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宇吃吃地坏笑起来。

郭嘉一股怒气顿时一泄,垂头丧气躺回了床上。

昨晚的事,最开始确实是晓宇主动,可她自己也没坚拒到底,更要命的是,闹到后来,她似乎还挺投入,这一点想必晓宇也有所察觉。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直至情绪稳定下来,才有气无力地郁闷,“我怎么会上了你的贼船?”

“是你经不住美色的诱惑,”晓宇似笑非笑,“而且,不是你上我的贼船,是我上了你的贼船——这可是你的床!”

“我又没请你上来。”郭嘉没好气地反驳。

“还是躺在床上舒服。”晓宇重新平躺好,舒服而惬意地感叹了一句。

他把手伸过去,自来熟似的要圈住郭嘉的脖子,被她毫不客气地一掌拍了回去,此刻的她,可是一点风花雪月的情调都激不起来了。

“如果让晓颖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她非昏过去不可!”

一念及此,郭嘉就懊恼地使劲把头往枕头上撞,她至死都没想过会和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发生关系,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最好朋友的弟弟!

她忽然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恶狠狠地瞪着一旁神态悠闲的晓宇咬牙切齿,“你真是个混蛋!”

晓宇宽宏大量地朝她一笑,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姐没那么脆弱!”

郭嘉继续哀号,为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羞愧难当。

“好了,你就别自责了。”晓宇看着她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对我负责好了。”

“对你负责?”郭嘉惊恐地回眸看他,直觉他是想敲诈自己,“你要我怎么对你负责?”

晓宇大笑着翻身起来,捏捏她的脸庞,“大不了我们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话没说完,郭嘉就把手上的枕头朝他砸了过去,对他大吼一声,“结婚?你少跟我开玩笑!”

晓宇用手接住枕头,抛到一边,“你嚷那么大声干嘛?是不是想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嘉白他一眼,整了整衣服准备下床,不再跟他胡扯,心里却依然象是被揉进了一团乱麻似的,理也理不清。

晓宇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难得有了些正经的颜色,“我不是开玩笑,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郭嘉还是拂开他的手,趿了拖鞋心烦意乱地往房间外走,“这件事没有任何可能。”

走了几步,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划过,她猛地顿住,转过身来,只见晓宇还坐在床上,两手撑住床沿,呆呆望着自己。

她满腹狐疑地盯着他,小心翼翼盘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早就有这预谋了是不是?”

晓宇沉思的表情换作了一脸无赖的笑容,耸耸肩,双手一摊,“有关系吗?你不是也很喜欢?”

“流氓!”郭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转身就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郭嘉虎虎生威地刷着牙,晓宇慢慢走过来,抱着膀子靠在门框上看她。

“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我觉得咱俩挺般配的,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你爱听我弹吉他唱歌…”

“我比你大!”郭嘉含着满口泡沫对他吼。

“年龄不是问题。我们不就差了三岁么,人家差三十岁的都有结婚的。”

郭嘉噗地吐掉泡沫,又胡乱漱了几口清水,对晓宇的无所谓感到很烦躁,“我们是两个圈子的人,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是少接触为妙。”

“可你并不反感我,不仅留我住在这里,还跟我…”

“你闭嘴!”郭嘉脸涨得通红,把牙刷狠狠扔进牙缸里,一提昨晚的事,她心里就堵得慌,好像做了件十恶不赦的错事似的。

她胡乱洗完了脸想走出去,但晓宇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拦住了她。

郭嘉深吸了口气,隐忍地望了望天花板,双手往腰里一插,叹息一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又不漂亮,又不温柔,也没…”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晓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郭嘉的,但他跟她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她好,不想离开她,于是找各种理由一天天赖着住了下来。

郭嘉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平心而论,她也不反感晓宇,甚至内心深处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他——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毕竟晓宇天生长着一副讨女生欢心的模样,为人又讲义气,不象她平常遇到的那种小家气的男人那样,事事都要跟女人计较,即使嘴上不说,眼里也会流露出市井气来。

可她觉得她跟晓宇在一起完全不现实,比晓颖和沈均诚的事更不靠谱,她必须说服晓宇。

“好吧,最重要的一点,”郭嘉磨了磨牙,尽量想把话说得委婉些,但可能性似乎不大,“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固定的住处,尽管我没什么钱,但基本的衣食住行可以保证没有问题。你呢?你能给我这种安全感和稳定感吗?”

晓宇刚才还从容笃定的表情忽然起了波澜壮阔的变化。

“还有,”郭嘉还没说完,“我不想精疲力尽回到家以后,还要时不时替你包扎伤口。以前我们只是朋友,我就算关心你,也有个限度,不会为了你终日提心吊胆,我…”

“你别说了!”晓宇冷着脸打断她,眸中的热情骤然冷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转身出去,郭嘉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数秒之后,大门传来怦然阖上的重响,晓宇走了。

郭嘉的心也跟着凉下去半截,晓宇临出去时受伤的背影让她心有不忍。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忘了告诉他,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可是,生活是现实的,除了相互的喜欢,应该还要有别的东西才能支撑得起来。

她要的东西晓宇根本提供不了,她不能跟着他一起疯。

她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晓颖,你究竟去了哪儿?

第80章第十九章(3)

韩晓颖站在G县最大的超市结账队伍里默默等候着,真没想到王记超市遍布如此之广,触角已经伸到了G县这个边远县城了。

不过话说回来,晓颖离开这儿时,G县还是个以农耕为主的村社,一晃十三年过去,当她重新踏上这片故土时,发现它居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们都搬进了楼房,原来的农田早已变身为一个个工业园区,造满了厂房和水泥马路,大片暂时没有租售出去的空地上,不再是如她印象中那样长满了绿色的庄稼,取而代之的是长及人腰的杂草。

她去自家老宅看过,那里已被夷为平地,一条八车道的马路气势恢宏地从眼前铺盖过去,一切都跟从前两样了。

这些年,晓颖从来没回过G县,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亲戚,有也是远亲,平时根本不来往。即使她现在回去找他们,估计彼此都不认识了。

老房子拆迁的事也是叔叔代她回来处理的,那时候她还在上学,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叔叔当时在电话里问她意见,要房还是要钱?她没要这里的房子,于是拆迁款就全部折了现,叔叔给她打进她的户头,金额不多,五年前的拆迁条件并不优厚。

不过钱多钱少她也不太在意,她一不买房,二不消费奢侈品,只是静如死水般过着自己的日子。

从叔叔家搬出来另外找地方住的时候,韩政声找了个机会,私下跟她提起当年“不小心”遗漏在他公司账户里的那笔钱。

“你爸当年跑来找我,想跟我合作开发不锈钢窗的业务。但是我和他做的产品完全不同,归拢不到一起,所以我劝他另立门户,他同意了。那时候他起步没多久,对未来还没底,就懒得去登记注册搞个正儿八经的牌照,所以往来的营业款什么的都借用了我的账户,他出事后,我也没细查,以为账都结清了。最近会计告诉我说有笔数目很久了都拍不拢,我估计是你爸的,大概有个十来万吧,你看,我打到你账户上去怎么样…”

一番谎言被他说得听上去似乎挺合情理。

晓颖淡淡笑了笑,“不用了,叔叔,这些年我在你家里住着,什么开销都是你给的,这些钱,就当是我爸给你的补偿吧。”

叔叔哪里肯依,跟她推来推去,但晓颖最终还是没拿,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了,很多事,她都看淡了。

父亲的丑闻,母亲不明不白的自杀,这些事于十多年前曾经在本就不大的G县掀起过波澜。

她还记得街坊匆匆忙忙闯进家里来告诉母亲父亲的尸体从河里被打捞上来时,母亲失手打碎了持在掌中的一只瓷碗,此外,还有她面无人色的惨白表情。

谣言象疯长的草一样在左邻右舍传开——头脑痴呆、行动不便的父亲是被母亲推下河去的,因为她恨他!因为他已经成为她们母女俩的累赘!

晓颖不知道别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她也从来不敢去问母亲,自从父亲出了车祸后,母亲就变得沉默寡言且性情诡谲。很多时候母亲都在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这个疑团一直到母亲过世晓颖都没能弄明白。

她也不想弄明白了。逝者已矣,如果他们是彼此欠了彼此的,那么现在也都该还清了。

来G县的念头是她决定和沈均诚分手之后没多久就决定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在J市是不可能继续呆下去了。

其实她更愿意去的地方是H市,但她害怕沈均诚会去那儿找她,她之所以要离开他,也是怕自己再面对他时会心软,会被他说服,然后继续回到从前那既欢乐又背负着包袱的生活里去。

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就分得彻底一些吧。

除开H市,剩下的她还算有点熟悉感的地方,就是G县了,尽管这里有许多她不愿意回忆的往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早已平静下来,回去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而她在内心里又是个极度渴望安全感的人,她会由衷惧怕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G县,她已别无选择。

打点完行装,给沈均诚写下那封诀别信之后,她没有立刻就走,她一直留到沈均诚发短信告诉自己他即将到站才缓缓撤离了租房。

她背着包,手上拎着箱子下来,却仍然迟迟舍不得离去,站在楼下一处视线很难抵达的障碍物的阴影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均诚风尘仆仆,步履矫健地往楼道内冲。

当她转过身来时,泪水早已充盈眼眶…

不能想,不能想!她使劲提醒自己,把思绪拉回现实。

队伍一点点地缩减,终于轮到晓颖了,她把货品从篮子里一件件取出,放到结算板上,余光瞥见收银机的背后贴着张招聘告示,这里在招理货员,目光在那上头定了一定,她飞快浏览起来。

G县的经济开发这两年才刚起步,属于跟风,没什么特色,所以也拉不到多少有份量的企业进驻。那些在工业园里落户的所谓企业,不过是本地干得还不错的家庭作坊挪进去充充门面而已,规模小,要的员工也不多,尤其是后勤方面的,许多都被管理层的亲戚们占据着,趋于饱和。

晓颖初来乍到时不清楚,挺有冲劲地往一些企业里投了简历,但都被拒绝了,对方回说她不是本地户口,他们要以本地人为优先。

一转眼,她来G县已经快两周了,房子好解决,可没有工作,光靠存款上那个有限的数目过活,往后的日子会很难维持,她不免焦急起来。

结完账,晓颖顺手抽了张招聘说明,边看边往服务台的方向走,无论如何,得先有份工作才行。

在服务台向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对方很爽快地交给她一张申请表,她就着柜台填完,没有多少把握地交了过去。

“回去等消息吧。”工作人员收下她的表,利索地回答她,“如果有意向的话,两天内就会通知你的。”

压根没用两天,第二天一早,超市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让她去面试,跟一个管理人员模样的领导聊了几句,看得出来,对方对她挺满意,当场就拍板录取她了。

晓颖翌日即去超市上班。

去了才明白自己的工作找得如此顺利,原因是本地的很多年轻人都不太愿意进超市来做事,但王记超市对员工的年龄要求又颇高,所以这里的很多工作机会理所当然就让给了外地来G人员。

就这样,在晓颖抵达G县的第三周开始,她成了一名超市的理货员。

第81章第二十章

午后,晓颖站在超市的铁梯架子上,把一罐罐饮料从箱子里取出,整齐地码上货架。

她的搭档小童在下面喊话指挥她,“椰汁再补30罐,红茶饮料20,凉茶和柠檬水各25…”

补齐了货,晓颖从梯子上下来,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抬起手腕来用袖子轻轻拭了拭。出于安全考虑,即使是再热的天,理货员也必须穿长袖,反正超市里冷气足。

工作日的下午,人流量稀少,晓颖跟小童可以站着稍事休憩。小童是这里难得一见的本地员工,三十多岁,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加上性格开朗,跟晓颖在一起时,俨然如同龄人。两人关系也确实不错,虽然才同事了三天而已,小童已经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晓颖,而对晓颖的背景,她却知之甚少,因为晓颖难得聊到自己。

“你真的是从J市过来的?”小童对晓颖从一个大中型城市跑到偏远的小县城来很难理解,总觉得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让她耳目一新的原因。

“嗯。”晓颖反剪双手,后背靠在货架上,冲小童笑着点了点头。

“J市多好啊!经济发达,就业机会也多。”小童百思不得其解,“你干嘛不留在那儿?”

“我老家在G县啊!”晓颖答,半开玩笑地说,“叶落归根嘛!”

“嗨!你才多大!”小童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一名身穿短袖浅灰色格子衬衫、斯文白净的男子出现在两排货架的入口处,小童歪着头和晓颖说话,那人的身影刚好落在她的视线里,肩上挎着背包,目光陌生地在货架上扫来扫去。以小童多年的阅人经验来判断,十有八九是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对了,今天早班,你可以去幼儿园接囡囡了吧?”

晓颖不想跟她再探讨自己的事,遂把话题转到小童女儿的身上,果然,小童的眉眼里立刻有了生动的色彩,“是啊!我和她奶奶说好了,今天我去接——哎!”

她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嗓音,偷偷扯扯晓颖的衣袖,靠近她耳边一点低语道:“那人一直在看你。”

就是穿短袖格子衬衫的男子,他似乎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饮料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可是目光偶然间转到晓颖身上时,就再也挪不开了。

小童对他虎视眈眈的眼神侵袭感到愤愤不平,晓颖确实长得好看,但这样不管不顾盯着人家打量,也太招人反感了!

晓颖得了她的提示,很自然地也扭过头去察看,这一看,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真原先还是带着狐疑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笑容,“韩晓颖,真的是你!”

晓颖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李真,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童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天哪!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说呢…”后面那句话自然无法直接说出口。

仓促间,晓颖不忘和她解释,“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一位超市主管恰好经过,晓颖在对方凛然的视线下只得按捺下向李真细细打听的欲望,面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折身继续干活。

李真也意识到此处不便多聊,想了想,便问晓颖:“你几点下班?”

“三点。”

“那么我…”李真四处张望了几眼,笑笑道:“我随便逛逛,三点过来找你。”

晓颖忙点头,“哎,好。”

他乡遇故人的感觉似乎不错,虽然这个故人对晓颖来说有点特殊,但她心里还是禁不住漾起一圈圈欣悦的涟漪,她在这儿过得实在太寂寞了。

小童对李真也很好奇,乘着干活的当儿,对晓颖穷追猛打,那些问题她回答不了,因为她也同样想去问李真,好在小童很快就被主管叫去另一个货柜,晓颖总算耳根清静下来。

李真果然在超市里一直转悠到晓颖下班,才跟着她一起前往她临时租住的地方。

坐在公交车上,晓颖还是没从乍然碰到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李真道:“我请了一星期的假,出来走走散散心。”

晓颖笑起来,“可是这里没有什么好风景,连人文气息都少得可怜,你如果想散心,应该找个…”

“不,”李真打断她,表情郑重,“我请假就是想来G县。”

晓颖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似乎是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李真对自己曾经有过的情感。

“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的家乡是这儿,一直想来看看。”李真顿了一下,轻笑两声,“G县真不能算大,随便走走都能碰上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他的眼眸再也不象在南翔那时候似的带着压抑的遮掩,里面折射出来的光芒不亚于车外的阳光,灼得晓颖有点心慌。

她不得不赶紧把话题岔开,“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公司肯批?”

李真低下头,手指闲不住地摆弄着背包上的带子,“跑G3项目的时候,沈总欠了我两个多星期的假,他答应抽时间还我的,正好最近手上的事少。”

他看看晓颖,笑道:“假期这种东西兑换要及时,否则拖着拖着可能就会没有了。”

晓颖强笑了两声,过了片刻,轻轻问,“沈…沈总是不是已经回公司了?他…还好吗?”

李真闻言抬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晓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愚蠢,或许,她可以向任何人打听沈均诚的动向,唯独除了眼前这个人。

她眼神闪烁,掩饰着撩了撩鬓边散落的发丝,“我也是听,听郭嘉说的,说沈总不久前…离开南翔了…”

她越说越艰难,心里不断后悔提这个话茬,可不提又不甘心,就象一株长在心田里的杂草,无论拔还是不拔,都会觉得疼痛。她太想知道沈均诚的现状了,她可以交流的这几个人中,还有谁比李真更有发言权?

还好,李真没有继续看着她为难下去,很直接地截过话头来接下去道,“他回来了,回来了没几天…一切都好,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晓颖于无形中松了口气,终于又有他的消息了,这些天,每当寂寞的时候,她就会猜想他在干什么?心情怎样?他会不会颓废?

现在,终于由别人口中得知了她所关心的信息。短短四个字“一切都好”让她觉得自己的痛苦没有白废。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向李真发出微笑时,那笑容里竟然带着点感激的成份。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沈总离开南翔,甚至离开家。”李真却并未结束他要讲的话,“对他来说,这其实是不太明智的行为,他在经验方面虽然有所欠缺,但他有能力,也有远见,可以做点实事出来。当时听说他离开了,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好在,他终于又回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晓颖的脸,她一边听,一边向他虚弱地笑了笑,表示赞同。

“不过,我听说他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李真又道。

晓颖的心扑通一跳,目光虽然不敢与李真对视,耳朵却竖得笔直。

“他母亲…得了食道癌。”他轻轻地说,“我请假的这周,沈总也不在公司,他陪母亲去S市动手术了。医生说…她以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晓颖枯坐在硬邦邦的公交椅上,身子僵硬,几乎快成为椅子的一部分,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朦胧间,她感觉有一个长着双翼,轻若鸿毛般圣洁的光晕从白茫茫的一片中缓缓升起,升起,飞向苍茫的天空。她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当车子猛然一个急刹车,尖锐刺耳的车轮摩擦声把她从恍惚中拉回来时,她渐渐明白了那个消失了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她对沈均诚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的希望,这丝希望是她不敢承认,在白天绝不愿面对且深藏在她潜意识里的,只有在夜深人静,她寂寞到绝望的时候,才会从心底跳出来安慰一下她自己的。

如今,也彻底破灭了。

李真在晓颖的住所一直留到晚饭过后才离开。

两人聊了不少南翔的事,晓颖发现李真并不象她想得那样刻板,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有见地,甚至一针见血,让她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她本来想请李真出去吃的,但他一再坚持不必那么麻烦,她平时怎么过的,他客随主便就行。晓颖自己也没怎么在外面吃过,恰好家里的储藏还算丰富——她昨天刚从超市里采购了一批特价商品回来,于是两人就在家里做饭吃。

晓颖很感激李真没有对她来G县的原因多加追问,尽管她可以随意编个理由去搪塞他,但说谎不见得是件舒服的事。

在G县能够遇到过去生活中的熟人不容易,李真的出现让晓颖由衷高兴,这种情绪甚至抵充掉了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点微妙的尴尬。

G县的消费水平不高,晓颖租住的房子设施陈旧,但临近商业区,离晓颖工作的超市又近,步行十分钟足矣。以同类价格在J市租到同等条件的租房可能性为零。

李真住的宾馆则在G县的西面,距离商业街较远,那里是新近开发的城区,辅助设施都还没跟上,周围连找个吃饭的地方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