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凝见他没有生气,一颗心才落了地,也不答话,摇摇头,掩着衣襟蹒蹒跚跚就往浴/室去,只听虞浩霆在她身后说:“浴缸里放了热水…”

放下杨云枫的电话,汪石卿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虞浩霆一时心血来/潮交给女朋友倒没什么,只是带到官邸里去此前却是没有的,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历。他虽和虞浩霆情同手足,但自度身份,一向甚少过问他的私事,当下也不便打听,只好将这一点疑惑搁在心里。

他忙了一阵手边的事,忽然见霍仲祺若有所思地走了进来,便道:“你这两天好勤快。”霍仲祺道:“四哥叫我帮他查个人,我回了他的话,顺便来看看你在忙什么。”

汪石卿奇道:“四少上午的事情都推掉了,怎么倒有事让你做?”

霍仲祺眉睫一低,说:“他就是为了我这件事,才推了你们的事。”

汪石卿听罢,心下已然明了,笑问:“是什么人?还劳动到你?”

霍仲祺淡淡答了一句:“自然是个美人。”

汪石卿见他眉宇间一片怅然,一时不明所以,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便转了话题:“我正好有件事拿不定主意,难得你来,帮我想想?”

霍仲祺闻言,挑眉看他,只听汪石卿道:“廖鹏昨天已经处置了,他的二十七军暂时是乔凤鸣代掌,我原想打散了整编到朗逸那儿去,又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是历练出来的一支精锐。从外头调不相干的人去,万一弹压不住,反而更坏…”

他话还未完,霍仲祺便道: “我知道了。你撇了那么多人不问,单来问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必然是我说谁,你便不用谁,只帮你剔掉几个人而已。”

汪石卿笑道:“ 你倒是说说看。”

霍仲祺道:“廖鹏手下三个师,第一师是他的嫡系,名义上他妹夫王奎东是师长,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卫戍部队,轻易不肯动用,虽然装备精良,但兵浮将傲,没经历过什么磨练,不如打散一部分编到朗逸那里去磋磨。

第二师的师长乔凤鸣,年资最老,为人谨慎,又没什么野心,所以廖鹏放心交一个师在他手里,不过他手下那几个团长都不怎么看得起他。

至于第三师,虽然装备不齐,但却是实战最多的部队,师长孙熙年是个悍将,廖鹏不得不用他,又忌惮他,既要他担了那些硬仗,又时有掣肘。

前年的浦口大捷,原本就是孙熙年打下来的,眼看已经是全胜的局面,廖鹏生生调了乔凤鸣去抢下了这份功劳,孙熙年虽然不说什么,他手下一班人私下里早就骂开了,去年中秋,两边的人在戏园子里碰上,借着捧戏子大闹了一场,几乎动了枪而且,他唯一的宝贝弟弟孙熙平从定新军校一毕业就跟着朗逸。”

汪石卿微微一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霍仲祺道:“你 心的事情太多,哪顾的上这些?也就是我这样的闲人,才有这份儿闲心。对了,要说乔凤鸣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他去年才娶的那个四姨太相貌虽不出色,却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一道脊梅炖腰酥,算是一绝。”

汪石卿笑道:“行了行了,说正经的,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帮我。”

霍仲祺连忙摇头道:“你那些事我可做不来,要不是父亲那里总是拘着我,我连陆军部都不来。”

汪石卿叹道:“我是支使不动霍公子,回头我让四少跟你说。”

霍仲祺皱眉道:“石卿,兄弟一场,你可不要这样害我!”

顾婉凝梳洗了出来,见床边叠着一件丁香色的丝缎旗袍,滚着深一色的双边,襟上斜绣着折枝紫玉兰的花样。花/蕊皆用米珠缀出,雅致之中透出几分清淡的奢华。只听虞浩霆道:“临时找了一件,你试试合不合穿?” 顾婉凝便抖开那旗袍进去换了,整理妥当方才出来,锦绣珠光更衬的她明眸若水,肌肤如玉。

虞浩霆暗赞了一声,刚想问她想吃些什么早点,顾婉凝却先开了口:“虞军长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请你放了我弟弟。” 声音凉如春泉,面上亦一片漠然。

虞浩霆只觉得她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昨夜在自己怀中缠绵宛转的人并不是她,一时间想不到如何作答,若有若无地点一点头,便往客厅走。

顾婉凝跟在他身后出来,见他正伸手拿桌上的电话,整个人俱是一松,眼中酸热,忙转过头去。虞浩霆一手拿起电话,一面抬头看顾婉凝,见她背对着自己,不知神色如何,唯见背影婷婷,身上略有些宽的衣裳更显得她纤腰一握,不胜楚楚,虞浩霆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恨我?”

顾婉凝摇了摇头,转脸看他,容色清冷,语气更凉:“四少说的对,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虞浩霆见她如此,心中怅然若失,他倒不曾应付过这样的局面。

他家世显赫,少年得志,自幼便被父亲着意栽培,与生俱来一份睥睨世间的自负,兼之英挺过人,玉树临风,但凡相识的女子,莫不对他青眼有加,几番留恋。也因了这个缘故,他虽然知道昨天的事对这女孩子有所逼迫,心底却隐隐认定她多少对自己也有几分倾心,否则她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虞浩霆只觉得她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昨夜在自己怀中缠绵宛转的人并不是她。

他原想着,这件事情总归是自己做的混账,今日一早便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伤心恼恨跟自己发作,都要耐着性/子哄上一哄,女人嘛,大不了就先叫她住到枫桥去。却不料一夜缱绻,几番温存之后,她竟这样冷。虞浩霆只觉得即便是方才被她打那一下,也比现在有意思的多,这念头一闪而过,他竟是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这样冷待自己。

顾婉凝却不知道他心里已经转过了这许多个念头,见他迟迟不拨电话,不免诧异。虞浩霆发觉她只盯着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忽然便有些气恼,轻轻一搁,却把那电话放下了。顾婉凝更是讶异,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只听虞浩霆轻飘飘地说道:

“我改主意了。”

005、他这一回还真成了戏文里的高登

“我改主意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在顾婉凝耳中,直如炸雷一般。她身形一晃,连忙扶住墙壁。她什么法子都想了,她什么都答应他了,他竟然说他改了主意?顾婉凝犹自不能相信:“你…你是什么意思?”

虞浩霆见她神色凄惶,已生怜意,却斜坐在案上故作轻浮地答道:“我忽然不想放你弟弟了。”

顾婉凝万料不到,此人竟这样肆无忌惮地出尔反尔,盛怒之下,说不出话来,一眼瞥见旁边的刀架上搁着一柄错金灿烂的军刀,她按住那刀,奋力一拔,一泓秋水已然出鞘。顾婉凝吃力地将刀身一横,架在自己颈间,强忍住眼泪:“你放了我弟弟,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虞浩霆却一丝惊乱也无,眼中倒似蕴了一丝笑意:“你若死在这里,我就更不放他了。把刀放下。”

顾婉凝惊惧不定, 着那刀不肯松手:“你放了他!”

虞浩霆闲闲朝她走过来:“我现在答应你放了他,待会儿还是可以改主意;就算我今日真的放了他,明天也还能再抓他回来…再说,你拿的也不对,你知道哪边是刀刃吗?”

顾婉凝听着他的话,身子不住颤抖,失神间,虞浩霆已握住她手臂,用力一扣,那刀便从她手中脱了出来,被虞浩霆撂在了一边,她的人亦被他拉进怀里,慌乱之中只听虞浩霆在她耳边说道:“这刀太重,不合适你,回头我教你打枪。”

顾婉凝心中羞怒至极,抬手就朝他脸上抓去,虞浩霆微一侧脸就避过了,擒住她双手便低头吻她,却冷不防被她咬在唇上。虞浩霆冷笑一声:“你今天这样厉害,昨晚可温柔多了。” 一把将她抱起,就往卧室走:“既然你这么有力气,我们不如做点儿别的。”

顾婉凝被他按在床上,连日来的忧惧、羞怒连同委屈都一齐迸了出来,一时泪如雨下,双手忙乱地挣扎推拒:“你不要碰我!你混蛋…强盗!你不要碰我!卑鄙小人!你这个 的衣冠禽兽!出尔反尔,无耻…无耻之尤!”她回国不过一年多,对于谩骂之词所知有限,此刻羞怒到了极点,但凡能想到的全都招呼给了虞浩霆。

虞浩霆听她骂得这样努力,心下好笑,又暗自一叹,便放松了她:“我放了你弟弟。”

他这一回还真成了戏文里的高登了。高登?艳阳楼?他心念一动,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一扬。

顾婉凝听了这一句,骤然止了谩骂,却仍是泪眼婆娑:“…你是骗我的。”

虞浩霆道:“我现在就放了他。”说着,迳自走出去拨了电话。

顾婉凝呆呆坐在床边,听他果真要了积水桥监狱的电话,叫那边放人,心中仍自惊疑不定,虞浩霆已转回来对她说:“人我放了。”

顾婉凝这两日几番曲折,方才放声一哭,已是心力交瘁:“我怎么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抓他回去。”

虞浩霆蹲 子,用手去拂她的眼泪:“你留下来陪我,我就不去抓他。”

顾婉凝一惊,竟没有躲,只警惕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虞浩霆道:“或许三天五天,或许一月两月,你在这儿陪我些日子,我保证他没事。”

顾婉凝疑惧之中止了眼泪,反生愠意:“你凭什么…”

“凭我现在就能把你弟弟关回去”,她还未说完,虞浩霆便冷冷截断了她的话:“让他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顾婉凝听他这样说,终究有了惧意,默然片刻,迟疑着说:“那你想要我在这里待多久?你说出来的话不要再反悔。”

虞浩霆心中半是怜意半是好笑,他这样对她,她不想别的,倒先来讨价还价,当下漫不经心地道:“我也说不好,等到我想让你走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走。”

顾婉凝见他轻薄至此,愠意又起:“等到你想…难道你一年半载不想,我就要在这里一年半载?”

虞浩霆将她额前的乱发理了一理:“这你放心。我对女人的兴趣没有那么久。”

他说得如此直白,却叫顾婉凝认也不是驳也不是,只恨恨地盯着他。虞浩霆见她说不出话来,便按铃叫人。片刻工夫,已有佣人端了早点进来,虞浩霆督着她吃到自己满意才罢休。

杨云枫知道虞浩霆叫了早点,便带人赶了过来,打了报告等在门口,过了许久,才见一个女子跟在虞浩霆身后从内室走了出来。虞浩霆看见他便吩咐道:“送顾小姐回去取些东西,叫人好生跟着。”说着,又转脸对顾婉凝道:“你要不要顺便去青榆里看看你外婆?”

顾婉凝听罢大惊,直直望着虞浩霆。虞浩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最好不要做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顾婉凝冷冷看了他一眼,低头便走。杨云枫一示意,一个侍从便跟了出去。

离乐知女中还有两个路口,顾婉凝忙叫车子停下。她刚刚下车走出几步,见方才替她开车门的侍从一身军装跟在自己身后,便回头道:“我要到学校去,你不要跟着我。”说着快步向前,那人仍远远跟着。顾婉凝没敢走学校的大门,而是绕到宿舍边上的侧门进去。

“小姐,您找谁?”顾婉凝刚要进门,却被校工拦下,她这才想起自己此刻一身华服,赧然道:“何嫂,是我。”

“原来是顾小姐,我竟没认出来。”那何嫂赶忙放她进去,却纳闷儿这姑娘平日极素净的,今天怎么穿的这样华丽?远远看见一个着军装的年轻人在树荫下徘徊,心道,原来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只是这样清丽的一个女孩子却交了个带枪的男朋友…

顾婉凝一进学校便低头疾走,唯恐被人碰上,幸好今天是周日,学校人不多,她一路走到宿舍也没遇见熟人。

顾婉凝 上房门,怔怔地靠窗坐着,她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窗台上那盆春杜鹃才绽了三朵,现在已开出几簇了,还未看完的一本《哲学史纲》摊开着放在桌上,前一晚宝笙和她说悄悄话说到睡着…不过是隔了一天的光景,一景一物看在眼中竟恍如隔世,她忽然一阵害怕,模糊中觉得这样的日子仿佛再也不会有了。顾婉凝把几件常穿的衣裳和课本笔记 箱子,换上一件阴丹士林的蓝布旗袍,写了一张便签留在桌上给同住的宝笙,只说自己回去陪外婆住几天。临出门时,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才落了锁。

顾婉凝略一思忖,没有原路回去,而是转过宿舍,走了正门。她刚一出门,便有一个军装侍从迎了上来:“顾小姐,车子在那边。”

虽是意料之中,她心里还是一叹,对那侍从道:“我要去青榆里。”那侍从极客气的一点头:“是”,便引她上了车子。

她叫车子远远停了,着意看了看四周,才敢下车。走到巷口的药房,她心念一动,回头对跟着她的侍从道:“我要给我外婆抓点药,你不要跟着我。”那侍从打量了一眼那药房,便停了脚步,只等在巷口。一会儿工夫,顾婉凝提着药从店里出来,就进了巷子。

舅舅家的小院门正开着,她一进院子,便听见外婆的声音:“看看这样子,看看,吃了大苦头了…”她一听便知道是旭明放了回来,在院子中间幽幽站定,按下心中酸楚,才迈步进门。

旭明果然已坐在堂中,由着外婆搂在怀里抹泪安慰,舅舅一家在旁边陪着。见她进来,顾旭明忙从外婆怀里站起来,急切地叫了一声:“姐姐!”

顾婉凝强自一笑:“你回来了就好,再不要这么冒失了。”说着,走到外婆身边坐下。外婆握了她的手,止泪笑道:“咱们今天可算有一顿团圆饭吃。”

顾婉凝忙道:“我学校里还有事,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外婆刚要问她,顾旭明已抢着说道:“姐姐,昨天监狱的人给我换了监室,对我很是客气,说是陆军部的人传了话,我想必然是你托了人。没想到今天就放我们出来了。”

顾婉凝忙道:“我是托了几个女同学请家里帮忙,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关照到了。” 旭明听了,并未在意,只外婆略有些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顾婉凝辞了家里出来,刚一走到巷口,已见有人迎了上来,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累极了,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车窗外头,街边的景物纷纷向后退去,前路却不见尽头。经过一片商铺的时候,顾婉凝忽然道:“请停一下。” 前座的侍从下来替她开了车门,以为她要买东西,却见她进了路边的一家典当行。

“这件东西我想赎出来。”顾婉凝将手里的当票递到柜台上,伙计接过来一看,道:“小姐,您这件东西是死当,不能赎的。您若想要,得另买回去。”

“那买回来要多少钱?”

那伙计朝边上的柜台一努嘴:“这我就不清楚了,您到那边玉器柜瞧瞧吧!不知东西还在不在。”

顾婉凝依言走到边上的柜台,一眼便看见自己的那块玉:“请问这块玉多少钱?”

站柜的是个瘦小的中年人,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瞧了一眼,道:“小姐好眼光,这块翠出自帕岗的场口,种好,颜色也透,不过价钱也要高一些…小姐若是寻常佩戴,就下头那些也是很好的。”

顾婉凝道:“我只要这一块,多少钱?”

那站柜的先生迟疑了一下,道:“一千两百块。”

顾婉凝一惊:“…我一个星期前才来当了这块玉,只有四百七十块钱,现在怎么会这么贵?”

“小姐,这卖货的价钱自然是要比收当的高些。”

“怎么能高出这么多?”

那站柜的先生见她这副形容,心下已有计较,也不多言。顾婉凝犹自将手隔着玻璃台面按在那块玉上,道:“这块玉是家母的遗物,能不能请您帮忙多留些日子,容我筹一筹钱。”

这样的事情典当行里司空见惯,那先生道:“小姐,您若真有心想要,就尽快筹钱,我们打开铺头做生意,若有客人要买,我们也不好放着生意不做是吧?”顾婉凝听罢,默然无语,只得转身走了。

顾婉凝一回到官邸,便有人报告给了虞浩霆,他在书房里听到汽车声,起身走到窗前,正看见顾婉凝拎着箱子从车上下来。他唇角一扬,出了书房,就往楼下走,随侍在书房里的杨云枫急忙跟了出去,见虞浩霆脚步不停,靴子踏在地毯上,竟有几分急切的意思,不由自主便叫了一声:“四少!”

虞浩霆刚要下楼,听到这一声,便停在了楼梯转角处,回头瞧见杨云枫略现讶然的神色,心下自省,神色立时沉了下来,脚步也慢了。

顾婉凝刚到门口,便看见虞浩霆一身倨傲,正施施然下楼,下意识地就站住了。

虞浩霆走到她身边,也不和她说话,一手拿过她的箱子,右手拉了她就走,她刚要挣脱,虞浩霆手上微一用力,凑近她耳边说:“你想要我抱你进去么?”

上到二楼,两个婢女迎了上来,虞浩霆才放开她的手,将箱子交给一个丫头,牵着顾婉凝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正在昨天那间屋子的斜对面。房间里的家俬装饰,皆是西洋式样,华艳精致,顾婉凝一见不由心中冷笑:这便是金屋藏娇吗?

虞浩霆走进去推开了里头的两扇百叶门,只见花木掩映中露出一个放了茶桌和沙发的露台来,桌上的骨瓷花瓶里是一捧紫白两色的牡丹,富丽柔艳。

“这里对着花园,景色还好,喝下午茶倒不错。”虞浩霆说着,见她神色漠然,便捻着一朵白牡丹的 ,无所谓地道:“你若是不喜欢,就另选一处。”

顾婉凝望着他,冷冷说道:“你这里的房间随便我选么?” 虞浩霆猜度她必然要挑一处离自己极远的住处,便道:“除了楼上家父的起居之处,其它的房间随你选。”

顾婉凝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便拧开了对面的房门,迳自走到刀架边上站定,直视着虞浩霆道:“我要住这里,请四少搬出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杨云枫也不好作声,只看着虞浩霆的脸色。只见虞浩霆走进来,浑不在意地说了一句:“好,顾小姐就住这里。” 他说着,一摆手,丫头们便放下箱子屏息退了出去,杨云枫亦掩门而去。

虞浩霆走到顾婉凝面前,盯着她看了一眼,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原还怕你不肯。没想到你这么善解人意。”

顾婉凝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已靠住桌案:“你出去!”

虞浩霆两手撑在桌上,将她圈住:“这屋子还住不下我们两个人吗?”

顾婉凝说要住这里原本只是一时气不过,为了挫一挫他那份金屋藏娇的作派,却不料此人竟这样无赖。她一推虞浩霆的手臂:“我不住在这里,我要住到对面去。” 虞浩霆一手箍住她的 ,冷然道:“晚了。”

傍晚,虞浩霆的车子出了陆军部便一路开到了淳溪别墅。淳溪草木幽深,岗哨布的极密,参谋总长虞靖远遇刺之后一直在此养伤。

“廖鹏已经处置了?”深坐在沙发里的虞靖远缓缓问道。

“是!”虞浩霆答道。虞靖远看着他颀身玉立,英气逼人,目光中亦不由流露出赞许之意:“坐吧!你这次做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虞浩霆走到父亲对面坐下,依旧身姿笔挺,神色却已有些变了:“父亲…”

虞靖远摆摆手:“没用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自己的身 自己知道。否则,也不用这样兵行险着。若是我这个病再晚来几年就好了。”

虞浩霆目光一黯:“要是大哥在…” 虞靖远迅速打断了他:“你哥哥不如你。他要是有你这样的心 志气,断然不会出那种事情。无论如何,这副担子已压在你肩上,你是扛得起的。 ”

虞浩霆默然一阵,道:“周汝坤的事情,父亲怎么看?”

“你觉得呢?”虞靖远反问道。

“单一个周汝坤起不了什么风浪,他虽然在政界有些根基,但比起霍家还差得远。只是他和戴季晟有所勾结,不能不防”,虞浩霆道:“不过,我还是想着先料理了北边的康瀚民,再向戴氏发难,否则腹背受敌,就有些棘手了。”

虞靖远点点头,道:“那李敬尧呢?”

“李敬尧偏安西南, 阴毒反复,疑心又重,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戴季晟都虚与委蛇。不过他贪财渔色,苛待部属,不成大器,收拾他只是看时机罢了。”虞浩霆答道。

“我知道你在用兵上极有心得。不过,你年轻气傲,难免多些血气之勇。要记住,全国为上。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虞靖远说罢,又嘱咐了一句:“有些时候,战局之外的手段倒更容易成事。”虞浩霆点头道:“儿子记住了。”

虞靖远似有些倦了,说:“你忙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去见见你母亲吧!”

006、春宵一刻值千金

虞浩霆在淳溪吃了晚饭才回到栖霞官邸,他一面上楼一面问杨云枫:“她上午都去过什么地方?”

杨云枫知道他说的是顾婉凝,连忙答道:“先去了学校,又去了青榆里,回来的路上还去过一家典当行。”

虞浩霆听了,停住脚步:“她去干什么?”

“顾小姐上个星期在那儿当了件东西,想买回来,钱不够。”

“东西呢?”

杨云枫即从衣袋中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虞浩霆,虞浩霆打开看了一眼:“我若不问你,你就不拿出来了?” 杨云枫笑道:“四少若不问我,我只好也寻一位红颜知己送了去。”

虞浩霆走到房间门口,见房门半掩,便推门而入。

顾婉凝正伏案写字,一见是他立刻低下头去,虞浩霆走到她身后,捡起她摊在桌上的书本看了一眼封面,原来是一本《文化史》的教科书:“你这么用功?”

顾婉凝低着头答道:“ 我落了好几天的功课要补。”

虞浩霆道:“我找人替你做?” 顾婉凝却不理睬他,只盯着桌上的笔记,虞浩霆便将那丝绒盒子放在她手边,转身走开了。

顾婉凝打开一看,正是之前自己当掉的那块翠,便叫住虞浩霆:“你等一下。” 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一页纸递给他,虞浩霆接过来一看,还是那张八百元的支票。只听顾婉凝道:“剩下的钱我以后还给你。”

虞浩霆将那支票往桌上一按:“不必了”。

顾婉凝低着头答道:“反正我是会还给你的。”

虞浩霆见她螓首低垂,家常样式的一件蓝布旗袍短短的领子,露出一段柔白的脖颈来,衣领间两点深红浅绯的印记隐约可见,心下好笑,这小丫头今天是一直没有照过镜子吗?他这样想着,心中一荡,轻笑着凑到她耳边:“你没有听说过‘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话才出口,他已觉得不妥,果然就发觉顾婉凝微微一颤,只是她低着头,也看不清神色怎样。他心里有些懊悔,却没有在这种事上跟人认错的习惯,便有意岔开话题,温言道:“你的功课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补上的,这两天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不料顾婉凝听了他这句话,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去,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目光中的羞惧却是历历分明。虞浩霆一见,情知她是想多了,但是两人眼下这个情形,她这样想他也在所难免。随她去。他微一摇头,也不再说什么,迳自去了 。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再不走,娇蕊姑娘就要赶人了。” 冯广澜说着站起身来,故意冲霍仲祺丢了个眼色,席间便是一阵哄笑。

“你们没来由的只取笑我。”一声娇嗔,坐在霍仲祺身边的女子起身欲走。

霍仲祺一握她的手臂,笑道:“你若是这样走了,岂不是让他们自以为说中?”

那女子扭身坐下,嘟着红艳艳的一张小嘴,眉眼弯弯地扫了霍仲祺一眼:“你也帮着他们取笑我。”

霍仲祺微微一笑:“那我自罚三杯。”说着,连端了两杯酒一饮而尽,待他去端第三杯时,娇蕊已按住了他的手:“喝的猛了,要头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