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奕闻言,倒是反问:“为何不呢?若是这般,本王会死,能令君上出气,也不会立即死,令满朝文武怀疑君上。更甚之,此毒在身,本王就是每日什么都不想,也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对君上而言,岂不更能出气?如此两全其美,君上为何不用?”

神慑天听到这里,倒是有些不解了:“北辰奕,你这又是为什么?”

世上中过慎思之毒的,无一例外都自尽了,因为此毒之生不如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可是北辰奕却在表示,他愿意服下此毒。

☆、283 她会来的吧?

北辰奕嗤笑了一声,道:“想看见君上败给夜魅啊,怎么?君上不敢吗?”

他这话一出,神慑天的眸中,燃起熊熊怒焰。

回头看了一眼北见歌:“去皇宫取慎思,不可让人知道,本君取慎思的目的。”

北辰奕在京城的地位,非同小可,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将慎思用在他身上,引发的后果,恐怕比直接杀掉北辰奕,还要严重。

但,北辰奕既然说出这个所谓,两全其美之策,便应当也知道,此事算是交易,北辰奕自己,也不能声张了。

北见歌迟疑地看了一眼:“君上,这……”这会不会太残忍了?慎思这种毒,寻常当时是深仇大恨,才会给人服用了。

北辰皇朝建国这么多年,就算是想要谋反的人,都没被赐过慎思这种毒。毕竟中毒之后,人所承受的痛楚,实在是太狠了!

神慑天头也不回,冷声道:“怎么?需要本君重复一遍?”

北见歌立即不吭声了,二话不说,飞快地转身离开,去京城取药。

清歌和二风,却是不赞同地看向北辰奕。

真的,比起服下慎思这种毒,任何人都会希望,还是死了一了百了比较好。王爷何必要如此呢?

他并不是一个惜命的人啊。

北见歌离开去取药,神慑天倒是颇有耐心,就坐在屋内桌边。那双眸子看着北辰奕,便是监视着,不让对方玩出任何花样。

等到北见歌取来药之后,见北辰奕还是没有丝毫异动。

神慑天倒有些惊了,看来他是真的打算服下此毒?

思此及,神慑天也不再废话,大步上前,将手中的药,扔给北辰奕:“你对本君用激将法,本君就成全你!慎思之毒,生不如死,你现在反悔,求本君给你一个痛快,还来得及!”

毕竟,神慑天也并非是那等,因为对其不满,有所怨恨,便要这般折磨旁人之辈。

尤其,北辰奕算个枭雄,英雄末路,也不该用这种方式终结,实在太残忍了一些。

北辰奕听了,当着神慑天的面,将药咽下。

旋即,沉声笑了:“多谢君上成全,本王不悔!作为对君上宽限本王两年死期的回报,本王定不会将此毒之事透漏出去,还请君上放心。”

北辰奕心中明白,这一点必须承诺,否则神慑天不如一掌直接了解了他,以免造成更大麻烦,那他想要多活两年的想法,便不能成了。

神慑天定定的看了北辰奕半晌,见北辰奕的确是将毒药咽下了,没有玩花样,等了这么一会儿了,也没有将毒药再吐出来的可能。

他的眼神,开始越来越复杂。

最终,神慑天拂袖离开:“既然你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那本君会让你看见,夜魅是如何败的!”

目送神慑天离开。

北辰奕猛地吐出一口血。

清歌立即上前扶着他:“王爷……”

二风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不赞同地看着北辰奕道:“王爷,您的身体已经成了这样了,再服下慎思这样毒,每日定然更加难熬,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北辰奕擦掉唇边血迹,轻笑了一声:“本王必须看到她胜了,才能安心闭眼。况且……”

说着,他叹息一声:“不论如何,本王也想……见她最后一面。”

清歌和二风一时失语。

因为他们心中想的是,曦公主那么恨王爷,就算是两年之内,她真的能取胜,真的能打到皇城,她会愿意来见王爷最后一面吗?

这个问题,怕是谁都答不上来。

他们心中能想到的,北辰奕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你们说……若有机会能办到,她会成全本王这个心愿吗?”

清歌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受两年这样的苦楚,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那个女人愿不愿意成全的心愿,值得吗?

如果夜魅最后,还是因为恨王爷入骨,根本不愿意见王爷最后一面,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岂非是白白受苦两年?

然而,看着北辰奕现在的样子,他也说不出任何泼冷水的话,只低声道:“会的!”

说着,清歌还重复了一遍:“会的,王爷!一定会的!”

其实,他并不知道会不会。

但是他一定要这样安慰王爷,就算是两年之后,王爷真的会失望,真的见不到那个女人最后一面,至少,让王爷相信她会来,能让王爷这两年,不那么难熬。

至少,心里还能有一个坚信的东西,还能存有一份希望。那么在毒发作的时候,也不会那样无所期盼。

毕竟,清歌明白,不管夜魅取胜之后,愿不愿意来,这两年,王爷也一定会等,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等。

二风似也明白了清歌的考量,他默了默之后,也语气坚定地开口道:“王爷,属下也觉得,会的!”

北辰奕终于笑了。

似一个处在绝望中的人,苦心孤诣把自己送入了地狱的人,抓住了唯一一丝光亮:“很好,本王也是这样想的!”

屋内静谧无声。

风带进来的一片枯叶,落在了北辰奕的掌心。就如同在预示着,他即将失去生机的生命。

可他却透过这一片叶子。

看见了五年前,她无意中屋顶上跌落,落入他怀中的画面,那时候,也是一片枯叶,落在她肩头。

她说,“你要是晚一步来,恐怕就只能见到我最后一面了。”

北辰奕忽然伸出手,裹紧了被子,压下心中那一丝恐惧,这是他多年来,一次一次面对灭顶之灾,也未曾有过的恐惧……两年之内,她能胜的吧?

五年前,他不曾晚那一步,救下了她。

那么她……

应该也不会,晚这一步。她定然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吧?

知道神慑天回京之后,皇帝很是惊讶,毕竟战事没有结束,他觉得神慑天没有回来的理由。

但是当听见有人禀报,说不久之前,北见歌入宫取了慎思,不知道去了何处,皇帝心中也是一阵忧虑。毕竟以他对神慑天的了解,正常情况下,神慑天就算是想要杀一个人,应当也不会到,动用慎思的地步。

所以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北见歌又处理的很神秘,所以皇帝的心中,更加摸不着头脑。

☆、284 推出午门斩首

就在皇帝心里,一百个疑问,两百个纳闷之间,终于听到宫人来报,神慑天求见。

皇帝赶紧道:“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神慑天就大步进来了,进门之后,先是规规矩矩行礼,皇帝道了一句“平身”之后,神慑天直接便问:“夏醇唯在何处?”

皇帝怔了怔,颇有些纳闷地道:“找他何事?”

神慑天看向皇帝,直言道:“陛下可知,看守宗政皇朝的四十万士兵,一半被杀,一半已经投降?”

皇帝一听,顿时无法保持镇定了:“你说什么?怎会如此?”

神慑天沉声道:“因为夏醇唯的虎符,落到了夜魅手中!”

“这……”皇帝彻底震惊了,完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神慑天直接便道:“陛下,宣夏醇唯和夏初墨来吧!”

如此大事,皇帝震惊最后,便是震怒,虽然不太明白跟夏初墨又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立即下旨,让他们赶紧都来了。

夏醇唯和夏初墨进入殿中,夏初墨的心里,已经知道了应当是何事。

但夏醇唯还是一无所觉。

进入殿中之后,夏醇唯是从军营过来的,看见自己的女儿竟然也来了,有些纳闷,于是问了一句:“不知陛下召见我们,是有何事?”

神慑天直接便问:“侯爷的虎符,还在身上吗?”

夏醇唯立即道:“自然是在身上的,下官每日都戴着,君上为何有此一问?”

纳闷之间,夏醇唯将自己腰间的虎符,取了下来。

神慑天却道:“不如侯爷再看看,这到底是你的虎符吗?”

夏醇唯一听,这才觉得不对劲,方才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眼下仔细多看了几眼,渐渐的,夏醇唯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他有些迟疑地道:“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手里的虎符,的确是跟真的虎符所差无几,但是倘若当真用心去看,就会发现,其中还是有不少细微差距的。

这时候,皇帝也开口道:“夏醇唯,你可知道,夜魅拿着你的虎符,救出了二十万宗政皇朝的大军,还将我北辰皇朝的四十万大军,杀死一半,俘虏一半?”

“什么?”夏醇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怎会如此?”

比他更加不敢置信的,是夏初墨,她盯着皇帝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夜魅的手中?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明明……”

她几乎已经神智错乱了,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夜魅了。

这个女人,得到了奕王殿下的心不够,当初在侯府里面,那么多名门贵女的面前,还那样折辱自己,让夏初墨羞愤欲死,只想自尽,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在意这种小事,看在父亲这般尽力帮自己,在夜魅手中讨饶的份上,也断然不能轻生。

后来又知道,夜魅竟然就是宗政曦,是即便奕王殿下以为她死了,也要埋在自己的王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这让夏初墨对夜魅的嫉妒和恨意,直接到了顶端。

眼下却说,自己冒着如此风险,让整个侯府都担上被满门抄斩的危险,偷盗出来的虎符,竟然落到了夜魅的手里,她怎么可能受得住?

夏醇唯原本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腰间的虎符,到底是怎么没的,眼下见夏初墨发出这等声音,立即不敢置信地看向夏初墨:“难道是你?”

接着,夏醇唯也忽然想起来,那天夏初墨一反常态,对自己说思念母亲,想要与自己一同用饭,那日自己的确是醉得太快了一些,但是夏醇唯一直都没怀疑过什么。

只以为,是跟女儿在饭桌上谈起亡妻,颇有些伤情,以至于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所以比平常的酒量要浅一些,现在看起来……

夏初墨见夏醇唯的眼神看过来,直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开口道:“父亲,对不起,是女儿的不是,东西的确是女儿盗出来的,只是……只是为何会落到夜魅的手中?难道,难道是奕王殿下他……”

夏初墨到底也不笨,终于也联想到了什么。

一时间脸色煞白。

皇帝这时候,脸色也黑沉下来,这才算是明白了,神慑天为什么要叫夏醇唯来还不够,并且还要叫上夏初墨。

夏醇唯见状,一时间也明白过来,指着夏初墨,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为了奕王,所以才……”

夏初墨这时候还有些恍惚,完全不敢置信,北辰奕竟然会这么对自己。

难道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对于北辰奕来说,就只是一颗棋子?

如今用完之后,就能直接放弃,丝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去死?

也就在这时候,想起来这些年来,北辰奕所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算计,想起即墨王朝,闵王朝,宗政皇朝,都是如何覆灭在北辰奕手中,夏初墨一阵一阵发冷,他原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面对现实过,真实地面对他的真面目过,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么?

见夏初墨恍惚着不答话,夏醇唯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头上,狠狠打了一闷棍,他跪下来,灭顶的愤怒和恐惧,全部都袭上心头。

夏醇唯道:“陛下,臣有罪,死罪!”

皇帝纵然一直重用夏醇唯,但是想想自己平白损失了四十万大军,也实在不能饶恕。

于是,他直接便看向神慑天,道:“此事,你来定夺吧!”

神慑天也并没想过要宽赦谁。

如此重罪,就算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最终,神慑天开口道:“夏醇唯,此事念你并不知晓,本君就饶你诛灭九族之祸,但你和夏初墨,现在,就推出午门斩首!”

皇帝一听这话,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开口道:“神慑天……”

毕竟夏醇唯跟随自己多年,除了神慑天,他便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此事夏醇唯也不是故意的。

神慑天回过头,看了皇帝一眼,冷声问:“陛下有意见吗?”

看着神慑天眸中的冷意,皇帝也知道,这一回神慑天是动了真怒,再想想夏醇唯没看住虎符导致的后果,一时间也说不出宽赦的话,便叹了一口气:“没有意见,依你的意思吧!”

☆、285 不得好死

夏醇唯听了这话,却是深深磕了一个长头,开口道:“多谢……君上!”

毕竟丢失虎符造成这样的结果,怎么看都是一个要诛灭九族的大罪,但是最终竟然只需要自己和女儿的两条命,就连填补此事,夏醇唯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皇帝见状,却是有些动容:“夏醇唯……”

夏醇唯道:“陛下不必为臣觉得可惜,这些年来,陛下对臣多番重用,臣万死难报,如今更是因为臣一时疏忽,犯下此等弥天大错,一切后果皆是臣罪有应得,若有来生,还愿效忠陛下!”

对于夏醇唯而言,皇帝的确是一个对自己有大恩的君主,从自己进入仕途以来,便得到皇帝多番重用,眼下因为自己和女儿,导致皇帝损失如此惨重,夏醇唯只觉得,就算是把自己凌迟处死,也不能赎罪。

更何况,只是杀头了!

皇帝一听夏醇唯这话,心里更加觉得,不是滋味,但是如此大错,若是都能包庇,那整个北辰皇朝,怕也是再无律法可言了。

是以。

皇帝只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眸。大概是人老了,所以才舍不得身边信任的人死去,年轻的时候,皇帝断然不会这般。

神慑天开口道:“推出去!”

他眸中满是沉怒,宫中人许多年未曾看过神慑天这样的表情,众人都胆战心惊,不敢怠慢,马上进来将人推了出去。

夏醇唯回头看了一眼夏初墨,忽然觉得很疲惫,不知道说什么,女儿闯下这样的大祸,这其中就当真没有自己的责任吗?

定然是有的。

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忙于军务,对夏初墨疏于管教,才会导致她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事,父亲没有教育好孩子,也最终受孩子所累,父女二人,都落到这步田地。

到这时候,夏醇唯已经不想问夏初墨是不是后悔了。

他只是老泪纵横,开口道:“也好,如今我们父女二人,去与你母亲相会,若你母亲还在黄泉路上等着的话,让她来好好教导你!”

夏醇唯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将领,成为了一名老人。

但是这时候,他竟然只觉得……也算解脱了。

当年妻子亡故,他原本就想随着妻子而去,偏偏因为妻子留下了这么个女儿,需要自己照料,他才活了这许多年,如今也算是能与妻子重逢了。