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她从未这样求过他,哪怕他她也没有这样求过他。她这样求他,只是为了让他装作不认得她。她这样怕别人知道他认得她么?

虞浩霆忽然想到她在栖霞这些天,除了皬山之外,就哪儿都不肯去,起先他以为她是恼了他,跟他赌气,现在才明白,她不过是怕被别人看见他和她在一起罢了…他这样想着,心里便升起了一阵寒意。

顾婉凝见他的神色一寒,更是惊恐,如果虞浩霆这样拽着她进去,那就什么都完了,她的眼泪已落到唇角:“求求你…”虞浩霆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她,伸手抹掉了她唇边的眼泪,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顾婉凝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松,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旁的郭茂兰见此情景,已然怔住,紧跟着虞浩霆进了大厅的卫朔,也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久,郭茂兰才道:“顾小姐,进去吧,这里太凉了。”

梁曼琳并不知道今天虞浩霆也会来陈家的舞会,所以虞浩霆进来的时候,她的手正握在刚才那一曲的舞伴手里。这个意外让她有些懊恼,但今天的偶遇还是让她很兴奋。梁曼琳知道,虞浩霆这样的男人,很难在一个女子身上留恋太久,要留住他就不能贴的太紧。所以,虞浩霆回到江宁之后未和她联系,她也绝不主动去找他。可是他回了江宁这样久,难保不会另有新欢,她必须让他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要寻一个不着痕迹的机会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男人完全合乎她的理想,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她呢?她要让自己变成一段传奇,而他,就是最传奇的男主角。

当她将自己最慑人的姿态呈现出来的时候,虞浩霆恰巧重新进了大厅,一眼瞧见她,便点了点头,却再无其它的表示。

梁曼琳有些失望,她觉得虞浩霆怎么也应当走过来请她跳一支舞,她深信,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媲美她的风姿——那是天然的美丽与精湛的演技浸 混合出的独特韵致。可是虞浩霆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于是,她只能自己走过去。虽然,让她觉得有些自贬身价,但她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无所谓了,她走路的姿势非常美,她知道。

“四少,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妩媚中带着沙沙的磁/性,最是撩人心弦。

虞浩霆微一颔首:“梁小姐别来无恙?”

“四少既然来了,不跳舞么?”梁曼琳凤眼一弯,唇角微翘,她知道自己每一个表情最恰当的尺度,虞浩霆看着梁曼琳,抬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这就跳。”

见虞浩霆下场跳舞,众人便让出一条路来。梁曼琳款款走在他身边,余光扫过人群,眼中已泛起高傲的光芒。她攀上虞浩霆的肩,嫣然一笑,秋波如酒:“我记得去年平安夜的时候,我们在旧京跳舞,也是这支曲子。”

虞浩霆道:“梁小姐风采依旧。”

梁曼琳笑意更浓:“我还以为四少已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江宁的报纸日日都有梁小姐的新闻。” 梁曼琳听他这样说,当下就多了一分矜持:“我这个人最怕麻烦,要不是电影公司硬要我来宣传新片,我也懒得离了家里这么久。”

“梁小姐在江宁要耽搁些日子吗?”

“公司在国际饭店的房间订了两个星期呢!”忽然边上又是灯光一闪,梁曼琳眉头微颦:“这些记者真是讨厌,叫人一刻也不得安宁。”

虞浩霆道:“待会儿我送小姐回去,必然没有人打扰的。”梁曼琳媚眼如丝,笑意一层层荡漾开来,他二人跳了一个段落,周围才有人陆续下场跳舞。

011、怕就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顾婉凝隔窗看见他二人翩然起舞,虞浩霆神态自若,心中才安定下来,抬手去抹自己的眼泪,旁边的郭茂兰见状忙递了一方手帕过来,顾婉凝接过来擦了眼泪,冲他略点一点头,才推门进去,默默走到欧阳怡身边。此时舞曲已停,虞浩霆正携着梁曼琳向陈谨良告辞。欧阳怡一转脸见顾婉凝面色苍白,双眼微红,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顾婉凝道:“我有点头痛,先回去了,你代我跟安琪说一声吧!”欧阳怡忙道:“那我送你回去。”顾婉凝摇头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们都走了,安琪又要生气的。”欧阳怡点点头:“那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顾婉凝一出了陈家大门,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没有换回来,却又不愿再回去,正踌躇间,只听身后有人问她:“你是要回去了么?”她回头一望,却是霍仲祺。

霍仲祺这一晚,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虞浩霆一来就寻着她去了花园,却又折回来跟梁曼琳跳舞,相携而去,霍仲祺都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诧异,此时见她悄悄出了门,便跟了出来,见顾婉凝点头,便道:“我送你吧!” 说着便吩咐人取了自己的车子来。

顾婉凝坐在后座上,霍仲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她:“你是回栖霞么?”

顾婉凝听他如此说,就明白他定然是知道了自己和虞浩霆的事,红着脸低低“嗯”了一声。

霍仲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见她颊边浮着两抹酡红,眼中如雾如泪,不胜凄楚,便劝道:“四哥在军中待惯了,难免面上看起来冷,你不要怕他。”

顾婉凝闻言一愣:“你是说虞四少么?”

霍仲祺听她这样问,微微一笑:“浩霆在虞家行四,我小时候闹不明白,就叫他‘四哥’,后来也懒得改了。”

顾婉凝却没想到他和虞浩霆这样熟识,想了想,便问道:“四少和那位梁小姐…很要好吗?”

霍仲祺一听,心道怪不得她这样难过,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暗自一叹:“四哥逢场作戏罢了,你别多想。”顾婉凝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是误会了:“我不是在想这个。” 霍仲祺望着她神色凄迷,心中触动,一时之间却也理不出头绪。

顾婉凝回到栖霞,虞浩霆却还没有回来。她一路上已觉得有些头晕乏力,强撑着进了房间,便一头栽在了沙发里。她只觉的自己双颊火烫,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冷,想要叫人也叫不出声,昏昏沉沉中各种画面在脑海里翻腾,一时看见虞浩霆冷峻的面容,一时又是他和梁曼琳翩翩起舞…

虞浩霆的车子一到国际饭店,便有侍从下来替梁曼琳开了车门,她盈盈下车站定,等着虞浩霆从车里出来,却见虞浩霆欠身道:“梁小姐早点休息。” 她心中惊诧,面上却丝毫不露,当下娇娇一笑,轻轻摆手道:“再会。”说罢袅袅婷婷转身上了台阶。

车门一关,郭茂兰便问:“四少,回官邸吗?” 只见虞浩霆冷着一张脸道:“去陆军部。”

他一进陆军部的办公室,抬手一挥,门边花架上的一个青瓷花尊便打在地上,摔的粉碎,众人见状皆是惊疑不定,只郭茂兰和卫朔约略猜到他这无名火起自何处,却又不好说破。虞浩霆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出去。” 郭茂兰等人只得退了出去。

虞浩霆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两口,便用力按在烟灰缸里。他一眼看见卫朔还站在门口,面上已起了愠色:“你怎么还在这儿!”

卫朔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打碎的花尊,踌躇道:“顾小姐…”

虞浩霆听他突然提到顾婉凝,犹自恼道:“你想说什么?”

卫朔喉头微动了动,低声道:“顾小姐还在读书。”

虞浩霆听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片刻,才道:“是我想左了”,声气已缓和了许多。

卫朔仍是紧绷着面孔,一丝表情也没有,干巴巴地道:“四少关心则乱。”

虞浩霆闻言面色一霁:“你几时这样懂得人情世故了?”

卫朔并不答他的话,只问:“四少要回官邸么?”

“既然来了,就做些事再走。”

顾婉凝夜半醒转,房间里仍是空无一人,她头痛欲裂,喉咙发不出声音,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着了凉,挣扎着想起身,却没有力气,终于又沉沉睡去。黑暗中依稀看见母亲,母亲穿着那件绣着白梅花的旗袍,把她揽在膝上,轻轻哼着歌,她用手指划着母亲襟前的花朵,一瓣一瓣,怎么也数不完…

虞浩霆直到凌晨才从陆军部回到栖霞,他一推门,便看见顾婉凝缩在沙发里,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舞衣,虞浩霆眉头一锁,将她揽了起来。顾婉凝昏沉中,觉得身上一暖,便靠紧了他:“妈妈”。

虞浩霆默然牵了牵唇角,见晨光微熹中她 嗫嚅,睡颜如玉,胸中一荡,便俯身吻了上去。顾婉凝气息一滞,越发不舒服,便勉力睁开眼睛。虞浩霆见她醒了,轻轻一笑,摸索着就去褪她的舞衣。顾婉凝晕眩中惊觉,虽然浑身乏力但仍强撑着挣扎起来,虞浩霆柔声道:“你又闹什么别扭?”

顾婉凝答不出话,只是转脸躲他,虞浩霆将她锢在怀里,贴着她耳边轻笑着说:“我昨晚哪儿都没去,只在陆军部,不信你问卫朔。”

顾婉凝茫然中听他剖白,不明所以,一时怔住,虞浩霆见状便又低头去吻她,却听她 出声:“我头痛…”

虞浩霆这方才觉察她神色有异,一摸她的额头,甚是烫手,连忙开了灯察看,见她面色苍白两颊通红,身子亦微微 。

“人病成这样你们都不知道么?”

几个丫头见虞浩霆发了脾气,当下都不敢作声,只低了头听他训斥。好容易等那大夫替顾婉凝诊断了出来,说只是着凉发热,并无大碍,按时吃药,休息两日便可,众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天,虞浩霆只在房里伴着顾婉凝,公事也都在外面的客厅处理,汪石卿找他也被带到这边来。

汪石卿原以为要去书房,不想郭茂兰却带着他往虞浩霆的卧室去,郭茂兰见他面有疑色,便道:“顾小姐病了,四少不放心。”

汪石卿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在四少房里养病?”

郭茂兰迟疑了一下,才说:“顾小姐一直住在四少这里。”说罢,便进去替他通报,汪石卿等在门口,面上一片冷然。

“四少,康瀚民的特使去了彼得格勒。”汪石卿一面说一面将一份文件递给虞浩霆。

虞浩霆看罢略一沉吟,道:“俄国人若是开出这样的条件,他恐怕也不敢接受。”

汪石卿点头到:“晚清以降,沙俄屡屡侵我国土,海内非议甚重,如今换了政权,仍旧是狼子野心。这次图谋唐努瓦图,只是试探,实际上意在整个外蒙。康瀚民如果点了这个头,‘卖国贼’的罪名怕他消受不起。”

虞浩霆冷笑一声:“康氏的军械物资大半都靠俄国人支持,他现在骑虎难下,对我们倒是个机会。我原本也打算先料理了北边,再南下对付戴季晟的。”

“四少的意思是,趁他首鼠两端,我们先行发难?”

虞浩霆摇摇头:“告诉朗逸,让他的人从兴城撤出来。另外,请行政院那边派个代表团去见康瀚民,找些有声望的老先生。还有,走之前先在报纸上发些文章出来。”

汪石卿一笑:“四少是想兵不血刃,让康瀚民自己求和?”

虞浩霆道:“兵不血刃是不可能了,还是略打一打才好谈。”

“邵军长那边要不要交待一下?”

虞浩霆淡然道: “你放心,我的心意他自然知道。” 说罢便起身道:“我这里还有个病人,就不留你了。”

顾婉凝吃过药,又睡了大半天,此时精神已好了许多,只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见虞浩霆又立在窗前写字,便问:“你在写什么?”

虞浩霆听见她问,便搁了笔,捡起桌上的宣纸微晾了晾,拿过来给她看。顾婉凝歪着头瞧了一眼,却是满纸楷体小字,有“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等语,想了一想,道:“这样闲情逸致的文章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你也知道?”

顾婉凝似有些赧然,声音也低了一低:“父亲惟恐我学成西洋女子,常常在家里逼我念书,可是诗词文章我还知道一些,史哲就不成了,全要从头学过。就是这个,我也只是知道,背不出的。” 又看了看他的字,轻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你的字倒是好。”

虞浩霆听她称赞自己,心中一乐,却又听她幽幽说道:“可见‘字如其人’这样的话作不得准。”

虞浩霆听了,闲闲道:“你会这么说话,可见是好了。只是不知道,顾小姐是字如其人呢?还是和我一般呢?”

顾婉凝面上一红:“小时候父亲教我练字,我只是偷懒不肯,他也没有法子…我写不成的,回来之后我自己练过几回,笔也拿不好。”自离了皬山之后,顾婉凝还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娓娓而谈,虞浩霆听着,脸上已有了笑意:“等你好了,我教你。”

顾婉凝见他心情颇佳,暗自忖度了一下,便试探着问他:“那位梁小姐…是你的女朋友么?”

虞浩霆听她突然提起梁曼琳,又见她神色紧张,心道原来她也是肯吃醋的,便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顾婉凝被他问的低了头,咬一咬牙道:“她很美的。你让我走吧。你也免得麻烦。” 却见虞浩霆并不答话,只将手里的宣纸轻轻一团,丢在地上,起身就往外走。顾婉凝看他神色不虞,心中忐忑,忍不住叫了一声:“四少。”

顾婉凝又休息了两天才去上课,一进教室就被欧阳怡拉了出去,拽着她直走到楼梯尽头,四下无人方才停下。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欧阳怡寒着一张脸问她。

顾婉凝一听,脸色已变了,反问道:“你到我家里去了?你跟我外婆说什么了?”

欧阳怡狠狠剜了她一眼:“还好我反应快,说是顺路去给你送衣服的,你快点从实招来!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哪儿?你外婆还以为你一直住在宿舍呢!”

顾婉凝见到了这个地步,情知无可隐瞒,只好道:“这件事说起来麻烦,我待会儿下了课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跟安琪和宝笙说。”欧阳怡看她十分急切的样子,便道:“你以后有事情再瞒着我,我可不帮你圆谎了。”

好容易挨到中午下课,两人便溜到了图书馆后面的僻静墙角,“你快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欧阳怡正容道。顾婉凝便将她拦车求见虞浩霆,又被他强留在栖霞官邸的事约略说了。

“那天在学校门口等你的人就是他么?”欧阳怡听她说完,犹自惊疑不定地问。

顾婉凝摇摇头:“是他手下的人。”

欧阳怡听了,恨恨道:“想不到这个虞四少这样卑劣!”转而又问顾婉凝:“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顾婉凝黯然道:“过些日子,他总会放我走的。”

欧阳怡沉默了一阵,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顾婉凝点点头,两个人便走去餐厅吃饭,不料刚走了几步,欧阳怡突然又拉住了顾婉凝,凑在她耳边道:“那你和他是不是…”

顾婉凝一愣:“什么?”

“你们有没有…”欧阳怡说着脸已红了,顾婉凝明白她话中所指,亦红了脸,只咬了唇不作声。欧阳怡见她如此形容,面色更红,嗫嚅着小声问她:“那你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顾婉凝在她耳边几不可闻的悄声道:“我有吃药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耳根发烫,心跳如奔。

(注:“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出自沈复《浮生六记》的“闺房记乐”。)

她二人刚端了午餐,便看见陈安琪忙不迭地朝这边招手,两人只得过去,才一坐下,便听陈安琪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原来梁曼琳在旧京的时候就和虞四少传了不少桃色新闻呢!怪不得那天她一来,那虞四少就也来了,我父亲说之前下帖子的时候,着实没想到虞家四少会这样给面子…”

欧阳怡听她一口一个“虞四少”,怕顾婉凝难堪,便截断了她的话:“管他们有什么桃色新闻呢,又不关我们的事。”

陈安琪听了,噘嘴道:“你就是假正经!你去瞧瞧报纸上登了多少新闻?”说着又扑哧一笑:“不过,这个虞四少倒真是英俊,我瞧着江宁的那些世家公子都被他比下去了,婉凝,你说是不是?”

顾婉凝听她一直在说虞浩霆,便低了头吃东西,冷不防被她这样一问,唬了一跳,忙道:“我当时出去了,没有看见。” 却听欧阳怡冷笑着说:“怕就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安琪听了嘟哝道:“欧阳,你这样扫兴,那虞四少又没有得罪你。”说着,话锋一转:“好吧好吧,不说他了,我们说宝笙。宝笙,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让我说呢?”

苏宝笙一窘:“说什么?”

陈安琪道:“好!你不说那我说了?”

苏宝笙急道:“你不要乱说!”

陈安琪冲她做了个鬼脸:“我才没有。你和人在macha喝咖啡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苏宝笙听她这样说似是一惊,欧阳怡和顾婉凝亦是有些惊讶地看着苏宝笙,见她一张尖尖的瓜子脸已红透了。

“他叫谭文锡,是谭次长的小儿子,对不对?”陈安琪见她红了脸,愈发得意起来。

苏宝笙连忙道:“你小声一点!”顾婉凝和欧阳怡见状,已知陈安琪所言非虚,便都瞧着苏宝笙。宝笙只好喃喃道:“就是那天在你家跳舞的时候认识的,不过是喝了一次咖啡而已。”

“你能跟他出来喝咖啡,你家里必然知道了吧?”欧阳怡笑道。宝笙面上更红,只羞涩不语。陈安琪瞟了她一眼,促狭一笑:“宝笙,你可要矜持一点,不能太容易就被人追到哦!”

到了下午放学,顾婉凝和欧阳怡刚走出学校门口,便见冯广澜抱着一束黄玫瑰迎了上来。顾婉凝一见是他,心中就烦乱起来。

冯广澜向她二人点了点头,直直瞧着顾婉凝道:“上次在陈公馆没能邀顾小姐共舞一曲,广澜深以为憾,今晚寒舍也有一场舞会,不知道顾小姐肯不肯脸?” 冯广澜那天见她在陈家和霍仲祺跳舞,便着人留意打听了一下,得来的消息却是两人并没有什么来往,当下放了心,一得空便又到乐知女中来寻她。

顾婉凝不愿和他多做纠缠,便道:“多谢冯公子盛情,只是我家里还有事情,不便前往,告辞了。” 说着,拉了欧阳怡就走。

冯广澜见她这样一口回绝,心中有些不快,他数月之间屡屡相邀却屡屡遭拒,以冯家在江宁的财势声望,还是头一遭,便提高了声音道:“顾小姐请留步!”顾婉凝不想在学校门口惹人注意,只好停下。

“既然顾小姐今日不得空,我就明天再来,这束花还请小姐收下。”说着,冯广澜便将手里的花往她怀中放。

“不用了。”顾婉凝连忙摆手,不防却将那束花打落在了地上,她连忙说:“是我不小心,真是抱歉。”

冯广澜见状笑道: “那么,顾小姐不如和我吃餐便饭,权作补偿,好不好?”

顾婉凝仍是摇头:“不必了。”

冯广澜面色一变:“顾小姐这样不给冯某面子么?”

“人家既然不愿意去,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一旁的欧阳怡冷冷道,说罢,拉着顾婉凝就走。

冯广澜看着她二人的背影,冷冷一笑,从那束黄玫瑰上踩了过去。

“四少,今天冯家二公子到学校去找顾小姐了。”杨云枫说着,话里倒像是 几分笑意。

“他去干什么?”

“跟着顾小姐的人离的远,没有听见,看情形似乎是想约顾小姐出去。顾小姐不肯,还打掉了他的花,看来是碰了钉子。”

虞浩霆唇角一牵,目光却一片冰冷:“他还带着花去?”

“那要不要跟冯公子打个招呼?”

虞浩霆道:“不必了,他若不再去就算了。”

012、已经算是十分柔情似水了

顾婉凝把她和虞浩霆的事告诉了欧阳怡,心里松散了许多,晚间闲来无事,瞧见桌上的笔墨,一时兴起,便提了笔俯在案上试着写起字来。

“你这哪是练字?”身后忽然有人说话,顾婉凝才发觉是虞浩霆走了进来。

虞浩霆一边说着就拉她起身,将她的手肘从案上提了起来:“下笔有千仞之势,必高提于腕而后能之。”

“这样我写不来的。”

顾婉凝口中说着,便伸手去掩桌上的字纸,却被虞浩霆按住,见上面正是自己之前写过的那首《长干行》,只刚写到“两小无嫌猜”,字却不成章法。虞浩霆眼中笑意一闪,捉了她的手道:“你手上没有力气,练一练就好了。”说着,便握了她的手,接着往下写。

顾婉凝见他和颜悦色说得正经,只好依着他写了,虞浩霆握着她的手写了两句,被她发丝碰在颈间,立时就心猿意马起来,只是顾婉凝此刻这样柔顺的立在他怀中,却是难得,只好敛了心神,专心陪她写字。不料,一个“愿”字还未写完,顾婉凝却突然松了手:“我不写了。”

虞浩霆见她螓首低垂,两颊晕红,便猜度她是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来,当下揽了她面对着自己,微微笑道:“你是要做出一个‘羞颜未尝开’的样子给我瞧么?”顾婉凝一窘,转头要走,却不防身子一轻,已给他抱了起来。

“南芸,浩霆新交了一个女朋友,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官邸里,是不是?”听虞夫人这样问,三太太魏南芸便掩口一笑:“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夫人,的确是有一位顾小姐在官邸里。”

虞夫人道:“你瞧着,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魏南芸想了想说:“这位顾小姐白天都在学校,回到官邸,就只在老四房里,我也没见过几面。人确实是生的极美,这些年,美人儿我也见过不少,像她这样看着叫人心疼的倒也是头一个,不怪浩霆动心。”

虞夫人听罢,默然一阵,才道:“这么说,我是得见一见了。”

魏南芸听她这样说,轻轻一笑:“浩霆若是有心留下她,自然会带来给您过目。再说,浩霆这样的身份,碰上个可心的女子,就算收了房搁在身边,也是寻常,夫人不必太认真。您要是见了,传出去反倒教旁人猜疑…”

她话音未落,却听虞夫人已缓缓说道:“你入门晚,有些事情不知道。他要是真存了这个心,恐怕更不会带给我看了。”

魏南芸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停了一阵,试探着转了话题:“总长和二姐在瑞士也不知道住得惯不惯,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过去看一看。”

虞夫人道:“靖远有竹心照顾,你不用担心,你在栖霞留心浩霆就是了。”魏南芸应了,又陪着虞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出来。

这几日冯广澜都没再出现,顾婉凝渐渐地安下心来,想着上一次给他碰了那样的钉子,这人必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