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安无奈地瞟了一眼老婆不在家的寂寞大哥,老实回答道:“见到了,我把药煎好给她拿回去了。”

“用密封袋给装了?”程易笙有些不可置信,手里的小猪佩奇暖水袋都快吓掉了。

“对,我跟她说了下周来复查。”程易安没发觉自己大哥的神色异常。

程易笙气得想把那碳炉子摔他头上,他昨日给程易安支招,说是让他帮人家姑娘煎药,增加见面的次数以增进感情。没想到这傻小子一次性煎了一个星期的给人拿回家去了,平白无故浪费了六次的见面机会。

“你是不是脑子小时候给爷爷敲坏了?你一次性给她煎完做什么?”程易笙将手里的热水袋往躺椅上一丢,右手将窗框拍得哐哐作响,“你天天儿给她煎啊,天天儿盯着她喝,喝完了再往人嘴里塞一蜜饯。你自己倒是日日去骗小姨的蜜饯吃,怎么就不知道拿点送人家姑娘?”

程易笙说完了以后将窗户嘭地一声合上,留下外头的程易安一人站在院子里。

程易安舔了舔嘴唇,低头瞧了眼下午煎药时被烫到的手指头,觉得程易笙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刚要回房,窗户又打开了,程易笙丢了瓶烫伤药出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自己个儿在这儿心疼自己有用吗?你得给人家姑娘看让她心疼啊!”

第9章

程易安拾起了地上的药瓶,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程易笙的话。他随手将药瓶放在了案台上就回了房。

五分钟以后,他手里拿了个小便签出来,将便签黏在瓶子上以后丢进了口袋,第二天清晨将药瓶放在了汽车中控台最显眼的地方。

程易安一大早刚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坐在自己位置上晃腿的姚宇成,这人手里抱着个饭盒,笑得十分欠揍。

“爱心早餐呦!”姚宇成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豆浆,“还有爱心饮料。”

程易安一手拎着他的领子,一手假装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十分嫌弃地将姚宇成赶到一边去。

姚宇成咂咂嘴道:“看来某个人是不想吃老同学做的早餐啊……亏得人家小白大早上送到家里来的,说是昨天亲手做的,我的那份都没舍得吃,特地留给你的。”

程易安开了电脑,准备一会儿的查房。听见耳朵边飘过小白二字,他一个激灵,故作镇定道:“东西放下。”

“呦,我们程医生不是想赶我走吗?”姚宇成嘴硬得很,手却已经老老实实地把饭盒递给程易安了。在程易安接过豆浆的时候,他抛了个媚眼道:“人家用体温暖了一路呢,你闻闻,有没有孜然味儿。”

程易安不愿意理他,自顾自打开了饭盒。里面排着六只卡通的馒头,小企鹅,小黄鸭,哈士奇……压在最下面的是程易笙最喜欢的那只粉猪,他拍了张照片给程易笙发过去,随后一口吞下。

程易笙接到照片后激动得很,问他是哪家买的。得知是楚清亲手做的以后当即就表示一定要帮程易安把人追到手。

“诶?你手怎么了?”姚宇成一看是烫伤,砸了咂嘴道,“啧啧啧,煎药烫着手了呦,有没有要吹吹要亲亲要抱抱?”

这话说得和程易笙如出一辙,他们结了婚的都这么不要脸?还是只有不要脸,才能结婚……

程易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看起来比昨天严重了不少,水泡看上去挺吓人的。

“你们家那祖传烫伤药呢?没用?”姚宇成刚要给他找烫烧膏,突然想到了早晨楚清的话,“小白说晚上要去离我们医院不远的那个长平街吃糖葫芦。”

姚宇成愣在原地考虑了半晌,道:“我看你这药别上了,到时候你不经意地把这小手放在小白面前晃上两圈……”

上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让未来媳妇心疼才是头等重要的。姚宇成说完扭头就走了,还没忘让程易安一会儿将饭盒洗干净了给他送去。

今天没有手术安排,程易安不用跟台。上午跟主任出过门诊以后就在办公室坐着看他那只手。让姚宇成找小护士打听了长平街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的出摊信息,刚到下班时间程易安就抓着钥匙出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卖糖葫芦的老人刚刚从家里出来,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竹筐,上头盖着一条花布,里面装得满满都是糖葫芦。

程易安车还没停稳呢,就看见马路对面招呼老人的楚清。

绿灯亮,楚清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瞥到不远处熟悉的车,心中一阵惊喜。脚下拐了个弯,直直地朝程易安那边跑。

“你怎么在这儿?”楚清双手扒着窗框问他。

“路过。”程易安见她双颊被冻得通红,随手将搭在副驾的围巾递给她,“围上。”

楚清随意地将围巾系在脖子上,然后冲程易安挥挥手:“我干活儿呢,你先走吧。”

她一直是做M市特色美食的,前几天因为人手不够才去隔壁组帮忙,现下双十二已经过去了,可以回归本职工作了。她准备这期就做糖葫芦,现下山楂大批量上市,糖葫芦正当季。

“我等你。”

楚清点点头,回身小跑到卖糖葫芦的老人身边。

“爷爷,我要一个。”楚清脆生生地说道,防止老人耳朵不好,她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

老人慢慢放下扁担,随后用糯米纸包裹起糖葫芦装进牛皮纸袋里递给楚清,然后也含着笑意,比了个四。

楚清将早就准备好的零钱递给老人,这时旁边已经围了三两个顾客。

“爷爷,你卖了多少年糖葫芦了啊?”

老人一边给旁的客人装糖葫芦,一边回答楚清:“三十几年了。”

见人慢慢多了起来,老人索性将竹筐拉到路边,将随身带的折叠板凳拿出来坐着。

“那没有山楂的时候您做什么呢?”这东西是应季的,就算夏日里有山楂卖,也不如冬天好吃。

“帮我老伴儿卖玉兰花,还有栀子。”夏日的M市街头总有挎着小篮子的老奶奶,里头放上一串串的鲜花,玉兰、栀子,或是串成手环的茉莉。

小姑娘们喜欢买一串挂在包上,晚风一吹,香气四溢。

楚清又问了老人几个问题,在征求他同意以后,拿出随身带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旧墙根下着深蓝布衣的老人守着竹筐,黝黑的皮肤如树皮般地粗糙,沟壑纵横。口袋里撒出半截手绢来,蓝底白花,针脚细密。

老人见她蹲着拍照,还颇为配合地时而眺望远方,时而举着红透了的糖葫芦利索地包上糯米纸。

等到楚清收集完素材,老人的糖葫芦也卖完了。他收拾着东西回家,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的老伴儿,抱着个饭盒出来寻他。

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离开,楚清没忍住,又抬手按动快门。

忙活了半天,楚清终于得空,她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那根糖葫芦,咬了一口。酥脆的麦芽糖包裹着酸甜的山楂,丰富的口感在嘴里碰撞。仿佛让楚清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糖葫芦。尽管那时候的糖葫芦不如现在的鲜甜,可也成了她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程易安见她采访完了,将车子开到楚清身边。

楚清急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随后偏过身检查自己嘴角是否有糖渣子,确认形象完好无误以后拉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一上车,她就注意到了摆在中控台上的小药瓶,上面粘了一个跟药瓶风格完全不符的粉红色便签,用工整的正楷写着烫伤药三个字。

她侧头就看见了程易安右手背的烫伤,整个手背一片红肿,还起了水泡。

“你什么时候弄的?煎药的时候?”楚清皱着眉问道。

程易安颇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上过药了。”

楚清一听,探身拿过那瓶烫伤药拆开,药膏上包着铝箔纸,一点儿都没有拆开的痕迹。

“把手给我。”楚清从背包里掏了跟碘伏棒出来,一手抓着程易安的袖子,一手消毒。消完毒后又用食指取了一点儿烫烧膏,轻轻点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均匀地打圈抹开。

程易安头偏向左边,盯着窗外,全程没看她。

“好了。”

程易安闻声回头,见楚清脸都急红了,低头笑了一声,随后右手搭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道:“没事儿。”

“你干嘛!”楚清捂着脑袋往后躲,“你……”

程易安被她这反应吓到了,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刚要开口道歉,没想到这丫头大叫了一声:“我昨天刚洗的头,别给我摸油了。”

程易安发动了汽车,驱车到了楚清家。他照样是将人送到电梯里才离开的,还嘱咐了楚清周六准时去复诊。

楚清上楼以后才发现脖子间并不属于自己的围巾,散着独属于程易安的味道。将围巾摘下来以后给他去了条消息。

【楚清:围巾忘还你了,我明天给你送。】【程易安:不急,周六再说。】

两个人每次聊微信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楚清连最爱用的鬼畜表情包都戒了。

她将围巾丢进洗衣机,倒了某月亮牌的洗衣液进去。随后暗暗发誓下次遇见程易安一定要问问他用的什么洗衣粉,能让自己惦记了八年。

第10章

周六楚清起了个大早,收拾干净自己以后背了个大包装上了带给程易笙的馒头。

她上回跟私房手作的师傅学捏馒头的时候特地多做了些小猪佩奇的,想着这回复诊送给程易笙。上回他说什么都不肯收钱,楚清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到了小巷以后,楚清买了个油饼边走边啃。自从知道卖油饼的奶奶是程易安的外婆以后,她要加两份鸡柳的时候莫名地有些害羞。

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从一木门下面钻出一条大黄狗来。大黄狗黑脸长腿,通身土黄色的,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盯着楚清手里的油饼流口水。

楚清被大黄挡住了去路,死死抓着手里的饼。一人一狗僵持了一会儿,她败下阵来,从油饼里挑了个小一点的鸡柳丢到大黄跟前。

大黄低头嗅了嗅,随后一伸舌头,将鸡柳吞进了肚子里。

楚清本以为它吃完了肉就可以放自己走了,谁料这狗目光愈发贪婪,舌头还斜挂在外头。一副楚清如果不交出手里的饼,它就善不罢休的模样。

楚清自然是不会舍得将整个饼拱手让狗,她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十分从容地从大黄身边擦肩而过。

走了两步,听见后头狗子的脚步声,楚清开始慌了,脚步愈来愈快。

那狗快速跑到楚清跟前,冲她叫了一声,随后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楚清还没遇到过这么凶的狗,她小时候被狗吓过,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心理阴影散了一些,这会儿又被吓得腿抖了。

程易安坐在家里听见大黄的叫声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出来,他估摸着楚清要到了,怕吓着她。

结果刚一出巷子,就瞧见了跟大黄对峙的楚清,那狗气势汹汹,腰杆儿笔直。楚清却被吓得缩了脑袋,眼泪都快出来了。

楚清一看见程易安,当即就卸下了战斗状态,快步跑到程易安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脑袋从他身后探出来道:“它,它它凶我!”

说完,楚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油饼,对着那狗道:“就不给你吃,气死你!”

程易安觉得好笑,一手将楚清揽在后面,一手冲大黄狗挥了挥,“小黄,回去。”

大黄狗没动,一双乌漆嘛黑的眼睛滴溜溜盯着楚清转。

“回家去。”程易安又说了一遍。

那狗哼哼了两声,然后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它走路的步伐很慢,四条腿轮番出脚,屁股一扭一扭的,跟贵妇一样,跟方才冲着楚清汪汪叫的完全像是两条狗。

程易安打发走了狗,回身看见楚清吃得满嘴是油。

“护食儿。”程易安无奈道。宁可被狗吓得哆嗦都不肯放弃手里的吃的,怕是也只有楚清能干出来这事儿。

楚清耸耸鼻子,将嘴里的饼咽下去,委屈道:“我都给了它一根了,得寸进尺……”

程易安接过她手里的包,颠了颠,有些分量,“带什么了?”

“馒头。”

“馒头?”程易安一愣,粉红色背包里装满了大白馒头的场景竟然有些难以想象。

“嗯,我前几天跟一个师傅学的,做了一袋儿小猪佩奇的带给程大哥。”楚清将拉链拉开,把用密封袋装得好好儿的馒头拿出来,“是用火龙果汁调的色,不是色素。”

“我的呢?”程易安有些吃味儿,做了馒头送林襄姚宇成也就罢了,还惦记着自己大哥,偏偏没有他的份儿。

楚清有些无辜,“你不是不喜欢这些花五花六的东西吗……”

程易安冷哼了一声没说话,手里的那袋粉红猪,怎么看怎么扎眼,恨不得将小黄叫回来,拿馒头喂狗。

“下次,下次给你带,给你捏个奥特曼好不好?”楚清高中的时候听姚宇成说过,程易安小学的时候最喜欢奥特曼,不光是文具、水杯,就连内裤都印着奥特曼的花纹。

程易安觉得面上一臊,拽着楚清的羽绒服帽子将她领进家门。

程易笙坐在院子里烧碳炉子,手里拿着把塑料的小猪佩奇的折叠扇,见他们进来起身用井水洗了个手。

“小楚来了啊,进去坐。”目光触及到程易安手里的东西,程易笙突然就停在了原地迈不开腿了,那眼神跟方才大黄狗看油饼的眼神如出一辙。

“程大哥,这是带给你的……”楚清接过程易安手里的馒头给程易笙递过去,“直接上锅蒸就行。”

“诶,诶,好……小楚还会做饭呢?”程易笙乐得合不拢嘴。

楚清挠了挠头,“会一点儿。”

“真好,来来来,进屋。”

这回很快就开完了药,程易笙将药方调整了一下,一下子开了两个月的药量。

“下次是……元旦吧?我可能来不了。”

楚清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宣布了工作计划,有一个去乡里的采访需要她过去,时间就定在元旦。本来是另外的同事去的,可她说今年定了跟男朋友跨年,楚清这个孤家寡人就自告奋勇了。

“那就元旦后,药不能断,我给你多开一周的。”

“去哪儿?”一旁小口喝茶的程易安难得开了金口。

“阳县,那边有个做了一辈子小鱼干儿的老人还挺值得去看看的。”

阳县离M市很远,跟他们呆的地方算是南辕北辙,而且条件不好,整个办公室没几个想去的。赵思凡原本也不想让楚清去,怕她身子不好太折腾,可问了几个人都说元旦有事儿,只能答应楚清回来了给她补元旦的假,多给她放两天。

临走的时候,程易笙匆匆忙忙地叫住楚清和程易安二人,他特地跑到后头小姨家要了两包果脯。

“小楚啊,来拿着。”程易笙将果脯塞给楚清,“小安昨儿个特地去姨姨家寻的,方才他怕是忘了。”

楚清翻了翻袋子里,是两包用牛皮纸包着的果脯,她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好吃得直点头。她从前一直以为果脯就是超市里头卖的那种,死甜死甜,用烂水果做的。今天一尝,刷新了她这么多年对果脯的认知。

“这果脯卖吗?”楚清扎了眨眼,圆圆的杏眼里头盛满了渴望。

程易安一听,连忙替小姨拒绝:“不卖,不采访,别往外说。”小姨本就懒得弄这费时的玩意儿,楚清再往外一宣传,回头他自己都吃不着了。

“哦……”楚清撇撇嘴。

“要吃的话跟小安讲,自己家人供应管够。”程易笙十分大方地挥了挥手,方才他找小姨的时候小姨原本是不情愿的,一听是程易安未来的媳妇,恨不得把外头还没晾干的杏子都摘下来给他拿走。

“行了走吧。”程易安原本想帮楚清提着那袋果脯,可一想到那姑娘护食儿的模样就作罢了。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巷子口就有公交车站,八站路正好坐到楚清小区门口,方便得很。

“狗……”程易安指了指前头,没想到楚清一听见这个字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蹦到了他身后。

“哪呢?”楚清警惕地看着前方。

“一会儿遇见了,它抢你果干儿。”

楚清瘪着嘴,又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今天休假吗?”

程易安应了一声,道:“休假。”

“那你中午在我那儿吃饭?正好我忘记带围巾给你了……”

“走吧。”

“那,那你在前面开路……”楚清缩在程易安身后,她对那只狗还是心有余悸。那大黄狗对她那么凶,一看见程易安就温柔成那样,肯定是个母的。

楚清领程易安回了家,路上顺便买了点儿蔬菜。到家以后,她从鞋柜里拿了双男士拖鞋给程易安。见他神色如常,楚清也不知道这木头有没有发现他穿的鞋跟自己的脚上是一对儿。

“你先坐吧,那边是书房,书房对面是卫生间,我去做饭。”这会儿已经十点了,楚清得先进厨房做些准备工作。她原本准备中午将就吃的,如今程易安来了,特地将冷冻里的牛肉拿了出来。

程易安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她这屋子的结构,比他买的那套小了近一半,两室一厅,其中一间改成了书房。

“你的围巾在卫生间的烘干机里,你拿出来看看用不用熨。”楚清扯着嗓子喊道。

程易安闻言起身去了卫生间,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香气,方形的浴缸旁边放着一个金色的托盘,里头摆着支香薰蜡烛。他拿着围巾出去,无意间瞥过洗漱台,上面摆着支刮胡刀。

程易安神色一冷,再仔细瞧了眼,牙刷也有两只,浴缸边上的置物架上还放着瓶男士的去油洗发露。

他拿着围巾出去,有些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