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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为他掀开最后一道绘有六道轮回图案的布帘。

程牧云走入。

壁灯下,赌桌旁,靠着一个在自己玩着骰子的中年男人。余下的空间里或坐,或是靠着赌桌,站了七八个男人,只有一个在对着墙内佛像做祷告。

在他走入时,众人纷纷将视线移过来。

黄色、黑色,蓝色的眼眸,各国人都有。

那个对佛像祷告的黑发男人也回了头,露出白色的牙齿笑了笑,随手将黄色象牙的骰盅放到赌桌上,为他们互相引荐:“程老板,这就是你要请的保镖孟良川,他是你点名要的人,所以价格——”

“价格不用谈,”程牧云看这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男人,用中文直接告诉他,“你的价格,我都会直接付钱。”

孟良川耸肩:“痛快,接下来半年,我负责你的人身安全,以及你在尼泊尔的所有需要。”

其实这室内的人,都是柯老板为免程牧云不满意孟良川,做的额外备选。既然两个人已经达成口头协议,旁人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柯老板既是中间人,也是程牧云的长期消息供应人,他让其他人离开后,开始为孟良川介绍接下来半个月的安排。

主要目标,是突然来到程牧云所住客栈的这一行游客。

“他们里边,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叫王文浩,正经身份是个大学教授,也是个走私贩。他来尼泊尔名义上是旅游,私底下是为了这十天内在樟木与人交易一批走私货,”柯老板给孟良川讲解,“王文浩想要换回来的货,就是程老板的目标。”

“是什么?”

柯老板看了眼程牧云:“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原来是程老板的收藏品,当初东西被偷走,经手几家,早没人能管了。”

孟良川“噢”了声,懂了,也就没再追问。

收藏品嘛,价值连城者多。

他做这行,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能正面和程牧云打交道。怎么说呢,程牧云这个名字有太多精彩的过去,过去的他也绝不会需要一个野路子的“保镖”。

当然,这是孟良川之前的想法。

谁都知道,程牧云在几年前就千金散尽,产业全捐,人间蒸发了,孟良川用余光去欣赏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是什么东西,能让他重现人间?

他们继续说着计划。

“这个王文浩是游客身份,货呢,怎么带来的?” 孟良川奇怪。

“货半年就送到了尼泊尔。王文浩这两天也在找中间人,准备雇几个保镖,换货结束就会直接入境蒙古,以最快速度回到莫斯科。”

“和哪家交货?”

“不知道。”

“交货的地点,时间?”

“不知道。”柯老板回答的理所当然。

孟良川笑了:“所以只能随时在他身旁,等待机会。”

“没错,”柯老板笑,“我已经安排好,让你和另一个人明天和他见面,介绍给他做“保镖”。这样,你们最有机会能接触到货。”

孟良川领会了意思:“我没什么问题,只是想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合作。”

“另外一个人,是我。”

声音来自程牧云。

他正把玩着四个小骰子,泛黄的老旧骰子在他指缝间穿行,就连这样紧凑的动作,四个骰子之间都不曾有过相撞,没有任何摩擦的声响。

手法巧妙,悄无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喵~每次开连载就赶脚和你们约会哈哈哈哈~

连微博都懒得发了,还是自己文下最爽0.0

5|第四章 菩提座下人(1)

……

有手臂紧紧禁锢着她,推不开,完全推不开,她急得浑身冒汗。

忽然就像有了巨大的蛮力,猛推开这个男人。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眼前只有黑暗。窗外没有任何月光,乌蒙蒙的,好像还在下雨。

八月的尼泊尔果然是雨季。

从早到晚,雨水淅淅沥沥的,就没停过。

雨落在窗户上的声音,显得这个夜晚特别冷,特别冷。床头的表是荧光指针,显示出十二点的时间。

竟然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温寒有些烦躁,推开窗,忽然就被雨水淋湿了脸颊,忙又将窗关上。这么一开一合的时间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沿着破败狭窄的石路,从容不迫地走来,她低头看时,那个人影也抬起头,似乎就在看着三楼四楼。

是他?

温寒倒退了一步。

不对,不应该躲,他看不到自己。

窗外明显比房内亮,怎么可能会看到这里?温寒自我安慰,悄悄又看了窗外一眼。已经没有人了,他应该是回了酒店。不是去买咖啡了吗?怎么两个小时才回来?她疑惑,却猛然觉醒,自己对这个男人表露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

温寒警告自己,不能再如此注意他。

可是心底却仍旧有个疑惑盘旋不去,她重新回到床上,掀开棉被,想要再试图睡。就听见有清晰的男靴脚步声,走近这里,然后是敲门声。是隔壁的敲门声?果然,很快就听见阿加西的声音,带着愉悦,笑着说:“什么?喝酒?好啊。”“好,没问题,我多叫一些朋友来,还有……多谢你的咖啡。”

男人的脚步声远去。

很快,阿加西就来敲响她的门,让她和自己一起下楼,和这里有缘聚在一起的旅客狂欢整夜:“尼泊尔的雨夜,太适合这种活动了。”阿加西如是说。温寒却找不到“尼泊尔雨夜”和“彻夜狂欢”的联系性,但她无法拒绝,老板娘小狐狸的魅力太大,整个客栈四层楼的十几个住客都已应邀。

幸好,让她踏实的是,王文浩和朗姆也下楼来接她。

毕竟是和男伴同行,她还能稍许踏实一些,起码,她想那个男人应该不会轻易再来招惹自己。她换了及踝长裙,特意挑了领口很规整的中袖小上衣,拖延许久,才终于和王文浩下楼。整个一楼已然气氛热烈,有人在用手风琴演奏的俄罗斯歌曲。

是先一步下楼的朗姆。

他在小酒吧的正中坐着,很欢快地对着醉眼惺忪的老板娘,唱着俄罗斯的小情歌。

老板娘在曲终时,低声笑起来,拍着手,却去看躺在柔软卧榻上的吸水烟的程牧云:“云,你要不要试试?”后者笑,并没拒绝。

朗姆看自己演奏一曲,却未得任何垂青,反倒是角落里这个半靠着卧榻,吐出淡淡烟雾的男人吸引了这个美艳老板娘的全部注意力,有些不快。

程牧云看朗姆手里的手风琴:“说起来,真是好久没碰了。”

“是在做和尚之前学的?”有个女孩子,很好奇地追问,显然她也被程牧云曾有过的出家经历所吸引了,“那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我?”程牧云低声说出了两个字,“走私。”

众人哄堂大笑。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还俗的出家人,所以都只当是玩笑。甚至有男人为了博一些女孩的目光,还追着程牧云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我常把黄金做成衣架,真的是衣架,晾衣服的那种带入印度。发现了就多交点罚款,可没被发现,可就真赚啊。”

老板娘拍拍手:“诶?玩笑适可而止啊。”众人继续笑,开始闲聊起沿途见闻,还有尼泊尔这半个月来糟糕的天气。

方才问话的女孩子目光飘了飘,绕着程牧云打了个圈,这是今晚这里很多女人的目标。艳遇在尼泊尔,这个男人太合适了。

温寒挑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

这个老板娘真有情调,晚上将一楼的沙发都挪开,添了很多矮式的卧榻。很多人都聚在老板娘和程牧云那里,她坐得这里倒是清静。欢笑中,程牧云真得就接过朗姆扔过去的手风琴,晃悠着站起来,挂在肩膀上,试着拉了两下。

众人以为他只是玩耍,却未料,淬不及防地就听到了非常流畅且热情洋溢的调子。

手风琴的声音,总是浪漫而奔放的,像是俄罗斯的男人。

很多人没听过这首歌,但生在莫斯科的温寒恰好就听过这首歌。还是在黑胶唱片里听到的,虽然名字是《不幸的人》,调子却很慵懒,尤其是男人唱起来独有一种醉酒后躺在窗台上,吹着夜风去半念半唱着自己心爱人的心情。

程牧云的声音并不那么粗犷,唱起歌来,更显尾音华丽。

他拉着手风琴,在四周人吐出的水烟烟雾中穿走,眼睛时候低垂,时而轻佻。当程牧云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停步,款款蹲了身子,对着她继续拉手风琴,唱腔中还有特别性感的轻叹。

所有人都开始低声笑着,鼓掌,吹哨。

众人只当这是一个男人对突然出现的美女,表现出的浓烈好感。温寒视线移开,去看门口的铜铃,尽量避开他的眼睛。

“他唱得不错,”王文浩将手搭上温寒的肩膀,对她轻声说,“手风琴也很在行。”

温寒心神不宁地应着声。

一曲唱罢,程牧云忽然用中文说:“你今晚美极了。”

温寒脸色有些变,王文浩倒是比她冷静多了,代替她对程牧云说:“谢谢你,这么欣赏我的女伴。”程牧云如迷雾一般的眼神追随着温寒:“不必客气。”

……

温寒眼睛垂着,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在桌子上胡乱划着几个常用的公式。镇定,镇定。

身后有人大笑,有男人说:“我知道这个和尚为什么还俗了,他是忘不掉凡尘俗欲啊。”

“没错没错,说不定他在庙里就是个风流和尚。”

就连在喝酒的老板娘也不忘调侃:“不,他还俗,是因为这凡尘的女人都舍不得他。”

有人笑,有人闹,更多女人用眼神纠缠着程牧云。

也有人在冷眼旁观,如王文浩。

更有人醋意浓郁,如朗姆。

他的确是迷迭香,浓郁,让人沦陷。让所有人轻而易举沦陷其中。

烛火,在剧烈燃烧着。

水烟的轻烟,还有越来越多的男女暧昧动作,将这个异域夜晚填满了迷乱情调。王文浩似乎觉得她越来越坐不住,寻了个借口,在三点多的时候,陪她回到三楼。楼下仍旧是热情的音乐和笑声,这里却格外安静。

“我感觉你今天不太舒服?”王文浩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替她开门。温寒心神不宁:“有一些,可能……水土不服。”

王文浩笑。

她想开灯,后者已经按住她的手。

王文浩的手心格外热,她缩回手,感觉他靠近,温热的气息很暧昧,像是要亲吻自己,却还是很绅士地留了一丝距离。温寒没敢动,犹豫了几秒,忙退后半步,但王文浩已经察觉她的分神,像是收到鼓舞,手臂从她后背绕过来。

“我困了。”温寒尴尬说。

“好,”王文浩轻声说,“晚安。”

有人影出现。

程牧云走上来,他穿着鞋底坚硬的黑色军靴,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很大。温寒和王文浩同时回头。

“抱歉,”程牧云微微收起下巴颏,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半圈,“是我打扰两位了。”

温寒尴尬地收回视线。

她刻意漠视他,轻声对王文浩说:“晚安。”

然后就听见他的脚步声,继续向上走去。

她进门,关了房门,背靠着木门,听着王文浩的脚步声远离,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夜晚始终充斥着一楼的音乐和欢笑声。

雨却从深夜到清晨,都没有停下来,反倒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天蒙蒙亮时,温寒醒来。

房间因为不停歇的雨,变得闷热潮湿。温寒想到老板娘提到过,因为老板娘本人也厌恶尼泊尔的雨季,特地在五楼洗衣房添了个烘干机,这也算是这家客栈的特色之一。

在这里,烘干机是个奢侈品。

虽然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她头疼欲裂,却再睡不着,索性就将运动长裤、登山服,还有几件适合机洗的衣服抱出房间,走到五楼洗衣房。

清晨五点,欢闹已经结束。

她正好能趁着其余住客在熟睡时,将衣服先洗净烘干。

洗衣机有两台,都很古老,不光容量小,还没有自动进水管道,需要拧开水龙头灌满水后,再打开开关。温寒将怀里抱着的衣服都塞进去,已经将转筒塞得满当当。

她拧开水龙头的开关,看着水不停从洗衣机内的水槽流出来。

“应该转得动吧?”她喃喃了句。

“减掉一件会更保险,”身后有声音回答她,“这是我的经验。”

温寒浑身一颤。

混着雨水的晨风从窗口飘进来。

她后退半步,躲开雨水,想要再找个很好的开场白,和身后的不速之客打个不咸不淡的招呼。脑中的措辞还没想好,腰就骤然一紧,被勾向一个厚实的胸膛。

她睁大眼睛,被捂住了嘴。

两只手臂被擒住,扭到身后,被他一只手轻松囚住。他将她整个人都挤在了洗衣房的角落里。

水流阵阵,充斥在耳边。

“昨晚你和别人接吻的时候,”程牧云轻声问,“有没有想到我?有没有在心里比较过,更喜欢谁吻你?”

昨晚她根本没有——

……就算是有晚安吻,和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里现在有个沙发,或是草丛,我都会毫不犹豫推你上去,”程牧云的声音像是床榻间的温情呢喃,“从见你第一眼,我就控制不住这个想法。”

她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无能为力。

他的眼睛分明就一眼望到她意识的最深处。

他轻声说:“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里,我一直在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