啊,我就不要你钱了。”

小春:“那现在能退不。”

玲儿:“做梦呢。”

小春:“……”

“不过,”玲儿又道,“听你所说,那偷药贼怕是不简单。”

小春一脚踹开拦路的树枝,“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那人就是一傻子。”

玲儿:“……你就没有觉得,一个瞎了的傻子,能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下频繁地偷药,还能了无痕迹地逃走,这事有点不寻常么。”

“唔……”小春眯眯眼睛,“的确有一些。”

玲儿:“你觉得他会武功么?”

小春:“我看不出来,瞧模样不像。”

玲儿:“别被外表骗了,保不准他从前是个江洋大盗、武林公害!受伤了才躲进山里。”

小春想起李青,干笑两声。“他若是江洋大盗,那我就能当武林盟主了。”

几番谈论,小春和玲儿终于来到老汉家。

“哎呦这屋子。”玲儿一手挎着医箱,一手给自己扇风。“这还能住人么。”

小春默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小屋比上一次看到时更破了。

玲儿道:“病人呢,在哪里?”

小春领着玲儿往小屋走,“来,这边。”

小春带着玲儿进了屋,老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并没有发现来人了。

小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扶着老汉的肩膀。

“老伯……老伯……”

她轻轻叫着老汉,一旁玲儿放下药箱,把手伸了过来。“你先别晃他,把他手腕翻过来。”

小春点点头,将老汉精瘦的手腕翻了过来,玲儿两指轻搭,细心诊脉。

过了一会,玲儿还没动静,小春有些着急。

“怎么样,严重么?”

玲儿睁开眼睛,看了小春一眼,“你若没来找我,这老伯恐怕就熬不过今晚了。”

“啊?”小春瞪大眼睛,“已经这么严重了?那你快想办法啊。”

玲儿:“我们之前想的没错,他患的是肺痨,积劳成疾,而且耽误了诊治的时间。”说着,玲儿从医箱中取出银针,“我现在只能为他拖延一下,这种病主要靠调理,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

一边说,玲儿一边为老汉施针。

老汉在昏迷中颤抖了两下,小春瞧得心里一紧,她同玲儿道:“具体需要怎么调理,要用那些药。”

玲儿斜眼看了小春一眼,“你老头是你什么人。”

小春:“都说了昨日才认得。”

玲儿:“那你这么紧张作甚?”

小春顿了顿,道:“我心肠好,行不行。”

玲儿不屑地嘁了一声,“怎么调理一时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在这样的屋子里就是了。”

小春哑住,慢慢环顾四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玲儿施完针,老汉的气色有了改善,她碰了碰一旁沉默思索的小春。

“哎,那个偷药贼在哪,带我瞧瞧。”

小春:“应该被关着呢。”

“走走走,带我瞧瞧。”

小春领玲儿绕到房后,指着木盖子道:“他眼睛不能见光,白天就在那里呆着。”

“哟哟。”玲儿好奇地站到木盖子上,跺了跺脚,“有人没?出个声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