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却显露了他的真实目的:“自菊花宴后,没人看好四妹妹,各家公子今儿都赌上了,我可是把注全押在了四妹妹身上。”

“我就说嘛,二哥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你不怕我自己认输吗?”我故意板起脸孔说道。

“天地良心啊,我对妹妹一向都是最好的,你女扮男装的事我可是守口如瓶,对谁也没提过,好妹妹,他们已经喊到一赔三了,哥哥相信你,你可一定要帮哥哥一回,把那些个看不起你的小子赢个底儿朝天!”

也对啊,这家伙还挺讲信用的,对我的事一直保密,看在这点上,我决定今天豁出去了,一定帮他把银子赢到手。

叫过银笙,我对着她耳语几句,她过去拿了一张一万庅的银票过来。我递过银票,对二哥笑逐颜开地说道:“二哥,这一万庅通成钱庄的银票,你替我押上,我就一定赢!”

二哥两眼瞪得滴溜圆:“啧啧啧!四妹妹,你可真有钱,…我都才押了三千庅…”

“那是当然,谁让我有个疼我的富豪舅舅,二哥,我舅舅家来人要接我回去住几日,可是爹爹没应允,如果你能想办法让我尽快去潞州,我就借你一万庅!”我两眼盯着二哥,正经地说道。

见我不像开玩笑,二哥说:“这我倒有可能办到,不过,你干嘛这么急着去,有什么事吗?”

我拍了拍手,凑近他小声说道:“果然瞒不了二哥,其实是舅舅生意上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如果帮舅舅渡过难关,少不了又可以赚一大笔银子!”

“四妹妹,你这样子真像个奸商啊!”二哥古怪地看着我,“连自家亲戚的银子你都要赚。”

“呵呵,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我舅舅都不说什么,你替他操哪门子的心!”

二哥欣然同意:“好!四妹妹,以后二哥就跟着你发财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叫银笙再拿来一万庅银票给他,他乐颠颠地去了。

戏奴

我这二哥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想来也就一高中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他的行事在我眼中看来倒比别人正常,其他人在这个年纪,都老陈得有点过份了。

我觉得好笑,看来我的名声那可不是盖的,居然都被人拿来赌上了,不知道除了二哥和我自己,有没有人买我赢。为了银子,今天我无论如何得争个第一,既然已经名动京城,索性我就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名人吧!

拿过菱花镜,叫锦书取来夏家商号自产的胭脂水粉,我开始化妆,一笔一笔细细描绘,勾出了眉目如画、唇如点漆;一点一点缓缓轻抹,匀出了肤光胜雪、两颊晕红。揽镜自照,镜中映出的人儿双瞳剪水,清丽脱俗,似落入凡间的精灵,纤尘不染!七皇子过生日,作为贺客我也应当穿得喜庆些,选了一套粉色织锦夹袄和同色的百褶裙,穿起来转了一个圈,问一下观众:“锦书,银笙,好看吗?”

锦书咧嘴笑着,头点得像鸡啄米,银笙的脸上也现出了难得的笑容:“小姐一向都是最好看的!”

“耶!”这话我喜欢,跑过去抱着两人一个亲了一下,锦书和银笙的脸上马上多了两个唇印。

我歪着头看了看她二人的脸,嘻嘻笑道:“这胭脂颜色不错,再来一下!”说罢向二人冲去,两人怕再次被我亲到,一边擦着脸上的胭脂,一边咯咯笑着跑出屋外。

玩心顿起,我追上去左扑右撵,想要抓住她们。她二人招架不住,向院外跑去,我口里叫着:“想跑,没这么容易!”提起裙角向院外追去。不曾想有人这时进来,我一下子撞在了对方身上,嘴唇正好在来人的下巴上印了一抹嫣红。

天啊,这是什么状况!等站稳身形一看,被我轻薄的人竟是平王束连成。他一双星目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糟糕,我心下暗道:这家伙本就在私下调查我,该不会趁此机会定我个非礼王爷之罪吧!

“对不起,王爷,我…我不是有意轻薄你的!”说罢我不由得后悔,完了完了,越急话越是说不利索,怎的竟用了轻薄一词!我轻咬下唇,手忙脚乱地抽出腰间挂着的锦帕,向束连成脸上擦去,他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我,任我心惊胆战地将他下巴上的胭脂擦去。

直到束连成脸上的胭脂全擦净了,我才松了口气,退后一步,转眼看向别处,这才发现端木偁站在他的身后,看我的眼神带着鄙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他该不会以为我对束连成投怀送抱吧?想要开口解释几句,他却转头看向别处,并不理我,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话说,只得讪讪地问束连成:“平王可是找我有事么?”

还好束连成终未生气,又恢复了往日常挂在嘴边的笑容:“七弟自己脱不开身,定要我替他跑一趟,亲自来接你这位小师妹过去。”

小师妹?我还是你大师姑呢!这时却不敢开罪这位主儿,只得笑道:“七皇子寿诞,云萱怎敢不到,哪敢劳动王爷亲自来接!等明珠妹妹那儿准备好了我们自然会过去。”

我可不想亲自招呼这两位不速之客,对锦书银笙使了个眼色,这才对他们说道:“王爷和端木公子想是还未去过明珠妹妹那里吧?锦书,领王爷他们过去瞧瞧五妹妹那里可好了?”

锦书和银笙站在旁边,想是被吓呆了,还没缓过来呢,全没了平日里的机灵劲儿。

“本王走得渴了,先在四小姐这儿喝杯茶吧!”谁知平王是个不知趣的主儿,我又不能一巴掌把他打出去,只得把二人迎进院内,叫锦书奉上了茶水,让银笙去请明珠过来。

束连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把弄着手中的茶杯,眼光不时地从茶杯转到我的身上,端木偁则是低头专心品茶,无人发言,搞得气氛真是沉闷。

好啊,要比大眼瞪小眼不是?他们不说话,我也保持沉默。

就在束连成沉不住气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我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妹妹凌明珠就过来了。我这个妹妹虽然喜欢的是束潇然,但是在别的男人面前,她照样不掩风情,尤其面对第一美男端木偁,此刻的她羞羞答答,尽显女儿娇态。

凌明珠确实漂亮,大大的眼睛,双眉弯弯,鼻尖微微上翘,一张樱桃小嘴,笑起来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配上她那一身的珠宝,就像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端木偁喜欢的女子难道是这样的吗?我心下揣测,有一丝酸涩慢慢从心头飘过。

这次坐的是宫中的马车,直接坐到了内城才下来前行。寿宴在七皇子居住的韶阳宫举行,据说这原是他母亲端妃的行宫,只是那位娘娘福薄,在三年前病逝了,要不说不定皇后之位也轮不到卫婉茹头上。我们是最早到的一批人,七皇子一身新衣,精神抖擞地忙着指挥内侍做这做那的,一见我们,赶紧迎了上来,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云萱,今儿你可逃不掉了,我父皇已应允了,让咱们几个学琴的比试比试,你要拿不出真本事来,就是欺君!看你这回可还敢藏着掖着!”他凑到我的耳边悄声说道。

明珠挨得近,听到了,惊异地看着我:“四姐,七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淡然一笑,摇头不语,什么意思?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平王和他的平王妃坐一块儿去了,端木偁也被几个美女缠住了,四下没有认识的人,我问束元晦:“怎么不见其他人?”

他答道:“一会儿就到,你要嫌闷就先到屋里歇着。”

早来的客人或谈笑,或下棋,或吟诗,或作对,本人对那些都没对七皇子屋中摆设和那些个贺礼的兴趣来得大,依了束元晦的建议,由内侍领了进屋里坐下。我四下打量,不愧是皇家,连痰盂都是值钱货!

还好我的贺礼是爹从凌家库房里拿来给我送的,一个上好的白玉盘,要是花我自个儿的钱,那还不让我心疼死!在我眼中,七皇子这屋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足以消解我目前之困窘,以至于当皇上皇后及宫中众位贵人来到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毫无所觉,只想着要是能顺手牵羊地顺走那么几套古董的话,该拿到哪儿去销赃!

还好今日跟来的是银笙,把神游太虚的我及时“掐”回神智,拉出了屋与众人一起跪下,不然可就罪过了!这丫头真的是用掐的,我觉得手臂肯定青了。

三呼万岁后,终于得以平身,我这可怜的连神仙也没跪过的膝盖,到了这儿居然跪了一次又一次,真是郁闷。我心下憋了一股气,更坚定了打败束元晦决心,为着金钱,为着尊严,我都要拼了!冷眼看着坐在皇帝身边的束元晦,我暗道:小子!战事是你挑起的,别怪姑姑不给你面子,你就等着姑姑来收拾你吧!

果不其然,杯光酒影过后,皇上宣布琴艺大赛开始,其规则形同擂台赛,每次胜出者皇上皆有赏赐,最后留下的一个则是最后的胜利者,赏赐也最为丰厚,并可向皇上提一个要求,评判就由琴技天京第一的岑无寂担任。结义大哥当评委,这下我更有信心了!

七皇子的寿宴,年轻客人占了大多数,都是爱玩爱闹的,一时之间大家轮番上场,只闻得韶阳宫中琴声缭绕,此起彼伏。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方胜出了一位,一直稳坐擂台之上,正是宰相之女韩惜影。有高手在座,别的人倒还有自知之明,一时之间竟无人再上场。

束元晦就是想和我比,目光一瞟,瞄上了我,我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指指他,再指指明珠,意思是等他们比过了我再来。他看懂了,笑着点点头,出声说道:“父皇,上回菊花宴上凌侯爷家的五小姐与韩小姐不分伯仲,今日咱们定要让她二人分出个高低!”

皇帝于是笑眯眯地让凌明珠出场,明珠自己也是求之不得,因为在几分钟前,束潇然姗姗来迟,这会儿正站在束元晦的身边,她当然要在心上人面前大展才艺了!

一曲弹罢,四座无声,皇帝皇后都连连点头。岑先生评出了结果,上次韩惜影有歌声相助,这回单论琴艺,果然是明珠略胜一筹。韩家千金眼光扫过我们这边,不知看的是哪位公子,黯然下去。明珠笑容可掬,端坐琴台之上,只把一双眼睛向着束潇然看去。

“哈哈哈!果然凌侯生得好女儿,此曲一弹,恰如水声幽咽,又似一夜风过,令人顿生秋寒之意,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后,右手指在龙椅上一下一下地扣着,话语一转,“朕想想,赏赐你什么好呢?”

拒婚

皇上对前面的人都是赏赐的金银珠宝,轮到明珠,却如此费思量,大家都很惊异,这凌明珠表现出色,想是很招皇上喜欢,不知会得到什么赏赐!

“对了,你可曾婚配?”皇帝问道。

“臣女不曾!”明珠害羞地答道,眼光飞快地掠过束潇然。

我心下暗惊,皇帝要给明珠指婚,只不知是要她做儿媳妇,还是…

从各人惊异变色的脸上看,想必他们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大家都摒住了呼吸听着,只等皇帝说出下文。

“既然不曾婚配,朕就替你寻户好人家。”这皇帝却不急着说出所指何人,眼光从太子束浩天、平王束连成等一干皇子脸上一一扫过,停到束元晦脸上。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说出所指之人是七皇子时,他却又将眼光转向了各位年轻臣子和世家公子身上,慢慢筛选起来。明珠年轻、貌美、有才华,家世又好,想娶她的大有人在,我看见好几个人都面露喜色,巴不得被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

看来这皇帝也是个磨人的主儿!本来明珠瞥见皇帝看几位皇子,脸上犹见喜色,这会儿看皇帝眼光转向了别处,脸色顿时发白,双手绞在一起,微微发抖。

最后皇帝的眼光定在了一处,正是翰林编修楚湘寒和今科状元苏瑾徵二人所在。会是楚湘寒吗,这个叫我云萱妹妹的人不会成为我的妹夫吧,那他以后不得改口叫我云萱姐姐?

皇帝眼光回转到明珠身上:“朕记得你有个姐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三年前嫁给了状元路文德,才女自然要才子才相配,今科状元苏瑾徵尚未娶妻,朕就将你许配于他,择日成婚!”苏瑾徵看来对能娶得明珠甚是高兴,赶紧上前谢恩。

皇帝赐婚,不答应那就是抗旨,我心下微微有些怆然,虽然不怎么喜欢明珠,不过这时代的礼教束缚令她连表白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她所爱的那人甚至不知道她的一片心意,还带了满脸的笑容看着她与苏瑾徵,并不知她的内心已是一片波澜,确实有点可怜!不过苏瑾徵人品才华都不错,也许婚后两人能慢慢培养出感情来也说不定。二哥凌云封则喜笑颜开,看来他对状元作妹夫甚是满意。

“谢皇上恩典!只是臣女的四姐尚未许配人家,长幼有序,只怕逾越了规矩!”

好个凌明珠,枉我在这里同情你,你竟然将我推到前台当挡箭牌!

“哦?你还有个姐姐?是哪个?”皇帝问道。

我只得上前跪下:“臣女凌云萱参见陛下!”

“免礼!抬起头来!”我站起,抬头。

那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他身边的束家几兄弟也紧盯着我,表情各异。束元晦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凌侯的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啊!”皇帝说道,“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朕就成全了你们,索性也给你配户好人家,姐妹二人同一天出嫁,也是一段佳话!”

凌明珠脸色变得煞白!你以为还像上回一样,推我出来,你就脱身了,被你害死了,这下你自己不仅脱不了身,还把我也拉下了水!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笨得可以,同样的招式用了一遍不成功,居然还用第二遍!

看得出来,皇帝今日对太子表情和蔼可亲,可见太子的危机已是过了。要保太子,他又怎会允许凌家被别的皇子拉拢过去,那不是削了太子的势头吗!所以,除非是太子,不然凌家的女儿不可能嫁入皇室!不知道皇帝会把我许给谁?

“偁儿,你也不小了,朕就将凌云萱许配于你,如何?”皇帝居然要将我许配给端木偁!这个结果好得出乎意料,端木偁确然是众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样貌还是才华,均是首选!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对端木偁叫得这么亲热,而且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而是明显地征询,那就意味着端木偁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对面的几个皇子听到这话,全都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束潇然低垂着头,看不见其神色如何,束连成则带着一丝玩味的笑看着端木偁,背手而立,那才见过一次面的康王束成孝,竟阴冷地看着我。

端木偁看也不看我一眼,淡然向皇帝回道:“多谢皇上美意!不过偁儿娶妻,定要找个似母亲那般通晓琴棋书画、文武双全的女子,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偁儿宁可不娶!”

被人当场拒婚,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有些下不来台,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酸涩,我微怒地看向他。琴棋书画,文武双全,我确实不够格!我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完美女子!

皇帝静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哎!像你母亲那般的奇女子世间又能有几人!这位凌姑娘却也当得才貌双全,已属难得,我看你还是允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唇角掠过一个讥诮的笑:“那是偁儿眼拙了,只怕还得辜负皇上的好意!”

端木偁,你竟如此傲气!拒绝便拒绝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难道你不知道很伤人么?我本来对他存着与别人不同的一丝好感,此时荡然无存。

“既然如此,此事便作罢,哈哈哈!他日朕再为云萱姑娘指个好儿郎,定要胜过你去!老七,你也该上场了,看你能否胜得了凌府千金?”如此一来,皇帝也不好再将我与别人相配,只得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转移了话题。

束元晦脸上的鸡蛋已经瘪了下去,又恢复了他淘气的笑容,眼睛看向我,挑衅地说道:“父皇且看孩儿的手段!”

他弹奏的是当世名曲《朝天子》,琴声高昂,将宏大的场面淋漓尽致地用音乐呈现在了众人面前,此时的他神情专注,琴音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哪里还像个孩子!曲罢,满场喝彩之声。

“凌小姐琴音虽优雅,于高昂处却显劲道不足,过于柔弱了些,七皇子之琴,柔时如春风拂面,刚时似强努破空,指法娴熟,略胜一筹。”岑无寂评说道。

“还有何人自认能比得过七皇子?”

半晌无人言语,束元晦得意地看着我:“凌云萱,轮到你了,岑先生经常夸你,今儿我倒要看看,你可胜得了本皇子!”

除了那些开暗桩赌博的,没人想到七皇子会在明显胜出的情况下向名不见经传的我挑战,一听这话,都惊诧莫名。

“只怕云萱即使胜了,岑先生碍于七皇子的身份,也不敢公正判决!那又何必!”我淡然说道。

束元晦红了脸,说道:“我可是凭真本事赢的!父皇在此作证,岑先生尽管公正裁决,若你真能胜我,我决不二话,这韶阳宫中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你也尽管拿去!”

“皇儿说得好!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敢于担当,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凌云萱,你放心,只要你能赢得皇儿,朕除有厚赏之外,还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我正是要这两句话!人争一口气,我既躲不过,总不能让凌云萱三个字成为天京城永远的笑话吧,看不起凌云萱的人,这一次我会让你们输得很惨!

抬眼看了看端木偁,我对他微微一笑,起身上到高高的琴台,端坐于琴前。下面鸦雀无声,一晃而过的每一张面容上都刻着惊奇,尤其是凌明珠,她不曾想到,自己今日只是配角。

我低垂双目,凝神,心如止水。伸出纤纤十指,尖尖的银甲在空中划过一阵光芒。双手斜列琴弦之上,轻轻地按压,一串流淌的音符瞬间打破了寂静。声声慢似逐春风知柳态,悠悠然如随啼鸟识花情,琴声由缓入急,仿佛电闪雷鸣,诉说着人间的不公,无限悲哀怨恨倾注在指端,片刻过后,云消雨散,恰如百花瞬间开放,风中传来习习花香,有天使在齐声歌唱。

轻拨最后一个音符,一曲《梁祝》嘎然而止。眼前似有蝴蝶翩翩飞过,我轻轻一笑,看向台下,端木偁,我将你比作呆头鹅,你终竟不是我的梁山伯!

向众人施一礼,我走下琴台,回到原位,满场寂静无声,看向我的目光,有朦胧的,有明亮的,有热情的,有深邃的,有疑问的,有妒忌的…

“岑先生如何评价此曲?”皇帝开口打破僵局。

岑无寂深深地看我一眼,叹道:“此曲连臣亦甘拜下风,还是请皇上来评吧!”

“皇儿,你终是输了!”皇帝转头对束元晦说道,“云萱姑娘始终是技高一筹,令你师傅都甘拜下风呢。”又问我道:“此曲是何人所作,曲名是什么?”

“回皇上,此曲乃潞州一隐世之人所作,云萱喜爱此曲,便与他学了来,曲子名为《化蝶》。”

“哦,如今那人还在潞州么?”皇帝问道。

“他两年前离开潞州出外云游,此后我与他未通消息,如今也不知身处何方。”我胡扯道。

锋芒

皇帝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此人才,竟流落江湖,可惜!”

江湖上比宫中出色的人多了去了,就是比你这个皇帝厉害的也不在少数!我心下暗道,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父皇,说不定此人又回到潞州了呢,不如就由儿臣陪同凌小姐前往潞州一趟,寻访此人,若是寻到,就请他到宫中担任教习。”

皇帝略作沉思,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凌云封兄妹二人陪同平王前往潞州寻访此人下落。”

我抬头向二哥看去,他喜滋滋地对我使了个眼色。原来他说的有办法让我尽快去潞州,就是去请了平王帮忙,如今还劳动皇帝开了金口,爹爹不可能拦着不让我去了。只是,有平王跟着,这会不会是个麻烦?

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后卫婉茹带着探询的目光看着我,对皇帝说道:“这凌四小姐与上次菊花宴上相比,竟不像是同一个人呢!”

我总不能说是不想嫁给她弟弟而故意为之吧,赶紧回道:“回娘娘,这都是岑先生的功劳,多亏了他的教导,否则臣女的琴技只怕还是上不得台面呢。”

岑无寂看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要是再问下去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曲子因何叫做《化蝶》呢?”皇帝身旁的一个美貌少女问道,看打扮不像是后妃,想必是个公主。

“那人说,此曲的来由缘自一个故事…”

怕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吓着那些整天将礼教挂在口边的卫道士,我只得稍加改编,陈述了一遍:据说有两家人各有一儿一女,一对年轻人自小订亲,青梅竹马,但男子后来家道中落,女方家嫌贫爱富,将女子许给了旁人。男子得知后抑郁而死,女子被家人迫嫁,出嫁当日经过男子坟墓时,天空雷电交加,坟墓被天雷崩开,女子跳入坟中,坟墓又奇迹般地合拢,之后雨收云散,地上开满了鲜花,坟墓中的两人化身为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想是那神仙也感此忠贞之情,才令二人变作蝴蝶。”皇帝的几位妃子纷纷说道。梁祝的故事很有震撼力,让这些在深宫中的女人听得心有戚戚焉。

“皇上之前所说,胜了七皇子,会答应臣女一个要求?”我试探地问道,怕这皇帝一会儿要提前退席,把这茬给忘了。

“确然如此,不过世人皆传凌侯之女均是才貌绝佳,你琴艺已然如此出色,相信文采也必定不差,现下朕要考考你,你就以琴为题作诗一首,作得好了,无论是何要求朕都答应于你,决不食言!”皇帝笑着说道。

刚刚都说好了的,赢了束元晦就行,现下又加试一场,不是食言还是什么?不过他是皇帝,我总不能跟个皇帝说他在耍赖皮吧,那我还要不要我的脑袋了!我本想像以前一样说我不会作诗,不过,一个要求啊,到了这步不要的话实在是可惜!

我咬咬牙,说道:“臣女不才,思绪较慢,一时之间难以作出,还请皇上宽限些时辰。”

“不妨,朕就给你半个时辰,你慢慢想!”

不知道皇帝的儿子们给他说过我什么,今日他对我也是甚是有兴趣。我想着,要是作“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话,好像太过了一点,别人还以为我是在夸自己呢。对了,白居易有一首诗不是写的夜筝吗,就用它了!还好今晚天气好,有月亮,还算应景。

想好了,我慢慢挨到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开口问道:“凌云萱,你可想出来了?如若作不出,你这个要求也就免了罢!”

我回道:“请皇上评鉴!”念道:“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好诗!”首先给出评价的却是状元苏瑾徵。

“哈哈!状元公都说是好诗,那自然是好了!凌云萱,琴棋书画,你可还有涉猎?”这皇帝疯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会武功,保不准会下场来和我打一架,那些个书法绘画,还是别提了,让我继续陪他玩下去,还不得把我折磨死!

懒得陪他瞎耗费时间,我说道:“回皇上,臣女也就只琴艺拿得出台面来,作诗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很是费力,别的是真的不行了。”

皇帝一听笑了,说道:“你也别谦虚,就凭这两样,你也当得才女之名。”

终于为自己正名了!不过谦虚是美德:“皇上过奖,京中才女甚多,就拿韩相之女韩惜影姐姐来说,琴棋书画样样出色,比臣女优秀多了,臣女这点小技量,比起这真正的才女,那是差远了。”

韩惜影见我提她,有些错愕。

“韩相之女确实很出色,不过你也不差,有什么要求,这就说吧,朕答应你!”

眼睛轻轻掠过端木偁,我说道:“臣女想请求皇上答应,臣女的婚姻能够自行作主,嫁或不嫁,自行决定,任何人不得干涉!”

谁也想不到我会提这样一个要求,顿时全场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这个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要是答应我,显得于礼不合,若不答应,却又有言在先,他左右为难:“这个…”

“皇上说过臣女的任何一个要求您都答应,君无戏言,请皇上成全!”我上前跪下。

皇帝被我这一声君无戏言将得死死,只得说道:“好,朕答应你,任何人想娶你都需经你同意方行,就是朕也不能逼你嫁与他人!行了吧?”

“臣女多谢皇上!”这旨意已下,我再不用怕凌府将我当礼物到处送了!

明日皇帝还要早朝,于是和他带来的众嫔妃先行退席,只剩了一群束元晦请来的年轻人,没有了拘束,一时间玩得甚是欢娱,猜酒行令,射覆藏钩,灯下闲谈,言笑晏晏,只有凌明珠闷闷不乐,自称身体不适,带着丫环绿萼独自坐在一旁,不理苏状元的殷勤之语。偶尔她的目光投在我身上,还显出一丝忌恨。

是了,我可以婚姻自主,她却不能,怪不得如此恨我!我不想看她的眼神老在我身上瞟,干脆起身离座,向二哥走去。

二哥正为赢了一大笔钱而高兴呢,见我向他走来,迎上前来悄声说道:“四妹妹,你真行!今日你可为二哥争了口气,咱们总共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有这么多!”

“不是五万,是十一万五千,他们最后押到一赔五!”天啊,这么多!怪不得二哥嘴咧得这么宽。

我摇摇头,这些公子哥儿还真是有钱啊!其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一定能赢,早知道可以多赌点。

我和二哥边走边悄声说着,来到了一个僻静坐下,干脆分起了赃。

“都是银票,全在这儿了!”二哥从胸口掏出一扎银票点起来,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七万庅,放进了袖袋。

“四妹妹,你可得拿好,别丢了!”看二哥那副模样,我不由得好笑。“没事,比这多的我都拿过,丢不了!二哥,没想到你是请平王想办法帮我去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