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可能会有些变动,”他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词,“家里出了一些事情,确切说,有了白喜事,不宜在最近办红喜事。”

时宜恍然。

这个道理是对的,所以她点点头,倒是没有追问。

周生辰看她并不惊讶,猜到了什么:“听到连穗她们说了?”

她吐了吐舌头,轻声说:“是偷听到的,你千万别怪她们。”

他眼底有隐约的笑意:“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所以”他停顿下来,时宜疑惑看他:“所以?”

“所以,总难免有闲言碎语,真真假假的,听过便罢,不要想太多。”

她笑:“知道了。一般电视剧里的大家族,都这么演的。”

这场订婚仓促取消,她虽能理解,却总要和父母交待。

两人大概商量了一些措词。

周生辰给她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很诚恳地抱歉,寥寥数语交待清楚。幸好只是订婚,母亲也觉得人家家中出现了白事,无论如何现在订婚都有些不妥,况且,也有些不吉利,所以很快就释然,取消了行程。

只是母亲多少有些微词,自始至终,周生辰的母亲都没有任何礼貌的交待,丝毫不像是即将结为亲家的态度。时宜含糊笑着,解释说他母亲对这件突发的白喜事,很伤心,所以顾不及这边的礼数。

“时宜,”母亲的声音有些心疼,“妈妈并不需要你嫁的多好,那样的家庭,如果你觉得不适应还来得及。说实话,你们这些年轻人,结婚离婚都像儿戏,何况订婚,你还有很多机会考虑清楚。虽然我挺喜欢那孩子的,但也不想你处处要比人低一等。”

“知道了知道了,”她笑,玩笑说,“我会慢慢树立我的地位的,女权至上。”

母亲被逗笑,嘱咐她不要亏了礼数,探望下早产的亲戚。

母亲这么一提醒,她也想起,是要去探望探望唐晓福,毕竟也算和这个兄嫂有了一面之缘。问周生辰时,他却解释说人已经离开了镇江,时宜只能作罢。

周生辰临时改变行程,准备明日就送她返沪。

他午后去处理余下的大小事宜,刚走不走,周文幸便忽然而至,说受了哥哥叮嘱,要陪时宜四处走走。时宜本就对如此庞大繁复的老式建筑很感兴趣,自然乐得闲走。

这种江南老宅,皆是长廊接着长廊,院落紧挨院落。

不像西北的大宅子,每个院落中都有分明的进出大门,规整刻板。

“我大哥哥说,一定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周文幸笑得时候,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可爱极了。时宜猜不到:“是什么地方?祠堂吗?”

周文幸噗地笑了:“那种地方平时不太好去,而且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现在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走得深入了,附近的植物已经渐渐都被竹子取代。

竹子并不浓密,称不上是林,但伴着水声和微风,就让人有种清凉感。穿过一道窄门,竹林愈发茂密,却已经能看到有三层高的老旧建筑,在不远处安静矗立着。

“喏,就是那个藏书楼,”身边的周文幸告诉她,“我大哥哥说,你曾问他关于藏书楼的事情,所以他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

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她想起,她在青龙寺的时候,问他可曾去过那种老式的藏书楼,有一层层的木架,无数的书卷。彼时他看似听不懂的神情,只薄笑着,似是而非地说他经常去的地方,是一层层木架上,放置着试验所用的器具。

未曾想,这里当真有这样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五日内生日的= =全部生日快乐!!!!~

(妃妃我晚了,是因为我拔了两颗牙,牙齿疼写不出5555)

第十九章 十八子念珠(1)

藏书楼,总有很多故事。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往来过多少人,隐藏过多少的□。但此处是江南,而曾经

记忆中的那座楼,却远在西北。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周文幸从身上摸出老旧的长型铜钥匙,开了锁。

兴许是怕时宜爱干净,边推开门,边告诉她,这里每日都有固定的人来打扫

,不会有任何的灰尘:“对了,你对灰尘和花草过敏吗?”

时宜摇头。

“我大哥哥对灰尘和花草过敏。”周文幸低声笑笑。

时宜点点头:“记住了,以后家里要一尘不染,而且不能养花花草草。”

周文幸笑起来:“他过敏不算很严重,”她忽然压低声音,像是偏向着时宜

般,“所以你和他吵架了,就让他闻花香,他就会身上发出红色的小肿块,不多

,但是特别有趣。”

时宜实在怀疑,面前这个女孩子是学医的。连她都知道,过敏是不容忽视的

事情,虽大多病发不严重,但真严重起来,还是非常可怕的。

室内果真是一尘不染。

时宜从一楼到三楼,像是欣赏古物似的,从每个角落的摆设,到仰头看到的

木雕,都觉得有趣。周文幸看起来对古文学没有任何兴趣,也说不出所以然,任

由她走到楼顶。因为是古建筑,所以楼高足有十丈。

三楼的东面和南面,是有悬窗的,十几排的书架上,摆放着各色书籍。有书

卷也有书册,幸好没有竹简,否则她真要怀疑自己所在的年代了。

周文幸接了个电话,因为信号不好,匆匆下楼。

她站在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听见有脚步声。

很快,周生辰就出现在楼梯口,他手搭在楼梯尽头的木雕扶手上,透过一排

三米高的书架缝隙,很快就看到了她:“有没有喜欢的书?”

“我才刚到不久,”她放下书,“你不是说,家里有事情要处理?”

“结束了,”他微微笑著,“余下的那些妯娌间的事,应该不需要我插手。

他的神色坦然,声音里仍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都是一些家庭矛盾,的确不需要他来作主。

所以他匆匆离开,甚至走的步子有些快,只是想看看时宜看到这样的礼物,

会有什么反应。而此时看到了,却发现她的态度并不重要。

背对着窗外的夕阳,她这种恬淡而又古典的气质,像极了传说中一顾倾城的

女子。

“为什么不到窗边去看看?”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时宜愣了愣,瞥了眼半敞开的窗子,竟然踱步动步子。有种深刻的恐惧感,

让她甚至有些手指发抖,呼吸困难。她并不恐高,十丈也不过是十层楼房的高度

,可为什么会这么怕。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下,怕他看出自己的反常。

他却已经先走到窗边,彻底打开窗子,将支撑的钩子挂上。

如此一来,视野更加开阔。

有风吹进来,临近窗边的书架上,有书刷刷翻过数页。

他靠在窗边,回身看她:“来,看看这里。”

时宜不敢动,觉得周身都有些疼痛,那种从骨缝里渗出来的疼痛,让她紧紧

攥住拳头。

他看着窗外,未曾留意她的异样:“站在这里,你能看到整个老宅的全景,

还有落日。”

声音淡淡的,在清凉的晚风里,让人如此熟悉。

时宜克制住自己心底里的恐惧,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过去,把手递给他。直

到被他轻轻握住,带到窗边。她扶上窗棂的一瞬,眼前只有血红,他的声音明明

那么近,却像是隔了曾水雾,听不清。

“身体不舒服?”周生辰单手撑在她身侧,低头看她脸色竟有些微微的泛白

,“时宜?”

他唤她的名字,耳边是他的气息,还有他的体温。

所有现实的触感都把她从噩梦中渐渐拉回来,直到眼前恢复清明。

血光散去。

只是夕阳余晖。

连绵的白墙黑瓦,还有浓郁的绿,都被余晖拉长了。真的是一眼看不到边界

的老宅,那些似乎是边界的风火墙,都隐在了暮色里。

美极了。

她想,他是想让自己看美景。

她额头有些浮汗,此时在即将散去的日光中,才被他看清楚:“忽然出了这

么多汗,真的不舒服?”她摇头,还未待说话,周文幸已经走上楼来。

周生辰本想给她拭去额头的汗,刚才伸出一半的手,也因此而中途收回来,

插入了裤子口袋里。好像他在第三人面前,永远都很矜持,矜持的像个不近女色

的和尚。

时宜被他这个动作逗笑。

所以周文幸走上来,看到的是时宜笑得有趣,自己哥哥却一本正经地看时宜

,面上毫无笑意,眼底却有着细微的愉悦。

周文幸越发对自己这个未来嫂子有了好感。

要知道,这位科学家哥哥,可是对女人历来没兴趣的。

晚上周生辰带她去见外婆。

让她非常奇怪的是,他的外婆那么大年纪,竟然不住在老宅子里。

车开出山区,拐入不算太繁华的临近小镇,见到了独居在两层小楼的老人家

。接近百岁高龄,老眼昏花,却思维清晰。

她坐在摇椅边,陪着外婆说话时,周生辰始终在耐心地四处检查着用具、设

备。甚至淋浴头都要亲自检查,是否有任何细孔的阻塞。

“再耐心的人,终年对着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也会失去耐性。无论

安排多少人在这里,总难免会有不尽心的时候,还是自己检查的好。”他对走过

来,看自己劳作的时宜轻声解释。

时宜颔首:“陪护不是亲生子女,总会有怠慢。”

他笑一笑:“感同身受?”

她解释说:“以前我妈妈和几个舅舅轮流照顾外婆,就是因为发现,陪护不

陪外婆说话,给她老人家晒的日光不足。都是些小事情,但做子女的就会照顾到

。”

她看着他,忍不住去想,他在实验室是不是也是如此的耐心。

周生辰检查完浴室,拧开水龙头,清洗自己的双手。

她如此仔细看,发现他手心似乎是有伤疤的:“你的手,受过伤?”

他嗯了一声:“这很正常。”

他说的正常,自然是身处在实验室内,总有这些那些的小危险。时宜抿起嘴

唇,有些心疼,却也觉得这是他的工作,没什么好多说的。

她看他差不多检查完了,就离开了浴室,继续去陪外婆说话。

周生辰低头继续洗手,一丝不苟,却不禁微微笑著,兀自摇了摇头。

时宜回到老人家身边,被摸索着,戴上了一串翡翠珠子。

外婆攥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未曾细看,就听见外婆说起话来。

“我啊,生了个女儿,一辈子对不起周生家,”外婆的口齿已不太清楚,她

勉强弯腰凑过去听,“大少爷啊,不该娶她啊,要知道她和二少爷的事情,就不

该娶她啊。”

时宜听得云里雾里,猜想,外婆说的大少爷并非是周生辰,而是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