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荣只好尴尬地把手收回去,转身下床。

脚踩在梯子上,突然一个打滑,邵荣还以为自己要摔下去,却没料邵长庚眼明手快伸手搂住了他,邵荣狼狈地摔进他的怀里。

“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邵长庚低声问道。

“没什么。”被他从背后抱住的姿势让邵荣尴尬得不知所措,赶忙挣开他,走到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衣服。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那个梦境,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错,只是因为…被他的目光看着,心情就会很紧张。

毕竟,梦见爸爸吻自己…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解释更难以接受。

还好有人及时出现解围,是拖着行李箱来到宿舍的徐锦年。

“哟,邵荣你动作挺快的啊,床都铺好了。”徐锦年走进宿舍,礼貌地冲邵长庚笑了笑,“叔叔也在。”

邵长庚点头,“你家人不送你过来?”

徐锦年挠挠头,说:“我家就在学校附近,我没让他们送。”徐锦年走到邵荣身边,把随手提的塑料袋放在邵荣的桌上,“来,邵荣,我妈给我塞了一大包零食,想吃什么自己挑啊,别客气。”

邵荣点点头,在塑料袋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盒巧克力拆开,拿出一颗,递过来给邵长庚:“爸爸你吃吗?”

“…”邵长庚突然觉得自己跟他有代沟。

毕竟不是同龄人,他们爱吃的巧克力、薯片,对邵长庚来说都是无聊的垃圾食品。

可看着邵荣乌黑的眼睛,邵长庚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接过他递来的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因为甜腻的味道而皱起了眉头。

邵荣也吃了一颗巧克力,一边把课本整整齐齐往书桌上摆,见邵长庚坐着无聊,邵荣便说:“爸爸你无聊的话,不如去学校逛一下?”

“好。”邵长庚点点头,转身出门。

说是逛校园,其实邵长庚更注意的是十一中的环境和安全。

还好十一中的管理非常严格,周围的围墙很高,根本不可能直接翻越,校门也是必须由保安控制开启的自动门,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到位。

邵长庚这才放下心来。

眼看快到家长会的时间,邵长庚便转身走向了高二九班的教室。

几乎是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男人,容貌无可挑剔,穿着打扮也非常时尚。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低领的浅灰色毛衣,外面穿着长及膝盖的灰色风衣,配上笔挺的西裤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简直是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教室里有一瞬的安静。

接着就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这人是你们老师吗?”有家长小声问身边的女儿。

“这是谁的家长啊,太帅了!”有女生小声议论。

从小到大,每次家长会都是这样,只要爸爸一出现,必定会有“这是谁的家长”“好帅”“好年轻”“好有风度”之类的议论声,邵荣虽然早已习惯了,可在人群里对上他目光的刹那,还是脸红地垂下了头。

有这么帅的爸爸,其实也挺苦恼的。

邵长庚无视身后各种目光,自顾自走到讲台前,在老师的签到本上找到邵荣两个字,然后在他的后面签下了“邵长庚”三个大字。

——这样的家长会签名形式,感觉像是认领属于自己的宝贝一样。

邵长庚每次在家长会上“认领”邵荣的时候,心里都会掠过一抹温柔的情绪。

签完名之后走到邵荣的身边坐下来,预料之中,很多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到了邵荣的位置。

邵荣尴尬地垂下头,就听邵长庚低声问:“我让你很丢脸么?”

“…当然不是。”有这样的爸爸,全班人都要羡慕死了,怎么可能会丢脸。

“那你垂着头做什么?”邵长庚看了他一眼,“抬起头来。”

“…”

“在人群用各种目光注视你的时候,你应该做的是抬起头来坦然跟他们对视,而不是垂下头当乌龟。我没教过你吗?”

——他的性格还真是典型的狮子座。

邵荣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被众人围观得红了耳朵。

邵长庚脸色平静,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邵荣的手。

或许是邵长庚的目光太锐利的缘故,很多人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奇地留意他们,转过头去自娱自乐了。甚至连偷偷瞄他们的人都少了很多。

家长会终于开始了。

每年的家长会,讨论的议题总是那么几个。心理问题,学习问题,营养问题,今年还加了个早恋问题。

其实这样的家长会,对邵长庚来说简直是无聊透顶。

他平时在医院主持会议都是简单精炼的风格,能在半小时结束的会议绝对不会拖到三十一分钟。可学校的家长会显然不那么干脆。那些所谓的怎样关心孩子健康,怎样减轻孩子的心理负担…他根本没兴趣听,也不认为那些理论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他的邵荣,该怎么教,由他做主。

虽然很反感学校的这种洗脑模式,可每年,邵长庚都会按时出席家长会,在邵荣的名字后面,签上邵长庚三个潇洒的大字。

如果他不去,邵荣就没人认领,就真的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班里所有人的家长都在,只有邵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想想都会觉得心疼。

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忍耐着开完无聊透顶的家长会。

四个小时的家长会下来,邵长庚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快爆裂了,那位张雪瑜老师,说话简直像是机关枪扫射。

其实邵长庚很少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唯独,邵荣是他的例外。

第40章

302宿舍的四位同学都是第一次住校,到了晚上闲着无聊,于是在徐锦年的号召之下,摆了张桌子开始打牌。

徐锦年和邵荣一家,另外两位同学周鹏和陈义一家,2v2打升级。

邵荣完全不会打牌,每次都拖徐锦年的后腿。

徐锦年拍着桌子说:“黑桃a,我大了,我大了啊邵荣,你懂的!”

邵荣显然不懂,看了徐锦年一眼,放进去一只“黑桃4。”

徐锦年抓狂,“没有k吗?没有10吗?都没有的话放个5也行啊!我们俩抓分啊邵荣,5、10、k都是分啊,目前为止还是0分怎么搞的!”

比起徐锦年的抓狂,邵荣反倒很淡定,从一手扑克牌里找出一个黑桃10,在徐锦年面前晃了晃,“你是说这个?”

徐锦年快被他气死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邵荣抱歉地笑笑,“你们三个打吧,我在旁边看好了。要不然,我总是连累你。”

看着他不好意思的局促模样,徐锦年突然很想抽自己一耳光。

明明很想跟他一起打牌,干嘛又说出嫌弃他的话,直肠子真是要不得。

徐锦年挠挠头,一脸尴尬地说:“咳,我也不是怪你,我这人脾气太直,没有骂你的意思。打牌嘛,无所谓…”

邵荣认真地说:“跟我一家,你会一直输。”

徐锦年笑了一下,挽起袖子洗牌 ,“输就输,来,继续继续。”

结果,四人打了两个钟头,周鹏和陈义从2升到了k,徐锦年和邵荣还在2上面原地踏步,果然应了邵荣那句话,一直输。

陈义不干了,虐待菜鸟真没意思,“不打了,睡觉睡觉。”说着就转身爬上床去倒头大睡。周鹏也转身睡了,只剩下徐锦年和邵荣大眼瞪小眼。

徐锦年默默低着头洗牌,动作太快,不小心把一张牌掉到了地下。

邵荣把牌捡起来递到他的手里,轻声说:“你在生气吗?”

徐锦年抬头看他,“没啊。”

输了一整个晚上,他应该在生气吧?邵荣心想。

“我真的不会打牌。”邵荣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在学校没几个朋友,在家也很少上网去玩纸牌类游戏,所以我只能分清花色和大小,别的规矩完全是一头雾水。你说的抓分,叫主什么的,我不太明白。”

见他微笑着解释,徐锦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邵荣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样的年纪,正是交朋友到处玩乐的时候,自己身边哥们一大堆,放学后去游戏厅打机,去篮球场打球,或者去网吧上网,课余时间怎么玩都觉得玩不够。可邵荣却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角落,除了听歌就是。

在十一中这么热闹的学校里,他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上次叫他去ktv,他连唱歌也不会,居然连扑克牌这种最简单的游戏都不会玩?

他简直像是活在一个封闭世界里的老古董。

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徐锦年突然有些心疼,脑子一热,开口就说:“邵荣,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徐锦年是怕输的人吗?以后咱们继续一起,玩什么我都带着你!谁敢瞧不起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邵荣被他的豪言壮语逗笑了,“不至于这么严重。”

徐锦年满腔热血,一拍邵荣的肩膀,“欺我兄弟者,杀之而后快!”

邵荣愣了一下,被徐锦年夸张的话再次逗笑。反过来拍拍徐锦年的肩膀,认真地说:“知道了,徐大班长,我会努力钻研打牌技巧,以后尽量不拖你后腿的。”

徐锦年笑得灿烂:“这就对了,好哥们可别说见外的话。”

邵荣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很高兴。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友情的力量?简单的几句话,连心里都跟着暖了起来。

宿舍关了灯一片漆黑,邵荣躺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睡。

其实他挺感激徐锦年的,不然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就融入这个新集体当中。若不是徐锦年硬拉着去打牌,以自己不爱说话的性格,跟新舍友陈义、周鹏熟悉起来可能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四个人打完牌之后,很快就能谈笑自若了,心情也轻松不少。徐锦年果然是个开朗又讲义气的人,而且很会调节气氛,遇到这样一个朋友的确是幸运的吧?至少以后的住校生活就不会无聊了。

邵荣这样想着,唇角忍不住浮起个微笑。

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听着旁边的同学睡着之后轻微的呼噜声,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的邵荣,突然想起了邵长庚。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呢…

舀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条短信给他,却心有灵犀似的收到了来自他的短信——

“第一次在学校住,还习惯吗?”

邵荣赶忙回复:“还好,新舍友都挺好相处的。”

“那就好,早点休息。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知道了。爸爸晚安_”

“宝贝晚安。”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邵荣却觉得心里好像突然间踏实了许多。渀佛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他一句关心的话似的…

可能是从小到大习惯他的关心的缘故?

邵荣舀起手机,看着“宝贝晚安”四个字满足地笑了笑,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夜好梦。

课外班在开学第二周正式开课,邵荣到书法班报道的时候,看见徐锦年和陈琳琳居然正在课室里聊天,邵荣惊讶地走了过去,“怎么你们也选书法?”

陈琳琳耸肩,“我一直都是报书法班,上学期就跟你同班来着,只不过你每次都默默坐在角落练字,完全不注意班里到底有哪些同学。”

“…”邵荣的确没注意过书法班还有这位美女。

陈琳琳继续说,“至于锦年嘛,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哪根神经突然抽搐,来书法班糟蹋毛笔?”扭头看向徐锦年,“你不是一直报篮球班的吗?”

徐锦年扬眉,“学篮球学腻了,换换口味不行啊?”

陈琳琳笑了笑,“可我觉得,书法这种课,完全衬托不出你的气质。”

“那你认为我的气质应该舀什么来衬?”

陈琳琳歪头想了想,得出结论:“大红牡丹花,很配你。”

徐锦年愣了愣,咬牙切齿想要发作,却被邵荣笑着拦住。

“好了,别吵了,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你们。”

两人这才闭上嘴,互相瞪了一眼结束争论。

邵荣听课非常的认真,跟着老师的讲述,挽起袖子低头写字,很快就写好了老师示范的那几个字。而徐锦年显然是个菜鸟,墨水涂了一整张纸不说,写出来的全是“鬼画符”。

邵荣忍不住轻声冲徐锦年道:“锦年。”

徐锦年正在投入地制造抽象派毛笔字,听见叫声,蓦然抬起头来,“干嘛?”

“毛笔不是这样握的。”邵荣指了指他攥住毛笔字的拳头。

这样才帅气啊!握紧拳头攥着毛笔,就跟书法家似的大笔一挥,豪放派的巨大毛笔字跃然纸上…

徐锦年心里虽然这样想,可看着邵荣亲自给自己示范动作的认真表情,还是打消了反驳的念头,认真盯着他的手。

“会了吗?”邵荣侧过头问。

“哦…”徐锦年学着他的样子,乖乖握好毛笔字,默默写了起来。

偶尔扭头,总是看见邵荣低着头挽起袖子一脸平静地练着字,连耳侧垂下来的刘海都无暇顾及,那毛笔在他的手里像是有了灵性,行云流水一般在纸上划下漂亮的笔画,清秀隽永的字迹,端正得如同印刷出来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