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上哪儿去呀?”晓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她没有打过电话给你?”沈均诚转过脸来审视着他,其实从晓宇莫名其妙的表情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没有!”晓宇果然连甩了几下头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如果她打给我,我当然劝她别走啦!唉,真是的,我这刚把自己的麻烦解决,好容易可以重新出来混了,她又出事了!可这,这也太莫名其妙了,你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沈均诚的眼神一虚,倏地将目光转向别处,他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爸爸找过她…”

晓宇盯着他的眼眸不动,里面却是了然的神情。

“对不起,晓宇,”沈均诚垂着头,“我…又让你姐姐受委屈了。”

“你们…唉!”晓宇出人意料地没有翻脸,大约从沈均诚颓废的容颜中也明白他的无能为力。片刻之后,他才耸了耸肩道:“可我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不如这样,我给郭嘉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了。”沈均诚打断他,“我已经打过了,郭嘉也什么都不知道。我连她同事都逐个问过一遍了,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晓颖走的时候,没通知任何人。”

他早就知道,晓颖如果真的要离开自己,一定不会向任何他能找到的人透露行踪,但晓宇是她弟弟,他怎么也得来碰碰运气。然而,他终究只能失望了。

韩晓颖,你的心为什么这样狠?他只能在心里苦涩而哀怨地反复咀嚼这句话。

这回晓宇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事态严重了,“沈哥,那,你说咱们要不要报警?”

沈均诚苦笑两声,“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报就报吧,可我不认为有用,她…是存心要躲着我。”

“那怎么办?”晓宇挠挠头皮,显得很头痛。

“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沈均诚把手上的半截烟蒂扔掉,站起身来。

“沈哥,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呢?”晓宇也赶忙起身,关切地问了句,“我先带你去吃饭吧,我们边吃边商量,你看怎么样?”

沈均诚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我走了,过两天会去H市找找看,说不定她去了那儿…”

他无奈地笑了笑,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如果她给你打电话,一定记得通知我!”

“…哎,好,沈哥你自己要小心啊!”

晓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恍如梦中,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信邪地拨了晓颖的号码,结果也是关机状态。

“搞什么!”

他嘟哝了一声,正待返身进去,想了想,犹不甘心,于是又拨了另一个号码,这次通了。

“姐,他来找过我了。”晓宇的语气里流露出苦恼,“真的非这样不可吗?我觉得沈哥很可怜。”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晓颖的声音才慢慢传过来,“晓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找到我…包括郭嘉。”

晓宇朝天翻了个白眼,定定神,“你和沈哥真的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了?”

“…”

“或许,等沈哥他们家折腾完了,你和他不就…”

晓颖语带凄然地打断他道:“晓宇,我不会跟自己的幸福开玩笑。”

晓宇默然了。

“好吧。”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要你将来不后悔就成。”

第76章第十八章(3)

两天后,沈均诚一无所获地从H市回来,内心却充满了更深的绝望。

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即使晓颖真的去了H市,他又该去哪里找她?

诺大的城市,人海茫茫,没有一点目标和援助,要找一个存心躲起来的人简直等同于大海捞针。

他把H市的房子和工作都退了,外籍高管竭力挽留,可对于沈均诚来说,独自留在那座孤城里已经毫无意义。

回来后,沈均诚终日缩在晓颖的那间租房里,房东曾来讨要过钥匙,沈均诚给了她一笔钱,要顺延一个月,房东暂时还没找到新的房客,自然没有二话就同意了。

短租的租金比长租高出不少,沈均诚对此没有异议,倒是房东多嘴问了他一句,“沈先生,你是一个月后搬呢还是可能会继续顺延,如果还要顺延的话,不如现在多签几个月,我可以把房租给你再降下来一些。”

“不用了,谢谢。”沈均诚直截了当回拒她,此刻的他对于未来,根本无法做任何适当的考虑,只要一想起来就钻心地疼痛,因为他期许的未来并非在此地。

他的生活潦倒到完全失去了规律,没有家,没有工作,没有期盼,望着镜中了无生气胡子拉茬的脸,他觉得自己和一具行尸走肉根本没什么区别。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但对他而言,那是别人的崭新,他的时间已经停滞在过去。

睡到日上三竿,沈均诚才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他没有洗漱,直接走进阳台,在小矮凳上坐下,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啪地点上,如饥似渴地抽了起来,脚下早已堆了如小山似的一堆烟蒂,这两日,他几乎是在以烟为食。

他本有满腔的愤怒,凭借着这股愤怒,他要把天与地都搅一个遍!然而,等他搅完了,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晓颖没有回来,父母也依然在原来的轨迹上生活,只有他自己,落得一无所有。

他活了近二十七个年头,也曾经彷徨过、苦闷过,但从来没有象这次这样绝望过,茫茫天地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他在自己营造的烟雾中痛苦地咳嗽,自嘲地想,如果再这么无节制地抽下去,或许要不了多久,他的肺就会报废。

废了就废了吧,他早已心如死灰,心灰意懒。

多年前,晓颖曾经问过他,抽烟的滋味如何?他回答,不怎么样,很呛。多年后,他重新对烟评价,还是那句——不怎么样。

然而,在这不怎么样之外,它却还有一样好处,可以帮他松懈一下持续紧绷的神经,给他此时最需要,却是最缺乏的安慰。

门铃响了好几遍,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它的存在,他以为又是房东,那老太太热心过了头,时常会跑来和他聊两句,他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关照。

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的烟灰,又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房东,而是沈南章和曹文昱。

沈均诚愣在门边,长久以来的良好教养迫使他没有让那句略带粗鲁的“你们来干什么?”冲出口,略顿了一下后,他喊了一声“爸”。

沈南章猛然间看到他这副邋遢的外表,重重一拧眉,连身后的曹文昱也轻轻干咳了两声,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方便进去吗?”沈南章克制情绪,温和地问。

沈均诚思量了几秒,身子朝旁边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两人进门。

客人坐定,但是沈均诚无茶可奉,更无话可说。

沈南章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弹跳,脸色已然从对儿子的失望中恢复过来,“最近怎么样?”

沈均诚瞟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沈南章看看曹文昱,后者立刻心领神会,起身道:“沈董,我在车里等您。”

“好。”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了父子两人。

“你想好今后的打算了么?”沈南章又问。

沈均诚依然默不吭声。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都凝结成霜。

沈南章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在扶手上有力地捶击一下,犹如敲定了一个决定,他站起来,“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均诚闻言,浑身一震,悍然仰起脸来,“谁?”

沈南章避开他眼眸中陡然凝聚起来的热切与紧张,淡淡地回答他,“你的亲生母亲。”

曹文昱开车,沈均诚和父亲并肩倚在后座上,却是相对无言,很多话,已经不知该从何说起。

车子向南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期间,他们还停车在沿途的一家饭馆里用过了午餐,黄昏时分,他们抵达南部沿海的一座小县城。

沈均诚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城,看惯了繁华都市的他,乍然见到这么多还保留着二十多年前风貌的老街、旧屋、坑坑洼洼的用泥土堆积起来的路面,未免有些吃惊。这里好像与时代脱了节,被完好地封存在旧时光之中,悠闲地等着有人去催醒她。

车子转过两巡城貌,眼前才渐渐有了些许城市的气息,新筑的楼房和又宽又平的马路给了眼睛熟悉的抚慰。

大约是能体会到沈均诚的迷惑,沈南章在他身旁闲闲注解了一句,“这里是C县的经济开发区。”

沈均诚的心情忽然忐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将要见到的生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把吴秋月当作自己的母亲,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怀疑,现在冷不丁要去见另一位“母亲”,而且是在这个世界上与他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他怎么样都无法泰然处之。

近乡情怯,这里,难道就是他本该存在的地方?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往衣服里缩了一缩。

按照沈南章的指点,曹文昱把车停在了一条商业街的临时停车场里。这条商业街显然才开张不久,停车场里几乎没什么车子。不少门面也还在装修,切割机枯燥刺耳的操作声不时传入耳朵,让人心神不宁。

曹文昱锁好车子,对沈南章道:“我在附近转一转,一会儿您打电话给我。”然后,他便朝那父子俩行走的反方向而去。

出门前,沈均诚还是好好梳洗了一番的,还重新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他跟在父亲身后走,看着地上两个时而分开时而重叠到一起的影子,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这么瘦削。他的目光渐渐转移到沈南章微有些佝偻的后背上,一股酸楚之感油然而生。

沈南章带着他熟门熟路一般走进了一家装修齐整且已经进入营业状态的茶馆。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热情周地把他们引至包厢门口。

“沈先生,廖老板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迎宾小姐甜笑着嘱咐完,婀娜地一转首离开了。

沈均诚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掌心里黏黏的,已是微有汗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盯着沈南章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求助的光芒。

沈南章察觉到他的紧张,没有立刻叩门进去,和蔼地朝他笑笑道:“她叫廖凤兰,是这间茶楼的老板。一会儿进去,你不用拘泥,只是见个面,随意聊两句而已。”

沈均诚只得点了点头。门推开之际,他却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失却了呼吸!

包厢里的大方桌前,只端坐着一名女子,正转首欣赏窗外的景致——这个包厢大约是整间茶楼里景观最好的房间了,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自然湖泊,湖边树木林立,放眼远眺,远山如黛,俨然一副水墨山河画卷。

沈均诚却无心观赏这颇为精致的景色,他的目光只在窗前匆匆掠过,旋即紧张地停留在廖凤兰的脸上。

尽管她端坐着,依然不难判断出她有着一副修长匀称的好身材。

听见开门声,廖凤兰缓缓转过脸来——

这绝对是一副称得上美丽的容颜,尽管岁月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刻下印迹,而她的眉眼里似乎也蕴藏着无数与岁月无关的悲戚,当你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美丽,却是这美丽背后隐藏着的种种猜测。她的憔悴让人无法准确判断出她此时的年纪。

而最让沈均诚吃惊的是,她跟他的养母吴秋月竟然有着不少相似之处,无论脸型还是五官,她几乎是吴秋月的翻版,只不过吴秋月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神色,而眼前的这位廖凤兰,却似要把自己压低到尘埃里去。

惊讶让沈均诚的目光在廖凤兰脸上停留了没多久就转到沈南章脸上,他似乎从中意识到了什么,但那心头的震撼一时却还难以描绘。

“你们…来了。”廖凤兰仓促地起身,嘴角含着笑,视线却迫不及待地追向沈均诚,眼眸中赫然间水雾缭绕,但她竭力忍着,用最美的微笑来迎接他们,也许是忍得太用力,她撑住桌子的手臂在微微发颤。

沈均诚的目光与她对视了几秒就猝然荡开,他感到一股极度别扭和略有些恐慌的情绪,而与生母相见的喜悦却一丝都没有。

“嗬,是啊!”沈南章也没称呼她,直接给他介绍道:“这是均诚,我儿子。”他又看着沈均诚道:“这位是,廖凤兰,廖阿姨。”

父亲的解围把沈均诚从不舒服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对沈南章赫然间心存感激,也恢复了自如的状态,得体地向廖凤兰一颔首,“您好,廖…阿姨。”

廖凤兰眸中的泪水总算没有失控到掉落出来,“来,坐吧,你们…坐火车来的还是…”

一番场面上的寒暄顿时化解了些许隐含的尴尬,先是廖凤兰讲了几句开茶馆的繁琐,其后她便一再把话题往沈均诚身上引,沈南章便简短地给她介绍了沈均诚这些年的状况,去过什么样的地方,拿到过哪些学位等等,他讲得轻描淡写,沈均诚却无法不注意到廖凤兰那复杂眼神里的情绪变化,有高兴,有期许,当然,也有难以掩盖的失落。

这是一场看似再平常不过的友人聚会,尽管他们之间远非这种关系,没有人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沈均诚也只在心里慢慢消化着他的所见所闻。

原来廖凤兰和她丈夫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差,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比沈均诚小五岁,如今在本省的高校读大三。

迷惑象云雾一样再次在沈均诚的心头蔓延,既然亲生父母家里的条件都不差,为何还要将他送人?!

还有,为什么他的生父不过来看自己?

难道他们要一直象现在这样无关痛痒地聊下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南章带他来见生母意义何在?看他的神情,显然不是想把沈均诚送还给亲生父母。

茶饮三盏之后,沈南章终于切入正题,对廖凤兰道:“均诚他,最近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咳,所以我带他来见见你。”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凝重起来,沈均诚正在喝茶,闻言持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垂着眼帘,目不转睛注视着柔缓地沉浮在水中的茶叶片。

他相信,沈南章这句话也不过是给彼此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台阶而已,在此之前,他一定对廖凤兰明言过此番来意了。

廖凤兰看了看沈均诚,又看看沈南章,“你可以…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吗?”

沈均诚感觉到她说话时嗓子眼里象有个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似的,声音极不稳定。

“…好。”沈南章站起来,手在沈均诚肩上用力按了一下,随即又弹开,他推门走了出去。

第77章第十八章(4)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沈均诚侧过脸去,把目光投向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女人。

廖凤兰也正在盯着他瞧,视线一与他的对上,她立刻对他笑了笑,尽管那笑容显得有几分虚弱。

她静静地注视着沈均诚英俊的面庞,那五官里有着多少酷似自己的成份呃!

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在想他,可是,当他就在自己眼前时,她却不敢伸手去触摸。

在得知自己另有亲生父母之后,沈均诚也曾经在梦里见到过他们的模样,如今,他的生母就坐在自己面前,他却反而有种如置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不想就这么干坐着,既然来了,他就要把自己心里的所有疑问都清扫干净,“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人?”

廖凤兰憔悴却依然不失美丽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她低头去取茶杯,手没捏牢,茶杯差点被她打翻,多亏沈均诚眼疾手快,探手过去帮她扶住了。

“谢谢!”廖凤兰抽了抽鼻子。

沈均诚这才注意到,她的眼圈有点红。

“看来你父亲从来没把真相告诉过你。”廖凤兰苦笑了一下,稍顿片刻,缓缓又道:“我不养你,是因为…我跟你父亲的契约中有规定......你一生下就归你父亲所有。”

“契约?”沈均诚皱起眉,细细咀嚼这两个令他颇感不舒服的字眼。

“对,就是契约。”廖凤兰凄然一笑,“二十七年前,我在家乡的合作社里当会计,不慎闯下一个弥天大祸,需要一大笔钱去填补窟窿,否则,我就得去坐牢。我到处求人借钱,可是那个年代,谁都不富裕,肯借钱给我的人就更少了。眼看交款的期限即将到了,我心急如焚。”

“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老天,恰好在那时候,有人给我牵了条线,介绍我跟一个外省来本地做生意的人认识…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沈南章。”

这宗陈年旧事想必埋藏在廖凤兰心里很久了,她缓缓将它叙述出来时,犹如生锈的笼头,水无法畅通地流出来一样,总是要说一会儿,停顿片刻。

然而,无论她叙述的方式多么让人难受,沈均诚唯有默默地听着,因为那是有关他身世的一切。

“我们见面后,你父亲当即表示愿意借钱给我,但是…他有个条件…要我给他一个孩子…”

沈均诚捧住杯子的手无端有些发紧,他的身子稍稍前倾,想要压住莫名的不安。

“除了答应他的条件,我已经想不出任何解决我当时困境的办法,所以…后来就有了你…”

沈均诚缓缓仰起脸来,“你是说,我的生父,他,他究竟…是谁?”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

“他就是你现在的父亲…沈南章。那时候,他跟我说,他太太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可是…他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

沈均诚感到体内的血液正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往脑子里奔涌,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凌乱的关系让他怎么也无法正视自己的存在,他究竟是什么?是别人的养子?是眼前这个女人缓解危机的筹码?亦或仅仅是一纸契约的产物?!

他恍惚间看到自己从一纸黄黄的契约中晃晃悠悠站立起来,那景象实在太过荒诞!

看到沈均诚如此震惊和羞愤的表情,廖凤兰的心也早被愧疚湮没,她深深地低下头,渐渐啜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只是一项交易…我和他,我们各取所需…我没想到,把你送出去之后,我会那么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跑去找你父亲,我求他把你还给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欠他的钱还给他,只要他肯把你还给我…”

沈均诚急促地喘着气,说不出任何话来。

廖凤兰憋住一口气,把更猛烈的哭腔咽了回去,在满脸羞愤的儿子面前,她怎么也不敢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当然拒绝了我,他用一句很简单的话就击败了我,‘你拿什么去养他?还是想带他一起去坐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抱走,伪装成别人的孩子,再被沈家当作养子领去,我的心在滴血,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沈均诚猛然间站起来,力道之大,掀翻了他身后的那把椅子!

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这故事不仅让他揪心,更让他觉得肮脏无比!

他真后悔,为什么要去把那层遮羞布掀开来,看到里面爬满虱子的丑陋真相!他宁愿自己是父母不要的弃子,也好过成为如此恶心的交易的产物!

“均诚——”廖凤兰大叫一声,同时往外面一扑,猝然的行为让她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子栽倒在了地板上!

听到身后这惊心动魄的声响,沈均诚不得不停住奔向门口的脚步,扭身低头看时,但见廖凤兰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左边的脸颊大概被身旁繁琐的装饰物不小心擦到,泛出一点血印气来。

沈均诚犹豫片刻,到底不落忍,怒意缓解了些许,无奈地走回去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廖凤兰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对着沈均诚喃喃地又道:“对不起,均诚…对不起…”尽管她也明白,几句“对不起”根本弥补不了什么。

沈均诚重重吁出一口气,心头的震撼和扭曲终于在廖凤兰狼狈的模样面前渐渐平缓下来,他静默片刻,依旧在她对面坐下。

重新平静下来后,廖凤兰又道:“你离开我的最初三年,我经常偷偷跑去找你,但是你父亲和你养母把你看得太严了,我根本没办法近身。后来我去求你父亲,求他让我见你一面…我已经把要求降到最低了,但他还是不肯答应我。每次我去找他,他就给我一笔钱,劝我忘了你,好好找个人家过日子…你父亲,其实人不坏…再后来,我嫁人了,又生了孩子,才终于…死了要把你抱回来的心。”

廖凤兰唏嘘道:“均诚,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有时候,半夜里醒来,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如果时间能够回头,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我宁愿去坐牢,也不会和你父亲签下那纸荒唐的协议。因为…因为跟自己骨肉分离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在她的忏悔与泪水中,沈均诚感到自己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刚硬,适才的愤怒也象被泼了盆水似的,倏地熄灭了。

冷静下来想想,发怒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无法回到没有开始的状态。

他伸出手去,从桌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来,默默递给涕泪交流的廖凤兰。

“谢谢,谢谢。”廖凤兰嘴里喃喃地说着,接过沈均诚递来的纸巾,擦拭着面庞,可泪水就像泉涌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眼眶里泛滥开来。

沈南章叩门进来时,廖凤兰已经平静了许多,沈均诚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对缓步走进来的父亲表情淡淡的。

廖凤兰对沈南章由衷感激,“谢谢你终于让我了了多年的夙愿——让我跟均诚见上了一面。”

沈南章摆摆手,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