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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孟良川绝对不是谦虚,刚才拆她的纱布,就疼得她忍不住痛哼。她只能想些别的,来分散自己的意识:“你那个朋友,他昨天落水,有碰到鳄鱼吗?”

孟良川啊了声,嘿嘿笑了声:“程牧云?他昨天差点死在水里。”

这人语气轻松。

她却听得心惊胆战,可也发现,自己担心得很没有立场。程牧云,到现在,她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孟良川继续说着,应该把那条被程牧云弄得半死的鳄鱼捞上来,卖给走私商人。过了会儿又说,不行,自从新政府开始,尼泊尔就对走私非常严厉了。絮絮叨叨的,处理伤口的手法也不敢让人恭维。

等他离开,帐篷里的男游客已经睡熟了,鼾声很重。

温寒就水吞了消炎药。

帐篷外,始终有人声,白天受过刺激的游客们都睡不着,索性围着篝火,大声唱歌、喝酒,以此抵抗对又一次黑夜到来的恐惧。程牧云挑了个离篝火最远的石头,单腿曲起,手臂闲闲地搭在膝盖上,在黑暗中慢慢地用一把刀在做着什么。身后,人影靠近:“我想我应该亲自来提醒你,你是我花钱请来保证货物平安送达,还有我的人身安全。”程牧云回头,看了眼王文浩,手臂一抬,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飞向王文浩的面部,后者慌忙用手挡。

“啪嗒”一声,东西落在了草地上。

“白唇竹叶青,味道很不错,”程牧云声音哑哑的,眼里都是深不可测的浓浓笑意,“希望你不要轻易错过。”

10|第九章 命运的阴影(3)

作者有话要说:  喵,锵锵锵锵

到深夜,她持续高烧。

有黑色人影从掀开帐篷门进来,在她床边半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和颈脉。温寒烧得糊涂了,想要抓那只手,却落空了,迷糊着用俄语轻声喃喃着难受。

他的手从她额头离开,她无意识地伸手,在半空中再次试图去抓他。这次,他没那么狠心躲开,让她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可温寒却不清楚自己抓到的是谁。

潮热,黏腻。

她手心都是汗。

程牧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持续了许久,终于弯下腰,手指插|入她散开的漆黑长发里,安抚她:“宝贝儿,先松开,我去给你弄点水。”

这个声音,温寒在半昏迷状态里对这个声音格外敏感。就在几十个小时前,他还在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调情语调在手绘店的床上,这么和她交谈。他温柔起来,哪个男人也比不上。

他离开这里,不一会儿,又提着一壶水走回帐篷。在黑暗中,他将壶放在地上,揭了盖子,将铜壶里的毛巾拿出来,拧干。用毛巾从她的脖颈两侧擦到手臂内侧,后背到大腿内侧,一直沿着血管丰富的地方擦拭……

兑了酒的温水,让整个帐篷内的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整个过程温寒都在混沌中,在他离开前,依稀听到他说:“你不该来尼泊尔。”

又或许,他根本没说过,是她在做梦。

下午,温寒被阿加西叫醒。

伤口的痛还是一阵阵钻心而入。她让阿加西帮自己换了件衣服,用干发粉让汗湿的头发尽量能看一些。“我们准备取消行程,回加都了,”阿加西笑着递给她梳子,皱眉提醒她,“回去好好冲个澡再说。现在啊,不要让任何男人靠近你,你这身味道真是有些……酒精味好浓。”

温寒嗓子发涩,转身去摸水壶,掩饰自己因为不能坦白昨夜事情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昨晚,他起码在这里呆了两三个小时,为她从上到下擦身了很多次。

两人离开,外边正热闹。

有个戴着红色遮阳帽的白色长裤的女孩,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背对着他们,在给那些被咬伤的人打针,顺便叮嘱着,要在返回加都,或是回国后,继续接种。她让孟良川替自己清点人数,孟良川刚好看到了走出来的温寒:“哦,对,还有一个。”

孟良川对温寒打了个响指。

女孩按着自己的帽子,回头,看到温寒,眼睛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热情地“嗨”了声:“是你啊?”

是她?温寒有些发懵,还有种奇怪的情绪压在胸口。她刚才还很焦急地让自己脸色好一些,快出来对他表达感谢,现在,这些情绪全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最初见到这个女孩时,她衣衫被程牧云撕扯破烂,狼狈地用披肩裹着自己的上半身,在他手指轻敲着门框的声音,还有这个女孩愉悦的笑声里落荒而逃的场面。

这个女孩……

短短几天,她几乎要忘记了。

这是程牧云口中所说的,老板娘介绍给他的特殊服务,让他□□愉的女孩。现在出现在这里。

温寒脸色发白,含糊着应了声,在阿加西好奇追问下,草草解释自己与这女孩在加满德都那间小旅店里有过一面之缘。她走过去,尽量自然地坐在女孩身边,任由她给自己注射疫苗。

然而,程牧云也恰好不需要她道谢一样,并不在这个营地。

向导傍晚回来,不止带来了医生,还带来了一些当地脚夫。

从这里到外边有条路塌方了,面包车开不进来,他们这些人,不管有伤还是没伤的,都要明天早晨徒步走出去,没有人例外。

只有行李能托付给脚夫。

“太贵了,”朗姆嘀咕,“我们是抗击盗猎者的游客,应该获得客人般的款待,可这价钱简直是在对待敌人。”

王文浩倒没顾得上这里,始终在顾看着众人的行李。

“王文浩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阿加西低声说,“你看,他不止在看我们的,还在检查其它游客的行李是否装得妥当。”

那几个守湖的士兵背着□□,在树林里收拾昨夜被咬死的猎犬。温寒看到有一个,龇牙咧嘴地说着什么,目光凶悍,让人不寒而栗。

或许是常年和这些盗猎者交锋,这种始终处在战斗中的狠辣,早就蚀骨入髓。

她莫名就想到程牧云昨夜几乎将一只藏獒砍成两段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常年浸泡在黑血里,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

谁都没料到,程牧云在深夜带着十几头大象回来。

这里很多大象都是用来游览的,并不能带出去做脚力。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定这些的。这个男人,仿佛无所不能。

坐在各自帐篷里避雨的游客们,都欢呼起来,笑着交流,庆幸明天不用冒雨徒步了。

温寒不是没有听到欢呼。

可她在大帐篷里,对着还没烧开的水壶,在努力让自己不要移动。坐在这里,那个与他曾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孩就在这个营地,也许……她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帐篷外,向导们在忙着安置大象和赶象人。

热闹,笑声不绝。

温寒控制不住地想下去,一整天看着那个女孩,对方还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来审视她。好像她很清楚,自己也是他的女人之一。

他的黑靴出现在她右侧。

“如果你能放弃盯着那个炉子,用你那双美丽的眼睛看我一眼,”他的声音随后而至,半蹲下身子,轻声说,“今晚,我就留在这里。”

温寒避开他。

“怎么了?”他笑得轻而性感。

单手从她脑后绕过去,将她的脸按向自己,却感觉到她挣扎着要躲开的动作。

他再次笑,咬上她的耳垂。

温寒倒吸口气,怕被人听到,只能小声挣扎:“我不想,我早说过让你别靠近我——”不想在匆忙旅程中和你露水情缘,也不想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她说不出来……

困住她的手臂轻易就松了开。

她喘着气,仓惶地从小凳子上躲开,倒退数步。

程牧云手扶着地面,起身,抬眼的一刻已经恢复如常。他的安静和帐篷外嘈杂的雨声显得如此对立,格格不入。

他的身体因为两日夜没有休息,又因为周身的伤,始终处于高烧状态而变得不太灵活,下午又徒步太久。

总之,不太听从大脑的支配。

但并不妨碍他用最后的耐心和面前的女孩做个完美的收场。

“我明天会离开这只队伍,提前结束这段美好的路程,”他嘴角扬起一个小弧度,“祝你接下来在尼泊尔玩得愉快。”

离开?

温寒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句话。

虽然她知道,她和他相聚的时间很短。可她没想到分别就是明天。她刚才甚至做好了他又要像前几天一样的准备,想好了如何应对他。

程牧云弯腰捞起自己刚扔到小药品架上的湿透外衣,略微活动了一下右肩,一言不发地离开大帐。

帐篷外的雨越来越大。

在土地上汇聚成一道道水沟,他黑色的靴子慢慢蹚过那一条条水流,绕开帐篷群,向着不远处避雨棚走去。

那些大象都聚集在树下避雨,孟良川和向导们在临时搭起来的避雨棚下,商量如何让人和货物都能在如此大雨下,顺利离开这里,绕开路上的塌方,抵达下一个地点。

王文浩也在雨棚下,很是焦躁,不停大声用中文和孟良川在争吵着什么。王文浩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进避雨棚,回头看是他,怒气又蹿了几个高度,刚才他亲眼看到他走入温寒在的大帐篷,这个男人竟然收了自己的钱,在自己警告下还要接近自己的女人——

“你告诉你,明天我就要解雇你!到下一个地点,我需要另外的——”王文浩没说完,衣领就被程牧云慢慢攥住。他靠近,透过王文浩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一眼望到他的灵魂深处:“好好看着你的货,我可不敢保证下一秒会不会放弃那些酬劳,将你和它们一起扔进河里喂那些饥渴的小畜生。你知道,尼泊尔政府很保护野生动物,它们吃了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每一个字都很低,低得让孟良川都听得齿冷。

王文浩高举两手,黑着脸求和:“好,好,算我惹不起你们。明天我给足你们酬劳,好聚好散。”

怦然一声拳头砸入骨肉的声响,伴着惨叫,王文浩仓惶跌后数步,摔到了泥水里。他狼狈地咒骂着,爬了两次才爬起来。

程牧云一步步从遮雨棚走出来,从后腰抽出把匕首,双腿分开而立,站在雨里。不远处帐篷里的游客们都围在帐篷口,紧张地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所有人都看到雨水里他握着的那把刀,全都在脑海里重放着昨夜一只凶猛藏獒是如何被这把刀几乎砍成两半的画面。

他走到王文浩真旁,在他扑身上来的瞬间,屈膝重重撞上王文浩的身体。

王文浩又一次摔到泥水里。

面前的男人膝盖压住他的右腿,匕首噗地插入泥土里,只剩了黑色的柄。

在嘈杂的雨声里,

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膝盖下的人:“过瘾吗?”

11|第十章 蓝毗尼之夜(1)

“你他妈疯了!”王文浩挣扎着,想要去夺匕首,手刚抬起来,就被他两根指头捏住了喉骨。

没有一丝空隙,不放任何氧气给他。

王文浩仰着头,两只手慌乱地攥住他的手腕,挣扎着,用尽求生的力气想要挣脱。完全无用。

倾盆暴雨,夹带着拇指大的冰块,砸在王文浩脸上。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自己最初从事走私的那个夜晚,颤抖着手,不断打量四周,接过钱的刹那,又被抢回去,白晃晃的刀子捅过来。那是他曾最恐惧的时刻,以为自己会死在莫斯科火车站的那个角落里。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这种恐惧反倒淡化了。

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现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因为缺氧而恍惚的视线里,看到的是地狱。

有什么晃动着,眼前的画面,和自己的身体……

温寒拼命摇晃着程牧云的手臂,失声大喊:“你放开他!放开啊!”她一路跑过来,摔了两次,脸上都是泥水。

他微微移开视线,转去看她。

因为高烧而发红的眼睛里,倒映着温寒的脸,长发凌乱地散在她的肩上:“疯子!快放开他啊!”温寒因为害怕而颤抖着,仍拼命推着他,根本不知道他湿透的衣服底下,隔着一层布都是昨夜的伤。

众目睽睽下,他放开王文浩,抽回自己插在泥土里的匕首,嘴唇紧抿成一条危险的弧度。

转身就走。

太可怕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男人都心惊肉跳。而女人们则是看热闹一样,顺便为两个男人的肉搏而心脏飞速跳动。太男人了,太血性了!

当然,这不包括温寒。

她刚才近距离阻止他们,也被他的怒气吓到,等回到帐篷里,王文浩苍白着不停喝热水,告诉他们,明天一定要脱离这个游客团,脱离那个男人,她仍旧用自己的左手紧攥着右手,在后怕着。

两个向导来说和,道歉时不停双手合十,还说那两个男人明天就会离开。“什么,明天他们会走?”阿加西的惊讶里显然有着失落。朗姆越发不满,抱怨阿加西分不清敌友,竟在朋友被揍后,还要惦记对方。阿加西笑着,嘲讽朗姆根本不像是莫斯科男人,竟连街头肉搏都看得这么重:“你看看,哪个酒吧后半夜没有一两场肉搏?”

于是这个夜晚,前半程就在阿加西和朗姆的争执中渡过了。

后半夜,阿加西睡着了,温寒也渐渐恢复平静。

冲出帐篷去劝架是她的本能反应。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更怕他受伤,虽然明显他要远胜于王文浩。

这场大雨,酝酿了几日,彻底下完后,他们终于见到了来到尼泊尔后的第一个晴天。

清晨,向导们将游客们分配去坐程牧云昨夜带来的大象。

王文浩还满腹怒火,而别得男游客已经纷纷过来,安抚他,你看,那家伙临走前还是没因为昨夜的事记恨,将大象留给了所有游客。“可想而知,只是因为昨晚的暴风雨和前晚的灾难,让大家都情绪过于激动了。”两个韩国女孩补充着,她们可是很舍不得离开这个男人。

一头大象除了赶象人,象背上的方形围栏内能坐三四个人。

温寒不想听阿加西和朗姆的争吵不休,选择与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当大象起身,有秩序地离开营地时,她都没有看到他。

已经走了?

她抓着身前的栏杆,不停看四周。

有些急,想看到他,昨晚不该那样。应该,至少要在后半夜去找他,和他说句再见,或者别的什么。留个联系方式……

大象可不知道她的留恋,随着队伍不停歇地向前走着。

当第一头大象通过河边,曲子响起来,陌生的调子,有人好奇去找——是河对岸,有个穿着当地服装的白衣盲人在吹奏曲子,身边还蹲着个孩子在向过往游客收钱。

队伍里有女孩子惊喜地叫了声:“是他是他!”

更多人看过去。

原来,重点不是那个白衣盲人,而是半蹲在那盲人身前,将一张纸币递给少年的男人。

隔着一条河,他背对着象队,伸出昨夜在雨里险些让一个成年男人窒息的右手,拍了拍孩子的头顶。

直到象队消失,他都阖着眼,将所有眼底的光芒深藏,安静地听着盲人吹奏着这首佛曲。

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

象队到塌方的山坡,发现难以通过,游客们只得付了钱,眼看着大象们抛弃了自己。“走吧。”王文浩伸手,想要扶住温寒,温寒轻摇头,避开了。他有些不爽,但想到已经完成这次的生意,马上就要回到莫斯科,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