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完，洛子夜也是半点都不客气。
直接便拿起桌案上的长剑，对着武修篁刺了过去！
血光一溅。
长剑没入肩内，鲜血滴落在地。洛子夜没有刺他的要害，因为她知道自己刺他的要害，他是不会躲的，旁人因为对自己的在乎而不还手，在这种情况下杀人，她做不出来。
但是对方伤了凤无俦的事，她却不能不在意。
其实这样也挺好，令武修篁早点知道，自己其实是根本就不在意他的，让他知道自己不必犹疑，也能将长剑刺入他体内。让他知道，在她心中根本就没有所谓血缘至亲，也让他好早点离开。
武修篁低头看了一眼只肩膀上的伤。
这一瞬也是明白，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中是完全没有自己这个所谓父亲的存在的。
她脑海中没有任何血缘羁绊，也的确是没有将自己当成父亲。
怕也就只是当成了一个陌生人而已了。
洛子夜松了手，由着那长剑插入他体内，也没抽出来，只盯着他道：“到这时候你心中应当清楚了，继续在我这里期待我原谅你，无异于白日说梦，我根本就没把你当父皇，也不需要你这么一个父皇。你若是明白了之后就早点走吧，毕竟你继续留在这里，是浪费你的时间，也是浪费你的精力！”
洛子夜说完，便不再看武修篁一眼，转身而去。
刚走到门口。
武修篁忽然盯着她的背影出声了，这一瞬他的声线听起来有几分暗哑，沉声道：“洛子夜，这件事情你已经为凤无俦出完气了，刺伤了朕。而至于从前的事情，朕想问你，倘若朕跪下来向你致歉，你会原谅朕吗？”
他这话一出，洛子夜的背影立即僵住。
而帐篷之外，茗人也愣住。陛下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低头过，高高在上的龙昭皇帝，如今的天下第一霸主，万人敬仰崇拜的武神，即便墨天子对陛下也是礼让三分，竟然在今日，在这时候，说要跪下致歉？
陛下莫不是疯了？
洛子夜沉默着没有回头，听着身后他肩膀上的血，嘀嗒滴落的声音，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武修篁竟然说到跪下道歉这个份上，她自然不能再轻视。
她默了片刻之后，细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武修篁，倘若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的女儿，你真正的女儿其实早就死了，在一年前被洛肃封杖责而死，我不过是她死后，寄居在她身上的一缕游魂，你还会坚持希望我原谅你吗？”
“坚持希望！”武修篁一叹，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旋即，他轻声开口道：“洛子夜，在你第一次说，朕的女儿已经死在天曜皇宫了，朕就查过。查出来一年的时间，你性情大变，从前的你做尽坏事，被洛肃封养得无法无天，可在一次被杖责之后，忽然就……查到这些时候，朕就知道，你之前的话应当不会随口胡说八道，而是真的！”
他这话一出，洛子夜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你既然已经相信，她已经死了，那么这样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人在出事之后醒来，忽然性情大变，却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此事在你的身上，并不是第一例。煌墷大陆的南宫锦，澹台凰，跟你是差不多的情况。无忧老人是朕的老友，这些事情朕都听他说过！”武修篁坦然地说出来了这话。
“什么？”这下倒是洛子夜有些惊讶了。
上次在海上她是遇见过澹台凰的，但是那个时候彼此都没有互通身份，也都没有想太多，竟是没想到，澹台凰也是从异世来的。
武修篁低笑道：“二十年前，无忧老人就对朕说过，天降异数，必将有人自异世而来，改变天道运数，为天下格局纷争拉开帷幕。天机门的东西，那个老头一直都是神神秘秘的，不愿意让朕知道，可是那一次，他竟然直接对朕说出来那些话，那个时候朕就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忽然对朕说这些！”
话说完之后，他看向洛子夜：“如今朕才明白，因为他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这缕魂魄会落到朕的女儿身上，否则他决计不会对朕提起。这其实就是命中注定的宿命，注定你将占据这具身体，成为朕的女儿。所以，这一缕魂魄，到底是属于这里，还是属于异世，在朕看来，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体里面，流着是水漪和朕的血！”
洛子夜听他这么一说，便更是惊讶了。
他这话里面讯息太大，这句的意思，是她们的到来，其实是已经注定的事情。等等……他刚刚说南宫锦，那不就是百里瑾宸母亲的名字？要是这样的话，南宫锦是妖孽的可能，就真的更大了。
她盯着武修篁询问：“你不遗憾你自己的女儿……”
武修篁不等她说完，就很快地回话：“那是朕的过失，朕自然遗憾。若非是朕没有保护好水漪母女，真正的洛子夜便不会死。朕年轻的时候，从来便是妄自尊大，自以为天下无敌，朕要什么就是什么，却没想到朕竟然犯下这样的大错！”
说到这里，他眸光更深，盯着洛子夜继续道：“而如今，你占据了这个身体……洛子夜，朕已经因为自己的愚蠢，因为朕没有保护好水漪母女，失去了真正的洛子夜，失去了一个女儿，朕不希望自己再失去一个！”
他语气如此真诚，在明确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占据了洛子夜身体的一缕魂魄之后，竟然还说出来这话。
这的确是令洛子夜有些惊讶。
事实上在说出来自己并不是武修篁真正的女儿的时候，洛子夜心里都还有点担心，对方是不是会激动得想找个收妖的道士，把自己从洛子夜的身体里面赶出来。
但是却没想到，他却说出了这话。
武修篁看她不说话，便又继续道：“洛子夜，朕在武琉月的教唆之下，险些又酿成大错，朕的确很后悔，朕不希望你再出事，朕希望自己能够保护你，能够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否则，朕无论如何，也对不起水漪。如果可以，朕盼望你能原谅朕，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取你的原谅，朕都愿意！”
他说着这话，语气更加诚恳。
如果眼下的洛子夜还活着，即便灵魂已经不是水漪跟自己的女儿，但是至少她会把水漪的血脉，延续下去，以自己的女儿的身份，活在世上。
说完之后，两人便沉眸了，洛子夜盯着武修篁半晌没有吭声，从对方的眼神之中，她看见了深深的悔恨，还有几分沉痛。
洛子夜沉眸：“可是武修篁，你做下的许多事情，我的确难以释怀！即便是一个陌生人，我想我都不愿意再看见对方，更何况你还跟我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
她这话一出，武修篁闭上眼，遮掩住了眸中的失望。
叹息道：“我知道，其实我是不该奢求的！当初若不是我……水漪当年便说过，我一定是会遭报应的。不错，这报应的确都落到了我身上，心爱的人死在我错手之中，我跟她的女儿也因为我的愚蠢丧命，如今你的到来，大概是上天想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却没想到我不仅没有把握住，还……”
的确，这都是报应。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水漪含恨的眼神。
他也不会忘记，当她无声无息地死在他怀中，她仿佛解脱了一般的容色。这些年来，对当年的事情他绝口不提，也不允许别人提，便是因为心中太悔太痛，他怕自己无法支撑，想随水漪而去，若是那样，他和水漪的孩子，一个孤女，在皇宫中绝对不能生存下去。
可是偏偏，可笑的是他保护的孩子，从一开始就保护错了。
洛子夜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看着他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原谅吧，自己心里那一道坎完全过不去，不原谅吧，看着武修篁可怜的样子，她心里又有一点同情，真是见了鬼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心太软。
这段时日看着武修篁一再于自己身边晃荡，他做的那些事情，也全部都被洛子夜看进了眼中，尤其对方每天还起早贪黑的，亲自去给她盯着修建城墙的事情，还让人对自己说，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不要每天起那么早。
洛子夜心里其实不是完全不动容的，只是就是无法跨过那一道坎而已。而且他还……
她回头看了武修篁一眼，冷声开口道：“还是那句话，要不是你跟凤无俦动手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心软，但是……武修篁，他才是我最在乎的人！”
“如果朕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与他动手，即便他要杀朕，朕也绝不还手呢？”武修篁说着这话，凝眸看向洛子夜。
洛子夜皱了皱眉，盯着他没有回话。
而下一瞬，武修篁又继续道：“或者，你想要朕亲自去给那个臭小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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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第二更走起！
按理说，不论如何，让武神大人亲自拉下脸找凤无俦道歉，这事实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毕竟武修篁是什么样的人，他从来就很好面子。
可是眼下面对这洛子夜，面对自己希望自己能得到对方原谅的女儿，武神大人除了低头之外，别无选择。
这下，洛子夜皱了皱眉，倒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真的亲自去找凤无俦道歉，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情的！”
话说完之后，她二话不说，便直接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这倒是一句实话，要是武修篁愿意找凤无俦道歉的话，有些事情倒是的确可以考虑宽容面对，毕竟人活着总是怨恨，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叫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吗？
她说完话之后离开。
武修篁的眸色却是亮了起来，纵然对于凤无俦那个傲慢无礼的小子，武神大人是一百个不喜欢，一万个看不惯，想一下自己要跟对方道歉，他就觉得气愤难平，但是如果对对方道歉，能够使得自己得到洛子夜的原谅，武神大人觉得这其实是值得的。
茗人看着洛子夜出来，容色复杂地盯了一会儿，有些心烦地回过头，他纵然是很理解陛下希望早点得到女儿原谅的心情，但是陛下的这种程度，未免也太过分了，也不知道陛下他老人家，到底是把他自己的面子都丢在哪里。
这么一想，茗人都觉得自己很是生气，颇有种一口气都提不太上来的感觉。
纵然今天陛下对凤无俦动手，这的确是莽撞了一些，但是决计到不了要陛下给凤无俦道歉的地步吧，不管怎么说，陛下都是长辈，凤无俦只是陛下的后辈而已。
而这一回头，还看见陛下受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洛子夜一眼之后，进去为武修篁处理伤势了。
洛子夜自然是没有心情理会他是怎么想的。
直接就走出门，并很快地就看见了门外的人，那人负手身后，一双血瞳正定定地盯着她。俊美的面孔上，依旧是留着性感的胡渣，如同暗夜中的吸血鬼一般迷人。
但是洛子夜看见对方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只是：“你来干啥？有什么事情吗？”
墨子燿微微怔了怔，其实并没有想到，洛子夜的表现会如此冷淡。
但是，默默思虑了一会儿。
她虽然是表情冷淡，可是以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她其实也没并没有要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理由。
他倒是笑了：“怎么？不欢迎本殿下吗？”
一道魔魅的声线，很快地响了起来：“的确不怎么欢迎！”
洛子夜嘴角一抽，眼神很快地看向西面，那是凤无俦来的方向。他魔瞳之中带着几分冷意，显然是并不待见墨子燿。
墨子燿的眼神，也迅速看了过去。
他就知道，凤无俦知道自己来了，还如此顺利就找到了洛子夜所在的地方，他是断然不可能在屋子里面等着，无动于衷的。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赶到，虽然没有来得及与洛子夜一同度过大年三十。
但是这初一，总归是赶上了，就算是凤无俦不欢迎自己，他也是要死皮赖脸地住下，决计不会走的。
“你既然要合作，你就要拿出你的诚意，不是吗？”凤无忧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而宇亲王这时候，也只冷冷地扫着她：“你想要的诚意是什么？”
他们说好了是三天之后，她便给出答案。但是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以死相逼，说自己要多考虑几天。
他很生气，一直等到今日，对方才再一次允许自己进来谈事情。
风无忧听他这么一问，手在桌案上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开口道：“我想要的诚意很简单，既然你说了，以后王兄会是我的，如同洛子夜这样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我认为，你应该先向我证明你是不是有能耐杀了洛子夜，我们再考虑合作的事情，毕竟如果你只是为了骗走我的钱财，却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亏大了不是吗？”
她这话其实逻辑清晰，调理分明，按理说宇亲王是不能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凤无忧手中掌握着很多钱财，这个问题是已知的。
但是宇亲王说自己要合作，对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是武功高强就这么一点，就像说服凤无忧合作，这的确是太难了一些。要知道凤无俦的武功也是很厉害，而洛子夜的身边还有一个多事的武修篁，洛子夜自己的武功也不弱。
要说以武功来判断宇亲王是否真的有能力，完成他们之间的协议，这个问题的确是不太好说。
宇亲王听完这话，顿了数秒之后，开口道：“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洛子夜死？”
“不错，我是真的希望！”凤无忧直言不讳。
她桌案之上还有一张报纸，那是那个所谓的皇家都市报给搞出来的，每一日都在提醒她，王兄对那个该死的女人，到底有多好，这一点她实在是无法忍受，每日都想将洛子夜给千刀万剐了，才能消了自己心头之恨。
眼下要对着宇亲王提出要求，凤无忧自然想到的第一点，就是希望洛子夜死。
宇亲王冷冷笑了一声，冷声道：“我可以试试，但是凤无忧，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难办到，我们若是真的想杀了她，除非我们实力已经足够强大，可能动摇凤无俦的实力。不然，单单凭借眼前的你我，想要杀了洛子夜，根本难如登天！”
凤无忧一听这话，立即就被哽住了。
可她却又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况的确就是如此，洛子夜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着，王骑护卫的人，龙啸营的人，还有王兄，武修篁，她自己武功也不俗，想要动她的确是不容易。
她看了一眼宇亲王。
扬了扬眉梢：“就算是你无法杀了她，但是我认为你至少应当让我看见，你的诚意！如果还没有开始合作，我让你尝试着杀一下洛子夜你都不愿意，那么我要怎么相信，等我们的事情成了之后，你会履行承诺，让王兄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做出斩草除根这样的事情？”
凤无忧虽然并不聪明，但是她也并不是愚蠢之极的女子。
定然是不会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贸然答应旁人的合作的。
“我知道了！”宇亲王这话音落下之后，很快地便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凤无忧：“我答应试试，你会看见我的诚意，但是我们之间的合作，你要明白，你除了答应之外，别无选择！而我的耐心从来有限，你最好是不要将你自己活成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境地！”
话说完，他大步而去。
凤无忧面纱下的容色扭曲，盯着宇亲王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她就是要对方去杀洛子夜，要是他死了。
死在王兄的手中，那么这件事情就了结了。便不再有人能威胁自己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黑衣人，开口道：“想办法去给洛子夜那边的人报个信，让他们知道，有人要刺杀洛子夜，提醒他们准备好天罗地网，等着我的这位皇叔！”
她这话说完，边上的黑衣人，竟然一个人都不敢动。
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的眼睛，内心深处都是对脸懵逼的表情。
没想到凤无忧假做要合作，其实是在想这个！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被主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死的尸骨无存，眼下大家彼此对视着，这时候竟然都不敢动。
凤无忧看他们都不动，当即便冷了脸。
回头看着他们，冷嗤了一声：“怎么？你们都听不懂我的命令了，不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子了是吗？”
她这话一出，这群黑衣人，竟然还是一个人都不敢动。
其中有一个人，站出来开口道：“主人，虽然您如今才是我们的主子，但是这个人我们还是建议您不要激怒他，他的实力不容小视，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在背后搞鬼的话，他是一定会杀了我们的！我们只是您花钱请来为您做事的人，我们并不想死！”
“你们……”凤无忧瞪着他们，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接下来，又有一名黑衣人，犹豫着看了凤无忧一眼。
开口道：“主人，其实您也是希望洛子夜死的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又何必冒着激怒主公的风险去提醒洛子夜？要是主公真的能把洛子夜杀了，那就证明您和主公合作，是很有必要的。这样的话，您的情敌也死了，您身边也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这样的话不是很好吗？”
他这话一出，凤无忧的面上掠过一缕深思，轻声道：“你说得对！”
说完这话，她眸色霍然一亮，心中又有了计较。其实不仅仅是如此，还有一点，要是宇亲王真的能够做成这件事情，那洛子夜死了之后，自己其实可以……
想到这里，她心情立即愉悦起来。
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还是应当让他杀了洛子夜再说！”
98 三更走起！
把洛子夜给杀了，许多事情都能了结。
轩苍皇宫，地牢之中。
萧疏狂被关在里面，从那一日自己答应画出大炮结构如图给轩苍墨尘之后，他就一直被对方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知道轩苍墨尘是在打什么主意。
按理说，轩苍墨尘早就应该来找自己，要大炮的图纸了才对。
但是对方拖着，这对于萧疏狂而言，其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他其实很希望，这时候他们被抓的事情被爷知道了，要是爷知道了之后，肯定是会来救他们的，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活，但是只要把上官冰给救出去，自己就可以安心赴死了，轩苍墨尘也什么都不会从这里得到。
正想着，天牢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萧疏狂的眼神，很快地就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见着轩苍墨尘，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不少随从，在看见对方进来的时候，他眸中掠过一缕绝望。
他到底还是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大炮结构图的图纸，自己就真的保不住了。
然而，当轩苍墨尘走到他面前，站在牢门的外面，对视之间，却是对着自己身侧的人吩咐道：“将牢门打开！”
他这话一出，天牢的狱卒很快地领命：“是！”
话音落下之后，牢门很快地就被打开了。
而这时候，上官冰也被人带了过来。
萧疏狂带着恨意的眼神，放在轩苍墨尘的身上，正要说出话来骂他几句。轩苍墨尘却忽然开口道：“你们走吧！”
“什么？”萧疏狂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什么？让自己走？
他不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自己手中的结构图吗，为什么会忽然如此？难道他已经得到了，还是又有了别的打算？
看萧疏狂的眸中，满是防备。
轩苍墨尘轻声道：“你们走吧，萧疏狂，朕的确很想要大炮结构图，但是朕承诺过的，再也不会伤害她，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设计的东西，被朕用这样的手段获得，甚至有朝一日，朕还会借用这些东西来对付她，她一定会跟恨朕！所以，你们走吧，在朕后悔之前！”
说完这话，他扫了押着上官冰的人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放手。
那些士兵们，也都很快地明白过来，松开手，站到一边去了。
萧疏狂和上官冰都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人那日才发了那样的疯，作出那么灭绝人性的事情，就是为了大炮结构图，如今却忽然变了态度，这在他们看来，的确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尤其，轩苍墨尘在他们心中，一直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坏人。
要他们相信，对方是真的想放走他们，他们真的不敢随便相信，并且心下很有些不安。
然而，墨子渊这时候却是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萧疏狂看了一眼上官冰，也不说多的话，也不愿意再管那么多了，总归对方这时候是没有要结构图，就直接让自己走，既然这样的话，自己为什么不赶紧离开，至于轩苍墨尘在打什么主意，也等他们先走了之后再论。
这么想着，他便大步往外走，扫了一眼上官冰，示意对方跟自己一起离开。
上官冰也没有说旁的话，更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地跟上了萧疏狂的步伐。
两个人走到天牢的大门口，很快地，身后轩苍墨尘温润的声线，缓缓地传来：“萧疏狂，这一次，朕可以利用上官冰，让你交代大炮结构图的事情，那么以后，旁人或许也会这样威胁你。朕要你记住，关于大炮结构图的事情，你日后若是泄露出去一个字，朕一定会杀了你！”
萧疏狂脚步僵住。
他往后伸出手，上官冰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手中。
他这时候也是已经相信了，轩苍墨尘是真心想放他走。
他拉着上官冰，很快地往外面走，冷声道：“你放心，我们会找到一个天下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会躲藏得很好，不会再让任何人发现！”
他的话说完，便拉着上官冰，离开了此处。
而轩苍墨尘静静立在原地。
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们两个人紧握的手，倒是淡淡扬了扬嘴角。很显然，这件事情之后，从前对萧疏狂并不是那么上心的的上官冰，已经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手也已经放入了对方掌心。
其实，女人要的原来真的……是男人全心全意，将她当成自己心中的第一位。
他终于是懂了这些。
却也是明白，不论如何，自己也做不到，给不了洛子夜这些。
他收回了眼神，也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双拳。其实，在明明可以得到一件对自己很有利，会轩苍很有利的武器的时候，却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让他们离开，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捱的事。
他这般作为，便已经不是一个帝王应该作出的选择。
身为王者，当不必在意手段如何，不必在意是否卑鄙，不必在意会牺牲多少无辜的人，也一定要成就大局。可是这一次，他的选择……
连他自己都很讶异。
敛了心神，正要离开。这时候，下人却是匆匆忙忙地来禀报：“陛下，陛下……出事了，风王殿下，知道萧疏影死了，他现在，他……”
轩苍墨尘闻言，登时便是面色一变。
盯着那下人询问：“他眼下在哪里？”
“在风王府！”下人很快地应了一句。
轩苍墨尘闻言，没有做任何犹豫，便大步往宫外而去：“备马！”
风王府。
一名穿着得体的女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面前的男子发疯。
她容貌秀美，妆容精致，一双似乎单纯不染世事的眸中，噙着泪水盯着轩苍逸风。那个人是她的夫君，出阁之前，她其实也曾经幻想，自己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对方会对自己好，会将自己视若珍宝。
爹爹也说，像自己这么善良的姑娘，是一定会遇见一个良人，对自己好的。
领到圣旨，在知道自己会嫁给风王殿下的时候，她曾经那样开心，她也成为贵女们羡慕的对象。谁都知道，风王是陛下最宠爱的弟弟，大家还知道，风王本性良善，一定会是一个好夫婿。
大婚当日，这个男人喝了很多酒，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压在她身上。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会那样粗暴。
那一晚，床上血迹，不仅仅是她的处子血，还有他粗暴之中，使得她血流不止，险些去了半条命。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而有了那一晚的粗暴之后，她也不敢再让他碰她。
这些时日在风王府，她看见他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和善，却唯独不曾给自己任何好脸色。
有时候她都会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处在天下女子都羡慕的位置，却遭着这样的罪。
她曾经期待的夫妻情深，举案齐眉，都成为泡影。而这世上被所有人都看成很好很好的人，却偏偏对自己一个人，冷酷残忍。
最最可笑的是，从他揭开自己的盖头的那一瞬。
在她看见自己期待了许久的夫婿的时候，她心跳如鼓，心中爱意不能平复。最终陷入这魔障之中，无法自拔。
眼下看着他疯了一样喝酒，疯了一样将自己的拳头，狠狠地捶打在石桌上，任由手上鲜血横流，也似乎毫无所觉，感觉不到疼痛。
她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眼底的泪水，也落了下来。
终究，她误入了别人的镜花水月，也砸了自己的水月镜花。
人说心善之人，做好事会有好报，可为什么自己没有呢？她没有得到好的姻缘，她几乎是错付了一生，可偏偏她还交出去了自己那颗心，再也收不回。
轩苍墨尘走进风王府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后院之中，詹月情站得远远的在流泪，而轩苍逸风疯了一般的灌酒，疯了一般地用拳头，在假山桌案之上捶打，那手早就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看见轩苍墨尘那一瞬，便转过身想行礼。
却动了一下，便险些栽倒在地。
她身后的侍婢立即扶着她，随同跪下。轩苍墨尘的眸光扫过，便看见她脚踝处的裤管，已经被鲜血染红。
那侍婢哭着道：“陛下，王爷忽然就成了这个样子，王妃想拦着他，被王爷推到边上，腿就摔成这样了！”
轩苍墨尘默了片刻，温声道：“起来吧！”
“是！”詹月情应了一声，便起身。
而，轩苍墨尘走过她身侧的时候，忽然开口问她：“你恨朕吗？你恨朕吗，是朕的一纸诏书，才令你陷入这般境地！”
从洛子夜身上，从上官冰身上，他都已经知道，女子都是希望自己被好好呵护的。
可是詹月情眼下却……
她默了片刻，看了一眼轩苍逸风，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她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轻声道：“陛下，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允许妾身……出家吧。”
打滚，没有月票不起来……
99 如果可以，我希望替他心爱的人去死
轩苍墨尘沉眸，扫向自己身后的女人。见她眸中一片凄冷，似乎已经失去所有的希望。一时间竟无言对之，也开始质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他几乎是确信，逸风只要愿意正视，以自己身后这个女人的优秀，他是一定会爱上詹月情的，毕竟他多年来算计人心从未出错，可他似乎是忘记了，这过程之中詹月情会受伤。
他沉默片刻之后，终究是叹息，温声询问：“你想好了吗？”
墨子渊这时候看着，也是颇有些同情地看了詹月情一眼，他相信陛下决计不会判断失误，若是詹月情肯坚持，他们两个人未必不会有好结果，只是这过程，也实在令人感到磨折。
“妾身想好了！”詹月情复又看了轩苍逸风一眼，苦笑了一声，继续对轩苍墨尘道，“妾身心慕王爷，自是不能再嫁，只是妾身也不愿意继续留在王府，王爷不喜欢妾身，他看见妾身定不会觉得痛快，妾身也不想终日看见王爷这个样子，妾身怕自己会受不住，故而妾身希望陛下成全！”
皇家的媳妇，尤其是皇帝亲自赐婚，婚事都是无法作废的，即便是轩苍逸风自己，也不能不问过陛下的意思就自顾休妻。
而自然的，詹月情既然想要离开，也一样是要问过轩苍墨尘的意思，否则想走也是不能。她贸然出家就等于公然抗旨，是会连累家族的重罪。所以她只能请旨！
轩苍墨尘叹了一口气：“准了！只是你若什么时候后悔了，想要重回风王府，朕会派人接你回来！”
毕竟这件事情，根本与詹月情无关，她几乎就是无意闯入了这件事情里头，轩苍逸风和萧疏影之间的残局，其实并不应该由她来收拾。
“多谢陛下！”詹月情磕了一个头，旋即很快地站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有走，眼神依旧落在轩苍逸风身上，那是等着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那是想知道，他最终将如何。
轩苍墨尘摇了摇头，举步走向轩苍逸风。
轩苍逸风此刻又灌了几口酒，颓然地坐在假山脚下。那张俊逸的面孔上，满是悲凉绝望。萧疏影，他想过他们此生注定无法在一起，他想过她或许会嫁给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为别人诞下子嗣，可他从来不敢想，她会死。
尽管其实他知道的，那件事情之后，煜成王府被满门抄斩之后，自己不得不放弃她之后，她不会活。当日她割腕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她就这样死去。
他一生里爱上的第一个人，他一生里第一次那么想给一个人天长地久，那么想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最终她死了他都无能无力，甚至她已经死去那么多天，他到今天才知道。
当轩苍墨尘走到他身侧，他低着头，问了一句：“皇兄，人是不是真的需要有足够的本事，足够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是啊，心爱的人。
她曾经说出来那样的话伤害他，他也曾经说过绝情的话，以为他们会一刀两断，以为他们能够一刀两断，可原来是不能的，她终究是他心爱的人。
轩苍墨尘闻言，温声询问：“所以你恨朕吗？是朕逼死她的！”
“陛下……”墨子渊忍不住出声。
虽然的确是陛下逼死萧疏影的，虽然的确是陛下要她生不如死，但是当日带她来了风王府之后，陛下其实是想放了她的，要不是那个女人说话咄咄逼人、刺伤陛下，陛下又岂会……可陛下竟然不解释一句，直接便默认这罪责。
轩苍墨尘并没理墨子渊，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眸，盯着蹲坐在假山下默默喝酒流泪的人。
轩苍逸风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皇兄，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不够强大，恨我自己不能保护她，恨我一生恣意江湖，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想要好好活着，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必须要强大起来，必须要……”
说到这里，他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砸了出去。
几乎是咆哮道：“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了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死了……就算我懂了又有何用，就算我日后再强大又有何用，有何用……”
詹月情看着他这样子，闭上眼，又有眼泪流了出来。
“王妃……”侍婢于心不忍，在边上扶着她。
詹月情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替他心爱的人去死……”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看着他这么难过，她也不必因为他的心痛，而如此难过。
“王妃……”那侍婢眼中含泪，盯着詹月情的侧颜，王妃是个好女人，可是王爷偏偏不懂得珍惜，视而不见，心里只惦记着那个女人，她真的为王妃不值，也觉得天道不公，王妃这样的人，没理由是不能得到幸福的啊。
詹月情也没有看她，那眼神依旧落在轩苍逸风的身上，她何其无用，才不能为他分担任何。
墨子渊忍不住劝了一句：“风王殿下，您冷静一点！”
风王殿下这话根本就是在针对陛下，也根本就是怨怪陛下的。无非就是说自己不如陛下强大，所以才……
这是要兄弟成仇吗？
轩苍逸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轩苍墨尘却温声道：“你说的不错，你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你爱重的人，否则你日后，还会失去，还会痛不欲生！”
“陛下……”墨子渊这时候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轩苍墨初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开口。
既然已经这样了，能借着此事逼着逸风强大起来也好，无忧老人断算天命从未出错。逸风大概就是轩苍未来的帝王，他如今这般心思不在朝政上，也的确令自己忧虑，若是能借此令他强大起来，处事坚决果断起来，哪怕是由着他从此记恨上自己，又如何？
然而，轩苍逸风苦笑了一声：“皇兄，我已经没有想要保护的人了。我现在只想随着她一起死，黄泉路上太孤单，她去了之后，必定无颜面对煜成王府的人，如果我陪着她一起去的话，会好很多。生前我不能保护她，或许死后可以吧……”
他低着头，一副颓然的模样，只是苦笑。
轩苍墨尘眸中掠过冷茫，断然没想到他会这样。他开口道：“逸风，此事……”
“皇兄你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他闭上眼，继续道，“皇兄，洛子夜不在你身边，她尚且只是和凤无俦在一起，我想你也是心痛的。她呢，她却死了，你让我如何……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