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奕那时候，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可惜，在你的脸上，除了不甘和愚蠢，我什么都看不见。”
也就是这话，彻底将夏侯谌激怒。
便造就他们师徒，如今的局面。
夏侯谌的思绪闪回。
北辰奕倒看了他一眼，低沉的声，缓缓地道：“我为何没有讥讽你么？夏侯谌，你说你不如我，可，你这些年，一次都未曾将我看清，又如何能击败我？”
夏侯谌一怔。
北辰奕放下手中棋子，扫向他：“难道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当年我的讥讽，都是为了让你……对我恨之入骨，与我为敌？如今，你身上又有哪一处，值得我出言讥讽呢？”
夏侯谌一怔，通体冰凉。
其实，在北辰奕再次离开奕王府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真的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笑话，莫说斗得过北辰奕，就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被北辰奕牵着走了那么多年，最终才会走进北辰奕的棋局，站在北辰奕的对立面，帮着他从奕王府脱身。
他哑了声音，开口道：“所以，当年讥讽我，是因为你有目的，而我有利用价值。如今不屑讥讽，是因为如今，我对你……毫无用处吗？”
☆、588
北辰奕笑了。
但是夏侯谌已经明白了，自己猜对了。
夏侯谌低着头，苦笑了一声，终于也不再纠结这些，却是看向北辰奕，缓声问道：“师尊，宗政曦没有死，对吧？”
他这话一出，便开始极为仔细，极为小心地，观察着北辰奕的每一个表情。
他却发现，随着这句话出来，北辰奕当真是，没有一点表情。
甚至，还用一种似乎看病人的眼神，看了一眼夏侯谌，旋即沉声道：“嗯？你再说一遍？”
夏侯谌：“……”
从北辰奕的语气中，他仿佛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似乎在北辰奕的眼里，自己能说出这种可能，问出这种话，就是已经蠢到没边了，思维笨到超出了北辰奕的想象一般。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
夏侯谌忽然笑了，开口道：“我怎么会想到来问你！”
是了。
他怎么会想到，来问北辰奕！毕竟，如果夜魅真的就是宗政曦，北辰奕真的就是在帮宗政曦，那么北辰奕肯定不会承认。
北辰奕既然不承认，便也一定不会，让自己看出破绽。
甚至，如果夜魅真的就是宗政曦……
以北辰奕的智慧，恐怕在很久之前，就算到了有朝一日，有人会怀疑这个问题，有人会因为这个怀疑来问他，而北辰奕，定然也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根本就不会让敌手，看出丝毫破绽。
北辰奕也似沉吟了片刻，低沉的声，缓缓地道：“你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毫无意义的蠢事。”
夏侯谌点头，他的确意识到了。
不管宗政曦是不是，自己在北辰奕这里，都不会得出答案，他的到来就是愚蠢的。
想到这里，夏侯谌也不留了。
直接起身：“既然如此，徒儿就先走了。”
北辰头也没抬，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从北辰奕的样子，波澜不起，的确是让夏侯谌再一次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想多了，毕竟北辰奕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淡定。
这个人，也有假装淡定的本事，不是吗？
想到这里，夏侯谌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发现似乎，每一次与北辰奕交锋，都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会让自己原本就很疼的头，因为过度思考而更加头痛。
他拿着扇子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开口道：“师尊，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他还没有说出，是什么问题。
北辰奕低沉的声线，已经先一步响起，带着几分傲慢与决绝：“没有一分是真。”
夏侯谌一听这话，眸中的光立即一熄。
他原本想问的问题是，当初，北辰奕收下自己这个徒弟的时候，说自己极有天赋，这当中除了想要利用自己，还有没有一分，是真的？
是当真有一点点觉得自己有天赋，还是完全只是为了拿自己当棋子，就算不是自己，选任何一个人也可以。
若当真觉得自己有天赋，那又有几分。
北辰奕的回答是，没有一分是真。
也就是说，只不过正好选到了自己，事实上，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北辰奕还是会这样说。
夏侯谌最终自嘲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你我师徒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话音落下，夏侯谌大步离开。
其实，师徒的缘分，早就尽了，在夏侯谌开始与北辰奕为敌的时候，他心中便明白，早就已经尽了。
多少还是不甘心，毕竟这个人，是自己在最为年少轻狂，壮志凌云的时候，心中真真切切崇拜过的人。
可到如今……
夏侯谌离开之后。
清歌从暗处出来，却是有些不解了，盯着北辰奕的背影，低声开口问道：“王爷，纵然小王爷的确是远远不及您，但是他也是不差的，否则也不会得到北辰第一智者的称号，唯独您这个天下第一，能凌驾于他，更匡仑，他还得到了陛下的信任，您这么说……”
北辰奕听到。
却并不以为意，扫了一眼棋盘上，夏侯谌仅仅走了七步，就败在自己手中的棋局。
低沉的声，倒带了几分独立于高处的寂寞：“可……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要脑子是正常的，也都可以成为如今的夏侯谌。”
清歌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不管王爷培养谁，最终也都能成为夏侯谌如今的样子，这倒也不错，以王爷的实力，就是重新培养十个夏侯谌，也不是难事。
如果王爷当初没有选夏侯谌，也许夏侯谌都不能从夏侯王府是脱颖而出，成为夏侯王爷的世子，最后凭借在王爷这里，学到的智谋，被皇帝重用，特意封王。
王爷也利用了夏侯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所以，夏侯谌说的也不错，两不相欠。
话到这里，这个问题也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清歌开口问道：“夏侯谌开始怀疑夜魅的身份了，此事……”
“意料之中。”北辰奕声线低沉，缓缓地道，“需知，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
清歌点点头，这倒也是。
清歌又问：“那应当如何？”
北辰奕顿了顿，眸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沉声道：“或许，本王还能助她，做最后一局。”
清歌霍然回头，看向他：“王爷？”
王爷这意思，这是……
看着清歌眸色惊惶，北辰奕扬了扬唇角，沉声道：“放心，这一局，本王死不了。”
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她手中，偿了她的夙愿才是。
清歌顿时不再吭声，王爷既然这样说了，最后一局……恐怕也就只是，对王爷有威胁，但是不会危及性命吧？
夏侯谌离开了奕王府，便急急回自己的府邸，打算准备一番，便去凌山行宫求见。
走到门口，却见着北辰翔在门口。
登时便愣了一下，大皇子，这是……？
北辰翔原本是在王府里面等着，但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于是就出来了，在门口盘旋。
看见夏侯谌回来，他顿时眼前一亮：“小王爷，本殿下等候多时！”
☆、227 没心机过北辰邪焱
夏侯谌倒是愣了一下。
北辰翔竟然会来找自己？
之前就是因为，在边城的那么一点小事儿，北辰翔一直对自己不满，夏侯谌心中当然有数，眼下此人忽然出现，倒是让他意外了。
“不知大皇子殿下此来……”夏侯谌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北辰翔倒是客气地开口道：“本殿下是有些事情，想要与小王爷商量！”
北辰翔已经从司徒曌的话里面，听明白了，如今想要击败夜魅，必须要借助夏侯谌的力量。
所以这会儿，他对夏侯谌相当客气。
夏侯谌的内心，堪称是受宠若惊，毕竟从前拿北辰翔当枪使的日子里，夏侯谌对北辰翔的品性，一直十分了解，此人心高气傲，即便是夏侯谌，为了能得到这个人的信任，对北辰翔也一直都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甚至某种程度上，比对待皇帝还要礼数周全。
北辰翔也一直对他恭顺的态度，十分满意，今儿个北辰翔忽然客气起来了，夏侯谌除了觉得很玄妙之外，内心也明白，这怕是……
要有求于自己了。
他自然也不多做推脱，开口道：“大皇子殿下，请！”
两个人很快地进入了府邸。
此刻，九魂的营帐。
司马蕊怀着一种古怪的心情，给九魂包扎伤口，说实话，她个人认为，九魂居然能被一头狼给咬伤，这真是一件再稀奇不过的事情。
不必多想，她似乎都能明白，九魂这小子是在搞什么鬼！
她当然也没有半点戳破九魂念头的想法。
都是小孩子脾气，有啥好戳破的！
把伤口处理好了之后，司马蕊交待道：“不是很严重是伤，但是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不要沾水，便没有大碍。只是平常走路，还是有人扶着的好，避免伤到经脉，那又是麻烦！”
司马蕊这话一出。
北辰邪焱便扫了小官一眼，缓声吩咐道：“这段时日，你来照顾他吧。”
“啊？”小官愣了一下，赶紧回道，“是！”
司马蕊：“……”厉害了四皇子！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北辰邪焱就直接一句话，断绝了夜魅照顾九魂的可能，让小官来照顾。
不过，司马蕊觉得自己是个中立的立场，所以这个事儿，她也不插手，嗯。
九魂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北辰邪焱。
北辰邪焱回了一个眼神，眸中似带着几分讥讽，似乎是在嘲笑九魂，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夜魅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锋，倒是觉得北辰邪焱这个主意不错，小官也是个男的，并且是北辰邪焱身边得力的人，想必他来照顾九魂，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尤其，北辰邪焱一点都不待见九魂，却愿意把自己身边有实力的人，派来照顾九魂，这般难得的气度，其实也让夜魅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到这里，夜魅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九魂：“……”
他觉得夜魅有时候很厉害，但是有时候，真的一点都不聪明。
居然还用这种赞赏的眼神，去看北辰邪焱这个心机男子。
司马蕊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夜魅的钢铁直女，感到十分震惊。北辰邪焱这么明显的心机，她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不过呢……
九魂这回也挺心机了，只是这孩子怕是……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没能心机过北辰邪焱，所以落得如此下场。
夜魅开口道：“我们先出去吧，让九魂好好休息，一个半时辰之后，整军出发。”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九魂虽然受伤了，但是也是骑马，以他的武功，在马背上即便有一条腿不能蹬着马鞍，想必也不是大问题，定然能坐稳，所以夜魅也不做担心。
离开了九魂的营帐。
一群人开始烤着食物，就在这时候，林中忽然飞过来一直乌鸦，从众人的头顶，哇哇地叫了几声之后，便飞走了。
即便夜魅并不算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听见乌鸦的声音，她的脸色还是沉了沉，心里觉得颇为不适。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见夜魅脸色微沉，北辰邪焱问了一句：“怎么？担心京城的情况？”
夜魅点点头：“不错！”
他们没离开京城多久，离开京城的好处在于，做什么都会比以前更自由一些，但是坏处就在于，京城作为权利的枢纽，如果有变动，自己在外面，几乎都反应不及。
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份，恐怕藏不了太久。
夜魅很快地释然，开口道：“不过，有百里思休在京城，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即便是有变动，想必他也会第一时间，告知我的。”
北辰邪焱倒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他虽然对百里思休跟夜魅走得太近，颇有些不满意，但是百里思休的能力和忠心，北辰邪焱却是知晓。
他将自己手中烤好的东西，递给夜魅，优雅地缓声道：“既是如此，便安心吃东西吧。”
夜魅点了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
咬了一口。
她发现，自从自己上次，让北辰邪焱烤了一回东西之后，这个男人现在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夜魅觉得自己烤肉的技术，都已经比不上他了。
夏侯谌的府邸。
等夏侯谌听北辰翔，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他有些诧异地道：“所以，大皇子殿下的意思是，司徒大人也怀疑钟山的身份了？”
“不错！”北辰翔点头，但复又开口道，“只是，即便是舅舅，也猜不出来钟山到底还能有何种身份，所以就让本殿下，来找你商量！”
夏侯谌听了。
只觉得，北辰翔和皇后，终于还是长了点脑子。毕竟之前，北辰翔的身边，真正忠心的可用之才，除了司徒曌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
司徒曌一直都怀疑夜魅和北辰邪焱的用心，可是偏偏就因为他的儿女都死在这二人手中，所以他的话，没有人相信。
如今司徒曌重新开始辅佐北辰翔，看来北辰翔……倒是又有了值得自己利用的地方。
于是，夏侯谌心思一转，决定不去凌山行宫了。
却开口道：“不如大皇子殿下，亲自走一趟凌山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