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她，一路冲杀。刀剑不曾停歇，劈天盖地的箭羽，对着他们射来。他肩头中了几箭，长长的箭羽插在他背上。都分不出神去拔，却没伤到洛子夜分毫！他肩头的血，沿着后背流下，浓烈的血腥味，呛得洛子夜微微睁开眼。
那只是眯出一个缝隙，朦胧中他背着她一路往前，四面都是要杀她的人。
天下之大，世人之广。没人容得下她，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她。只有他！只有他！即便这时候，他还护着她。她勉力伸出手，骤然抓住了他肩头的布料，靠在他背上，说不出话，却有泪自己滑了下来。
凤无俦，从此后，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好不好？
凤无俦，如果我真的能做到。你会原谅我吗？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她在动，却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而就在这时，半空中骤然飞来一只箭羽，对着洛子夜的方向，摄政王殿下几乎毫不犹豫，手中的长剑就飞了出去，将那只箭羽斩断，而同时，他面前之前，狠狠地一刀，砍在了他的胳膊上。
若非他收手快，那胳膊也许已经便削断，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的血，涌了出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宫门口。
这一路上全部都是士兵们的尸体，连黄楚风都已经不知道，今天这一场围杀，他们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们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战斗力真的能强到这样的地步上，他们所有人加起来，几乎都完全不敌。难怪将军要准备两场围杀，若非是将军真的早有准备，他百分之百确定，他们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凤无俦！
正这么想着，凤无俦已经踏出了皇宫的大门口。
而黄楚风手下两万多人，这时候都没剩下几个还活着了。不少士兵惊恐地看着凤无俦背景，并回眸用眼神看向黄楚风，询问到底要不要追，其实他们根本不敢追。而这时候，黄楚风只是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都不必再动。
空旷的皇宫门口，骤然围满了人。龙傲翟站在皇宫的门口，不远处。他身后是及几万大军，手中都拿着箭羽，对准了正门口的那两个人。在看见洛子夜一身是伤的时候，龙傲翟骤然愣了愣，怀疑自己看错。原本他以为，自己看见的，会是凤无俦和洛子夜一起杀出来，可为什么她趴在凤无俦的背上，一动都不动，还有血流出来……
然而，这怔忪和心头的抽息，只是一瞬间的事，龙傲翟很快地收回了眸光，并看向凤无俦：“摄政王殿下，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说着这话，他嘴角微微扬了扬。
凤无俦凝眸看向他，那么多人，他即便能杀出去，洛子夜也等不了了。他薄唇微扯：“所以，你是想要孤的命？孤可以给你！但是，孤要你救她。立即！”
他这话一出，龙傲翟骤然眸光一冷。为什么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等到自己可以掌控对方的性命，他却根本都不在乎自己的命？
这恼怒之下，他冷笑一声：“你想救她！很容易，凤无俦，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跪下。你要是想救她，就跪下！跪在我面前，求我！”
411 哥怎么会让小臭臭跪呢？抠鼻！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都沉默下来。
似乎原本飘荡的风，这时候都选择了安静地停滞在原地。时间仿佛静止，气压也在瞬间凝滞。洛子夜迷迷糊糊听着这话，原本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摄政王殿下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龙傲翟冰冷的唇角扯起，这几年来，一次一次在凤无俦面前受的屈辱，似乎这一次都能尽数化解掉。当然，前提条件是，凤无俦跪下！跪在他面前，跪着哀求他，为他当初对自己的侮辱后悔。若这口气不抱，终他龙傲翟一生，也将不能忘记那人在说自己是跳蚤时，轻蔑的眼神！
凤无俦魔瞳微凉，盯着龙傲翟，并不说话。
龙傲翟看了一眼他肩头的洛子夜，能看见她的脸。那张脸上全是血，他心里头也并非不担忧、不紧张。然而，多年来受的屈辱，却在此刻占据了上风、夺走了他的理智。被踩踏了多年的尊严和骄傲，终于到了能扬眉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他又冷笑了一声，盯着凤无俦道：“怎么？不愿意吗？凤无俦，你要清楚。就算你今日有能耐，从我这几万人的包围中，冲杀出去。洛子夜的身体，也没命等了！凤无俦，你可以好好考虑，我有耐心等你考虑清楚！”
他话是这么说，让凤无俦好好考虑，并表示他自己有耐心等，却也在提醒凤无俦，即便是他有时间等，凤无俦也有时间考虑，但是洛子夜，等不起了！
摄政王殿下一双魔瞳微沉，那眸中是铺天盖地的怒。
眉宇中是熟悉的折痕，很深。眼底鎏金色的灿茫，也诉说着他此刻震怒的心情！然而极目之中，看了一眼面前浩浩荡荡的人群，那么多士兵，和那么多弓箭，以及背在他背上，身子慢慢冰凉冷却的人。他刚毅的唇角，绷得死紧，盯着龙傲翟。
凤无俦是什么人？
从来傲慢，唯我独尊，高高在上。在他眼里，万物都为蝼蚁，众生都该向他低头。天地都不值得他一跪！这么骄傲的人，他不可能跪。
洛子夜倒并不担心，因为她清楚，他是死也不会跪的人。
龙傲翟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很没底，甚至他很担心。他觉得凤无俦的性格，绝对不会跪。不管为什么，他都不会跪！所以，他心里也很担忧继续这样耗着，真的会让洛子夜的身体出什么事，不能挽回。可是此生第一次找到能挽回尊严，踩踏这个践踏了自己多年之人的机会，要他就此放弃，他也做不到！
就在此刻，凤无俦骤然闭上眼。似乎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足足半晌之后，他睁开眼。魔瞳扫向龙傲翟，沉声问：“是不是孤跪了，你就能保证，她不会有事？”
他这话一出，龙傲翟都是一愣，洛子夜也僵住了。
她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宁可是死，也不需要他为她折损尊严，跪下求人放过她，求人救她。然而，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力气说出一句话来，却是急得不停的掉眼泪。不行的，他不能跪，决计不能！
龙傲翟一愣之后，抬眸之间，也看见了凤无俦身后，洛子夜那张满脸污迹和泪痕的脸，他心头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了一瞬间的犹疑。
是啊，这时候他逼着凤无俦为了她，跪在自己面前。要是凤无俦真的跪了，那在她心里，凤无俦成了什么？而自己又成了什么？尤其，他眼里的洛子夜，从来都是张扬艳烈、臭不要脸的人，何时会脆弱至此，甚至于泪流满面？
她心里一定很恨，很疼。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们几个人！
看了洛子夜一眼之后，他强迫自己收回眸光，不再看她的脸。偏头看向凤无俦：“是！只要你跪下，求我救她。她今日就不会有事！我能保证！以我墨氏皇太子的名誉和尊严，向你保证！”
他魔魅的声线逼人，沉眸问：“说话算话？”
龙傲翟扬眉，冷声道：“说话算话！”失去了王骑护卫，又重伤成这个样子的凤无俦，今日就算是放他走，他也未必能活。他龙傲翟真正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凤无俦是不是活着，他只需要铲除这样一个墨氏不能忽视的存在，只需要讨回自己的尊严。
所以，从神坛跌落，不再是摄政王的凤无俦，对他而言，对墨氏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威胁。然而，他龙傲翟这几年折损的尊严，却未曾讨回来！
他这话一出，摄政王殿下也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肩头。
并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泪。然而，却能感觉到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很急的，很坚决的。这令他明白，她不想他跪。他嘴角淡扬，她到底是了解他的，对于凤无俦而言，最不能折损的就是尊严，最不容被人忤逆。要他跪下，比要他命，狠上千倍百倍。而龙傲翟，也的确很知道，如何才能折辱他！
夜风中传来他一声叹。
他右手将她背在自己身后，左手伸出。到右肩住，遮住她的眼。魔魅冷醇的声，在夜风里清晰，也有着属于男人不可折的尊严。他说：“洛子夜，孤可以跪，但你不能看！”
他这话一出，洛子夜登时心头便是一缩，眼中的泪仿佛决堤，落得更凶。
她的眼睛被他遮着，不能看见前方发生了什么，不能看见他。却能感觉到，他在弯腰！她忽然疯了一样，卯足了力气去扯他，而那同时，她胸口一痛，一口心头血。“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瞬，他一僵，龙傲翟更是一怔。
那血撒了一地，当凤无俦的腿，也开始弯折。洛子夜嘶哑的声音，终于磨了出来：“凤……凤无俦，你跪了。我不，我不会活的……”
“那你就忘记孤！轩苍墨尘会有办法，让你忘了这一切！”反正，她也从未在乎过他。而他，一定要她活！
“不——！”她充满恨意的眼睛，看向龙傲翟。那是一股决绝，凄绝的艳。却偏偏被凤无俦的手，挡住了视线，不能看见对方的脸。
可下一瞬，又是一口心头血，骤然呕了出来。
那血，一眼看去便令人惊颤，能令龙傲翟很快地明白，今日凤无俦要是真的跪下去了。她真的不会活！他怔然之间，心里头忽然多了几分惊恐。他只是想要凤无俦就此从天下大局中退出而已，他只是想要墨氏重新拿回威严而已。
他的目的是要她的命吗？是伤害她吗？都不是！
而作为他龙傲翟，他自己的尊严，有洛子夜的性命更重要？
这念头中，看着面前膝盖将要落地的人！他猛然一声吼，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够了！”此言一出，不仅仅四面的人都愣了愣。洛子夜更是觉得原本堵在心口，令她几乎下一秒就要死去的气血，在瞬息之间疏散了。
而摄政王殿下，眉宇间也扬起几分讥诮，看向对方。等着他的下文！
最终，龙傲翟看着他们，冷声道：“凤无俦！比起对她的心意，我比不过你，但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将她让给你！今日，我只要你把命留下，足以！放下她，她不会有事。相信你也不愿意，刀光剑影之中，伤到她！”
他心里清楚，让凤无俦跪下，比杀了他都能让他难受。而这一切，对洛子夜的摧折力度，也是同样的。洛子夜岂会不知道尊严对于凤无俦的重要性！恐怕就是让她看着凤无俦死，也比让她看着他跪下，要更觉得难以忍受。
他这话一出，洛子夜都有些心惊，却也是明确了龙傲翟对她的心思。
但，只要至少此刻，他没一定要凤无俦跪。这对于她来说，便已经是比死里逃生，还要幸运的事。比龙傲翟说放了他们走，还要令她开心的事。
摄政王殿下闻言，扬眉。魔魅的瞳孔看向他，冷嗤一声，沉声道：“好！龙傲翟，记住你的诺言。否则，即便孤死了，你也会为你今日的失信后悔！”
这话寓意很深。
却也是出于，他足够了解自己的情敌们，不论是嬴烬，轩苍墨尘，还是……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情敌的洛小七，都不会容忍杀了洛子夜的人，存活在世上。所以这话，他算是在提醒龙傲翟！
龙傲翟脸色微青，这就是凤无俦，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对方还能用警告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而偏偏，他说的话，自己还并不能反驳。的确，洛子夜不能死，不论是作为他自己的私心，还是出于轩苍墨尘和洛小七对她的重视，不论从哪一点来看，洛子夜都不能死！
他冷笑一声，正要说话。
可，就在同时。四面八方，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很大，来得人还很多！这令龙傲翟眉梢一蹙，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便见着嬴烬提着剑，大步而来。四面是神机营的人，还有一些黑衣人！他的剑上有血，这令龙傲翟怔了怔，他知道今日去挡着嬴烬的，是轩苍墨尘。
然而这时候嬴烬竟然过来了？那轩苍墨尘，这时候怎么样了？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些人就已经大步杀了过来。也只是在瞬息之间，嬴烬的眼神，就落到了凤无俦和洛子夜的身上。落在她满脸的血迹上，他一双邪魅的桃花眼，染上滔天怒焰。这一次他却并没有上去跟情敌争论，到底是将洛子夜交给他，还是让情敌带走。
因为一眼看过去，他就能清楚凤无俦眼下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对方已经不足以留下应敌。
他扬眉看向凤无俦，靡艳的声线，冷沉道：“带小夜儿走！这里我来垫后！”
摄政王殿下也并不跟他客套，手中握着长剑。很快地往前冲杀！嬴烬也飞快地上去，很快地跟龙傲翟缠斗在一起。没有龙傲翟挡路，面前这些士兵，在凤无俦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神机营的人也很愤怒，万没想到只是几天没见太子殿下，她就被这群人毒害成这样了！
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跟着太子殿下，她虽然经常逗比了一些，好面子了一些，但是对他们的心意，却从来都是真挚热忱的。在他们的心里，洛子夜不仅仅是他们的主子，更是他们的好朋友，好兄弟。然而，眼下看见这样一幕。他们怎么能不怒？这怒气之下，这群人几乎是疯了，很快地冲上去，跟龙傲翟的人厮杀起来！
愤怒这东西，从来就很容易激起人的斗志，仇恨更能让那斗志在昂扬中冲破天际。眼下他们便是这样一幅状态！区区几千个人，对战龙傲翟这几万人，就这么打起来之后，竟然也没有显露出什么败象来，并且很成功地将龙傲翟的人拖住！
龙傲翟被嬴烬缠住，不能脱开身，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无俦带着洛子夜，从人流中拼杀了过去，也腾不出手去拦着。这令他极为愤怒，于是在下手对付嬴烬的时候，也是招招都带着杀气，想将对方斩于自己剑下。然而嬴烬在看见洛子夜伤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早就已经疯了，下手哪里还知道留情不留情，轻重不轻重，更是招招致命！
这般对峙之下，两人很快地缠在一起，谁都不能腾出功夫来。
四面厮杀声四起，他们几乎是能脱险了，他不必再跪，不必为她折损尊严。这令洛子夜放下心，身上的伤已经很重，而且失血过多，加之方才那一幕，令她悲愤之中吐出几口心头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越来越轻微，也早已失去了频率。
可，朦胧之中，在看见这些人的时候，她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她认清了一群骗子，却也知道了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还有嬴烬和神机营的这样一帮弟兄，什么都不问，也不怕担上谋逆的罪名，便在此为她厮杀。她其实并不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至少还有人是真心在乎她的。
她声音很轻很轻，轻轻地道：“小……小臭臭，我觉得，我就算死了……也……也……”
也什么，她没说完。却骤然失去了意识！抓在他衣服上的手，也松开，滑落了下去。她想说，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可她对不起他，这是她生前的罪孽。然而，她没能说完。这令他猛然一怔，下手杀人的速度很快！心头的慌乱，几乎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整个人绑住，让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不知道接着该去哪里，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手里的剑，却是机械般的不断砍杀，杀掉所有挡路的人。
他魔魅的声线，冷醇中透着慌乱：“洛子夜！”
她没理他，或者也是根本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一双魔瞳，在刹那之间骤然变得血红，几乎是滔天的怒，和彻骨的痛。在那一瞬间凝结！令他猛然伸出手，狠狠一拳头，砸在地面上！
那是他引出自己体内所有真气爆出的内息，更是他怒极之下，再一次超越了身体的极限，破体而出的杀伤力！
这一招出来。
整个地面，轰然晃动了一下。那地面甚至慢慢开始出现裂痕，他背着她，大步跨了过去。几千名在他面前挡道的士兵，也在那一击之下，轰然到底。被内息震伤，再也不能爬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背着洛子夜，大步离去。
月色中，他和她。逆着光大步而去，那一瞬几乎令人不敢轻易靠近。也的确是没办法靠近！而摄政王殿下却慌乱不已，几乎是跑着，带着她离开此地。她需要大夫，马上！
大家520快乐！哥哥都看见了，谢谢大家的礼物，爱你们么么哒！
412 孤答应你，不再勉强束缚你！
闽越带着王骑护卫的那么几个亲卫，在不远处看着，很快地便看见凤无俦背着洛子夜，大步过来了。他眸色微沉，看着自家主子那浑身的血，还有赫然插在他肩上的几支箭，还有那一身血腥味，闽越也几乎是脸都青了！
他大步上去，打算是给自家主子止血。
凤无俦却并不理会他，直接便将洛子夜递给她，沉声问：“先救她！”
闽越没接过，但他这次话都不像再劝谏一句了，也不再说王的身体状况，也很危险，王自己也当先止血。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劝谏根本没有用。要是劝谏有用的话，王根本都不会跑去救她！他沉默着将洛子夜接过来，看了一眼二十多米外的一个小村子，开口道：“王，那是我们的摄政王府买下的小村庄，就目前为止，并无人知道那别院是我们的。里头有属下的药，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在这大道上想救人，那也是儿戏。
他说着这话，很快地从袖中掏出药瓶，往洛子夜流血的大腿上洒了洒，将那血止住。但是看着洛子夜的样子，闽越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她的生命迹象很垂危，能不能活下来，还真的要看天命！
做完这一切，他正打算给自家王的肩头止血，然而，凤无俦根本没给他机会。
抱着洛子夜，便大步往那村庄而去。小矮屋，栏杆用树枝绑在一起，竖着拦在门口围成一个院子。与庄严的摄政王府，截然相反。这仿佛意味着什么，或者是意味着高高在上的神，已经跌落，也或者是意味着，九天之上的龙，落于此，却不知是否还能再翱翔于天。
闽越沉默着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百味陈杂。
洛子夜大概真的是王此生的劫难，他这时候还没敢告诉王，这一刻，闽越的心里，骤然想起来申屠苗当初对自己说的话！
是了，如同洛子夜这样的人，存在只会给王，给他们造成伤害的人。眼下即将由自己为洛子夜诊治，那自己为什么不借着这机会……
这念头一出，闽越自己都被心中的心魔吓了一跳。然而在随同凤无俦进屋，在看见洛子夜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而王握着她的手，仿佛是握着此生所有的模样。他心头沉了沉，这念头忽然散了。因为从王此刻的表情来看，他能明了，王不能失去洛子夜。
“快！”这一语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并回眸扫了阎烈一眼，沉声道，“孤知道你在想什么，闽越！今日的一切，都是孤自找的。与洛子夜无关，孤希望你救她！”
摄政王殿下，纵然是不屑于玩心计，可智商却何其高。看着闽越的表情，他就知道闽越动了杀机！
闽越低下头，很快地道：“王！属下纵然再想，但属下不敢！”闽越也是很坦诚，他的确是很想借机杀了洛子夜，除掉这个祸害。可，出于对王的忠诚，出于王对洛子夜的看重，不论从这两点中哪一点来看，他都不敢。
说完这句，他便很快地上前来，伸出手给洛子夜诊脉。
只是一会儿之后，他的手就颤了颤，诚恳地道：“王！洛子夜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加之大概还受了些心头的摧折，心脾大损。还有……她动过求死的念头，所以能不能救活，属下并不知道！”
这是实话。
再高明的大夫，也很难救活求死的人。他并不知道洛子夜这时候是怎么想的，但从她垂危的生命迹象来看，她根本没有丝毫意志力在支撑她自己，倒也不知是因着觉得生无可恋，还是因着觉得死了也不再有遗憾，总归，她好像是放弃了她自己。这让阎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坐在床榻便的摄政王殿下魔瞳微凛。那一瞬他那张布满血迹，俊美无俦的面上，有一瞬之间的悲和自嘲。在路上，他背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有生命迹象的，可当他将要带着她脱困，却骤然没有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并不想再跟他牵扯在一起，意味着她不愿意被他救走，意味着她早已受够了他的强制压迫？
“王！”闽越看着他面上的血迹，还有那张在瞬间便苍白了的脸，忽然不知道当说什么。
却见下一瞬，凤无俦似是想通了什么，猛然闭上眼。再一次睁眼，那一双魔瞳，凝锁着床上的人。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迫自己一字一顿，几乎泣血地道：“洛子夜，孤答应你。只要你能活，孤就放开手，不再勉强你，不再压迫你，不再束缚你，不再逼你一定要靠近孤，不再……爱！”
如果他的爱，对于她而言是负担，甚至让她已经失去求生之念。
那么他答应她，从此后，不再爱。
她想走，他便让她走。她喜欢谁，他便放她跟谁在一起。他不再勉强，不再束缚，不再逼迫她，只要……只要她能活！
昏迷中，洛子夜看见一道月白的光束，照在自己身上。她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一直沿着前方行走。一步一步，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觉得很轻松，不再有欺骗背叛，不再有负累愧疚，似乎只要人死，就如灯灭，所有她不希望存在的东西，都将一无所有。
而，那一瞬。
她忽然听见他的声音，那么分明。他说，只要她能活，他就放开她，不再爱。这骤然令她心头一慌，她想说出一句什么话，却嘶哑着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她想告诉他，不是他想的那样的话，她只是觉得对不起他，无颜面对他，不是他想的那样，她不想再被他束缚，或是厌恶他。
然而，那么多那么多想说的话。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出来，这令她痛苦磨折之下，骤然在原地顿住！沿着自己走来的路，一直往回走。回头的路却不像来的时候那样轻松，一步一步走过去，都觉得刺在心头，那些欺骗、背叛、愧疚，如网般将她层层叠叠地束缚。
她却还是坚持着，往回头的路上走。洛子夜，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懦夫！那些欺骗背弃你的人，还没有付出代价，那些你背弃伤害的人，你还没有赎罪补偿。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有脸死？
他说他不再爱吗？
如果她不去挽回，如果她这一次的愚蠢和任性，会让她付出永远失去他的代价。不论生或死，那痛苦都将永远伴随她，永世难安！
就在这时，闽越骤然看见洛子夜的手，轻轻的动了动。而她英气中也带着几分小女儿家娇柔的眉头，这时候也微微蹙了蹙，终于是找到了几分生气，多了几分求生的欲念。然而，这时候他却不敢高兴，因为洛子夜的这一点生命迹象，是王在说出来，从此放开她的手之后，她才有的。
这是不是就说明，她真的是因为，不想跟王在一起，不想继续被压迫束缚，所以才会这样？
闽越的声音，骤然嘶哑了几分：“王！”洛子夜并没醒，但很明显，这时候她已经有了求生欲。可，王……他该怎么说，才能令王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安慰，才能……
“不必说了！救她吧！”他紧紧攥着洛子夜的手，一直到现在，不曾放开。如果她能醒来，也许这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这样握着她的手。因为他已经答应她，从此放开她，从此不再爱。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如果只有这样，她才能活过来，那么……任何需要他承担的结局，他都能承担！
闽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开始忙碌起来，给洛子夜救治。
喂药，止血。处理伤口，凤无俦一直在床边陪着她，他握着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大手也拂过她的脸，一遍一遍描绘，想要记住她的容颜。或许，从此后，她都已经不愿意再看见他，而今日，会是他们此生所剩下的，最亲密的时候。
一个多时辰的忙碌之后，闽越终于停了下来。
旋即他开口道：“王，能做的属下都做了，洛子夜也已经有了求生之念。属下给她喂了药，这药性虽然很猛，但却是此刻唯一能救她的药。只要等上两个时辰，她能挺过来，就是挺过来了！”
他这话一出，摄政王殿下颔首。
接着便坐在她床边，不再动了。那画面仿佛定格，她闭着眼，在昏迷之中。而他魔魅的瞳孔，静静的凝锁着她，手也攥得死紧，将他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透过相握的手，一点一点渡入她体内，盼望着能抱着她度过这一劫。
闽越的脸色，却十分难看：“王，您应当清楚，您此刻的身体已经超过了极限。您继续这样下去，会死的！”
然而他这话出来，凤无俦却充耳不闻。
阎烈看劝不动，看着他背上还插着的那几支箭羽，以及摄政王殿下不断流血的胳膊和肩头，打算先上去给他止血。然而，还没靠近，便骤然被一道真力掀开，令闽越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
看着自家主子，看似沉寂，却透着疯狂的眼神。他心里头明白了，要是洛子夜不彻底脱险，王是没有心情接受治疗的。他微微一叹，转身往门外走。夜凉如洗，时间过得很慢，似乎是知道人心里的磨折，所以它行走得更慢，生生地就是要摧毁的人的意志，折磨人的心。
洛子夜也一直在昏迷中，咬牙死死撑着。
很疼，浑身都疼。没有哪一处不疼，疼到人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去，根本不想再醒来。但她一直死死撑着。她能感觉到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传递着热量到她体内，帮助她一点一点地缓解身体上的疼痛。那内息很熟悉，是他。
这令她仿佛抓到了一根浮木，更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攥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疼痛减轻一些。仿佛这样，她就觉得，不那么难过，不那么难熬了。当她身上猛烈的高热，一点一点降下的时候，这屋子的地面上，已经满是血。都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闽越在一旁看着，心里头很清楚王早已经失血过多，这一次洛子夜能活，回头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
寒毒，内伤，失血过多，还有他肩头流出来的黑血，令人能很清楚的判定，这又是一种毒。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心里觉得很槽心。扭过头去，不再看！继续等待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洛子夜面上的潮红，都已经慢慢退了，人虽然还在昏迷里头，但呼吸已经正常。闽越上去给她诊脉，没过一会儿，便松了一口气：“王！她已经挺过来了，最迟明天正午就能醒，只是她身上的伤，可能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所以，洛子夜没事了，王之应当终于可以安心接受自己的治疗了吧？
摄政王殿下点头，在原地坐着，沉默了一会儿没动。足足半晌，他忽然道：“闽越，想办法通知嬴烬，告诉他洛子夜在这里！”
闽越一哽：“王？！”
通知嬴烬过来，王这是真的打算退出了吗？心头这般疑问，而下一瞬闽越骤然反应过来，是了。洛子夜唯一想要的东西，就是星光般璀璨的宝石，然而她最想要的东西，其实是嬴烬的心头好。王这样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不……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身上，都会这么想。
而从太子跟嬴烬相识以来，嬴烬曾经算计太子，太子却主动提出要去保护那个人，从来就没见过太子对其他人这样好过。大概，在太子的心里，嬴烬就是那么一个不同的存在吧！
他低头，很快地应了一声：“是！只是王，您不会后悔吗？”
“孤已经答应她了！”他魔魅的声线很轻，有似乎很疲惫，还有几分淡淡的自嘲和苦笑。他答应她了，不再纠缠束缚，不再爱。
闽越绷着一张脸，皱着眉头，不知道下一句话当如何说。
半晌，却听得他冷醇磁性的声，缓缓响起。沉声道：“闽越，孤这一生。不信天，不信地，也从来不信命。可，如果这一次，失去她，是命里注定。孤认了！”
不认命，又能怎样？
他松开她的手，起身。却在起身那一瞬，猛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瞬。意识纵失，晕了过去。这并不在闽越的意料之外，他一直知道王到现在都没有晕倒，无非就是靠着那一点意志力，认为在洛子夜没醒来，他决计不能倒下的意志力，支撑着。
这时候洛子夜没事了，他要是还能撑的住，才奇怪了。
这时候的闽越，却是出奇的冷静。很快地吩咐人，将自家主子，扶到隔壁的屋子里。并开口道：“立即想办法通知嬴烬，告诉他洛子夜在这里。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好好防守，我为王疗伤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下人们很快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有人出去找嬴烬了。
而洛子夜，却是感觉到，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在这时候松开了。掌心的温度，变成了她自己一个人温度，暗夜中她想伸出手，抓住那一瞬间纵失的温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伸出手。她很着急，额头渐渐出了汗，心头也更加焦躁。
然而，不论她如何努力，也没能再感受到丝毫温暖。
最终，像是一条鱼，掉入了一潭死水。慢慢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是他走了吗？是他不要她了吗？这一瞬她意志却更加坚定，她一定要醒过来。就算他真的生气了，不要她了，她也会缠着他的。哪怕他嫌她烦呢……
良久之后。
当她的手再一次被人握住……
卧槽！你们这群小妖精，520送一堆礼物不算，521又送？这惊喜，哥表示——我太特么开心了！爱死你们了，muma！muma！
413 他们拉你入地狱，我就在地狱里陪你
温热的气息传入她掌心，她却很快地意识到。这并不是他！
他的气息从来霸道浓烈，即便握住她，也是充满控制欲，握得很紧。而非是这般，带着几分温柔的味道，小心翼翼。
这意识很浅，她很快地又陷入了黑暗中。
而屋内，嬴烬手中的剑，沾着血。随手丢在一边，他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中，是滔天的怒意，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倘若凤无俦晚一步找到她，她是不是就真的死了？而他呢？他嬴烬……不，他冥吟啸，也是一国君王，却差点什么都做不了，差点被人拦截在路上，连最后帮她，都险些没帮上！
他一张脸阴沉得离开，靡艳的声线，带着狠绝的味道：“青城，传信回京城！调兵，七十万。倾举国之兵，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全部为他们的行为后悔！”
“公子……”武青城一怔。
所以，这个已经逃避了足足三年，不肯踏进自己国土一步的人，到今日，是要为了洛子夜，打算重新回凤溟掌权了吗？
不过，这一直都是自己所期待的，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武青城很快地低头，开口道：“是！属下立即传信回去！”
说完这话，他很快地转身出门，面上的表情很复杂。冥吟啸，在他心里，洛子夜就真的这么重要。她受伤了，他竟敢直面从前那些过往，选择回国，选择重新掌凤溟王权。而他武青城，是应该高兴他终于振作，还是应该嫉妒洛子夜，对他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他步出门。
这屋内便只剩下昏迷中的洛子夜，和面色难看的嬴烬。那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她身上，但凡他眼睛能看见的地方，全部都是青紫色的伤痕，还有未曾擦去的血迹。被刺透的大腿，纵然已经包扎好，但那红衣上全是血，已经变成暗黑色。
他面色越发难看哀恸，抓住她的手，置于自己颊边。若非他放弃能握在掌中的权势，选择一无所有的待在天曜，那么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这样？他会有更多的力量，来保护他。然而因为他怯懦，因为他一再避世，以为退出这天下大局，便是心中桃源。可最终呢？
他们伤了她，那些人伤了她。
他邪魅的桃花眼，盯着她，已是做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小夜儿，人间是炼狱。他们拉你入地狱，那我就在地狱里陪你。红尘有劫，我陪你渡。血火刀锋，我陪你闯。相信……朕。冥吟啸，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除非——朕死！”
他以帝王的身份，向她许诺。从此，将以一方霸主的身份，来保护她。
嬴烬，这一日已死。活着的，只是冥吟啸！
“阎烈大人！”门外，站在外头防守的人，看着阎烈浑身是血地回来了，都愣了愣。
而阎烈的脸色，也很是难看。在知道王又回去闯了一次皇宫之后，他几乎不用犹豫，就知道眼下王的落脚点，一定在此地。进了这院中之后，见着几间屋子，离得还算是比较远。一边是神机营的人，一边是他们王骑护卫的人。
王骑护卫的人，在看见他之后，很快地打了招呼。
神机营的那几个人，看着他也点了点头。阎烈心里头对洛子夜有怨恨，自然没心思搭理他们，只大步往这边走，问了门口的人一句：“王呢？”
门外的人开口道：“在里面，闽越大人在为王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闽越大人吩咐了，在他为王疗伤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
“嗯！”阎烈应了一声，靠在门口。
这时候武青城正出来，放出了信鸽。传递出去了自家公子的命令。回眸之间，看了阎烈一眼，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阎烈并不打算搭理他，从来王和嬴烬就不合，自己和青城也不合，这时候他当然不想跟武青城说话。只敛眸，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句：“管好你们自己的事，我们的事情不必你们操心！”
青城好心没得到好报，也只冷笑了一声，没多话，直接进了屋。心里头却明白，阎烈这个态度和表情，那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而且当是很严重的事。对方跟他不仅仅一直不合，也根本不是一个阵营，不论从公务还是私交，都没必要告诉自己这些！
这番考量之下，他便打算回去对嬴烬说这事。
然而，刚刚回身。便听见嬴烬的那一句话，他眸色骤然一黯。闭上眼，在门口沉默了几秒，才举步走了进去。他刚刚进屋，床榻上的洛子夜，眉梢就动了动，睫毛也微微颤了颤，看那样子，是将要醒来。
嬴烬……不，冥胤青，很快地一愣。
便飞快伸手，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修长的手探上她的额头，试一试温度。他是掌心是温暖的，洛子夜睁开眼的时候，浑身都还很疼，而事实上，按照闽越的推断，她应该是早上才醒来，却是因着意志力强撑，这时候便已经醒来了！
睁开眼，看着面前的景象。
她处在一件茅草房内，一张草席铺成的床。这时候她的脑子还有几分晕眩，闭上眼稍稍让身体缓冲了几秒，旋即，潮水般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往她脑中涌来。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地历历在目，这令她的眉宇之间，很快地多出来几分戾气。洛小七，龙傲翟，轩苍墨尘，还有……
还有他！
她猛然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人。是嬴烬！她很快地开口问：“嬴烬，他呢？他……他呢？”
她眼睛瞪得很大，盯着嬴烬。心里头也很着急，她记得那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她看见箭羽插在他的肩头，看见有人拿刀砍在他胳膊上。看见……这般想着，她脑中又是一晃，因为情绪太激动，险些再一次晕过去。
她醒来之后，没问她自己的伤怎么样，没问其他人怎么样，唯独就只问他，只问凤无俦！
这令他心头一沉，却又很快地平静下来。很果决地开口道：“他就在隔壁，闽越正在为他疗伤。你要去吗？”她心里的人是凤无俦，这是不可逆改的事实。这一点他心里更清楚，所以，她想见凤无俦，他就帮她去见。她想知道凤无俦在哪里，他就告诉她。
洛子夜点头：“要去！”肯定是要去的，不知道他这时候伤势怎么样，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有好的运气脱险。她怎么可能不去？
说完这话，她便翻身打算下床。
嬴烬很快地扶住她，让她靠在他身上，亦步亦趋地往外走。事实上，每走一步，扶着她去看凤无俦，这跟刀子割在他心上无异。然而，这是她的选择，也是他的成全！
跨出门，天色将明未明。
看见洛子夜走出来的时候，神机营的人眼前都一亮！他们那时候看着太子伤得那么重，真的就很担心太子活不过来了，幸好太子还没事！然而，他们也很快地，就看见洛子夜的腿，一跛一跛的，在拖着前进，要不是嬴烬扶着她，她恐怕立即就要摔倒，根本就不可能站稳。这令他们的眼神，又森寒了几分。
都是因为那群该死的人，这个仇，他们神机营一定要报了！
阎烈正坐在摄政王殿下的屋门口，看见洛子夜走过来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接着便是一愣，旋即，他脸上很快浮现出凶光！面色不善地盯着洛子夜，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洛子夜站在他面前，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快地站了起来，挡在洛子夜跟前，冷声道：“洛子夜，你又想干什么？”
洛子夜脸色苍白，盯着阎烈。
对方的防备和恶语，并不在她意料之外。甚至，她能感觉到她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在烧，并非因为被这样不客气对待觉得尊严损伤，而是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也不该有脸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然而，她还是鼓起勇气，抬眸，开口道：“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他……”
她话没说完，很快地被阎烈打断。阎烈的情绪，极为恶劣。几乎是磨牙切齿地道：“洛子夜，你还有脸问他怎么样了？你竟然有脸问？从你们相识到如今，他为你付出多少，退让多少？他重视我们这些兄弟拿命换来的天子令，却为了你，拿着那东西交给洛肃封，换你活命。他不喜欢征战，却因为你一句话，旌旗蔽日，去抢一块你口中璀璨如星光的圣晶石。他知道你早就对闽越说，你对他不曾有爱，就连喜欢都不曾，却还是待你如初。他放弃唯一能解开寒毒的机会，只为了守你一个诺！他明知九死一生，在因你而失去所有，甚至明知你想毒杀他之后，还孤身一人为你闯皇宫，险些身死命陨。可是洛子夜，你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阎烈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语中满是对洛子夜憎恶。
而这些听起来锋利，却全部都是事实的话，令洛子夜几乎在一瞬之间，便面色惨白，眼中的泪几乎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盯着阎烈，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我……”
话到了嘴边，她没有一句话能为自己辩解。
是啊，她做了什么。她让他以为她从来没爱过他，她让他觉得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对他只有利用，没有其他。她拿走了他的虎符，害得他几乎从神坛跌落，险些被逼跪在龙傲翟面前。他对她从来是一味付出，而她对他，只有伤害！全部都是伤害，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她紧绷着表情，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冥吟啸脸色微沉，原本打算说话，可洛子夜很快地回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吭声。因为阎烈说的根本都是事实，就算她被阎烈骂死在这里，这也全部都是她犯下的错处，都是她的问题，即便挨骂，那也都是她应该受的，阎烈根本没有什么问题。
看她不说话，面色却很苍白。
阎烈冷笑了一声，很快地接着道：“洛子夜，说不出话了吧？也是！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你根本都说不出一句话，为自己辩驳！所以我希望，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王也好，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王，打扰我们摄政王府了。我们王府真的供养不起你这尊大佛！还有你那个什么生辰礼物，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用它毒死王没有？我告诉你！没有！那蛋糕送来的时候，就被闽越看破了！洛子夜，从此以后，我告诉你，不管王怎么想，我们摄政王府的人，我阎烈，都不会再相信你一句话！相信你这个狠毒如同蛇蝎的人！”
他这时候真的很讨厌洛子夜，非常讨厌。他实在是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洛子夜这么心肠歹毒的人，王对她这么好，她却这么回报王，甚至把王，把他们全部都害成这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她居然还有脸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想知道王怎么样了？
怎么，是想确定一下王被她害死了没有，以满足她心头之欲吗？
他句句锋利，话说到这里，洛子夜的脸色更苍白难看了几分。冥吟啸骤然一怒，靡艳的声线，带着几分阴沉的味道：“阎烈！这话不该你来说，你也没有资格说。就算是说，也应该由凤无俦来说！如果你继续出言不逊，我就不客气了！”
他这话一出，阎烈更是冷笑了一声，几乎是挑衅地开口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来啊！你杀了我好了。反正我们王骑护卫的弟兄，已经都快被洛子夜给害死了。我下去陪兄弟们，我也不会孤单！”
他们王骑护卫那么多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可是这一次，因为洛子夜，那么多人，全部都陷入千里峰，都在他国重兵的包围之中，他岂能不怒？而造成这一切，都是洛子夜！全部都是因为洛子夜！
他这话一出，冥吟啸便是当真动怒，打算动手。可洛子夜很快地扯住了他，并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这件事情他不要管了，原本这都是她的错，阎烈说什么她都应该受着。而王骑护卫的人，被她所害，这时候阎烈说几句不中听的话，算什么？
就算是出手要杀她，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她面色苍白，看着阎烈道：“我知道你们厌恶我，我也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他，蛋糕是轩苍墨尘做的，不是我。可你一定要觉得是我，至少目前，我没办法为自己正名。那么，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我只想……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话说到这里，她渐渐感觉自己提不上气，她原本就受伤极重，出来了这么半天，脑子也开始晕眩起来，视线甚至已经开始晃荡。她感觉到自己再站一会儿，大概就要晕过去了，所以，她很想知道……在自己晕倒之前知道，凤无俦到底怎么样了！
阎烈冷笑一声，刚想说话。
那门骤然开了！闽越铁青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吵什么？不知道我正在为王诊治吗？阎烈，我们的弟兄们都困在千里峰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跟肖青、肖班会合，通知他们了吗？”
说着这话，他也很快地看见了阎烈一身血迹和伤痕。
414 你还会回来吗？
他这话一出，阎烈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抹了一把面上的血迹，看向闽越，开口道：“根本没机会过去会合！轩苍墨尘算无遗漏，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去通知自己的人，所有能去蛮荒的路，全部都被堵死了。重兵之下，根本没办法闯过！”
他这话一出，闽越的心情，也很快地沉了下来。
王骑护卫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意味着王手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也意味着他们几万的兄弟，不是手足，却比手足更加亲密无间！阎烈又很快地继续道：“他们这时候，已经应了王令的召唤，去千里峰了！千里峰上会有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王骑护卫是很厉害，但若是被人堵近千里峰。并守着山门口，那便很难再出来。甚至，若是轩苍墨尘够狠，在里头埋伏了火药，那他们就完了！全部都完了！
洛子夜听着，脸色也是越发浮白。千里峰上有什么，阎烈和闽越清楚，她心里也很清楚！
那时候洛肃封说了，是会请几国的皇帝派兵，将王骑护卫的人，全部诛杀在山脚下！她刚想说什么，却是意识猛然一晃，头疼欲裂，亏得堪堪抓住了冥吟啸的胳膊，才没有摔倒。
然而这一幕落进闽越的眼里，看着她攥着冥吟啸的胳膊的手。
他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比阎烈要大上一些，性子也成熟几分。他看着洛子夜道：“太子，你和王之间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不好过问。你还是先回去吧，王的身体，眼下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能不能挺过来，这要看天命！这时候他体内内息乱窜，已经走火入魔，任何人都不宜进去打搅他。你的身体也并不好，你还是先休息，等王醒来之后，你们之间的事情，可以再慢慢处理！”
他也很生气，他也很讨厌洛子夜，比阎烈对洛子夜的厌恶要更甚。
因为他是亲耳听见洛子夜说对王不曾有爱，不曾有喜欢的人，也是亲眼看见王此生最狼狈的样子，一身血迹，伤痕累累回来的人。既是这般，他怎么可能不讨厌洛子夜？然而，他也看见了王对洛子夜的在乎，看见王为了她能有活下来的意志，竟然甘心退出！
大概王说的对，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王一厢情愿，所以结局，也是王咎由自取！
可到了这时候，他忽然想。如果王真的那么爱这个人的话，就算这个人真的在欺骗王又怎么样呢？就算这个人还打算继续欺骗王又如何呢？王都不在乎，他们还在乎他们？所以，到底要怎么样，还是让王自己对洛子夜说吧，他们这些人，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他这话一出，阎烈首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事实上闽越是比他更加厌恶洛子夜的，所以他完全没想到，对方这话时候会说出这种话来。看着闽越面色平静，但是眸底带着无奈，阎烈一瞬之间，骤然沉默下来，心里头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也不说话了。
话说到这地步，已经是他们能给洛子夜最好的态度，这个洛子夜心里自然明白。
王骑护卫的人，被困在千里峰，这一切都是她造成。她必须做点什么，这般想着她很快地转过身，然而下一瞬她的腿骤然一软，一个踉跄之下，头一轻，再一次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